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眼皮越来越沉重,尖喙咚地一下磕到了琉璃瓦上,她晃晃鸟头,猛然清醒,不行!找不到师父,无论如何也不能睡过去!
难道师父还在昏迷中,被安置在某个秘密房间?可想想还是不对,师父一个月前还用传音石联系自己呢,那时候他就应该醒了啊。
留佛边飞边小心留意周围的蛛丝马迹,奈何这乌鸦的眼神还不好,蒙了雾似的,一到夜晚就看不清东西。不过飞了半个时辰,这已经是第四次撞到了树枝了!
“哎呦,疼死了!”留佛哀嚎着,不过在外人听来,依旧是难听的呱呱声,且在相对寂静的晚上,听着格外凄厉。
临近的窗户一阵轻响,留佛刚伸着脑袋看里面是谁,紧接着一颗颗硕大的杏核劈头盖脸砸过来,不偏不倚,每次都能砸中。
会法术的仙人就是不一样,随便扔个东西打鸟都是精准无比。
这乌鸦只是普通肉体,这么一砸,留佛更是苦不堪言,屋内的女声嘟嘟囔囔抱怨:“死乌鸦,大晚上呱呱叫什么,再叫本仙打死你!滚开滚开!”
留佛委屈,天生招人烦的嗓子,她也不愿意啊,不敢多停留,几乎是落荒而逃。
想起月前被魔兽大军重重包围时,她以一人之力力压千军万马,血流成河的场面,虽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她法力突然开了挂,但好在惊心动魄酣畅淋漓,现在却被一颗杏核打到丢盔弃甲,呵!世事还真是变幻无常!
飞着飞着,砰地又撞到了什么,她眼睛一花,直挺挺地摔落到地面上,仰面朝天,眼晕的动也动不了。对于飞禽来说,这是最屈辱的姿势。
完了完了,路这么黑,该不会就这么一脚被人踩死了吧!
很快的,她忽然觉得被一只温凉的手捡起来,身体被抬到了半空中,正好奇,这是谁的手这么香,这么软,这么光滑,慢慢地睁开眼睛。
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放大在眼前,朦胧月光下,那男人的眼睛淡而魅惑,神情冷漠却是慈悲,凤眸流转,绯唇轻抿,正好奇的看着她。
她激动地颤抖起来,她日思夜想的人啊!
“师父!”她开心叫起来。
容非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响亮的“呱”声惊住。
随后,他用手指点了点乌鸦的腿,声音一如既往的飘渺动听,在留佛耳中如仙乐一般:“可是腿受伤了?”
“呱!”
又是一声响亮的回复。
留佛激动的站不住脚,羽毛蓬松着激烈抖动,只用漆黑的眼珠滴溜溜看着师父。
师父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温和,看人的时候让人觉得有些疏离,也让人心动。只是瘦了,神情怠倦,留佛现在没有一丝的法力,也不知道师父现在身体如何。
“我房间有些药,你跟我进去,上了药这腿便能好了。如何?”对于这只颇有灵性的乌鸦,容非渊也说不上来为何如此上心。
“呱呱!”留佛边叫边点头,生怕师父理解不了他的意思。
“你怎么哭了?”容非渊眉头轻皱,就连惊异的表情在他脸上都显得格外好看,鸟儿也会哭?
“我高兴啊!”留佛大叫。
外人听起来依旧是呱呱呱,沙哑如噪音一般。见师父眉头陇起,她实实务很快闭上嘴巴。
这样一只黑的发亮的乌鸦在自己手心里哭的稀里哗啦,容非渊见多识广也不知道它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夜晚无眠出来散步,它就那么无缘无故撞到自己身上撞晕了,莫不是太疼了,以至于连鸟儿都会哭了?
