”
那几人给她羞的面红耳赤,却不曾有一句反驳。
方才的和尚深感惭愧:“这……是贫僧思虑不周,无能襄助,贫僧才学浅薄,不及清莲师姐道法精深,助益浅薄,实为憾事,只是师尊令贫僧追随,还望慕施主不弃。”
慕颜夕瞧出几分不一样,身子侧过:“道长,他们……挺老实。”
萧墨染压低声音:“这几位师弟师妹与旁人不同,坦诚踏实,大抵是诸尊长不便派于你精干弟子,令你心生反意,索性选了寺中诚实持重之人,你既愿交好,想必不会过于苛责。”
慕颜夕闲闲的拨弄一下肩膀落下的洁白雪花,捏在指尖,融成一滴水,“他们可真会打如意算盘,料定碍于清心阁,我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萧墨染续道:“师父原是不令诸位同道这般行事,可在佛道大会之后再行商议,熟料大会提前完毕,同道师长隔日便回,待清心阁察觉为时过晚,不得已交代清竹,同其暂留成都各门弟子一齐行事。”
慕颜夕眼角微扬,没说话。
寒风吹过,夹杂着洁白霜雪,呼啸着拂过来,天地一片白茫茫的,高楼覆盖的冰雪,随着正午的温热日光慢慢融化,恍若素净的白雪染着浅淡的金色光晕。
一滴湿润冰凉的水珠落下,许是掉落的地方太高,落的太快,啪一声轻响,融进那和尚衣衫领口,碎的四分五裂,突然的冰凉让急出满身热汗的他打个哆嗦。
他默诵佛号,低头。
慕颜夕看着那些心情忐忑等待答复的正道弟子,改变主意,“既然你们都有师命在身,我也不会非要你们离开,强人所难,只要你们保证事事听我的,我就成全你们一番好意,怎么样?”
和尚闭了下眼,松口气,道:“慕施主尽管吩咐,贫僧但无不从。”
“那好。”慕颜夕笑的高深莫测,“小师父们,怎么称呼?师从哪里?”
和尚道:“贫僧净循,白云寺永观方丈门下,于清心阁时,与慕施主有一面之缘,只相距尚远,未与慕施主结识。”
他转身介绍那两个道士,“恒礼师弟,恒守师弟,慈济观长老法昀真人门下。”
论年岁,慕颜夕比他们的祖奶奶都要祖奶奶,论道行,他们也差了不止一筹,论辈分,既然他们是追随,自然该持晚辈礼,慕颜夕不了解他们的礼法,就算了解也不会用的,点头示意算作应承。
恒礼,恒守两人恭敬还礼。
接着是三个和尚,净循道:“云禅寺钧山方丈座下渡让师兄,渡晦师弟,时恩寺延智师叔。”说完,他缓步走到三个比丘尼面前,先施一礼,道:“这是宝峰庵静德师太门下慧真,慧明,慧空三位师妹。”
比丘尼很规矩,方才也不多话,待介绍她们的时候才行礼,她们似是和萧墨染彼此熟悉,关系还不错,所在位置都距萧墨染较近。
慕颜夕说:“时间紧迫,我没什么闲工夫和小师父们深入交流,请净循师父带着各位小师父先回青玄观,三天以后我要去云南,这次的事跟九尾天狐没有关系,小师父们可以不去,如果小师父们想跟着,会有人准备好机票送到青玄宫,出发的那天,最好提前一个小时赶到双流机场等候,具体事情飞机上再说,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们了。”
清竹刻意落在最后,她是个性子实诚,藏不住事,可她刚刚往后挪一步,就给慕颜夕按住肩推回去,温热吐息清幽拂过,随之而来是慕颜夕不正经的语调声音,“你也走,小清竹,学学你大师姐,稳着点,世上有些事,你不知道才是最好,也有一些事,不说出来,才最有用,明白么?”
