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这位泰炉真人死期已近,但境界依然高深至极,剑道修为更是深不可测!
果然不愧是青山宗辈份最高、资历最老的老怪物!
接着有人想到,莫成峰当年有如此恐怖的剑道怪物,居然还是被血洗,泰炉真人更是被囚禁在剑狱里六百多年……
那当年的太平真人与景阳真人又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
……
天光峰顶的风雪,是随着三尺剑一道出现的。
先前那刻,风雪被剑风吹散,转眼间便再次聚集,然后落下。
数息时间,泰炉真人的身上便多了些积雪,脸上多了数道裂口,却没有血流出来。
纵然他当年是剑杀天地的怪物,值此油尽灯枯之时,也不可能是元骑鲸的对手。
“我的精血已干,活不了多久,你何必急于一时?”
泰炉真人全无惧意,看着元骑鲸怪笑说道:“难道你担心我把这个剑妖给杀了?”
元骑鲸沉默收剑。
雪渐停。
风依然拂白衣,极劲。
井九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被囚剑狱六百年,泰炉师叔果然悟出了一些新的剑道路数,如果让他临死前大闹一场,还真会出问题。
他望向赵腊月与顾清,眼神温和而认真,然后唇角微扬,笑了起来。
没有人想到,以赵腊月与顾清的境界,居然敢对泰炉师叔动杀念。
就连他都没有想到。
然后他望向了峰顶的那一边。
“当初我就认为应该直接把你一剑杀了,但师兄惜才,觉得你能想明白,留给青山后人用用也好。”
井九看着泰炉真人说道:“你想不明白,就应该早早死去,用如此痛苦的方法苟延残喘这么多年,不辛苦吗?”
泰炉真人微微眯眼,没有想到他居然知道自己的续命苦法。
紧接着,泰炉真人闻到了一道淡淡的焦糊味道。
那是用了数十年的老铁锅边缘火起的味道,也是火石在地面高速摩擦的味道。
这不是因为年老体衰而产生的错觉,而是通天大物的自主感应。
这种感应意味着杀意,也可能意味着死亡。
“你这个剑妖难道想杀我灭口?”
泰炉真人看着井九嘲弄说道。
下一刻,井九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再下一刻,井九来到了他的眼前。
如此诡魅而快速的闪掠,自然带起了风,风带起了衣袂。
衣袂里飘出了十余道剑光,比赵腊月先前的剑光明亮不少。
“先天无形剑体!”有人惊喜喊道。
“不!他果然就是剑妖!”有人恐惧叫道。
……
……
修行界都流传着井九身法如鬼似仙的说法,亲眼看见过的人并不多。
直到这一刻,人们才知道原来传说毫无虚假,有些人也因此更加相信方景天的话。
如此诡魅的身法,如此难以想象的速度,甚至远在中州派的天地遁法之上,除了飞剑还有什么能做得到?
井九来到了轮椅前。
方景天没有动。
不知道他是信任泰炉真人的意剑本事,还是有别的原因。
泰炉真人看着他,在神识里说道:“你不该停下来,不然以你的速度,还真可能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井九:“无论在何处出剑,我的剑都是一样的快。”
泰炉真人:“可问题就在于,你不应该用剑来杀我。”
云海里的那道巨大的意剑已经消失。
那剑穿过遥远的距离,来到天光峰顶,在泰炉真人的身前布下了无数道屏障。
那些都是密密织在一起的剑意。
便是再强大的仙剑,也无法穿过。
井九当然知道这些屏障是什么。
他用来囚禁太平真人与雪姬的“千里冰封”,就是脱胎于莫成峰的这种诡秘剑诀。
“就算你是万物一剑,终究还是剑。居然想用剑体杀我,你真让我很失望。”
泰炉真人在神识里遗憾说道:“看来你果然不是景阳,他绝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这段神识里的对谈在现实世界里只用了极短暂的片刻时光。
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井九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
他从椅子上站起。
他离开那间小庐。
他来到峰顶对面。
他站在了那辆轮椅前。
他举起了右手。
向着泰炉真人轰了过去。
……
……
是的。
是轰了过去,而不是斩了下去,也不是劈或斩。
他的衣袖与手臂上也没有闪现出剑光。
相反,他的拳头里却散发出了无数道黑光,黑光里又夹杂着一些金色。
那些黑光极其浓郁,看着就像是冥界的夜色一般。
那些金色极其尊贵,看着就像是朝歌城的皇位一般。
泰炉的眼里流露出极其古怪的情绪,大概是在想,既然你是一把剑,怎么会用拳头?
喀喀声响里,那些由剑意织成的、看似不可突破的屏障,就像是冰块一样纷纷碎裂。
井九的拳头穿行而过,落在了泰炉的胸口上。
轮椅散成齑粉。
天光峰震动。
云海骤散。
蓝天如瓷。
青山无声。
……
……
泰炉真人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井九,似乎在问,难道你是一直在等着我离开剑狱来这里?
