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这时,他们在一条小河中瞧见了个熟悉身影,漂浮着,好似个成了精的癞蛤蟆,大部分身躯埋在水下,只留一个鼓胀的肚皮外翻在水面之上,随着水流缓缓移动。
是最开始那个被削成人棍的尸兵。
叶席记得当时自己是把他扔进一条山沟里的,还在一旁石墩上用四肢摆出个笑脸符来着。现在那石墩残肢都不见了,应该是被昨夜暴雨冲走了,山沟也变成了条小河,瞧来颇有种物非人是的感慨。
只望了眼那人棍尸兵,叶席便收回视线,没什么,已经死了。哦,这说法不怎么准确,因为尸兵本来就是死物,现在他的操控者又明显放弃了他,算是……死透了?
不管怎么说,反正尸体泡水的样子肯定是不会美好的。
不过有他作为坐标,叶席两人心中不由大定,瞧见这玩意,也就代表他们离出山不远了。
事实也就是如此,当红彤彤的旭日完全从东方地平线挣脱出来后,位于山丘上的荒废小庙也跃然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小庙显得更残破了,也不知是昨晚那场混战所致,还是为夜间的倾盆暴雨所累,一眼望去,除了几面光秃秃围墙,几乎瞧不见一栋完好屋舍。唯有那倒塌在最上面的几片屋瓦,在殷红初阳照射下,隔着老远反射着恍若隔世的光辉。
“呸!”狠狠吐了口吐唾沫,叶席如释重负,“终于……特么的出来了!”
一旁清淡如水的冷凝霜此时也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不过随即她的双眸就是一凝,撤步靠近叶席身后:“有人!”
环境真的可以影响到人的,冷凝霜现在的表现就是如此,危机意识很强,一有风吹草动果断后退,绝不添乱。
叶席闻言一愣,下意识眯眼远眺,果然在庙宇废墟上瞧见一道身影,方才对方应该是坐着或者躺着的,所以没有看见,现在对方站了起来,应该也发现了他们,稍稍一顿,便沿着山坡急速奔来。
“尼玛!”
叶席瞬间有点小慌,下意识就想到了那帮黑衣人,难道对方料到他们会返回这里,所以提前绕了过来守株待兔?这特么的是不给活路走啊!
“退!”
丝毫不带犹豫,叶席探手一抓冷凝霜肩膀,果断转身跑路。
冷凝霜被带着瞬间冲回山林,不过在几次转头间,却似是发现了什么,不由惊疑一声,
“咦,等等……”
“别开玩笑,小命,这是能等的?”
“不是……”
“没什么不是,听我的,跑路才是正事!”
“可他是……”
冷凝霜几次张嘴欲言,却几次被打断,不过最后这次打断不是着急忙慌的叶席,而是来自于后方急速靠近那人,
急声长啸,“请问二位有没有见到……等一等,别走,我不是坏人……”
呵呵,我就没见过几个将坏字写在脸上的坏人……叶席冷笑,脚下更急。这时,冷凝霜轻叹终于从耳旁幽幽传来,“……是秦帆啊。”
“恩?”
霍然一顿,好悬没随惯性直接撞到树上去,叶席匆忙稳住踉跄身形,转身回望,透着树木间隙,后方那追来之人不是秦帆是谁?
狂喜松气,“呼……卧槽,我的秦师兄,你终于来了!”
“我已经提醒过几次了。”一旁冷凝霜拉了拉身上褴褛长袍,幽然说道。
“呃……不好意思,有点紧张,小紧张……”叶席郝然挠头,随即瞥着愈加靠近的秦帆,果断甩锅,“其实吧,这也不能全怪我,如果秦师兄直接叫我们名字,我就不会这样草木皆兵了。”
冷凝霜望了眼叶席,摊手:“你觉得他现在还能认出我们来吗?”