清竹低低应了声,没敢回头,跟着那群人走了。
萧墨染静默许久,待他们走远,觑着她,远处霜白净雪,衬着她孤高一束,雅致淡然,宛若寒风中坚韧挺直的冰雕莲花,出尘又脱俗,“你想如何,他们于你并无用处。”
“不。”慕颜夕笑盈盈,“他们对我很有用。”她转瞬明白过来萧墨染在担心什么,添一句:“放心,几个小师父这么老实真诚,我也不是黑心肝的妖,不会坑他们去死的。”
萧墨染顿了下,声音和缓如潺潺流水,“你自是不便,不过,你身旁能人众多,要他们身死,可假手于人,何必亲自动手。”
慕颜夕听她不善意的揣测也不恼,她一直以来就是这样的人,萧墨染并未论断错了,她的确有这么想过,只是想法不代表会做,如果想想都算作恶,那世上估计没一个好人。
“你就这么想我?”她从身后环抱萧墨染,下巴挨着她领口肌肤,不着痕迹的亲一亲,低声说:“墨染,你太聪明,不过聪明的人往往更容易误入歧途,你至今见我害过几个你的同道中人?人不犯我,我做什么要去自找麻烦?反而暴露行迹,显得我心虚。何况清竹在他们之中,我作为她的姐夫,也不会让她有事,他们虽然都及不上你,修行也算不错,我身边可没几个人有那份心思能耐,同时面对七个人。”
“你晓得便好。”萧墨染微微挣几下,反让慕颜夕越抱越紧,见她有方才肆无忌惮的行径,索性由她去,“多造杀孽,有伤天和,纵然你是九尾天狐,得天独厚,亦有所不及,因果循环更深,朱施主,高施主前车之鉴,你当小心思量,莫要轻易伤人性命。”
“嗯,我知道,别担心,我会处理好。”
慕颜夕笑笑,心里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若是初识的道长,是绝对不会让她伤害一个人,现下萧墨染历经世事有所转变,她倒平添几分愁绪来,也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对她而言,是好还是不好。
不过,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够两全其美,一直在山上不出来,懵懵懂懂,正直良善也未必就能圆满。
就像出世入世,如果都不明白尘世是什么,没有经历一遭,何谈出世入世,又怎么会有超脱,有人得道于市井,有人得道于山野,但无论得道于哪里,都先成长于尘世。
既然不知前路如何,后果如何,可已经做了,倒不如顺其自然。
多想亦无用。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
这次行程目的地是云南省文山州麻栗坡县下辖天保镇八里河村。
云南省毗邻越南,天保镇地处中越边境,地理位置很是偏僻,连火车都没有通,网上也查不出到天保镇固定班次的大巴,需要先乘飞机到昆明,再从昆明火车站转k9812到蒙自市,之后的路程就没有火车可用了,需要准备好适应恶劣路况的车辆自驾去天保镇。
慕颜夕致电军区,联络到岳征,让他和姜怀直接到蒙自市等她们,准备好进山的车辆。赵庆很不凑巧的有案子需要调查,不过已经获得充足证据,过一两天就能结束,等案子告破,他就加紧出发去追她们。
反正慕颜夕并未打算长途跋涉以后直接去八里河村,云南省少数民族众多,仅天保镇就有近百个村落,八里河村是天保镇少数民族村寨之一,还是边境村寨,安全往往有隐患,这种村寨大多排外而且防备心很重,如果不能在天保镇找到可靠的人带领,恐怕连八里河村的门都摸不进去,就算进得去,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索性慕颜夕有合适的人能用,这些不成问题。
只不过,一行人刚到成都双流机场,慕颜夕就发觉,她们被盯上了,而奇怪的是,她居然锁定不了盯梢的人。
