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腊月走到他身边,说道:“你会不会怪我?”
井九说道:“如果你死在里面,我必然会生气。”
赵腊月说道:“以后这样的事情也许还有很多,毕竟我是我自己。”
井九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生死之间有大物,也许你是对的。”
在雪原里,她在生死之间行走了很长时间,再次确认她的道与井九不一样。他们也许会分道而行,但她不觉遗憾,很多年前她就对白早说过,大道漫漫,能够同行一段已是福分。而且就像井九对顾清说的那样,他们此时在一起,那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
……
不是凭吊,哪怕一路都在与逝者告别。
也不是怀念,虽然路线与百年前他与连三月走的相同。
这只是一趟简单的旅程而已,就像人的生命一样。
井九与赵腊月行走在居叶城的街道上,戴着笠帽,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无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进入他们的耳中,经过快速的梳理与处理,变成有用的信息。昆仑派与风刀教的较量早就结束了,五场对战里昆仑派胜了三场,获得了冷山的控制权,就连居叶城的局面都变得有些不稳。
昆仑派掌门何渭出手极狠,最后两场重伤了风刀教主,还斩了一名风刀教的长老。
这是春天时候的事情,因为朝歌城的那件大事,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而事实上这非常重要。
经过朝廷与正道宗派百余年的搜刮,冷山看似没有留存什么邪道宝物,实则还藏着不少资源。
只说地底的那些火系灵脉,便令很多人眼馋。
昆仑派大举进驻冷山,在烈阳峡旧址重新布置阵法,背后明显有中州派的影子。
听完这些消息,赵腊月杀意渐盛,说道:“我要吃火锅,全红汤。”
井九说道:“居叶城涮肉多,红汤不见得好,不如吃手把肉。”
赵腊月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要吃红汤!”
井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依你。”
进入酒楼,吃了顿并不怎么正宗的麻辣火锅,赵腊月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唤出弗思剑给他削了一个果子。
青鸟落在窗台上,眼里毫无情绪说道:“何渭出来了,在烈阳峡。”
赵腊月看着她问道:“你不打算变成人形了?”
青鸟说道:“做人太苦。”
赵腊月说道:“但可以吃火锅。”
青鸟说道:“我吃素。”
赵腊月想了想,说道:“那确实不需要火锅。”
……
……
烈日当空,冷山却依然寒冷,看似荒芜的原野上,有道黑影正在高速前行,那是天空里的寒号鸟。
昆仑派掌门何渭坐在寒号鸟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
群山与荒野上,有十几个昆仑派的附庸小派正在清理,还有两百余名昆仑剑修在前方的烈阳峡遗址处重新布置阵法。
虽然获得了与风刀教之间的战争胜利,还有中州派的暗中支持,他也没有胆量把整个冷山都划成昆仑派的地盘,朝廷与青山宗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情,他也不会在春天的时候出手那般狠辣。
唯有把自己的后路完全断掉,中州派才会相信他的诚意。
他需要中州派相信自己的诚意,是因为……赵腊月还活着。
赵腊月极有可能猜到是他动的手。
如果青山宗来找麻烦,他自然会打死不认,但井九醒了过来……他不敢冒险,而且谁知道刀圣什么时候能养好伤。
在那之前,他必须把中州派交待的事情处理干净,这样才有机会得到云梦后山的道法甚至是一缕仙气,看看有没有机会破境,成为真正的大物。
寒号鸟飞到了烈阳峡的遗址上空。
昆仑派长老与弟子们看着掌门亲临,纷纷恭敬行礼。
看着地面那条横贯数百里、无比壮阔的大裂缝,何渭想起当年柳词的一剑之威,觉得有些心寒,沉声喝道:“动作都快些。”
昆仑派长老与弟子们赶紧应是。
忽然,何渭眼神微变,毫不犹豫召出飞剑,施展出威力最大的剑招,向着远方的天空斩去!
一道明亮至极又寒冷至极的剑光出现在天地之间,杀意十足,强大的难以想象!
荒原间的草屑被风卷起,石砾狂滚。
昆仑派弟子们愕然向着天空望去,心想难道是哪个漏网的邪道妖孽前来窥视?
真是找死!
擦的一声轻响。
那道强大的剑光,就像遇着阳光的雪一般消融在天空里。
有一抹极淡的剑光在何渭的身边闪过,拖出一道如残雪般的白色痕迹。
他的右臂离开了身体,向着地面坠落,鲜血狂喷。
剑光与白色痕迹敛没于一点,显出身形。
井九站在数里外的天空中。
白衣轻飘。
第七章总有很多事逃不掉()
何渭这时候才感觉到痛楚,发出一声含着愤怒与恐惧的惨叫!
