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沈小姐。”
“翊小姐,你是在说我话多吗?”沈凝单纯柔软的就像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朱翊头一次不给面子的肯定回答,“是。”
沈凝点点头,没有在意,“翊小姐很诚实,我长话短说,慕老板担心你的出现会伤害到一些人或者一些妖再或者是其他不能确定的人,那些人暂时不能把你背后的寺庙怎么样,会用你敲山震虎,而且,也有些会杀你灭口。”
“那他们选错人了。”朱翊笑意收敛,神色淡漠疏离,“我只是普济寺俗家弟子,更算不上是方丈的传人,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我们清楚,但别人不这么想,尤其是……”沈凝眨眨眼,左眼深邃漆黑,“你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也许,你了解的比那些个老和尚还要多。”
朱翊只当自己在听一个笑话,她的手轻轻搭在膝上,坐的端正笔直,五官柔和秀美,妆容淡雅精致。
沈凝忽然左手一抬,悬在餐桌上,一边吃饭,一边慢慢松开紧握的手,噼啪噼啪轻响,朱翊瞳孔猛然收缩一下,膝盖上的手滑落椅子边缘紧紧扣住,她表面神色如常,隐约透着几分僵硬感。
一个个还在微微蠕动的白色小虫子,大米粒般长短,通体雪白,看似柔软像是针一扎就能戳破,摸上去又很柔韧,一端有两个黑色的小点,实在太小了,跟针尖一样难以察觉。
有几个蹦到沈凝碗里,一眨眼就再找不到,碗里还有最后一点米饭,热气腾腾,她面不改色的将这一点吃进去。
桌上的白虫子蠕动着团成一团,像是做好的糯米糕。
朱翊的身体狠狠的摇晃几下,勉强稳住,沈凝这个容貌清美的女生一瞬间就让她觉的无比恶心,偏开头,状若无意的拂了下心口,她等沈凝放下筷子说:“我马上就要出去,请你离开我家。”
沈凝摇摇头,语气惋惜,声音依然软糯清甜,“人太喜欢说谎,死到临头还要说谎,为什么你们不能诚实一点?”
“那是我的事。没有必要事无巨细都要通知慕老板。”朱翊站起来,错开沈凝的目光不去看她。
沈凝轻声叹息,她笑着,“族里有叛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它以为它隐藏的很好吗?选上你,不过是它众多错误里的一个。”
朱翊面对沈凝,看向眼前个子不高的女生。
沈凝也望向朱翊,就像是在和她对峙,又像没有,“旁人眼里不过几只米虫子,就跟吃苹果会吃到虫子一样,没什么大不了,可翊小姐你的反应大了一点,如果不是你天生特别讨厌虫子,应该就是你知道这些玩意儿是用来做什么,所以才会更加讨厌;你很会勉强自己做不愿做的事,还让人察觉不到,尤其我是慕老板属下,和朱家有很多联系,于情于理,你都该敷衍我一下,但你却屡次拒绝我请你用餐的邀请,既没礼貌又不符合你历来的做事习惯;最重要的,你看到我的时候并不惊讶,好像早有人知会你慕老板会怎么做,我又会怎么做,你这些反应只有一个理由,你和族中的叛者有往来,你甚至了解我们每一个人。”
沈凝顿了顿,接着说了句,“也是它告诉你慕老板的身份并且让你交代给普济寺,还要说一半留一半,对不对。”
朱翊背过手,细白的手指紧紧的蜷在一起,“你想怎么样。”
沈凝笑一下,眉眼清纯,她拿起桌上的白米虫一点点捏碎,对着朱翊虚弹一下,见到她下意识的躲避笑意更深,“尊上要你守口如瓶,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见过。”
“忘了告诉你,你不是想知道在外面的那些人去哪儿了?喏,就是这些虫子,噬尸蛊,它们食量很大,也很难被人察觉,几个小时就能把一个成年人吃的一干二净,我寻常毁尸灭迹的时候很喜欢用它,小小白白的,是不是很可爱?这些可不是我养的,味道酸酸甜甜,营养很好,翊小姐要不要试一试?”