每个人的气息多有差别,纵然再相像,细微处也不尽相同,九尾天狐感知气息一向精准,若是有心想记住谁的气息,就算过个百八十年还是能认出,可这次,慕颜夕几乎完全感觉不到监视的人的气息。
世上能完全隔绝九尾天狐感知的只有两种人。
一者,修行已臻化境,如南疆鸦神。
另一者,是死人。
两魂散,七魄消,命魂投胎轮回,气息全无。
第161章 傀儡术()
慕颜夕状若无意的环顾四周,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或急切或悠闲,并没有什么异常。
其他人丝毫不曾察觉,拖着行李箱走向安检,萧墨染停下,眸光一扫,皱了皱眉,似乎察觉出奇怪的地方,但不能确定是哪里。
慕颜夕低声说:“墨染,有人跟踪我们,而且是死人,死人是不会有活人的气息,不过他们居然也没有死人味,我找不到它们在哪里。”
萧墨染捏着缚魂镜往她的方向侧了侧,机场大厅灯光太亮,黄蒙蒙的铜镜面映照着绚白光芒,只能隐约瞧见镜面上一闪而过的金色符咒。
“离的尚远,静观其变。”
缚魂镜是清心阁驱邪除恶的至宝,锁魂禁咒无上法力克尽天下邪祟,缚魂镜既然示警,但反应并不强烈,说明跟踪者威胁不大。
大概在年假的七天里,是航班唯一不会晚点的时候。
整个机场相比往常的熙攘拥挤空旷许多,她们乘坐的航班,安检只排着七个人,一行人迅速过了安检准备登机,幽魅本是要跟着她们,不过被慕颜夕临时派往青玄观去照料那些没出过远门的出家人,那些人坐另外的航班,不一起走。
慕颜夕临上机前,给幽魅打个电话,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声音压的很低,旁人根本听不到完整的句子,只有些分辨不出的长短音节。
这是狐语,未化形的狐狸以叫声长短强弱频率来表达想要对方知道的意思,化形以后仍然可以如此,不过慕颜夕胡乱编造的未知音节是要掩饰她真正的话。
高昭然耳朵尖的很,上下瞄她一眼,“学好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老妖精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有小三了?”她暧昧的笑一笑,问:“道长,你听懂没?”
萧墨染迟疑片刻,很老实的摇摇头,“贫道不明其中用意。”
慕颜夕一个白眼扔过去,解释说:“瞎想什么,我告诉幽魅咱们被人盯上,让她自己也小心点,然后她回复我,她也发现被人跟着,不过无法确定对方的身份。”
她见高昭然没有带着李墨凡,脸色一冷,“李墨凡人呢?”
高昭然指着前面走的叶纯白道:“那不就是,我一早就把她带过来,李家的人果然是很讨厌很讨厌,浪费我好多药,我一怒之下,给小李美人下的药重一点,所以得有人推着她,不然她就睡了。“
慕颜夕笑着:“你居然能把人塞给叶纯白?她没跟你要钱吗?叶先生现在都快钻钱眼里,就差在脸上写着钱钱钱。”
“你不也是一样,见谁不敲竹杠,尤其是我。”高昭然利索的翻个白眼,“我扔给她就跑,管她要不要,不要就扣她钱,反正实际上是我付账。”
慕颜夕拽着萧墨染往后挪,“墨染咱们离远点,到时候叶纯白杀过来弄死降头师的时候别殃及到我们。”
萧墨染淡淡瞧她一眼,没吭声,不过行动上跟着她往后挪,两人配合十分默契。
高昭然:“……”
她感觉受到了非常严重的伤害,严重到五脏六腑都碎成渣渣,道长那么正直善良可靠的人,才几天啊,几天,就变成这幅模样。
高昭然泫然欲泣的指控:“道长,你学坏了。”
慕颜夕幸灾乐祸:“你不了解她,小莲花一直都这样,一副正正经经的好人性子,内里全是坏心思。”
缚魂镜金光又一闪,虚虚的浮着个金色字符,朝慕颜夕凶狠的印过去,临到身边又消散了,萧墨染面不改色,凉凉的看她,“这样么?”
