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礼的宾客们对柳十岁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或者说好奇。
修行界都知道,柳十岁是天生道种,而且是十年里青山宗的第三个天生道种。
天生道种是万中无一的修道天才,普通宗派百年遇着一个便算不错,青山宗的运气真是令人嫉妒至极。
卓如岁与赵腊月分别来自西海与朝歌城,家世各自不凡,与修行界多有交道,还比较容易被发现。但听说这个柳十岁自幼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入门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修行,那又是如何被青山宗找到的?
看着站在溪上的少年,各家宗派的心情有些复杂。
柳十岁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站在溪石上,依然是很简单的出剑。
飞剑破空而起,没有残影,甚至连剑光也无,仿佛瞬间,来到十丈外的石壁上。
悄无声息,流淌的清水都没有生出一道涟漪,石壁上便多出了一道浑圆至极的细洞。
看似无奇的画面,在崖间引来几声吃惊的轻呼。
柳十岁左手二指一并,施出剑经上最常见的剑诀,飞剑自石壁而回。
他看似随意地向溪间踏出一步,正好落在剑上,随剑而起,飞剑拖出一道残影,速度骤然加疾,变成一道清光,数息之间便已经飞出崖峰,带着略有些刺耳的剑啸,破云而出。
人们抬头望去,只见他已经变成高空里的一个黑点,早已超越了九峰的高度。
片刻后,柳十岁驭剑而归,脸不红心不跳,气息平静,沉默施礼,仿佛自己什么也没做过。
崖间一片安静,然后骤然响起喝彩声。
“好!好!好!”
柳十岁的飞剑看似简单,实则沉稳至极,没有任何多余,正是青山宗追求的剑道风范。
虽然他的境界还很低,但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够表现的如此优秀,甚至隐有大家风范,怎能不令人激赏。
“这就是天生道种啊?”
那位悬铃宗的小姑娘咕哝道。
这样小的年纪便已经是银铃使者,她的身世来历自然不凡,天赋眼光自也不差,知道柳十岁看似简单的表现,实则非常不简单,但对于爱看热闹的她来说,依然觉得不够热闹。
下一刻,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精神一振。
一名神情沉稳的年轻弟子,走到了溪间的石上,与柳十岁相对而立。
“柳师弟,请指教。”
第三十七章少年你意欲何为?()
这位弟子叫做林英良,是柳十岁在甲课里的同窗,同样随顾寒学剑,也是被两忘峰看好的弟子。
不知道他这时候站出来挑战柳十岁,是两忘峰的安排,还是他自己不忿柳十岁得到的关注太多。
“林师兄请。”
柳十岁抱拳,飞剑静悬于双手之前,这便是平剑之礼。
对于林英良的主动挑战,他有些意外,但很快便回复了平静,眉宇间更看不到慌乱的神情。
就像当初井九对他的评价一样,这位少年聪明、善良,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与执着。
这样的少年很少会被外界的变化影响,所谓固守本心,便如是也。
柳十岁与林英良相隔十余丈而立。
溪水在石间流过,发出哗哗轻响。
十余丈的距离,正好是守一境最有效的攻击范围。
那位悬铃宗的小姑娘站在崖边,睁大眼睛看着下方的画面,好奇想着谁会赢呢?
答案很快便有了,青山宗的剑争永远都是开始的那般突然,结束的那般快。
溪面生出两道白线。
两道剑光,照亮崖壁,然后骤然消失。
柳十岁的飞剑停在林英良的眼前,距离他的眉心三寸。
林英良的飞剑也停在柳十岁的身前,约摸一尺。
两道飞剑看似同时停止,但在崖间那些剑道高手的眼里,相差其实很明显。
柳十岁的剑要比对方快上半分。
在日常生活里,半分只是眨眼不到的时间,茶不会冷,香不会短。
但在剑道之争里,半分已经是足够分出胜负、甚至生死的时间。
更何况柳十岁的剑要比林英良的剑更近。
“这就完了?”