他就那么一只手捧着留佛,慢慢往回走。
进了屋,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只小小翠瓶,伏在桌上很细心地为她撒在爪子上,然后用手细细地捏着,好通络筋脉。
屋里的光线那么柔和,他的距离那么近,近到留佛可以清晰地看见师父浅色眼睛里自己痴呆的倒影,可以嗅到师父缓缓的呼吸,他的脸没有任何瑕疵,洁白如玉,他的唇近在眼前,柔软光泽。
因为用心,此刻他的表情有些严肃,有些温柔,有些亦真亦幻。
留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师父,她一直觉得师父是天下最好看最有情的男子,并不像世间盛传那样高不可攀,这样的男子,注定是让人臣服和仰望。
师父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比如他的细心,他的忍耐,他的孤单,他的善良,比如现在,对一只受伤的鸟儿都能够宽容至此。
“呱呱。”留佛低低叫了一声,有些伤感,这样完美无缺的师父,怎么可以娶洙凌那样的女人。
“过了明日,你大概就能没事了,西海四面环海,夜晚风会很凉,寒气太重,并不适合修炼,你身为有灵性的禽类,难道还不知道吗?”容非渊淡淡道,语气是关心的责备。
“呱呱呱。”留佛开始有些妒忌这只笨鸟了。
他摸摸乌鸦脑袋,直起身子,见自打发现这乌鸦起,它就对自己瞧个不停,小黑眼睛从来不曾移开片刻,容非渊亦有些尴尬。
他顿了顿,药也上好了,骨也接了,依然不见这鸟有离开的意思,无奈道:“你若是还疼,就暂且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走吧。”
留佛终于松了口气,一边呱呱叫一边拼命点头。能在师父房里过夜,那再好不过了!
高兴的劲头还没有过去,便被师父手中突然出现的鸟笼子给噎的凉气倒流。
“我这房间里没有什么舒适的地方,你就暂且在这里委屈一晚吧,笼子的门是开着的,你若是感觉不疼了,随时飞走就是。”
“呱呱呱!”
我才不住笼子!身为人的灵魂蜗居在畜生身上已经够委屈了,还要住笼子,那也太悲愤了!
师父,我是你徒弟啊!留佛躲躲闪闪,就是不愿意进笼。
“好吧,既然如此,你自行找个地方休息吧。今晚我还有事,不会在这个房间过夜,桌子上有点心和水,你若饿了,自取便是。”
说完,便真的转身离去。
走了?这就走了?留佛垂下脑袋,心中失落至极,就好像上一秒还在天堂,下一秒就在地狱里。她还有很多话想要对师父说,还有早就准备好的道歉……
******
第二日,留佛从睡梦中醒来,神清气爽,这个房间里满满都是师父淡淡的冷香,尤其是这被子,简直舒适的一塌糊涂,她抖抖羽毛,明明已经清醒了,却仍旧赖在棉被上磨磨蹭蹭不愿起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外面阳光高照,透亮的白。
背光里两个气质飘渺的人影同步走来,宛如一对璧人,一个倾世风华,一个高贵典雅。
留佛睁着的眼睛被刺的生疼,来的正是师父和他的未婚妻,水洙凌。人家是高贵优雅的圣女,自己是一无是处的乌鸦,整个对比拉开了九重天的距离,留佛不止眼睛疼,心也嘶嘶地疼。
“非渊,你的褥子上怎么会有只乌鸦?!”语气柔柔的,动作可一点都不柔,那指尖的汇聚的灵力,怕是要把留佛给打成黑粉末吧!
留佛扑棱着翅膀呱呱叫了一声,容非渊道:“莫要伤害它,它不过是脚受了伤,昨夜碰巧被我遇见的,已经敷过药了,今天大概就能离开了。”
“非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洙凌精致面容上转眼笑容满面,眼神妩媚地百转千回。
留佛心中更加堵塞,以前不知道洙凌是什么人,那也就算了,现在明知道她美貌的外表下究竟是多么恶毒,她怎么可能还会让师父娶她?!