慕颜夕惊的花容失色,锁魂禁咒莫名其奥妙的,克她克的厉害,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被迫出原型,那太羞人,她泪眼盈盈的也跟着指控,“道长……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竟然忍心这么对我。”
萧墨染神色瞬阴,明亮的眸光沉的漆黑又漆黑,金色符咒一下子扩散许多,“闭嘴。”
高昭然看她如此娇羞欲滴,矫揉造作,哑然半晌,道:“老妖精,你是不是吃错药,今天画风不对。”她话音一转,“别想有的没的,你该想想怎么把尾巴揪出来,你不会真要让它们跟到我家去吧?”
慕颜夕道:“没法想,我都感觉不到是谁跟着,怎么揪,现在就等它们动手,动手了才会有痕迹,有它们在也好,剩的你们心理准备不过关,太松懈。”
高昭然咬牙切齿,“我有机会一定要刨开你的心看看是不是全是窍,真能算计。”
慕颜夕悠然一笑,眉眼妖娆魅惑,“放心,你没有这个机会。”
她们在飞机上的位置都在一等舱前后挨着的区域,出行的人不多,一等舱显得尤为空荡,有几个西装革履的成功男士,看到这里众多美女,过来搭讪,结果被正在气头上的叶纯白赶苍蝇一样撵走,还有一个占着前面的座位不走,然后单纯清秀的沈凝让他恍惚几秒,面前的美女就变成一群硕大狰狞的春十三娘,吓的那人大呼小叫的跑下飞机,连行李都不要。
慕颜夕居心叵测的将高昭然的位置安排在叶纯白旁边,高昭然看透她的阴险,死活不去,最后叶纯白跟两个昏睡过去的女人一起坐。
四川省和云南省相邻,天气很好,万里晴空,乘飞机到昆明只需要一个多小时,上午十点,飞机已降落在昆明长水机场,一行人坐车去昆明火车站,时间还有富裕,并不赶,因着昆明到蒙自市没有高铁,慕颜夕定了八张软卧火车票,是相邻的两个隔间。
借着春节假期的便利,火车上一样没多少人,过年是中国传统习俗,经过几千年的流传在人的心里根深蒂固,如非必要,没有人会选择在春节的时候出行。
软卧车厢,一个隔间里面四张床位,上下铺,倒还干净整齐,只是空间狭小,慕颜夕一进来就闻到烟味,熏的她简直想掉头就走,忍耐半天,还是摸出个口罩带上,再戴好手套全副武装。
高昭然见她神经一样全身上下裹的严严实实就露出眼睛,想笑又不敢笑,其他人没她这么矫情,虽然也是对火车上复杂的味道不舒服,不过没什么太大反应。
李墨凡和朱翊,一上车就被叶纯白扔进车厢,高昭然用药的分量委实太重,李墨凡睡着一路都没醒,为了避免麻烦,沈凝就让朱翊陪着她一起昏睡。
慕颜夕静下心,那种别人跟踪却捉摸不到的感觉仍然在,九尾天狐直觉再敏锐,碍于道行的身前,感知还是有一定范围,她的感知范围在周围一百米以内,也就是,她有所感知,那么引起感知的人一定在这个范围,按照她在的车厢隔间为中心计算,跨度最多四节车厢,这样就很好排查。
不过列车软卧每个隔间都有门,隔绝走廊和床位,现在门都关着,她们也不可能一个一个去敲,它们紧紧跟随却能保持不被捉到,必然十分灵敏,若是提前跑了可是不好。
慕颜夕眯着眼,坐回软卧下铺,口罩很厚实,掩着声音有些模糊,“小凝子,以这节车厢为中心,你去相邻的四节车厢放蟑螂,墨染,叶先生,降头师,你们去其他车厢盯着,看哪个门没有开。”
她笑的意味深长,“就算车厢里的人不怕,总不愿意住在一个有蟑螂的车厢里,仔细注意,有没有奇怪的人。”
沈凝点点头,当先出去,其他人也跟着,隔间一下子空了,没多久,其他车厢的惊叫声接连起伏,安静的列车闹腾起来,慕颜夕慢慢踱步走到隔间外面,地上的蟑螂满走廊乱窜,褐色的小小身体扑扇翅膀,挨个从门缝里钻进去。
她从车厢一端走到另一端,那些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