悬铃宗的小姑娘看着溪间的画面,瞪大眼睛说道。
她经常在门内看师兄师姐们切磋,如果双方境界相仿,往往一打便是很久,甚至可能从清晨战到日暮都很难分出胜负。
谁能想到青山宗的同门较量居然这样简单、这么快,别的不说但看起来真的是很没意思啊。
那名少妇说道:“青山宗从来不讲究别的花俏,只在乎飞剑的速度与威能,九峰里的那些剑诀,也只不过是用不同道法在这两方面做文章,用在战斗里往往一击便杀,无比凶险,所以向来很少有人敢招惹他们。”
那位小姑娘说道:“那岂不是很容易误伤?那他们平时怎么练剑?”
少妇说道:“不错,所以青山宗很少有同门间的切磋,偶有较量也要在师长看管下进行,而且除了承剑大比和试剑大比时,严禁飞剑对准彼此的身体,只能把目标确定在对方的身体右侧某处。”
小姑娘不解问道:“不能以实战练剑,如何能够提升?”
少妇神情微冷,说道:“所以青山宗会有两忘峰这种地方。”
小姑娘说道:“啊,我知道两忘峰,师姐说那里面都是一群冷酷无情的怪人”
少妇微笑着转了话题,说道:“你不要觉得剑道无趣,先前换作是你站在溪间,你能避开柳十岁的剑吗?”
想着那道悄无声息的飞剑,小姑娘哼了两声,说道:“就算躲不开,但我提前布好魂铃阵,他的剑怎么刺得进来?”
少妇说道:“如果你们是在闲谈,或者是隔着几张桌子在饮酒,他突然出剑,难道你还来得及布阵?”
小姑娘想着师叔说的这个画面,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寒冷,咬牙说道:“那我就离他远些,那个家伙的飞剑最远也就能攻到十丈外我在十丈,不,二十丈外布好魂铃,等他驭剑来攻的时候,我早就已经借来足够的天地灵气,直接镇杀了他!”
少妇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却想着,如果你面对的青山宗弟子已经进入承意境界,能够飞剑百丈杀人,那你又如何应对?更甚者,青山宗的那些破海境强者能够隔着数十里飞剑杀人,你又能怎么防?对方如果是通天境呢?
难道你要天天藏在地底,或者躲在灵龟的壳里,又或者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大阵里吗?
想着修行界里那三个最出名的遁剑者惨淡的人生,她下意识里望向青山宗掌门所在的那片浓雾,隐生惧意。
类似于悬铃宗这对师叔侄的的谈话,在很多地方都在发生。
虽然参加承剑大会的弟子们境界尚低,但能够亲眼看到青山宗的剑道呈现,对自家弟子们的修行自然大有助益,那些前来观礼的各宗派宾客哪里会错过这种机会,低声不停地解释着先前那场看似简单的飞剑之战。
柳十岁站在溪石上,沉默不语。
被无数视线与喝彩声包围,他的心情难免有些异样,下意识里望向某处。
井九坐在青石上看着他微笑。
柳十岁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过脸去,有些慌乱。
林英良虽然输掉了这场剑斗,但他的表现也很优秀,飞剑稳定而凌厉。
适越峰的一位师长向他发出了邀请,他选择了接受,在这个过程里,两忘峰始终保持着沉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接下来便是确定柳十岁的去向。
崖间忽然变得安静起来,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悬铃宗的小姑娘觉得好生奇怪,说道:“他不是天生道种?怎么没人要?虽然他脸有些黑,不好看,但明明赢了啊!”
她的师叔笑着说道:“傻孩子,哪里是没有人要,这是想要他的人太多。”
柳十岁最后肯定会去两忘峰,但他以什么身份去两忘峰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为了得到这位天生道种承剑,九峰之间事先不知道暗中交流过多少次,各出手段。
清容峰一年前便提议把柳十岁召进九峰,哪怕没能成功,也算是释放了善意。
上德峰则是剑走偏锋,反其道而行之,直接准备查他想用这种方法提前布局。
然而,柳十岁入门之前便已经学了玉门吐息法。
那是掌门大人的亲传心法。
果然,一直安静的云雾深处传来了一道清和的声音。
“柳十岁,你可愿随白长老学剑?”
