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也不是短短三百多里,而是跨越了两个省份的两千里路。
公主殿下的马车都换了,改为了更适合长途跋涉的一种马车,豪华程度和舒适程度肯定会有所降低,而且,车厢上也没有代表皇室的那些印记,当然是不想一路惊扰地方官员。
她本想,只需要三辆马车就够了,不要给罗冲增加太大的负担,罗冲却道:对我而言,三辆五辆没什么区别,但对你,还是尽可能舒服一些吧。
见他这么的关心自己,永宁心中欣慰,最起码能够表明,他并不讨厌自己……
上路,回家!
前几天,永宁的心情还都是满怀期待,相当愉悦,虽说沿途的景色与当初前往沐阳县时没多大区别,但主要是心境不同,这一次不但身边有他,还有种天高海阔的轻松与兴奋,好像笼中的鸟儿终于获得了自由。
可接下来,一旦走出京城地界,时不时就能看到遭受了青原骑兵的洗劫,变为流民的百姓,成群结队,衣衫褴褛,很多人都是赤着脚走在官道上,迷茫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丁点生机与希望……
永宁的心情,也就渐渐地沉落了下来。
小鸟一样的欢愉不见了,罗冲能猜到她的心情转变,也知道她最希望听到自己说些什么,只可惜,那些承诺都不能给她,这个国家想要从根本上改变,就必须从根本上推翻,她所努力的方向只会徒劳无功。
越往下走,她能看到的各种凄惨画面还会越多,尤其金州那边造了百年一遇的大荒,难民无数,各种悲苦,罗冲便决定,提前改走水路,没必要再让她看到那些。
反正她也改变不了什么。
果然,运河两岸的风光确实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心情,罗冲雇了一艘大船,船上只有十几个亲兵,以及永宁公主的贴身侍从和几名护卫。
骑兵队伍交了马憨子,让他押运两千多匹战马和大量财物走陆路返回广灵,预计会比罗冲他们晚个三四天。
运河属于人工河流,基本上没什么风浪,行船平稳,大多数人都不会晕船,一路南下都是顺风顺水。
不过,顺风顺水指的是自然因素,人为制造的事端则就不在此列,乘船的第二天也就遇到了麻烦事。
这天上午,永宁正在前甲板上欣赏景色,身边还四平八稳地摆放着桌椅,摆着一套茶具。
用贴身小侍女的话来讲:殿下跟他学野了,河上这么大的风,哪能喝茶啊,站得时间久一点都会着凉。
不多时,就有两艘快船从侧后方追了上来,永宁看不懂他们打出了旗语,反正,咱们这艘船也就开始减速,直至贴靠着岸边停下了。
怎么回事?
永宁倒是认得出,那两艘涂着运河盐课司的标志,他们的确有权力检查过往船只,但不是只会检查货船吗,怎么连咱们这样的客船也要拦截?
船尾那边,盐课司稽查人员已经和船老大接触上了,叫嚷着:例行检查,客船也不列外!
“官爷,客船有什么可查的,船上有贵客,莫要惊扰了贵人。”
船老大讪笑着比划着某种手势,暗示着愿意给点小钱,不要无故的刁难我们。
船老大并不知道罗冲和永宁的具体身份,但最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一看就知道:这么多护卫随行,必然是管家身份。
“客船怎么了,该差也得查!最近,有不少利用客船偷运私盐的案子,你这船不小啊,能装上千担吧?”
盐课司的稽查队长可能是从六品的副提举,一脸混肉,长相凶悍,讲话时的神态语气不像个官员,倒也个拦路打劫的山大王。
“哪敢啊,哪敢啊。”
船老大连连摆手,上千担私盐的罪过可就太大了,抄家流放都是轻的。
贩私盐的人有两种,一种是专门做这一行的,长年累月,把各地盐课司上上下下的关系全都打通了,虽然每年赚的钱一多半都要用来贿赂,但相对而言,吃的也算是一份安稳饭。
第二种则就是偶尔干一票的冒险家了,在盐课司基本没什么特殊关系,纯属赌博行径,输了倾家荡产,成了便是一大笔横财。
盐课司的稽查力量,查的抓的就是第二种人。
按说,遇到这种情况,只要罗冲透露一下自己的三品官职,对方是不可能也不敢刁难,肯定会立即放行的。
可是,一名亲兵去了那位副提举的身边,小声地说了几句,却换来对方的冷声讥笑:“三品武将算什么,那些私盐贩子随便弄个村姑丢在船舱里,脸上蒙块纱,都敢冒充宰相家的千金大小姐。这种话,本官听多了。”
好吧,他还不信。
当然有的是办法让他相信,但罗冲不愿再做任何举动,正好让永宁亲眼目睹现如今的官场到底有多么**。
“搜!”
