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窃听()
夜晚,月凉如水,满天繁星闪耀。树影婆娑,时而沙沙作响,溪水叮咚,远山如黛,虫蛙齐鸣。
留佛抱膝坐在院中,仰头望着天幕,也许是白天完成了一桩心愿,此刻她觉得全身放松。
皎皎月光洒在脸上,如沐浴一般舒适,不禁一时有些怔忡,想起流放之地永远弥漫血气阴煞的天空,想起瑶蛛姐姐,想起一条,想起那个如神祗般的男子,想起第一次便无知地唤他,爱郎……她不禁脸色通红。暗骂当时太傻乎乎,真的好丢人……
现在她已经知道,也许菩光尊者是佛坨,也许又不是,这个中原因她当然不清楚,只是,不管他是仙还是佛,他都是带她远离蛮荒的救星和恩人。
还有那个忘川河边仅有一面之缘就主动帮她出困境的九世善人,那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这一世,他便能功德圆满了吧,只是,他会选择立地成佛还是飞升成仙呢?
如今,事物还在变迁,命运齿轮的转动只是各行轨道。人与人相互的不可分离,只是你刚好在红尘遇见了我,我也刚好遇见了你,你发生的事情中有我,我发生的事情中有你,长的便示纠缠一生一世,短的只是转身即逝,仅此而已。
月色依旧清凉,消弥了白天的暑热,山里的夜晚,温度通常是下降的,如今这个气候,清凉不燥,正是刚好。
留佛依旧抱膝,沐浴这一片清凉,神游天外。
日子又归于往昔的平静,只是由于爷爷病情一直不得好转,生活的重担一下全压在只有七岁的留佛身上。
可她毕竟人小力薄,除了能够在山里设些小陷阱捉些兔子山鸡之类的小猎物,就是满山地寻找野菜。日子过的十分艰难而忙碌。
一天,留佛惊讶地发现爷爷床头有斑斑的血迹,虽然被细心地处理过并遮掩起来,但她还是发现了,她皱着眉头,神情隐忍,翻开床下的薄席,果然看见几块大大小小的碎布,无一例外都是血迹斑斑,有的已经干涸发黑,有的还是鲜艳刺目,血腥扑鼻。
留佛全身颤抖,猛的抱头蹲在地上,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耸动的双肩已经暴露了她的脆弱。
过了好一会儿,她站起身,眼眶通红,表情却异常平静,轻轻的将那些血染的布放到原来的地方,用薄席盖着,顿了下,又整理了一下,将其回复到原来的样子。
之后,留佛只字未提她看到的事情,像往常一样,笑闹着和爷爷聊天,将他气的胡子一翘一翘。只是她更加卖力地挖陷井,上山寻找吃的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每个深夜,她都静静地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听着传来的愈发压抑的咳嗽声,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幸好,她这具身子只是让她更加瘦弱,脸色更加苍白。精力还是跟的上这样不要命消耗的。
一天,留佛在林间藤曼纠集的地方奋力挖陷阱,此时正是野鸡抱窝前拼命寻找食物的时候,所以比较容易捕捉,运气好的话,不到两天就可以捉到一只。
忽然,有些异动,留佛丢下铲子,小心翼翼透过藤曼看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个背着猎箭,膀大腰圆,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手里提着一只咽气的狐狸,扒开一丛低矮的灌木,骂骂咧咧走了出来。
“呸!娘的!这些天气运背到家了,打了这么大半天了,就猎到一只骚味冲鼻的狐狸,还被它淋了一身的尿!。”
说罢,他嫌恶地将狐狸摔到地上,随地坐下来,解下腰间的水袋,咬下塞子,咕咚咕咚喝起水来。
那丛灌木又晃动几下后,走出一个同样五大三粗的汉子,只不过没留胡子,神情也没有刚才的汉子犀利,看着有些粗憨。
兴许是听到了刚才的抱怨,他拍拍身上的枯叶,一边也随意坐下来望着那大汉身上的狐狸尿调笑道“我说连兄弟,你这不猎到了一只狐狸吗,洗剥下来也有几斤肉了。正好给嫂子补身子,哎呦,凭这头狐狸滑头劲儿,嫂子现在肚子里的娃娃将来肯定也精明的紧。”
那络腮汉子一听,登时瞪圆了大眼,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死狐狸朝憨脸汉子砸过去。
“这狐狸能吃吗!骚气能熏几条街!我就是气不过它把尿撒在我身上,才追了几座山也要把它打死。”又喝了口水,哼哼道“你儿子才像狐狸一样呢!我儿子最多只像狐狸一样聪明,你儿子呀,像狐狸一样骚包,将来十里八村的寡妇都吵着闹着要嫁到你家呢!”