昆仑弟子们也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忙驭剑而起,想要布起剑阵把来人困住。
井九从原地消失。
那抹极淡的剑光与白影再次从何渭身边掠过。
何渭再次发出一声惨叫,左臂再断。
鲜血不停流淌而下,打湿了寒号鸟的羽毛。
寒号鸟感受着天空里那道森然而无所不在的剑意,眼神里满是恐惧,根本不敢飞走。
何渭忍住痛苦,从寒号鸟身上翻落,踩着飞剑便向天边逃去。
擦的一声轻响,飞剑断成两截,他从天空重重地摔落到地面,伴着剑光闪光,双腿也离开了身体。
剑光再敛。
井九出现在他身边。
远处的昆仑弟子们看着这幕画面,猜到了他的身份,惊骇难言,心想景阳真人这么恐怖吗!
何渭苍白的脸上满是绝望的神情,看着他嘶声说道:“不……”
他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没有机会了,头颅一歪,从身体上滚落到地面上。
一缕极淡的光丝从断颈处飘出,化作人形,仓惶地向着荒山那边掠去。
井九没有理会,转身望向昆仑弟子们布成的剑阵,挥了挥手。
数十道凌厉至极的剑意破空而去,如摧枯拉朽一般破掉了昆仑派的剑阵,同时切断了十余名昆仑强者的身躯。
何渭的剑鬼掠到了荒山那边。
赵腊月就在那里。
她凌空一指点出,十余道剑光飘渺而去,把那只剑鬼切成了碎片。
……
……
昆仑派的人们如鸟兽般散去。
寒号鸟却是惊恐地不敢飞走,直到井九看了它一眼,才敢离开。
苏子叶从草地里站起身来,对着赵腊月与井九恭敬行礼。
赵腊月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好生处理。”
当年井九曾经答应过苏子叶,帮他新立宗门,那就需要灵脉。
冷山地底的火脉以前便有一枝是属于玄阴宗的,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当然更好的灵脉在昆仑山里。
就凭苏子叶与他在西海收的那些散修、弟子,自然做不成这件事,但风刀教会参与进来,朝廷也会给予暗中的支持,想来用不了几十年时间,便能对昆仑派产生真正的威胁。
当然前提是青山宗必须保持住在朝天大陆独一无二的地位,依然能够震慑住中州派。
井九与赵腊月办完这件事后,没有立刻离开冷山,而是通过大裂缝潜入地底去看了看火鲤。
当他们从大裂缝里飞出来时,等的人已经到了。
谈真人站在满山野草间,是那样的自然,似乎就是天地的一部分。
他看着井九叹了口气,说道:“杀了何渭,还想骗走我派的神兽,真人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井九说道:“势在青山,自然要行。”
谈真人说道:“你我皆是修道者,当知大道无形,哪有什么势在必行?”
井九说道:“元骑鲸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你们打掉,我这个做师叔的,总要帮他完成。”
谈真人闻言没有动怒,平静说道:“你我两家争了数千年,哪能真正分出胜负?难道你们还能把云梦山给毁了?”
随着井九与南忘先后晋入通天境界,即便不算阴三那边,现在的青山宗也已经有了四位大物,还有三位镇守,再加上天才弟子辈出,如今破海上境已有十一人,破海境强者的数量更多。
相较之下,中州派这一百多年则没有出现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双方的实力差距非常明显。但谈真人说的没有错,像青山宗与中州派这种底蕴深厚的正道大派,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手段,想要彻底战胜对方、毁掉对方的山门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强者从来不行险,以现在修行界的局势,就算要行险招,也应该是中州派方面该考虑的问题。
微寒的山风拂着盛夏的野草。
二人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就这样静静对视着。
……
……
没有人知道井九与谈真人在冷山的这次会面。
在青山众人的眼里中州派已然入秋,如果不是还有谈白二位真人、麒麟这三位巅峰战力以及两张仙,只怕早就投降了。
当然青山也有自己的问题,而且是极大的问题。
就像很多俗语说的那样,最大的问题往往都是内部的问题。景阳真人与太平真人两脉之争已经持续了四百多年时间,死了一些人,更重要的是内耗严重,青山向前的脚步始终无法稳定。
方景天一直想迎回太平真人,就连广元真人也支持此议,如果不是考虑到果成寺、一茅斋等正道修行宗派的态度,还有青山内部同样强大的反对势力,他们早就这样做了。
神末峰、碧湖峰以及天光峰绝对不会接受太平真人归山。两忘峰的年轻弟子们很尊重方景天,但也不会同意这个提议,因为这干系到他们最看重的理念、是非、善恶。
如果春天的时候,方景天能够成为青山宗的新掌门,或者他能用数十年的时间改变青山九峰的看法,可惜的是他没有机会。
井九醒了过来,而且一步通天。
他在朝歌城重伤太平真人、逐走阴凤与玄阴老祖。
接着他去了冷山,当着昆仑派长老、弟子以及某些小宗派修行者的面,轻描淡写地杀死了昆仑派掌门何渭。
整个朝天大陆都被震撼了,井九现在到底有多强?难道他已经到了谈白二位真人、或者当年柳词真人的程度?还是说他已经恢复到了景阳真人的水准?