朱翊脸色微沉,“不用。”她犹豫片刻,再问一句,“它身份暴露,是不是已经死了?”
“没有。”沈凝淡然回答,“你放心,它不知道它已经暴露,不然不会连自己的噬尸蛊被换掉都不知道,除了慕老板不希望你死以外,尊上也想要你活着。”
沈凝瞧了眼朱翊,眉眼弯弯,笑语嫣然,“虫子味道不一样,所以我知道它被换过。”
朱翊施施然坐下,冷哼一声说:“沈凝,我很好奇,慕颜夕怎么会允许你这样一个阳奉阴违的人在身边,她很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
“不是她喜欢。”沈凝摇摇头,走过去在朱翊的肩上按几下,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是她没资格拒绝,就像你一样,明白了吗?”
沈凝松手,缓步朝外走,脚步轻轻,声音都是很细小的踏足响动,一下一下,在空寂的别墅里平添几分冰冷。
“跟你交手很没意思,翊小姐,你投降的太快了,世上识时务的人很多,多到让我讨厌。”
第142章 围脖()
清心阁。
风雪停歇,日光正好,温度回暖,照的屋檐上枝叶间覆盖的白雪融化成一滩滩水,已是过了早课时间,步行急切的清心阁弟子或去打坐或去诵读经文,相互遇到,恭恭敬敬的施礼,虽然人比往常多不少,可是仍然十分安静。
掌教定下两日后启程前往成都,落脚地定在成都青玄观,青玄观不如青羊宫有名气,可地方不小,厢房很多,既然要举办佛道交流大会,道门佛门当今的掌教人物都得参加,座下弟子也不会少,具体怎么安排需要商筹。
大致算算共一百一十六人,十六位长老辈的人,平均每个身边带着七八名弟子,这一百多人如何能够一天里全部赶到青玄观,需要什么交通工具,谁去调度协调,是分散赶去还是合并一起,到达以后,青玄观的厢房怎么安排,谁先谁后,都是一大堆的麻烦事,交流大会具体流程倒是不用担心,今天一早朱家二小姐朱翊就将整个大会流程安排文件发给了慕颜夕,再由她转交给萧墨染。
是以身为掌教首徒,清心阁第一弟子的萧墨染忙的不可开交,携带的经书经文,与会人员具体名单,不能前去的弟子通知安抚都需要她去忙碌,幸而有慕颜夕大包大揽的搞定交通问题,临时租用最近处旅游公司的三辆大巴,约定好两天后一早在峨眉山下接人,同时通过关系找青羊宫的负责人安排专门接待人员在青玄观帮忙打理。
慕颜夕睡得晚,起的更是迟了,她答应的事不必亲自去做,直接交给幽魅就好,虽是这些以前都由炽影处理,可自炽影随着倾色瑶池搬到重庆,帮她整理外围寻常事情的人就变成了幽魅,理事手段大有长进,更何况还有高昭然这个人精,放在家里不用白不用。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好吃懒做的小白脸,成日里无所事事,除却帮着萧墨染应付应付那些和尚尼姑,就是帮着她应付那些和尚尼姑。
可和尚尼姑最不待见慕颜夕这妖孽,是以具体忙的还是萧墨染,她每每见到一个个和尚尼姑理所当然的享受道长细致的服务,慕颜夕就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他们,都年纪大把的人,高高在上惯了,在别处也想着作威作福,怪不得一个个能耐没有体重不降。
直让萧墨染从晨起到临近晌午的现在都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慕颜夕神色哀怨的像是被人抛弃的小媳妇,视线追着萧墨染,间或瞧见头顶戒疤的和尚还有尼姑,目光立刻锋利如刀,在和尚尼姑之间来来回回风驰电掣,简直想让鸦神将烦人的他们锁进暗羽流光里全切成片片。
奈何他们人多,她是不敢轻举妄动,不然死的最快的就是她,是不是还会被这几个丧心病狂的人做成狐狸围脖?自己的皮毛围在道长身上一定很漂亮,恩,下次试一试。
“想些什么?”