憨脸汉子闻言呵呵一笑“那不正好,我家石头要是这么能干就好了,他娘死的早,别的姑娘嫌我是个穷猎户,又带个拖油瓶,都不愿意嫁给我,我就没续弦,石头能带这么多寡妇回来,指不定哪个瞅我老实可靠,就看上我了呢。”
那络腮汉子有些无语地看着一脸期待觊觎着将来儿媳妇的汉子,登时脸色一黑,泼冷水道:“怕你到时候就不止是又丑又穷又无能的猎人了,你还又老又不要脸,哪个姑娘要瞎了眼了,自己朝火坑里跳。”
“指不定还真有愿意跳的。”憨脸汉子坚持。
“好吧,到时候你要是真能续个媳妇儿,即便真是寡妇,我也得猎一头野猪给你当贺礼。”
“那必须,咱可说定了!你要是不把野猪乖乖给我送过来,我非扒了你的裤子把你吊在集市口上,让十里八村的媳妇儿婆子们都瞧瞧。”
憨脸汉子猥琐道。
络腮汉子闻言挑挑眉毛,不置可否“那你还得有那本事擒住老子。”
接着他话锋一转皱眉道:“话说,最近咱们哥俩儿都多久没猎到野猪了?要说野猪猎不到还情有可原,这鹿和羊怎么也弄不到了?这要是再持续一段时间,家里可真要揭不开锅了。”
憨脸汉子收住笑脸:“我也发觉了,要说这外面世界风起云涌的要变天了,这野兽们怎么也紧张兮兮猫着不出来了?难不成这兽类世界也变天了?”他摇摇头,不知所以。
“谁知道呢,最近都在传这三国鼎力的局面又要不稳了,这才太平多久?两三年?说咱这祁月国的大祭司和夏誉国的大国师都在准备攻打赫连王朝,暗地里大肆招兵买马,储存粮草,制造兵器的工匠们秘密被隔离起来不分昼夜打造兵器,赫连王朝的皇帝整天坐立不安,据说因找不到满意的将领,在朝堂上龙威大怒,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亲自斩杀了好几个武将呢,哎呦,那血啊,喷溅的满地都是,好几个文官当时就吓得失禁了,被侍卫们拖下去了。”
“你这话,对也不对,先不说咱祁月国在朝歌大陆一直以来的强势,当初咱们的大祭司用的什么手段吞并北青国的?那可是直接闯入他们的大本营杀了所有主将然后坑杀了八十万大军,使得本来就弱小的北青国一下气数散尽,从此王朝覆灭的。虽然手段过于残忍,但也成就了最不能招惹的一方霸主。你说这样的国家,要吞并赫连王朝,那至于连做个战前准备还偷偷摸摸吗?”憨脸汉子神情不屑道。
“说的也是,要说咱这祁月国不好惹,那夏誉国也不是个善茬,据说七年前那个横空出世的奇才,也就是现在他们的大国师,你别看他一副善良温和的样子,能将一百八十万精兵逼到走投无路的份上,这千古也是第一人了。现在的夏誉皇帝更是对他言听计从。据说呀……”
这络腮汉子猥琐一笑,八卦道“据说这位国师生男生女相,俊美无双,且玉树临风,是整个夏誉国女人心中高山仰止的神,偏偏他温和却对女人避如蛇蝎,世人都在传他和这夏誉皇帝……”
络腮汉子说到此不在言语,只是望着那憨脸汉子一副“你懂得”的眼神。
憨脸汉子吃吃地笑了“贵族圈里的事情,咱山野小民怎能理解。”
“就是,唉,只怕……这平静的生活要被打乱喽。只要战火不要烧到这里,老子管他闹的怎么天翻地覆。”
憨脸汉子沉默不语,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吃些干粮补充体力,方提着那死狐狸走了。
留佛一直小心地躲在藤曼后,等两个汉子走远了,才从藤曼后走出来。
外面的世界这么乱了?她摇摇头,不知所以。
其实,这段时间她也不是没有感觉,先不说她在山上树林里见到的稍大的兽类确实减少许多。就说她偶尔在院子里发呆时,天上不时飘过的鬼差鬼卒也比平日多多了,那急匆匆的模样,恨不得多长几双翅膀。
是的,她能看见平凡人看不见的鬼怪,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不同的气息。