于是,在两人的目光下,留佛也不好意思在赖在床上不起来,只见她抖抖羽毛,在床上单脚挣扎着一蹦一蹦,那架势比昨天还虚弱几分。
洙凌有些语结,侧目看着身边的男人道:“非渊……它还是瘸的……”
第一百八十章 月如浓的真实身份()
容非渊目光闪了闪,亦有些尴尬,淡淡道:“既然还没好,那就稍晚些再上一次药。”
“呱呱!”留佛得意煽动翅膀,一眨眼落在容非渊肩头。
洙凌秀丽的眉毛纠成一团,拿着帕子嫌弃地去赶:“呀!非渊!你看它真放肆!”
“呱呱呱!”“呱呱呱!”
见师父都没有发话,她倒是嫌烦,留佛示威似的叫的更加凶,索性躲到另一个肩头呱呱呱继续叫。
洙凌还想去赶,容非渊身子一侧,避开了她的接触,声音微冷:“你不是说神坛出现可疑的破损吗?再过二日就要大婚了,神坛是我们祖神留下的圣物,不能有任何差池,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提到成亲一事,洙凌粉面上飘出一缕陀红,那含羞欲怯的模样更是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她不再和乌鸦作对,垂首的角度看起来是恰到好处的轮廓,低声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昨日千婆姑姑的本意也是如此,说是让我们一起去看。”
留佛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卧在容非渊的肩头,只要稍稍一转头便能看见师父绝美的侧颜。
昨夜天色朦胧,未曾真切看清,师父的眼底竟有淡淡淤青,他是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们二人兜兜转转,一路上话语并不多,往往都是洙凌起个话头,师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
“非渊。”洙凌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停下来叫住他。
见师父脚步果真慢下来,她曼妙的身形一转,跨到师父正前方,抬起的眸子里是我见犹怜的恳求:“非渊”,她道:“你是不是还怨我?是不是还在气我趁你昏迷将你带到西海?”
你怎么不说趁你病,要你命呢。整个的行为和打劫良家少年似的,明明做着土匪的事,却偏偏还要装圣女的脸。
容非渊神情越发冷漠,绝世风姿,却更显得拒人千里之外,这样的表情,留佛很清楚,师父绝对生气了。
“我们还是尽快赶到神坛吧。”他不看她,语气再平静不过。
“非渊,别这样好不好,我知道错了,可我也是为了咱们同同的西海,为了神羽族才这样做。我们就要成为夫妻了,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坦白的呢?非渊,我爱你,我把我整个心都给你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原谅我好不好?”
高高在上的神女也会拉下脸面祈求,梨花带雨打枝头,此时的洙凌更像是渴望得到爱情的普通女子。
留佛心头发酸,原本这些情话她是没有权利听的,但好在现在她只是一只漆黑的乌鸦,就算把脸打肿了也不会发红的乌鸦。
可是师父会怎样想呢?
“过去的事情暂且不要提了,我答应与你成亲的原因你也清楚,既然只是利益关系的维系,那你何必又要求更多?”
这不是打脸么?这一句是留佛在心里补充的。明明就是你拿芷离来要挟师父,明明就是奔着师父的地位,还怎么能让师父抛去隔离把心交给你呢!
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传来娇声笑闹声,是几个专门采集婚礼用花的妙龄少女,没想到在这能够见到传说中的圣子,几个姑娘们简直看直了眼睛,都忘了参礼。
直到其中一人行礼,其他姑娘们才恍悟过来,脸也羞成了番茄色:“参见圣子,圣女。”
容非渊微微点头,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洙凌脸上很不高兴,刚刚一番真情实意的表白就这么被他风轻云淡的态度给忽视了?她连尊严都舍弃了,她那么低声下气求他,他还想怎么样?
“圣子大人真好看。”
“对啊对啊!以前我就听说我们西海的圣子是世间最好看的男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唉,可惜就要成为别人的新郎了,那么集世间美好于一身的男人……唉!”
“嘘!你不要命啦!若被圣女听见你还想不想活了!”
“走走走!我们还是快走吧,酒仙子还等着用我们采的花呢!”