叶席一怔,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碎布条与烂泥巴混合编制而成的乞丐装,再撩开额前散乱长发,看着同样好似山间野人打扮的冷凝霜,眨了眨眼,摸鼻无言。
讲道理,这等奇葩装扮,别说秦帆了,就是将两人至亲叫来,恐怕也当面不识吧。
事实也就是如此,当秦帆从天而降落在两人身前时,第一反应便是客气拱手抱拳:“见过二位问你们……呃,凝霜?这位……叶兄弟?”
“什么都别问,先听我说。”看着瞠目结舌的秦帆,叶席郑重挥手,“你是驾着马车来的,还是骑马来的?”
“啊?哦,我得知消息的匆忙,徒步赶来的。”
“这样啊……”叶席沉吟,随即认真道,“那秦兄你体力如何?背两个人奔行百余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呃……”
……
就在精疲力竭的叶席与秦帆商量着该如何返程时,山脉中,同样精神状态堪忧的一行人,从暗无天日的密林钻出,抬头望着自东方天际缓缓爬升的朝阳,不约而同的长松了口气。
“我干特娘,差点没栽在这里喂了野狼!”
“老大,我提个建议吧,真的,我觉得还是在城里巡防比较适合我们……”
“有理,回去我就扒了那小虎的皮,惹的这叫什么破事!”
听到这里,没错,这一行人正是耿轻侯以及他的那帮乙队下属。
从人数上来看,除了几个被搀扶着的伤员,他们奇迹般的没有减员。
这不是说他们干掉了那群无面死士,那是不可能的。真正原因是河堤处的那场遭遇战,最后到底还是没真正打起来,因为在关键时候,带头的苍老黑衣人从尸兵那里得知叶席两人已经渡河走远,便选择放弃撤退了。
这也就是刺客的风格,他们从不打毫无意义的战斗。
而无面死士撤退,耿轻侯等人当然不会作死追赶,这局面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他们哪敢奢求更多。
而就在治印司一行人在心有余悸的抒发着险死还生的感慨时,距离密林几十余里外,一道宛若水鬼的身影,缓缓自湍急河水中爬上岸来。
如果叶席在这的话,定然能认出这道身影,正是昨夜与他在河面激战的那名黑衣人。
这名黑衣人很幸运,保住了性命。同时,他也很不幸,因为他全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肉,遍体鳞伤,已经不能用狼狈、凄惨等词语来形容了。
不过他仍然在缓缓挪动着身体,匍匐前进,就像是一条水蛭,求生意志令人咋舌!
他有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河面上的那场激战,他见到了叶席的面容,很像一个人……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他要把这消息传回去……
…………(。)
1
244章 富贵从来险中求()
中午,夜倾城西城区。
印术学院正门外三岔道口,一辆马车徐徐停靠路边。稍倾,秦帆搀扶着裹着一身男式长衣的冷凝霜走了下来。
“秦师兄,师姐就交给你了。对了,黄印班那边还得麻烦你跑一趟……”
“知道,帮你请假嘛。”
“呵呵,这倒不用,应该已经有人帮我请了。”攀附车窗,叶席笑着摆手,“只是招呼一声,毕竟无缘无故消失大半天嘛,免得秦瀚冰与胖子他们多余担心。”
“哈,叶兄弟心倒细。好,我记下了。”秦帆颔首应承,随即微微顿了一顿,迟疑了下,歉然摇头,“抱歉,日月盟的事……恩,我也没想到那徐茂竟然心胸狭窄至此,会对你有如此之大的成见,是我疏忽了,致使叶兄弟你无故受辱……”
叶席闻言一愣,徐茂联合新进成员孤立排挤他的情况,不是他告诉秦帆的,他也不习惯在背后说人。
“是钟筠告诉我的。”秦帆愧然解释道,“昨晚那徐茂派人过来通知时,我正与钟筠在一起,她说了你在盟里的处境。”
原来是她……脑海中泛起那个泼辣的钟执事身影,叶席了然点头,随即又浑意摇头:“无妨,徐执事也是为日月盟声誉着想嘛,我这个黄印班学员在盟里确实是碍眼了点。”
秦帆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轻叹了口气,转而带着几许期翼神情道:“那叶兄弟你还有心想入日月盟吗?放心,这次不会再有徐茂之流阻碍,我保证。这事我已经办砸一次,绝对不会办砸第二次!”