慕颜夕正在胡思乱想,没反应过来人是谁,随意回答:“没什么,就是想想我的皮毛好不好看,天气这么冷,我要不要给道长弄一个围上。”
那人沉默半晌,不知是个什么心情,末了才说:“不必。”
慕颜夕咂咂嘴,看向敞开的殿门外面枝桠上沉甸甸的白雪,“也对,道长那么心慈手软,天天围着一只狐狸还不得内疚死她,估计会夜夜做梦,梦到那狐狸对她追魂索命,而且青衣道袍围着狐狸围脖也不好看呢。你说对面那些个老和尚老尼姑需不需要?我看他们脑满肠肥的,应该挺怕冷吧,我一人送他们一条围上?”
对面传来经书落地的声响,夹杂着苍老的咳嗽声,和尚尼姑一个个朝慕颜夕看过来,气的沟壑纵横的脸上眉毛一抖一抖。
大胆妖孽什么意思,清心阁慈悲为怀,不伤生灵,我们却是沽名钓誉之徒么?
这些人不由的想着若是大片大片的高僧尼姑一身朴素佛衣,却都围着一条狐狸围脖,那场面,齐齐的打了个哆嗦,低诵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人似是彻底无语,再不说话了。
慕颜夕蹙眉,抬眼瞧过,萧墨染婷婷的站在面前,身姿修长挺拔,脊背笔直,坚韧好像风雪中迎然昂首的松柏,乌黑眼瞳轻巧觑着她,深邃又明亮。
她腾一下站起来,摸摸鼻子,笑说:“墨……墨染……你来了怎么也不喊我。”
“你于自己皮毛驳杂忧心过重,我几次唤你未醒。”萧墨染眸色透彻如数九寒天不结冰的溪水,声音低低柔柔。
慕颜夕幽幽道:“萧墨染你越学越坏,跟你说了好几次我不是杂毛狐狸。”
萧墨染轻然言语,“不是?你的皮毛是甚样子,拿来与我瞧瞧。”
在这儿?
慕颜夕摇摇头,断然拒绝,“不行。”
原因就不解释了,毕竟现出原型必定报废一件衣服,虽有皮毛附身,可习惯穿衣服的慕颜夕觉着原形的样子无异于裸奔。
萧墨染神色寡淡,背过身去再不理她,慕颜夕馊主意越来越多,真让人想把她撵出去,别污着道门清净地。
“道长别走,我有事跟你说。”慕颜夕喊住她。
萧墨染顿着下,瞧见慕颜夕肃敛的模样,她一贯都是轻浮放肆的性子,多数不愿意跟人正正经经交谈,她这种反应,要说的应该不简单。
“何事。”
“你过来坐下,听我慢慢说。”慕颜夕拽着她做到自己身旁的蒲团上,顺而在她肩膀上揉缓的捏着,待她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些才道:“这事其实也不是我发现的,是降……高昭然,你走了以后,李墨凡请我去帮她防范一个人,成都朱家的二小姐朱翊,按理说,她不过是个平凡人,最多最多也就是生来体弱多病,被普济方丈渡化了去山上当俗家弟子,背景资历寻常的不能再寻常,我跟她见过面,没发现什么,可是后来高昭然跟我说,朱翊命相极好,大富大贵,瑞气如祥云罩顶,应该是人生一帆风顺,只不过,她却隐隐觉得朱翊活的不是她的命,祥瑞之下冤孽缠身,一般修行人士感觉不到是因为她身上瑞气太盛,压的周围魑魅魍魉根本无法接近,就算有冤孽也缠不了她多久,可她身上的冤孽虽弱,却像是纠缠命理,与生俱来。”
萧墨染蹙眉,隐见此事非比寻常,“你是否晓得这位施主生辰八字。”
“这个没有。”慕颜夕接着道:“我临来峨眉山只见过她一面,平白无故去要人家生辰八字容易惹人怀疑,不过我将小凝子安排在她身边了,有什么情况她会通知我,我觉着,既然她有借命的可能,最好还是去见见她,你说呢?”
