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却改成了以棋战而定。
中州派自然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青山剑宗按道理根本不会接受。
可今年神皇陛下说会亲临棋战现场,数位国公借势推波助澜,竟把这件事情就定了下来。
不用去想,那些国公当然与中州派已经交好多年。
……
……
二人离开西山居,顺着山道向前方的雾里走去。
赵腊月问道:“为何?”
这说的是他平静接受的态度。
井九说道:“用禅宗的话来说是因果,用我们的话来说就是道心归宁。”
道心如何能够真正宁静?
弗思。
如何弗思?
无缺。
南忘站在窗边的样子,微微颤抖的衣袖,他都很熟悉。
一名破海境的强者,情绪居然会如此波动,自然是因为她很生气。
与那些国公争执时,她没有说过对方,最后竟让如此荒唐的提议通过了。
井九知道这是为什么。
很多年前,她的官话便说不好,不擅长和人辩论,后来好些,但一旦着急又会有些结巴,只好干脆不说话。
不说话,那自然说不过对方。
这种熟悉,便是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就像赵腊月与十岁,都是他的因果。
山道在雾气里穿行,前方渐渐变得明亮,随着一阵清风拂过,雾气尽散,景物尽显。
清丽的春日阳光之下,青翠群山妩媚至极,崖畔、林间、瀑前到处都有亭子。
山间亭子数量之多,竟是难以一时算清。
有的亭子重檐大柱,很是气派,有的亭子很是简陋,只用树枝与茅草搭就。
各式各样的亭子散落在青山之间,就像是棋子散落在……
“你们也觉得很像棋盘对吧?我刚刚才知道,原来这片山就叫棋盘山。”
一道清灵动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棋盘山里有很多修道者已经到了。
准备参加棋战的年轻弟子大部分都没有随师长同门一道与别的宗派同道说话,而是散在山间各处。
他们或者闭目静思,或是拿着棋子打谱,做着准备。
那个来看热闹的小姑娘则是无聊到了极点,看到他们出现,赶紧掠到他们身前。
赵腊月与悬铃宗那位师姐见礼,望向瑟瑟说道:“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下棋?”
瑟瑟指着井九说道:“我喜欢看热闹,再说他不是要参加吗?”
她没有参加琴战,今天是第一次在梅会出现。
做为悬铃宗主的亲生女儿,老太君最疼的孙女,自然吸引了很多视线。
现在,这些视线随着她的破空疾掠以及这一指尽数落在了井九身上。
有人在梅会琴战时见过井九,有的人那天则是隔得远没能看清楚,但不管是谁都能认出他来,因为他的那张脸。
瑟瑟感受着四处投来的视线,有些不自在,看着赵腊月同情说道:“我明白为啥你们一直要背着顶笠帽了。”
第七十八章棋盘上有些灰()
赵腊月与井九本来就是人们关注的中心,今天这种情形更明显,因为很多人都听说了,井九要在棋战里挑战童颜。
看着他的视线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有嘲笑他不自量力的,有同情他的,有担心他的,不一而足。
如果人们的目光能够真的发光,被这么多人看着的井九肯定特别亮。
赵腊月想起以前井九曾经说过的那句话——那句话里提到过太阳。
在无数视线里,四人向着棋盘山深处走去。
瑟瑟牵着赵腊月的手说着闲话,赵腊月性子清冷,偶尔才会回句话,但瑟瑟还是很欢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那位悬铃宗的翠师姐有些抱歉地对井九解释道:“在宗里小姐很少有说话的对象。”
井九点了点头说道:“也算是投缘。”
翠师姐感激一笑,关心道:“你准备选哪个亭子?”
井九说道:“不明白你的意思。”
翠师姐有些吃惊,心想你既然准备在梅会上挑战童颜,难道就没提前做些准备,至少了解一些规矩?
梅会棋战的规矩很简单——青山间那些散落着的亭子,便是棋战的场所,报名参加棋战的修道者,可以随意选择一个亭子坐进去,等着别人来挑战自己,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那些已经坐了人的亭子,去挑战对方。
反正棋战最后只有一位胜者,能够走的多远并不重要,也不需要在乎签运和对手。
赵腊月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问道:“如果有人坐在亭子里,始终没有人去挑战怎么办?”
“开始之前以及每轮结束之后,梅会的主持者都会进行封亭,确保每个人都会有对手。”
瑟瑟狡黠一笑,说道:“那挑个最弱的家伙,然后慢慢拖时间,拖到最后,岂不是可以省很多精神?”
如果真这么做确实可以少下几盘棋,也没有违反规矩,只是有些难看而已。
翠师姐笑着说道:“对弈乃是雅事,有师长还有传奇前辈们看着,谁丢得起这人?”