那个副提举一挥手,十几个手下也就架起船板,跳到了这艘船的夹板上,一个个都是挂着腰刀,两艘快船上还有人受持弓弩,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架势,可以见得,平日里也是经常遭遇暴力抗法的各种情况。
由于罗冲的亲兵和永宁的侍卫都穿着便装,并没有身着军服,船上也没有悬挂代表任何官职的旗帜,导致了那个副提举误以为这是某个大户人家雇佣的外地客船,也就有了讹一笔的那些想法。
这家伙在运河上混了不短的时间,一眼就能看出,这不像是一艘偷运私盐的客船,不过这没啥关系,照样是他们勒索财物的上佳目标。
有道是富不与官斗,外地富商遇到这种事往往都是花钱消灾,过后也没有地方可以伸冤,因为现如今的官场潜规则就是官官相护,当官的都是一起发财,没有人会为了这种事得罪同僚。
如何敲诈呢?
很简单,两艘快船上就放着几麻袋私盐呢,到时候往罗冲的船上随便一扔,就说是搜出来的赃物,你又能怎么地呢。
不想招惹麻烦,扔下百八十两银子,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花点小钱就能消除灾祸多好啊,否则,哼哼……
船舱里,罗冲把这些内幕以最为简单的几句话讲给了永宁听,她便问了:“这种情况很多吗?那些外地富商为什么还要乘船,甘愿遭受勒索呢?”
“总比在陆路上频频遭遇土匪好得多,遇到土匪,可不一定次次都能保住性命。”
罗冲回道:“现如今这世道,比你所想的还要混乱,还要严重很多。有钱人剥削穷人,当官的剥削有钱人和穷人,你们皇室则就是剥削所有人。一个个的,全都像红了眼的疯狗一样……”
这么一说,永宁也就无言可对了。
砰砰砰砰……
船尾那边,盐课司的那伙人已经明目张胆地搬了几麻袋食盐扔在了船甲板上,麻袋都摔破了,撒落出灰不拉几掺着很多沙子的粗盐。
栽赃勒索,都不舍得整点上档次的赃物,可见,这帮人都已是多么的丧心病狂。
“官爷,可不能这么整啊。”
船老大还在全力劝阻:“船上真的有贵人,这次您老可真是看走眼了,有可能会把事情闹得无法收拾。”
“你倒是跟我说说,会怎么个无法收拾?”
副提举阴沉冷笑,心说你这艘船若真有官场背景,就应该知道运河上的那些规矩,旗帜、官文那类证明材料早就应该拿出来了,那样的话,大家彼此尊重,我也不可能这么干。
永宁在顶层船舱,透过半开的舷窗看到了这番情景,已被气得怒火中烧,娇躯轻颤。都说百闻不如一见,以前都只是听说,今天亲眼目睹了这类事情,才晓得,身为一个平头百姓,生存于这种世道那是何等的悲苦无奈。
对待能够雇得起这么大一艘船的外地富商,他们都敢明目张胆地敲诈勒索,那么,对待几乎没有抗争能力的普通百姓,岂不是可以随意欺凌?
怪不得,全国各地动不动就有人冒出来造反,而且还可以一呼百应,极短的时间就可以形成规模……
“亡国之臣!”
极度阴郁的心情,让她一时间嗓音沙哑,自言自语一般低沉说道:“如若,举国上下皆是亡国之臣,君主再怎么英明,也免不了成为亡国之君。”
“不是如若,而就是事实。”
罗冲不忍心打击她,但还是要点醒她:“晋朝这棵树已经从根子上腐朽了,不可能再救活它,时间上也是根本来不及挽救它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连根推倒,再种上一株全新的健康的树苗。”
接着又对她说:“你若不舍得皇室身份,大不了,我便扶持你,以另一个名义成立新朝,你来做那个万古流芳的开国女皇也就是了。不过,这属于后话,眼前嘛……”
说出如此惊人的话语,也不管她如何反应,又瞅着船尾甲板淡淡而道:“这帮家伙竟然敲诈到咱们头上了,怎么着也要好好的收拾他们。”
第1624章 是不是吹牛()
“把他们全都扔进河里。︽頂點小說,”
这就是罗冲给手下亲兵下达的命令,对这些家伙根本不需要客气,不杀他们就算是相当仁慈了。
盐课司的那位缉私大队长还在等着某只肥羊屁颠屁颠地凑到眼前说好话塞银子呢,没想到,却是锵啷啷一阵金属之音,从底部船舱里冲出来一群壮汉,还都把制式战刀抽了出来。
制式战刀?
他们也都识货,一看就知道,这都是正规军人才有的制式战刀,而不是民间豪强私自打造的普通单刀。
不是外地富商,对方果然有官方背景?
“等等!”
那位副提举举高双手大喊了一声:“这里面可能有误会,还请诸位道明身份。”
“刚才就跟你说了,我家将军是三品武将,你不是不爱信嘛。”
先前与其沟通的亲兵冷笑回道:“现在,我家将军已经下令了,要把你们扔进河里,这时候再后悔,却已经迟了。”
说完这句,再不啰嗦,和其他人一起冲了上去。
乒乒乓乓一顿干,盐课司的人肯定都会反抗,可他们虽然人数占优,却都是软脚虾而已,连经过训练的普通士兵都不如,怎可能干得过罗冲手下这些个武者亲兵。
噗通!噗通!噗通……
下饺子一样,不停地有人被踹下或扔下船去,落水声响起一片,还有在河里大声惨叫的:“救命啊,我不会水,我不会水,救命啊……”
开什么玩笑,整天厮混于运河之上,竟然不会游泳,这帮家伙太不敬业了吧?