井九嗯了一声。
清风拂过泰炉真人的身体,把他变作了无数粒光尘。
光尘随风而去,渐渐变得黯淡起来,就如真正的灰尘,落在崖间云里,再也无法找到。
无数道震惊的视线落在井九的右手上。
泰炉真人就被这么轰死了?
就算井九是修行界历史上最年轻的破海境,但他还是破海境。
就算他是景阳真人转剑重生,他也还是破海境。
一个破海境,怎么可能用如此简单而直接的方式杀死一名通天大物?
看着井九的右手,布秋霄的神情更加凝重,明显多了很多警惕的情绪。
白真人的眼神微动,似乎在推算着什么。
禅子叹了口气,满满的都是麻烦的味道。
就算井九是万物一剑,右手再如何锋利,泰炉真人也能挡住。
不是他的拳头厉害,而是他握着的东西厉害。
那些参加过问道大会的修道者,比如白早与卓如岁还有奚一云、柳十岁,忽然想起了一幕有些相似的画面。
当时在青天鉴旁,井九只用了一拳头便废了白千军,如果不是白真人出面,白千军肯定当场就死了。
那时候的井九用的是左手,手里握着的是那道长生仙。
今天呢?他居然能一拳打死一名通天,右手里握的究竟是什么? 富品中文
第四十六章蓝衣童子一封信()
那辆轮椅以及坐在轮椅里的泰炉师叔都变成了飞灰。
井九没有再看一眼,转身向小庐走去。
不管今天的局面最终会走向哪里,泰炉师叔的结局在四年前便已经注定了。
是的,在四年前他便已经决定会在今天杀死对方。
按境界与寿元来算,泰炉师叔早就已经应该死了,却一直在剑狱里活着。
那是因为他选择了那种极致痛苦的秘法,强行续命。
为了多活几年能承受那种痛苦的人,必然不会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这样的人物在离开之前,必然会做些大事,把数百年的囚徒生涯与痛苦尽数燃烧成狂暴的火焰。
井九四年前做出决定后,便要考虑之后的事情。
青山不能生乱,剑狱更不能乱,因为雪姬还在里面。
泰炉师叔必须死。
按照青山门规,他不便杀死被关在剑狱里的泰炉师叔,那便让方景天把你带出来吧。
当然,这件事不是今天的重点。
顺手。
……
……
泰炉真人是被方景天从剑狱里冒险带出来的,是他指认井九的最大凭恃,现在就这样死在了他的身前。
奇怪的是,从始至终方景天都保持着沉默,没有出手。
这里没有什么阴谋,也不是那对师兄弟联手,可能只是因为那只白猫一直盯着他。
就像这时候,井九转身向着庐下走去,那只白猫蹲在他的肩上,依然冷漠地看着方景天。
方景天看到了青天大阵外的流云,还有一只若隐若现的、冷酷而无情的白色巨影。
阿大的意思非常清楚,如果你动,我就动,而且是往死了动。
你才破境。
我已经通天很多年。
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方景天最后选择了什么都没做。
他是太平真人的徒弟,最正统的上德峰一脉,自然不会因为泰炉真人之死而愤怒。
但井九亲自出手镇杀泰炉真人,而且居然真的成功了,这确实让他有些吃惊。
“你觉得杀人灭口有用吗?”
方景天看着他的背影说道。
井九没有理他,路过顾清的时候,伸手把他拎了起来,带回庐下,然后轻轻一掌拍到他的头顶。
啪的一声轻响,数十道精纯至极的剑意,被灌进了顾清的身体里,开始修复他千疮百孔的经脉与道树。
顾清盘膝坐下,闭着眼睛,重新继续破境。
先前他破境的时候,被泰炉真人用意剑慑压,身受重伤,甚至修行之路都会到此为止。
现在看来,井九轻飘飘的一掌便解决了那些问题。
井九看了赵腊月一眼。
赵腊月慢慢走了过来,微低着头,心想自己还是没有听话,不知道会不会被教训。
井九取出一颗丹药放到了她的手上。
赵腊月很自然地接过服下,问都没有问这是什么,然后看了元曲一眼。
元曲醒过神来,赶紧跑到庐下,恭恭敬敬站在了师父的身后。
……
……
神末峰的人们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天光峰顶很是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
无数道视线落在庐下,带着些好奇、羡慕以及荒唐的情绪,当然最多的还是惊骇。
所有人都亲眼看着,井九忽然出现在那个轮椅前,一拳轰出……泰炉真人便死了!
即便这位青山最长的前辈已然油尽灯枯,是将死之人,但毕竟是位通天境的大物,怎么就这么被活活打死了呢?