瑟瑟撇了撇嘴,说道:“有便宜不占,哪里是风度,是蠢。”
……
……
梅会棋战里的择亭,是很有讲究的事情,
比如自认道心坚固的修道者往往会选择离瀑布最近的亭子。
——他自己能够不受瀑布的水声影响,但他的对手则不见得有这般定力。
但不管瑟瑟怎么想,在绝大多数修道者与凡人眼里,下棋首先还是件极风雅的事,甚至还在书画琴之上。参加棋战的修道者挑选亭子的时候,往往更看重那个亭子的环境究竟够不够韵味,比如有没有竹影落下,或是能不能听到松涛?
棋盘山有阵法守护,不虞雨雪冰霜烦扰,再大的风进入群山也会变成阵阵清风。在清风与鸟鸣里,观棋者可以在山间随意行走,随意观看棋局,除了不得说话干扰对弈,再无限制,就算想饮酒也无妨,颇有些曲水流觞的感觉。
井九会选择哪个亭子?
瑟瑟与翠师姐都有些好奇,那些在远处看着他的修道者也很关心。
赵腊月心想,他应该会选个能晒到太阳的亭子?
井九带着三人行过竹海与松林、走过瀑布,继续向着山间走去,路上遇着了些人。
有些与青山宗交好的宗派弟子赶紧上前行礼,南方的某些小宗派更是执礼颇恭。
有些与西海剑派、昆仑派交好的宗派则是随意拱了拱手,还往往伴着冷哼。
那些与中州派交好的宗派表面平静,看着井九等人的眼神却有些令人恼火,因为里面的嘲弄与戏谑之色太过明显。
……
……
“我不高兴。”
赵腊月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流露,眼神却有些冷。
“为什么?”
井九不明白为什么要因为他人的嘲弄与轻视而生气。
他相信赵腊月也是自己这样的人。
所以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高兴。
赵腊月说道:“我知道你能赢,但就我一个人知道你能赢,这种感觉不好。”
井九说道:“更准确点?”
赵腊月想了想,说道:“不是锦衣夜行,也不是另一个词,我想不到合适的描述。”
瑟瑟幽幽说道:“看来确实是很复杂的情绪啊。”
翠师姐在旁听着这番对话,心想青山宗的道友果然一心修道,不怎么懂别的事情。
想要在梅会上拿到棋战胜利哪是这般容易的?
不说战胜那位童颜公子,就算井九想要遇到对方,按照概率来说,至少也要先赢五六盘棋。
问题是你能赢吗?
井九曾经拿到过四海宴的棋战第一,可是四海宴如何能够与梅会相提并论?在很多修道者眼里,四海宴不过是西海那些暴发户对梅会的拙劣模仿,真正有底蕴的修道宗派向来都很少参加,至于成绩……
以前的四海宴棋战优胜者,在梅会上甚至往往连前三十都进不了。
翠师姐很担心井九不明白这些事情,想要提醒他,除了童颜梅会上还有很多是他难以战胜的对手。
此时他们刚好走过一片野花,来到崖间某片空地,四周散落着数个亭子,不知为何这里的人很少,感觉有些冷清。
翠师姐对井九介绍道:“她叫做雀娘,镜宗的三代弟子,在棋道上的传承乃是续自前朝贺大学士。”
一位圆脸少女站在亭子前,气息安静,脸上生着些雀斑,添了几分灵动可爱。
她对着井九与赵腊月微笑行礼道:“见过二位师叔。”
镜宗与青宗山的关系不错,井九与赵腊月点头致意。
四人继续往前行走,前方亭前站着位书生。
那位书生一身旧袍洗至发白,手里拿着本书,不知是经传还是棋谱,正在那里摇头晃脑地默读者。
翠师姐压低声音说道:“一茅斋弟子尚旧楼,棋道水平极高,上次梅会输了童颜三子。”
听着脚步声,那位书生抬起头来说道:“这座亭子我选了,你们去别的地方。”
这话很生硬,如果不是他的神情有些木讷,只怕会更令人恼火。
瑟瑟不高兴说道:“凭什么?我们也可以挑战你啊!”
