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别了,莱姆达少将。我赠予你一个光荣的死亡,作为最后的礼物。”
克拉德洛佩斯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他只是迈步向前、向前,就好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中年人不敢回头,因为他害怕回头后自己会崩溃在悲伤之中。从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继续向前,去和北方的敌军主力决一死战。
*** *** ***
正在努力控制人群情绪的吸血鬼“税官”和“骑士”们都抬起了头,惊讶地看着那通透明亮的夜空。
“开玩笑吧?这是半夜啊!”
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阳光就完全倾泻在了他们的身上。苍白纤丽的皮肤受到阳光的照射,立刻从白色变成了浅棕色,又变成了深棕色、浅黑色、深黑色,直到开始冒出青烟。那些诅咒之血较稀薄的血族,在半分钟内就化作了烟尘;更强大的血族们,也只能苦苦支撑着,唤来不惧怕阳光的同伴们将他们护送进附近的阴影之中。
就像没有人类可以在重伤时使用魔法一样,也没有血族可以在阳光下发挥异能。精神力的控制,立时就放松了。
**纵利用的人们从激昂的情绪中醒来,互相对望,确认着现在的状况。他们也都抬起了头,望着那照亮一切的日光。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天又亮了?”
“‘呼吁和平’之类的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军队快逃命啊!”
波澜是从队伍的最前列开始扩散的。随着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人开始夺路而逃,人群也逐渐彷徨动摇。不知是从哪里开始,游行的阵列开始崩溃了。人流飞快地散入伦尼的大街小巷,比他们聚集起来的时候还要迅速。
“前列枪口朝上!”及时的命令,从洛佩斯的司令部中发出,“骑兵队转进,驱散人群!留下第九连殿后清扫本地战场,其余部队立刻接受新命令,开拔!”
眉头仍然深锁的克拉德飞快地下达着命令,弹指间就完成了一份新的调遣图。
骑兵连随着几条主干道奔驰,将驱散的速度加快了。一些平民在互相践踏中死亡,但这对历史的轨迹毫无影响。
横梗在洛佩斯军面前的防壁,就这样消失了,胜负的天平又一次开始倾斜。
“长官,有个好消息,黛妮卡小姐可能还没有死”赫尔带着一份新的汇报,兴冲冲地回到了司令部中。
克拉德只是苦涩地笑笑,做手势制止了他。
“在我做出牺牲她的决定后,做为我的女儿的黛妮卡就已经死了。她不可能再回到这里来,也不可能再次成为我的女儿。”
中将想要翻身上马,腿一抖,却没能上去。他又尝试了一次,这才跨上了马背。
“我了解她,因为她也是洛佩斯。”
从那以后很久很久,他再也没提过他女儿的事情。
*** *** ***
手中端着鲜美的血液,站在高处掌控一切的吸血鬼亲王也抬起了头,惊讶地看着透过玻璃窗射入屋内的阳光。
一缕阳光射在他端高脚玻璃杯的手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色斑。亲王感到一阵刺痛,下意识扔掉了玻璃杯,猛地拉下厚重的窗帘。他往后退了两步,让黑暗重新掩蔽住自己的身影。阳光对他来说并非致命,但也绝不是令他感觉舒服的东西。
“这根本就超出了计算”
亲王制定的应变计划,足以可以应付正教和新教所有的高段牧师联手的情况,但却从未设想过“黑夜变成白昼”的情况。他迅速心算了一下这情况下会产生的变局——每个结果都令他心惊胆战。
他摸着手上的灼伤,快步走到书桌边,拿起一件写着“sound only”的魔法通讯物品,和“王”联络。
“我请求您取消行动。不管是奇迹还是人力所为,对方的能力,都超出了伦尼分部,甚至整个南方区可以应付的极限。我们需要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对面沉默了片刻,亲王相信那是“王”在用他那无所不在的超视力观看伦尼的现状。回答过了一分钟才到来。
“我允许,行动取消。”
听到这个令他安心地答复,亲王身子一软,靠在了椅子上。终于可以避免最坏的结局了,他想。
“所有人员注意,立刻撤回到各掩蔽地!重复一遍”
他只希望,损失能够小一些,再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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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追击神秘敌人的“主教”和“骑士”们也都抬起了头,惊讶地看着那倾泻在大地之上的火热阳光。仅用了一刹那,率领这个队伍的“主教”就明白了情势的危险。他所拥有的战斗力,有几乎一半是吸血鬼。
“主教”巫妖飞快地用枯干的手在墙上一砸,大宅的护墙当即抬高了三倍,在院子的内侧投射出长长的阴影。不死生物们立刻将防线收缩到阴影内,等待着撤退的命令。
“开火,不要让他们逃走!”