萧墨染道:“不错,自古气韵强者,百邪不侵,冤魂不扰,她这般命格,却冤孽缠身,若非其自身阳命过盛,却非本命所归,冤孽才是正主,再无其他解释。”
慕颜夕点点头,“如果高昭然所言非虚,那么就代表着,你们可能需要清理门户了,我们需要知道这几点,第一,朱翊活的不是她的命,那么她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该死的;第二,当初是谁为她换命,换的又是谁的命,死的人现在在哪;第三,高昭然都能看出来的问题,普济寺的那些个得道高僧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他们又因为什么要收朱翊为俗家弟子,是单纯的不愿再多丧失一条人命,还是他们别有所图,甚至就跟当初有违天和替朱翊换命狼狈为奸。”
慕颜夕想了想,四周看过,不远处的和尚尼姑没有注意她,压低声音,“墨染,你需要准备些什么?我替你弄来。”
萧墨染眸色平静安然,指尖捏着的念珠轻巧过去一颗,碰撞间发出细细小小的哒。
“需这位施主幼年存相,生辰八字,我亲见过施主,才能有所定论。”
慕颜夕应了声,状若无意的瞥一眼闭目默诵经文的和尚尼姑,她说话没多少遮掩,才不信这些人没有听到,本就是趁着普济寺的人不在说给她们听,人是最会揣测猜疑的,有一点苗头就能烧成燎原大火,况且事情就在哪里,谁都能去验证,又不是她信口开河,和尚尼姑来找她的麻烦,她不给还个几倍回去让她们哑巴吃黄连就不是狐妖,打草不惊蛇,蛇怎么能露出尾巴。
萧墨染望向目含狡黠的慕颜夕,她的那些小聪明没有人会不知道,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想着要去隐瞒,可所有事都摊开在你面前,要怎么选?看来看去才发现,其实早就没有其他能选择的余地,看似途径很多,其实最后不过是走到同一条路上,如何选,如何做,都是一样。
钟声响彻在清心阁一座座威严的大殿间,回荡在白雪皑皑冰亮晶莹的山林里,雪白的光芒里隐约一抹深沉的干枯颜色,仿佛映衬了重新生长之前的寂静。
一岁一枯荣,循环往复,生长不息。
第143章 日出()
冬日天亮的格外迟,七点的时候仍然是漆黑一片,满天星斗闪闪烁烁,抖落一地的零碎光芒,没过多久,天际隐约亮起一道浅白的痕迹,越来越宽广。
黑暗和光明总在一瞬之间。
就像那些求而不得,那些明明知道所剩无几的希望和超脱,无论谁的身上背负什么,谁将来注定要面对什么,至少昼夜交替从不更改,太阳从来照常升起,生灵的一切轨迹,就还是需要继续。
人总会找到自己最后的出路,哪怕现在眼前是一片迷雾,前尘往生纠缠在一起,错综复杂,又不能快刀斩落一了百了。
慕颜夕喜欢晨起就去峨眉金顶等着日出,大概是因着心里亲近依赖人在,她觉得峨眉的日出是其他地方比不上的好,安宁的,平和的,广漠又慈悲。原本她是要和萧墨染一起来,可她日日都有早课所以不能随心所欲,就只她一个人过去。
雪化了成水,更深露重,白日里融化的水又在夜里结成冰,铺在山道石阶上亮晶晶一层,非常光滑,
黎明之后,日出之时,太阳缓缓升起,昏沉的天色就渐渐明朗,万丈霞光耀眼夺目,峨眉山上座座寺庙道观都像是镀上一层佛光,超脱于世,群山之间云雾还有些稀薄,远方千山万岭,两江之水奔腾翻涌,汇聚道一处,隐约还能看见乐山城。
世上没什么非黑即白的干脆。
若非他们总自诩正道,动不动就要正本清源,匡扶世间正义,与妖族世代敌对,杀生无数,慕颜夕其实不是很讨厌佛教道门里的人。人杀妖,妖反过来也杀人,谁都不会比谁无辜,就更不能说谁比较正义和善良,这些都无可厚非。
妖族喜怒随心,生性坦率,倒也有些的确是残忍好杀,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