只可惜没人管他,淹死也是活该。
副提举还算个聪明人,一看情况不妙,便纵身而起,逃往他们那两艘快船的其中之一。这哥们也是有点武艺在身的,脚底下比较灵活,在船板上轻轻一点,眼瞅着就要落到对面的甲板上了。
嗖!
一支利箭飞射过去,直接洞穿了他的大腿,那家伙身形一顿,如同中箭的肥鸭惨叫着落进了河里。
射箭之人并不是罗冲,而是这一队亲兵的临时队长,箭术相当不错,放在常规军队里足以当得上神箭手之称。
将军说了,把他们全都扔进河里,那就不能漏下一个!
罗冲的任何命令,亲兵们都会一丝不苟的执行,甚至愿意以死相拼,一旦动了手,根本不管对方是何种身份。
但在此之后,倒是不会阻止那两艘船上的人打捞落水者,一码归一码,这与咱家将军的命令并不冲突。
一刻钟后,两艘快船把落水者打捞得差不多了,便立即离开,根本不敢有任何抵抗,他们已经知道了罗冲的船上都是一群战斗力超强的家伙,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跑了再说。
“将军,咱们这就走吗?”
船老大已经知道了,雇主竟然是一位三品武将,这时便在甲板上恭恭敬敬地鞠躬而问。
若让他知道了,当朝长公主竟然也在船上,估计更是会吓个半死。
“不着急,先在这儿等着。”
罗冲的声音从顶层船舱里传出来:“把事情彻底解决了,等你们返程时,他们才不敢迁怒于你。”
“感谢将军的体谅,草民感激不尽……”
船老大在下面连连作揖,说实话,他自个儿确实也有着这份担心,毕竟是在运河上讨生活的,不管白道****,任何一方都不敢得罪啊。
那就继续等着吧。
客船抛锚,暂时停泊下来。
此地景色不错,也没有风浪,倒是很适合停船饮酒,吟诗作乐。
罗冲不喜欢吟诗,只是让厨娘立即开火,做几个小菜,要和公主殿下在此小酌几杯。
厨娘是公主殿下的随身奴仆,伺候公主的饮食好些年了,当然晓得她爱吃什么,厨艺有多好也就不用多说了。
公主殿下刚刚被那些贪婪**的地方官员气得不轻,这会儿也确实需要一点点小资情调来调整心情。
不过她,脑子里还在回响着罗冲刚刚说过的一句大逆不道的惊天话语,刚刚坐下来,酒菜还没有上桌,她便忍不住小声问了:“你,刚才的话可是认真的?”
罗冲知道她指的是哪句话,不就是开国女皇嘛,这有何难,便道:“只要你,有那份野心。”
只要她点头答应了,罗冲便会及时通知太平圣教:我的想法变了,不再支持那什么开平王,我有了更好的新皇人选。
这倒算不上变卦,毕竟还没与开平王接触过一次,并没对他本人有任何承诺。
“不!”
永宁的回答却是:“我没有那种野心,再怎样也不能亲自推翻父皇的江山,即便它如你所说,确实已经腐烂到骨子里了。”
“行。”
罗冲神态轻松地点点头:“随便你。”
“改朝换代,江山易主,这么大的事情在你心中竟是这般的随意?”
永宁深深地看着他:“给我的感觉,好像是一旦被你相中,谁都可以成为新朝的皇帝似的。”
可不就是这样嘛。
罗冲笑了笑,谦虚回道:“吹牛谁不会,你无需当真。”
“可我,并不认为你在吹牛。”
永宁却是低声叹道:“无论如何,只求你能够尽可能保住父皇的性命,还有……”
“好。”
罗冲点头答应:“即便天下易主,看在你的情面上,我也能护得住你们萧氏皇族所有人的性命安全,大不了,把你们送去海外,找一个小点的地方继续维持皇室尊严。”
东南海域有很多大型岛屿,还有十几万当地土著,将来,萧氏皇族去了那里统治群岛,做一个岛国的国主也没有什么不好。
即便他亲口答应了,永宁的心情也还是相当复杂的,几句话不可能说得清楚,毕竟她的皇室血脉和公主身份摆在这里。
稍稍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道:“但这样,肯定会大大影响你和新朝皇帝之间的关系。”
这一点不难猜想,作为新朝皇帝,肯定会把晋朝的萧氏皇族灭个干净,免得他们死灰复燃。罗冲若是力保萧氏,必然会与新朝皇帝产生矛盾或隔阂,而且是难以消除,难以愈合的。
“没关系。”
罗冲却很是随意的摆手回道:“他若不爽我,我就不爽他,大不了干掉他,从他的儿子里挑一个听话懂事的继承皇位也就是了。”
“你真是……”
永宁竟有些无言以对,说他是吹牛不打草稿吧,可心里面偏偏又觉得,他好像真能做到。
似乎,天底下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该想的事情太多了,能说的话却不是很多,一时间,永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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