“芭璐丝”用她的性感嗓音下达了命令——这一刻,她已经等待了许久了。被追打了许久后,她终于等到了反击的时机。
守备队的士兵们都集中起来,拿起了武器。数不清的圣水樽闪着白光,夹杂着三磅炮的炮弹,一同向着角落里面射去。圣水用来腐蚀血肉,而炮弹则用来击碎骨胳。每一枚炮弹上,都预先包了银,还镌刻有神圣的祷文。
“可笑!凭这种伪教祷文,也想超度我们?!force wall(力场墙)!”“主教”突然大声怒喝,站起身来,手在身前一划,一道虚幻的墙壁猛然出现。
“哦,看不出你以前还是个正派的正教牧师啊。最后怎么会变成巫妖的?”芭璐丝冷嘲道,“高仰角投掷!”
随着她的命令,早已准备好的弹射器的仰角被抬高了,卫兵们借助弹力将圣水樽弹到了阴影地区的上空。蓝发女郎伸出十指,让浅蓝色的魔法弹集中在指尖,准确地将那些抛射到固定位置的圣水樽一一击爆。
“那和你无关!”巫妖用右手在墙上一拍,高高的围墙就变成了凉棚,将那些落下的圣水阻拦住。不过,他身边的“骑士”们,还是受到了很大伤害。恼羞成怒的他左手一伸,一条射线从他的指尖射出,绕过了力场,直射到一名守卫身上。那名守卫惨叫一声,身上长出了许多充满血液的血管,纠缠住周围的人们,让他们也都无法行动。
“快割断它们!”见到这个驱血魔法,芭璐丝一惊。
“爆!”主教冷冷地说出了触发咒文。那被射线击中的男子浑身立刻变成红色,大大小小的血泡沿着那些血管向外流淌,随时都可能化作致命的血弹!
就在那一刻,一阵红色的流星剑雨划过了天空。
无数柄红色小剑如暴雨般刺入那人的身体,在地下打出一片密密麻麻的血网。逃得性命的人们慌忙避开,将目光投向剑雨射来的方向。
蕾莎赫尔蒙特正站在窗口,手中还拿着那柄作为战利品的飞剑:“原来这东西是要手动填充魔力的不管怎样,希望我出手还算及时。”
“谢谢,那很及时。”芭璐丝笑了,“现在该我们反击了。镇魂阵,启动!”
“镇魂阵?你是说德兰那帮傻帽后辈搞出来的东西?”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那“主教”突然大笑了起来,“你有时间画么?那个要淋满圣水的魔法阵,再快也要画10分钟吧!”
他大笑着,又从右手弹出了另外一道驱血射线,射向维护另外一门火炮的士兵们。
“refleode(反射模式)!”
一柄闪烁着绿色光芒的精灵细剑,用剑脊将那血红色的射线弹开了。往日总在钓鱼的半精灵站起身来,证明了他并没有疏于练习。
“看看你的脚下吧。”芭璐丝双手交叉于胸前,开始祈祷,启动了那个镇魂阵。
“主教”低下头来。直到这时,他才留意到,这个花园中所有的灌溉细渠里面都流淌着圣水!这些细渠,竟然挖成了镇魂魔法阵的形状!
“开玩笑吧?”巫妖那枯黄脸庞上的自信终于开始消失。他终于开始明白,对方已经算计了他们多久。
“以我的信仰之名,尘归尘,土归土,不死者就该归于死亡。”邦妮的手在胸前划出两个同心圆。那些圣水散出夺目的白光,将整个大宅都笼罩在其中。
过了十分钟后,她的姐姐才姗姗来迟地赶到。
“战斗结束了?”金发少女除去隐身魔法,降落后把她妹妹拉到角落问。
“算是吧,但我没想到对方的首领会那么强悍。说真的,现在我认为他们能在17世纪歼灭大荒原上不死生物,真是一个奇迹。我们可能不得不搬家了”仍然保持水蓝色头发妹妹望着墙上的大洞,还有地上的尘土回答。“你那边怎么样了,安妮?”