“是冥皇之玺?”布秋霄沉声问道。
修行者们不禁哗然,看着井九的视线再次变得不一样。
方景天看着井九声音微冷说道:“冥皇之玺居然也被你骗到手里了?”
井九抬起头来,环视四周,视线所过之处,俱皆安静。
一拳轰杀泰炉真人后,他的威势竟与元骑鲸差相仿佛。
井九说道:“当年冥皇入镇魔狱,说好冥皇之玺由青山保管,我是青山掌门,这玺在我手里有什么问题?”
方景天望向那辆轮椅先前在的地方。
石上有数道裂痕,飞灰已然无踪。
他抬起头来,望向井九面无表情说道:“用冥皇的玺,杀我青山的长老,你这个妖物未免也太嚣张了些。”
听到这句话,赵腊月又看了元曲一眼。
得到师父的指示,元曲哪里敢怠慢,抹了抹额上的冷汗,向前走了一步,清了清嗓子,说道:“寅卷三册十七疏副例里说过……”
人们不禁怔住了,心想这是在做什么?
过了片刻,有些青山弟子才醒过神来,知道他是在说青山门规。
青山门规很复杂,分作五卷十七册,范围极广,除了上德峰上那些不苟言笑的长老,普通青山弟子想记住十分之一都是奢望。但在元曲这里,青山门规就像孩童开蒙时读的三字经一样,竟是被他清清楚楚、一点不漏地复述出来。
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从青山门规各卷里挑出了七条门规,都与井九镇杀泰炉真人有关,非常精准。
这七条门规说的都是同样的两个意思。
一,冥皇之玺以及任何青山派的宝物,都可以由掌门私下保管。
二,泰炉真人离开剑狱便是死罪,掌门可以不问而诛。
井九是青山掌门是井九,那当然可以留着冥皇之玺,当然可以直接把泰炉真人杀了。
至于用什么杀,这重要吗?
各派修行者尤其是青山弟子们很是吃惊,心想此人怎么会对青山门规如此熟悉?神末峰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没人注意到元骑鲸的神情,他看着侃侃而谈的元曲,眼神有些温和,有些欣慰。
……
……
今天来参加青山掌门即位大典的修行者们,至少已经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位年轻的青山掌门绝对不是朝歌城井宅的二公子,但他到底是景阳真人转世还是想要混天换日的剑妖?
更多的人现在倾向于后者,因为方景天的那些话,也因为泰炉真人的出现以及死亡。
任谁来看,井九都是在杀人灭口。
他雷霆一击便送走了唯一见过万物一的泰炉真人,现在谁还能揭穿他的真面目?
最关键的是,他现在是青山掌门,杀的干净利落,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有问题,又有什么办法?
方景天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以你现在的境界,根本无法完全释放出冥皇之玺的威力,像先前那样的一击,你最多只能出一次,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井九把阿大放到膝上,用手指梳了梳毛,没有说话。
阿大忽然觉得有些惊悚,蓬松的白毛本能里飘了起来。
他现在的脸色很苍白,明显是受了冥皇之玺的反噬,正处于虚弱的状态,却是无人敢动。
看着椅中的他,人们的视线里充满了畏惧、茫然与不甘。
如果在别的故事里,他这时候真是像极了大反派。
“难道你能把所有不服你的青山弟子都杀了?就算白鬼大人助你,但我们还有夜哮大人!你休想堵住天下众人的悠悠之口!”
青山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道充满恨意与怒意的声音。
井九没有看那边,望向着远处的云海,说道:“你们想怎么说与我无关,我是谁也不需要向你们解释。”
如果需要向别人解释自己是谁,这真是世间最可笑的事情。
就算所有青山弟子乃至整个天下的人都认为我不是景阳,那又与我何干?
这就是他的态度。
……
……
元骑鲸沉默了。
方景天沉默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包括先前那个带着愤怒与恨意喊出话来的青山剑修也沉默了。
天光峰顶一片安静。
忽然山道上传来一道声音。
“太阳不需要证明自己是太阳,是因为有无数直接或间接的证据以及经验证明了这一点,它是不言自明的真理。但哪怕你拥有景阳真人的所有记忆,就像他一样自恋,你终究不是真的太阳,也不是真理,所以你是应该被证明的,而且你也是可以被证明的。”
人们吃惊地向着山道上望去。
一个穿着宝蓝色华衣的小童正在山道上行走,想来应该便是他发出的声音。
那个小童拱手在前,衣袖如海水般淌落,遮住了自己的脸,更有人注意到他的脚竟是没有挨着地面。
难道这个蓝衣小童竟是飘过来的?
小童的声音有些清稚,吐字卷舌有些刻意,偏中州中音。
很多人下意识里想到,难道这是中州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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