秦帆的诚意愧意很足,但叶席想了想,还是轻笑摆手:“秦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不过,不是一路人,终究走不到一处的。”
这答案没有出秦帆的意料之外,实际上他在开口时,就已经料到叶席十有**会拒绝了。就看后者在盟里的遭遇,但凡是有点脾气的也都不会再做加入考虑,如叶席这样委婉拒绝已经算是客气了。
默然点头:“恩,那……再见?”
“下次见。”
客气作别,一声马鞭轻响,马车在路边缓缓掉过头来,向着南方,迅速融入车流中消失不见。
“唉……”
路旁,秦帆长叹了口气,摇摇头,神情沮丧。
“你很看中他。”一直默然旁观的冷凝霜忽然开口,“因为那首助你突破境界桎梏的水调歌头?”
没错,冷凝霜是知道在学院内名噪一时的水调歌头一词,是出自叶席之手的。当然,是秦帆告诉她的,这倒也不算秦帆言而无信,因为就以冷凝霜那宅出天际的作风,少的可怜的人际交往,告诉她便完全不用担心会泄露出去。
“是有那首词的因素影响。”秦帆并没有一口否决,而是认真想了想,点头承认,随即又道,“不过那只是先前,后来的几次交往,我越来越觉得他有很大潜力,未来的成就或许不可限量。恩,即便抛开这些不提,他这个人也完全值得一交,这次事件便是明证……可惜啊!”
遗憾长叹中,冷凝霜罕见表达出了她的看法,一如既往的简洁:“你的眼光不错。”
秦帆一愣,随即转头看去,笑了:“看来我要恭喜凝霜你在学院内又多个朋友了。”
冷凝霜没有回应,只是稍稍一顿,便转身向学院大门处走去,在秦帆看不到的角度,她那双从来古井无波的双眸泛起些许涟漪,似乎倒影出一道在狂风暴雨下依然笔直如松的宽阔后背,只是……朋友吗?
“秦帆?”
在秦帆与冷凝霜快要步入学院时,一道熟悉招呼声从旁传来,转头,一行人正自铁门另一侧走来,打头青年叶席也见过,正是那名日月盟的副盟主,秋归。
“哈,正要找你呢。”秋归大笑跨步走来,视线掠过一旁冷凝霜,应是认识的,含笑见礼,不过后者只是稍一点头便移开视线,那秋归似是习以为常也意,上前拍着秦帆肩膀,“走,一起去瞧个热闹,保证让你几天心情愉悦。”
秦帆摇头拒绝:“下次吧,凝霜出了点事……”
挥手打断,“哈哈,就是因为这事才非叫上你不可啊!”秋归的心情貌似很好,再次看向一旁冷凝霜时才收敛住笑意,“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同益会那帮铜臭之徒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公然在后门外强掳同院学员,实在无耻。不过他们这次算是玩砸了,听说没有,包括十余名新进成员在内,同益会这次共有二十多名成员包括一名执事,齐齐落入治印司手里,现在还待在治印司牢狱中,学院高层前去领人呢,哈哈……”
虽同为学院内有数的大社团,但日月盟与同益会的关系可不融洽,实际与水火无异,若不是有学院强压,颁布院内不许私斗的规矩,两社团早就打得不可开交了。如此,现在有机会见对方出糗,秋归一行人自是神清气爽。
“治印司?”秦帆闻言一怔,有点不知其所以然,下意识看向身旁冷凝霜。不过看了也白看,冷凝霜虽为当事人,但她可不知道昨晚小庙曾有治印司人参与,也不会想到后者还被她与叶席联手摆了一道,差点全军覆没。
虽未得到回应,但看到冷凝霜外衣下露出的残破长袍,秦帆瞬间想起什么,当即环首四顾,视线掠过秋归一行人,没发现目标,沉声喝问:“徐茂何在?”