那位书生看了井九一眼说道:“想早些输了回青山,随你。”
“不错。”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
那里有一棵大树,树前有个亭子,阳光难至,很是幽静。
一个满脸稚气的少年站在亭前,看着井九嘲笑说道:“听说你要挑战童颜,这两天我们专门找来你的棋谱看过,实在难看,如果你今日想多活些时间,就不要在这里停留,离我们越远越好,不然你会死的比你的棋还难看。”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棋枰上的那把火()
“谷元元,父亲是征北军的将领,数年前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风刀教硬生生抢了过去,当时还闹了好大一场风波。”
翠师姐压低声音说道:“有人说是刀圣大人看中了他的棋力,想要他代表风刀教出征梅会,得些风头。”
终于在梅会上听到了风刀教的名字,井九与赵腊月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兴趣。
那位叫做谷元元的少年满脸骄容,与曾经去青山参加洗剑的那位深藏不露的使者,完全是两种风格。
如此看来,镜宗雀娘、一茅斋尚旧楼、风刀教谷元元,便是今年梅会棋战的热门人选。
在很多人看来,他们的棋道水平要比所谓国手高出很多,可能会稍微威胁到童颜。
参加梅会的修道者自然不愿意一开始便遇到这样的棋道强者,所以林间才会显得这般冷清。
一茅斋书生与谷元元的话让瑟瑟很生气,她恼火说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赵腊月想着那天在旧梅园外的童颜,说道:“喜欢下棋的人脑子都有些与众不同。”
她本意是说好棋者重胜负,思维方式与普通修道者不同,但被别人听着难免会理解成别的意思。
瑟瑟的眼睛变亮了,觉得这位姐姐不愧是青山峰主,说话就是这么霸气。
听到这话,尚旧楼与谷元元还有远处的修道者都很生气,就连镜宗的雀娘也忍不住苦笑了两声,但又能如何?
井九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在林间停留,继续往前行去。
看着这幕画面,有些修道者失望地摇了摇头,谷元元脸上的嘲弄意味则是更浓了。
山间某处遍是青树,但不是太密,既能遮着烈日,又有阳光漏下,一条小溪穿行其间,溪畔青草如茵,风景极美。
井九停下脚步,说道:“溪水很清,就这里吧。”
瑟瑟环顾四周,发现近处并没有亭子,不由气结,心想又不是要你挑春游的地方,你到底要去哪个亭子啊?
赵腊月看着溪边的草地,心想难道真是准备来晒太阳睡觉的?
“谢谢。”
井九对翠师姐说道,虽然他没有认真听,也不在乎那些参加棋战的高手。
翠师姐微微一笑。
瑟瑟有些不信任地问道:“你都记住了?”
井九说道:“都记住了。”
赵腊月心想果然很擅长骗小姑娘。
“还有一个很厉害的。”
瑟瑟非常认真说道:“这时候还没出现,待会看到了我告诉你。”
随着时间流转,山间的人越来越多,虽然无人大声议论,还是渐渐变得嘈杂起来。
有很多人注意到,青山宗的始终没有出现。
……
……
西山居里。
幺松杉有些犹豫说道:“师叔,虽说以往梅会我们也很少参加琴棋书画四项,但今天小师叔不是在吗?”
青山弟子们都站在庭院里,等着南忘发话。
南忘说道:“我不懂下棋,也知道这种事情去再多帮手也无用,你们去助威除了扰乱他的心神还有什么用。”
青山弟子们听着这话有些无奈,心想就算如此,也可以去看看啊。
要知道今日棋战的胜负可不是井九一个人的事,也不仅仅是神末峰的事,而是干系到整个青山剑宗的声望。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稍后井九进入到最后的决战,再去也不迟。”
南忘走到石阶上,望向远方群山说道:“如果刚开始他就输了……那我们何必去丢这个人?”
弟子们更觉无奈,心想难道师叔你还真以为井九能够战胜那么多棋道高手,最终走到童颜身前?
南忘知道弟子们在想什么,说道:“不可能?在他战胜顾寒、断掉过南山飞剑之前,你们难道觉得这可能发生?”
弟子们闻言微怔,心想确实如此,竟对井九生出了些莫名的信心来。
……
……
棋盘山微有骚动,议论声起,无数视线向着某处望了过去。
看到山道上的那位少女,谷元元哪里还有先前那股不在乎的劲儿,神情紧张至极,自言自语起来。
“冬儿师妹怎么也来了?她不会也要入亭吧?”
他的紧张源自于既希望对方能够参加梅会棋战,能多些接触的机会,又不希望对方因为输给自己而受到伤害。
那位少女便是梅会琴战第一,水月庵的果冬。
井九在溪边看水,听着议论声里出现的名字,转身望了过去。
果冬的容颜果然如传闻里那般寻常,眼神也没有特异之处,只有丰隆的鼻子有些引人注意。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普通的少女却让井九看了很长时间,而且他看得很认真。
赵腊月也望了过去,然后想起了那天在梅园后山听到的琴声。
……
……
棋盘山前骚动再起,议论声更大了些,因为中州派的人来了。
山风拂动白纱,让里面那张清丽的脸变得越发生动,明明没有任何香味,很多人却仿佛闻到了一般。
在同门的簇拥下,那位少女在山道上缓缓行走,身姿与气质都极为柔弱,袅袅如烟。
看着那画面,瑟瑟轻哼一声,没有说什么。
她是悬铃宗主的女儿,白早是中州派掌门之女,若让人瞧着她的不喜,谁知道会引发怎样的事端?
她年龄尚小,但在这种场合还是知道分寸的。
洛淮南还是没有来。
雾气微动,两道身影出现,童颜与向晚书同时走上山道。
做为梅会棋战的主角,他理所当然最后到场。
无数行礼声先后响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