这些猜想改变了很多事情,或者说改变了很多人的态度,比如在青山宗,已经没有几个人还同意方景天当年的说法,认为他是万物一剑妖。再比如云集镇忽然又变得热闹了起来。
……
……
云集镇一直是风景名胜地,加上青山就在不远处,每天都会有不少游客到访,但很少像最近这段时间这般热闹,街上到处都能看到修行者的身影。镇上有些老人还记得祖辈们讲述的故事,忍不住连连摇头,心想难道又要乱起来?好在元骑鲸虽然走了,青山宗威名更胜当年,那些修行者活的时间长,记忆也更鲜活,知道这里不是可以放肆的地方,还算老实。
井九在朝歌城沉睡的百年时间里,景园无人居住,自然也无人前来探看,冷清了很多,现在则又变回当年的菜市场模样。有的修行者在溪边静坐,有的在演练自家剑诀,有的在不停叩首,他们还记得当年某个惨死在闪电下的同道下场,没有谁敢剑行险招。
某天清晨,忽然有几道剑光照亮天光,紧接着笼罩景园的雾气消散了些,里面生出一道青烟。
有修行者惊喜喊道:“快看!景阳老祖显灵了!”
话刚说完,此人便被拖到了外围一通痛揍,众人心想你会说话吗?
那道青烟并非是真的烟,同样是水雾,只不过雾气里夹杂着毛肚、香菜、辣椒之类事物煮出来的颜色,自然与众不同。
除了顾清与柳十岁,该到的人都到了。
大家都围坐在火锅边,并不其乐融融,反而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尤其是卓如岁今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几次抢在赵腊月之前把肉夹了起来,惹得元曲非常生气。
阿飘与平咏佳把冥间的事情简略地说了说,便发现顾家备好的菜少了一大半,赶紧闭嘴不言,拿起碗筷专心捞肉。
童颜随意吃了些,便把位置让了出来,走到溪边开始与自己下棋。
井九躺在竹椅上,看着天空里的流云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他站起身来。
嗡的一声轻响,清风缭绕,拂得雾气大乱。
他飞到了天空里,穿过了那些流云,变成极小的一个黑点,然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卓如岁与元曲端着碗,张着嘴,看着天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腊月低着头继续捞肉,阿飘在旁边不停出主意:“肚儿仁熟了!先捞介个!”
平咏佳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喊道:“师父又飞升啦!”
咔嚓一声响,天空里落下数道闪电,绵延不知多少里,就像一道夸张至极的剑光。
这些闪电极其明亮,照在棋盘上,就连黑色的棋子仿佛都变成了白色。
童颜用三根手指捉着一颗棋子正准备放上去,忽然停在了半空中,半晌后淡淡说道:“确实没用啊。”
在明亮的光线之前,黑白的分野并不重要,在强大的实力面前,阴谋与推演计算能力毫无用处。
他把那颗棋子放回瓮中,接着把棋盘上的棋子慢慢收了进去,起身对众人说道:“我要出去走走。”
卓如岁等人盯着高空里的那些闪电,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直到童颜离开景园一段时间后,他们才醒过神来,面面相觑,心想就这么走了?
高空的闪电渐渐平息,轰隆的雷鸣被溪水里的蛙鸣替代。
井九回到庭院里,身体表面缭绕着蓝色的电光。
没有人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也没人敢管。
就在这个时候,景园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声声如雷,震得溪水微乱,蛙鸣骤断。
这样的阵势,这般的不见外,很容易便能猜到来人是谁,赵腊月与卓如岁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放下碗筷便从庭间离开。
阿飘落在元曲肩上,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元曲醒过神来,赶紧向外走去,却被平咏佳抓住了衣袖。
他看着元曲可怜兮兮说道:“师兄,你去开门呗?”
元曲大怒说道:“我学的是昔来峰的七梅剑诀,若是方景天来了,自然是我去,但你学的才是清容峰的无端剑法,你凭什么逃!”
第八章凭什么?()
平咏佳再如何听话,听着这话也满心不服,心想自己虽然姓平,但凭什么去冒这种凶险?
怎奈何他是神末峰排名最末的关门弟子,开门这种事情怎么也逃不掉。
他垂头丧气地离了庭院,去了景园正门,不多时便牵着南忘的手走了回来。
准确来说那不是牵手。
他微躬着身子,举着右手,恭恭敬敬虚举着南忘的手腕。
这些年他不是在朝歌城皇宫就是在冥界皇城,见惯了某些人物的作派,今日因着惧意,下意识里摆了出来。
南忘神情漠然,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也确实像极了一位太后。
来到庭院间,她收回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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