“秦兄勿要动怒。”秋归等人既然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那当然也知道徐茂在场却袖手旁观的状况,以为秦帆是要怪罪对方不救他友人,连忙劝住,“徐茂此事是做的不妥,太过刻板了。但他的初心却是为盟里着想,不愿与那同益会横生枝节啊。而且……”
看了眼冷凝霜,秋归再劝,“幸得冷学员平安无事,算是没铸下大错,秦兄这次就不要责怪于他了……这样,待会我若见到徐茂他速速前来致歉,如此可好?”
正如秦帆不知道昨晚治印司曾插手一样,秋归等人也不可能知道与同益会做买卖的人是无面死士,更不会知道现在看似安然无恙的冷凝霜,昨夜曾经历了多少险死还生的绝境场面。
所以,这事在他们看来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一次道歉足以。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道歉还是看在秦帆的面子上,若非如此,冷凝霜又不是日月盟的人,自然无需小题大做。
秦帆阴沉着脸:“他要致歉的人除了凝霜外,恐怕还有一人吧。”
“还有一人?”
“是叶席。”秋归身后,一人走出来轻声说道,正是那唤作钟筠的女执事,撇嘴解释道,“就是那位刚进来的小叶师弟,徐茂不大看得上他,屡屡与他为难,到后来新进成员也与叶师弟拉开距离了,都是他做的好事!”
这钟筠当真是泼辣性子,直来直去,毫不掩饰对徐茂的不满之意。
“竟有此事?”秋归似是真不知情,闻言颇为尴尬的望向怒气难平的秦帆,惭愧道,“这事是我做的差了,我常在盟里走动却未发现徐执事与叶师弟的间隙,实在不该。”
顿了顿,一锤手掌果断道,“这事我做主了,秦兄你让叶师弟抽空来找我一趟,我直接收他入盟。这样处理,大家可有意见?”
不得不说,这秋归能成为日月盟的副盟主,确实是道理的。只看他处理这两桩事情的快刀斩乱麻之举,就可见一斑。
而他都发话了,又有一旁秦帆的面子,随行众人自无意见。赞同的赞同,给徐茂求情并做担保与秦帆说和的说和,一阵热闹。
而这时,一旁默然不言的冷凝霜却忽得招呼都没打一声,径直走开,学院。
好吧,这还真不是冷凝霜对秋归等人有意见,实际上她向来行事都是如此,你们聊你们的,与我无关,那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有这时间回去多看几页丹经不好……
秦帆见状也不多做纠缠,指了指方才马车停靠的地方,看着秋归摇头道:“已经没机会了,就在方才,就在那里,叶兄弟说与我们日月盟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块去的。”
话音方落,场下便是一静,除了少数如钟筠等人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其余众人面面相觑,不由都是隐隐皱眉,不以为然,甚而有些脾气暴躁的已经在心中暗骂叶席不知好歹了。
本来嘛,以日月盟在学院内的偌大声势,你一个刚入学没几天的新生,还是出身废材班的新生你进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还要拒绝?还敢拒绝?
秋归也在那少数人之列,闻言一愣,便摇头叹道:“看来叶师弟是对我等处事不公有意见了。”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秦帆直视秋归等人,沉声道,“或许你们不信,但错过叶席,将是日月盟在这届招收新鲜血液的一个错误!言尽如此,我们日后自见分晓。”
话落,扬了扬手,干脆追着冷凝霜离去。
“秦兄、秦兄……唉,何至于此?”看着秦帆离去身影,秋归不由摇了摇头,面露无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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