因为这段时间都在为爷爷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所以她根本没时间和精力想这些东西。
她不在乎什么王朝吞并,什么江湖混战,什么大国师大祭司。那些都不免离她太遥远。
她知道她是不同的,也知道她想要寻找菩光尊者,可惜的是,她对修真的事情知道的太少,而且至今她似乎也没有碰到修真人士,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懊恼。
又站在那里怔忡了一会儿,才有些怏怏地走过去继续挖陷阱。
第十章 浣玉公子()
几乎挖了半天的陷阱,留佛累的气喘吁吁,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滚落的汗珠,决定今天不挖了。
留佛收起铲子,提着篮子,想了想,便朝着前几天挖陷阱的地方走去。
这一看,留佛不禁乐了,陷阱里果然有一只山鸡,已经因不断挣扎和饥饿折磨的奄奄一息。留佛小心的把它提出来,用绳子仔细地将其双脚绑了个结实。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回家。
顺便还采采路边的药草,都是一些山里常见的,只要对爷爷咳嗽有用的,她几乎见到什么采什么,当然也会留下一些作为种子,不至于雁过拔毛,她还是很有原则的。
说起她这识药草的知识,还真是多亏了村里的那个见了她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的郎中。
因为她这煞星的名号太响亮了,所以每次留佛去找他,他都是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最后实在是被留佛纠缠的无法忍受了。他便隔着门缝扔给留佛几本医书,其中上面就有有利于润肺止咳的各种药草,不少还配有图片,很好认。
随后不断隔着门缝催促留佛赶紧走,生怕她多呆一会儿就会被这丫头克的家破人亡。
至于识字……留佛沉默了。
其实,她是一出生就发现自己能够看懂书上的字的,至于在流放之地没有发现,那是因为那里本来就没有书,有的只是凶残的恶鬼,她还没听说那里有哪个恶鬼一边杀人一边还拽文嚼字的。
她甚至很怀疑,她本来就不是出生在流放之地的,先不说在那种地方鬼和鬼结合生下小鬼这听起来多么惊悚,就说她从醒来有记忆开始以来便是七八岁的样子,若说失忆的话,当时或许还勉强说得过去,可是自从来到人间,她天生便能识字……这就说不过去了。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本来就不是流放之地的人,而是被人故意扔进去的。为什么是扔进去的呢?一个小女孩,留佛不相信她能做出什么大逆不道,惨绝人寰的事情以至于被流放到那种不毛之地。
留佛边采草药边皱眉思索,手突然刺痛了一下,留佛一惊,便看见鲜血迅速冒了出来,先形成一个小血球,后来血球变大便散开形成三股血流流开,留佛赶紧擦擦手,然后将手指含在嘴里允吸。
这才看向方才挖药草的地方,竟是一只土黄色拇指大小的虫子,当地人叫它黄牙子,原因是它的牙特别尖利,总能出其不意咬伤人,好在这家伙没有什么毒性,只是护巢心切罢了。
留佛撇撇嘴认栽,收起药草,不打算和它计较。
这时留佛发现前面有一个身穿天青色袍子的年轻男子,看那衣袍面料和花色,留佛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本地人,那人背对着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行为鬼鬼祟祟。
留佛小心的接近他,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喂,你干什么呢?”