几个少女一路叽叽喳喳不停,越走越远。
走在后面的洙凌表情简直要杀人,留佛扭头用黑眼珠子看了看她,没想到她竟瞪了自己一眼。
世界观又被刷新了一次,这女人吃了炸弹吗,连鸟也瞪?
留佛不再看她,想了想,还是不要跟着去什么圣坛了,那可是远古上神留下的地方,非同一般,自己要是因此暴露了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自己毕竟是只假鸟!
一天过去了,缘腓和芷离该等急了吧,不如趁着师父去圣坛的时间看看他们俩?
扑棱一声,飞向天空,师父的药真是好使!连翅膀也轻了许多呢!
与此同时,妖界,万妖域。
长庚殿里,月如浓负着手,焦躁地来回踱步,不时地用眼光瞄着软榻上的懒散男子。
只见那男子微微抬手,沉香木案几上的一盘水晶似的葡萄便自动飞过来,男子伸手摘下一颗,娴熟而优雅地剥着。
月如浓一定是着魔了,居然不动声色看着那男子剥完了整盘的葡萄!
“菩光,不对,暗夜祭痕?”他真的糊涂了,索性直接问道:“现在的你,究竟是菩光还是暗夜祭痕?”
软榻上的男子邪魅地勾勾嘴角,脸还是菩光的脸,可是眼睛确是暗夜祭痕专有的魔尊之眸,泛着浅浅的紫色。
菩光本是佛,生就一张不染尘埃的圣洁容颜,周身有佛光护身,可那样邪魅娟狂的表情做出来,真是让月如浓浑身不舒服。
男子无所谓笑笑:“本尊现在即是菩光,也是暗夜祭痕。就比如刚才,本尊明明想要喝酒,却被另一个灵魂换成了葡萄。本尊想要喝酒的yuwang越是强烈,他就越让本尊吃葡萄。唉……”男子柔柔额头叹道:“真是头疼啊!”
“难道是被封天印封印太久了,你的力量还不如菩光?”
暗夜祭痕点点头: “菩光毕竟在如来座下修行千年,而我的力量被封天印吞噬千年,这么一补一缺,本尊当然不及菩光。只是他一直沉默,才有本尊说话的机会。”
随后他摸摸自己的头,嚼着葡萄有些无语望天:“本尊上辈子一定是惹极了缘宝宝,所以这辈子剃了个大光头还成了和尚。”
“那你的力量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月如浓问。
暗夜祭痕换了个姿势,以便躺的更舒服些,他眯着眼睛,脸上的神情有些邪恶:“如今只是三魂缺一,而我的力量还不如菩光强大,如果本尊猜的不错,即便是把鱼暖湖的魂魄取出来,本尊的力量还是不及当年的一半。”
月如浓走近,脸上将信将疑问:“为什么?”
“魔根,本帝早先把魔根送人了。”暗夜祭痕笑眯眯道,仿佛想到了好玩的记忆。
月如浓气结,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真是,真是胡闹!仙人若没了仙骨就成不了仙,魔王没了魔根那你还怎么当魔尊!”
见暗夜祭痕仍旧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月如浓缓了缓暴走的情绪问:“你把魔根给谁了?是不是给了殇北缘?你是不是傻!她殇北缘值得你这样做?你别忘了最后关头她舍弃的是谁,选择的是谁!”
暗夜祭痕面色冷凝下来,淡紫色的眼底好像覆了一层透明的薄冰,他垂下睫毛沉默的样子真是和菩光一模一样。
周身的佛光越来越淡,原本是菩光的身子,寄存了两个灵魂,邪恶和慈悲同体,怎么看怎么别扭。
“还是先把鱼暖湖下另一个我救出来吧,关于魔根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淡淡的口吻,淡淡的表情,以至于月如浓都怀疑现在说话的到底是菩光,还是暗夜祭痕。
月如浓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暗夜祭痕一眼,冷哼一声转身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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