“以后不要叫我安妮了,叫我瑞丝。我不会再欺骗自己了。”
邦妮看着她的姐姐许久。“我觉得你好像比之前成熟了,姐姐。”
“成熟?没有吧,我只是邂逅了现实而已。”瑞丝落寞地摇了摇头,“让我睡一会儿,其他事情明天再说。”
*** *** ***
率领第十师进入到环堡的拉德茨戈瓦尔听到回报,停下脚步。
“今晚奇怪的事情还真多啊。希望莱姆达他们没事。”
他清点了一下部队,还有约五千人。
率领第三独立炮兵团在北一区设下半圆形防御阵势的克拉德洛佩斯则感应到了某种东西。他摸着颤动不止的碎梦,喃喃自语。
“居然会在西方感应到飞剑算了,现在没时间管闲事。”
他清点了一下部队,还有约一千两百人。但他有火炮,对方没有。
一切的干扰终于都消失了,过去的名将和未来的名将,终于要在这里展开决战。
那是火力与数量、技术与传统的决战。风暴终于接近尾声。
第40章 尾声 逝去的回忆与新世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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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莎赫尔蒙特带着诧异,从蓝发的芭璐丝的手中接过了一封信。
信封的纸质一般,大概是一先令可以买一打的大路货色,在上面用歪歪斜斜的斜体写着收信人“蕾莎赫尔蒙特女士”和落款“凯兹米斯蒂豪斯”。
“他的人呢?”蕾莎问。
“他走了,因为他不能再忍受这里。”芭璐丝回答,“他替我们抵挡了二分之一的追兵,我想我们不能再苛求他。”
“海盗果然改不了本性啊。”蕾莎轻蔑地笑笑,用力撕开了信封。里面的信纸质量相当不错,是第一等的仿丝绒漂白短笺;上面的字体刚劲有力,大开大合,大约是某位文书的笔迹,可以看出撰写者对这封信的重视。信的字体很大,短短几句就写满了一页短笺;用词肯定经过文书的修饰,不过从字里行间还是能看出海盗缺乏文采的原话。
“尊敬的蕾莎赫尔蒙特女士亲启: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永远离开这座城市了。或许我是在某次行动中背叛了你,又或许是我因为某些交易而得到机会离开总之,我已经回到了大海上,又或者已经死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海盗的生涯就是这样,无忧无虑,但也随时都可能死去……但只有这样才适合我,我已经不适合安稳的、平静的生活了。另外,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其实我只是暂时栖身于你们这里,借助你们作为我躲避追捕的避风港。至于什么‘出于感动改邪归正’,那都只是假象而已。我在这里向你们道歉。”
看到这里,蕾莎皱了皱眉头,翻过了第一页。
“在当初的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不想出办法投降,我一定会被你们当场格杀:您和莱纳德单独一人的能力就已远超于我,更不用说两人联手。但若是投降给精灵舰队,我也只会面临着被吊死这唯一的结局。剩下的选择,就只有向你们投降;虽然有些赌博的意思,但我还是赌赢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所有的感情都是扮演出来的。可能有些难以置信,但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对您的魔法能力和天分,以及凯卡维先生的胸襟与气量所折服。我自己只是一个常常背叛别人、也常常被别人背叛的海盗,但我却能够感受到别人的气量。连我这样的人也能包容,并毫无保留、发自内心的信任,莱纳德凯卡维先生的气量确实就如那澎湃无尽的大海。那是一颗可以包容下整个大洋的心灵,如果不是我的干扰,他本该是一条翱翔天际的海龙。”
炼金术士嘴角一撇,对这第二页表示不屑后,翻到了最后一页。
“至于您,赫尔蒙特女士,我也表示同样的尊敬:您确实是我见过最强悍的女子。但是我必须要提醒您,您是在毁灭莱纳德凯卡维这个值得尊敬的男人。当海龙被困在池塘内的时候,他就将逐渐干死。或许您是出于感情因素才选择一直伴随在他身边,但这实际上是在破坏他的存在。我想看到的莱纳德凯卡维阁下,是纵横在广大海洋上的男儿,而非在池塘中钓鱼的卫队队长。请不要因为某些感情因素,就让一位真正伟大的船长终老陆上”
蕾莎的手一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复杂,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震撼。她已经无心去看剩下的内容,只是默默地合起了那封信。
“原来就连这个人,也是这么看我的啊。我的做法错了吗?”
芭璐丝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也不能回答。虽然邦妮塞菲尔可以回答,她却不想回答。她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用凯兹米留下的另外一封信去打击某个半精灵的气量和胸襟。
那天晚上,蕾莎回到房间里面就睡着了,忘了给她的新作品补充魔力。
*** *** ***
索莱顿压低了军帽,逆着阳光跑到了不远处的尸体旁边。迪考莱姆达的头颅已经和尸体分离,用不着再去确认是否还有鼻息。突如其来的那一道蓝光,让他毫无痛苦地结束了生命。
索莱顿望着少将的尸体,愣了半晌。如果说,他不厌恶这个用卑鄙手段去要挟克拉德的人,那是扯谎。如果说,他不憎恨这个差一点就杀死黛妮卡的人,那也是扯谎。
但,当真正站在这个人的尸体前时少年却觉得有些落寞。他摇了摇头,向着那具尸体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一名自由军的将军,如果连葬礼上都没有军礼送行,也未免太落寞了吧。虽然我并不是你真正的部下”
敬完礼,索莱顿转过身,走向自己身后那群残兵败将。他惊讶地发现,所有士兵都用带着敬畏的目光看着他这个冒充的少尉;其中甚至有很多人,跟随着他的动作,也在向莱姆达的尸体敬军礼。这本该是个庄严肃穆的场景,但自索莱顿的眼中看来,却显得分外讽刺。
但,谁又有资格说,今晚这场流血无数的悲剧,不是一个讽刺的场景呢?
少年叹了口气,转向正在逼近的洛佩斯军。大约是出于对这些残兵的轻视,克拉德只留下了第九连一个连来受降;但见到这些残兵对他们最高长官的敬礼,那个他不认识的连长很谨慎且明智地停下了脚步。他停在火绳枪的八十米有效射距之外,大声喊道:“你们是要投降,还是要在这里用你们的生命进行一次无望的纪念突击?你们谁是长官,赶紧决定吧!”
那辆“克拉德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也从后面开上前来,挡在步兵们的前面。这充满压迫感的兵器的到来,在吃尽了苦头的败兵之中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索莱顿能感觉到,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