“啊……哎呦!”那男子吓得登时一声大叫,紧接着就被自己绊倒在地,看来摔的不清,坐在地上不停地揉着屁股哀呼。
待看到是一脏兮兮的黄毛小丫头,有些恼怒的冲着她叫“你这丫头走路没声也就算了,你还拍我一下,你拍我一下也就算了,你还说话吓我,还把我吓了一大跳,吓我一大跳也就算了,还害得我摔倒在地,摔倒在地也就算了,还摔得那么疼,哎呦……。”
留佛被她这一连串不喘气的指责惊呆了,她有些愣楞地现在那里,不明白她就拍了他一下怎么就造成了这么恶劣的后果。
那男子继续捂着屁股坐在地上,见留佛傻乎乎的样儿,刚要张嘴继续控诉她的造成“罪行”,突然顿了一下,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清秀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继而震惊地睁大了双眸,颤着手指指着留佛“你你你你你……能看见我?”
留佛这才反应过来,听到他的话不禁挑挑眉,心道这么斯文俊秀的公子怎就说出这样白痴的话来,莫非是个痴儿?
见留佛一脸看白痴的神情看着他,这位公子登时从地上跳起来,似乎忘了屁股的疼痛。
他走到留佛跟前,先用手在留佛眼前晃了晃,随后指着自己的鼻子看着留佛“你真的能看见我?”语气颤抖。
这回留佛真的有点相信他是痴傻了,一副鄙视的表情“这位公子,我看到你脖子右侧面还有一颗小小的痣,嗯,与右耳垂垂直。”
这公子登时大叫一声后退 ,露出一副被老鸨逼良为娼的痛苦表情“怎么会呢……不对啊。怎么回事?”
说罢,他刷刷打出一个结印,看着自己再次确定了一下后。方抬眸冲着留佛道:“这次呢?姑娘这次你还能看到我?”
留佛皱着眉头,暗道果然是遇上了傻子,还是个一惊一乍的傻子,觉得有些悻悻,便不打算再理会他。拾起篮子,提着山鸡,冲着那依旧呆愣的公子道:“让开,没功夫陪你闹,我还得回家呢!”
这位公子表情有些绝望,难道自己真的失去法力了?刚才他明明给自己施了隐身咒来着,为什么这个凡人小姑娘能看到他?不会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他刷刷再次打了个隐身咒,朝着留佛手中的鸡施去。
一脸忐忑地问:“姑娘,你能看见你手中的鸡吗?”
留佛登时有些恼怒,恨不得拿鸡狠狠地砸向这个疯疯癫癫的小公子。“这位哥哥,我的鸡可没有招惹你,你要是想捉鸡的话,那边山林里多的是。”留佛忍住暴怒,好心地给他指着方向。
那青衫公子听罢,睁大的瞳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寸寸碎裂,他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留佛见此,不想理会,黑着脸打算离去,刚走几步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她回过头露出一副你再拉我我就揍你的表情,那青衫公子仿若没看见,再次咬咬牙打出一个同样的印结,指向留佛篮子里的草。随即问出了又让留佛崩溃的话。
“姑娘,你确定能看到你篮子里的草吗?”
仿佛留佛一回答“不能”他就能高兴地飞起来一样,可是,现实是残酷的。留佛已濒临暴怒的边缘,好像下一刻就会火山喷发。
“公子,你是不是走丢了?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给你指条路,说不定就能回去了,你家人或许早已经着急了,你这样问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我惹毛了也就算了,你要是把哪个坏脾气的流氓惹毛了,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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