这就是青山宗掌门的声音?
很多普通弟子与观礼宾客们心想。
掌门大人收了卓如岁为关门弟子,从此不再收徒。
白如镜是天光峰一脉的长老,已然破海上境,能够跟随这样的大强者学剑,当然是极好的机缘。
一年前诸峰便已经猜到此事,但直到听到这句话,他们才确定柳十岁果然是掌门大人提前落下的棋子。
不知道是因为失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众人保持着沉默。
柳十岁望向崖间。
顾寒微微点头。
柳十岁说道:“弟子愿意。”
说完这句话,他驭剑而起,来到云雾里,自有天光峰亲传弟子迎了进去。
“随白师叔学一年剑,打好基础,便可以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了。”
过南山说道。
顾寒说道:“十岁一定不负师兄重望。”
至于到时候白长老会不会同意让柳十岁去两忘峰,对他们来说是不需要考虑的事情。
青山宗的年轻弟子谁不愿来两忘峰?也没有师长会阻止,因为这是规矩。
留在溪畔待选的弟子数量越来越少。
云行峰、适越峰、清容峰、昔来峰都选中了几名早已看中的弟子,就连上德峰都挑了两名潜质不错的弟子,只有往年很热门的碧湖峰有些门前冷落,几次与别峰的争夺都败下阵来,没能被选择,谁都知道这与那件事情有关。有三名弟子因为表现的确实太过普通,没有被任何一座峰选中,他们只能等着参加下一次的承剑大会,或者直接放弃,选择一座峰去做执事。
井九注意到柳十岁在答应承剑之前看了顾寒一眼。
这个画面让他觉得有些意思。
“你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腊月问道。
井九说道:“我不知道你会关心这些。”
赵腊月说道:“人与镇守一样,都有好奇心。”
井九说道:“我也很好奇你到底准备去哪座峰,清容还是适越?”
赵腊月说道:“你呢?还不出去?”
井九微笑说道:“你知道我准备承剑?”
赵腊月说道:“像你这么懒的人,怎么可能浪费时间。”
一般而言,说一个人懒往往是说他喜欢浪费时间。
她说井九懒,却认为那是因为他不愿意浪费时间。
这真是很有意思的一种解读。
“我也不喜欢被人盯着看。”赵腊月说道。
去年初雪那日,他们聊过这个话题。
“但就像你说的那样,不可能每天都有云层蔽日,太阳就在那里,谁会不去看呢?”
她望向井九的侧脸,继续说道:“所以该站出来的时候,总还是要站出来。”
井九说道:“你说的不错,但如果不想被人一直盯着看,其实还有一种方法。”
赵腊月问道:“如何做?”
“成为真正的太阳。”
井九说道:“光线刺眼,这样,就很少有人敢直视我们了。”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向着溪里走去。
溪畔弟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微有骚动。
主持承剑大会的那位适越峰长老不解问道:“少年你要做什么?”
井九不解说道:“承剑啊”
适越峰长老把名册翻到最后,果然看到了他的名字。
溪畔一片哗然。
薛咏歌猛地站起来,指着井九,憋了半天,终于忍住没有说出那句话。
玉山师妹捂着嘴。
乐浪郡的元姓少年一脸茫然,心想井师兄又要来一遭?
第三十八章剑呢()
溪间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崖间的诸峰师长,也传到了高崖石台。
刚从清容峰处回来的一位水月庵师妹,好奇望向远处,说道:“这人是谁,生的真好看。”
风刀教的一位年轻弟子皱眉说道:“看动静,此人应该在青山宗极为出名。”
顾寒看着溪间,脸色有些难看。
过南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不语。
马华仿佛没有看见这画面,笑骂道:“这家伙连剑都没有,承个屁的剑。”
是啊,没有剑,怎么承剑?
井九两手空空,两袖清风,哪里有剑?
半年前,井九初登剑峰便轻松入云,所有人都以为他应该很快便能取剑成功,但事后再也没有人见他登过剑峰。
那他自然没能拿到莫师叔留下来的那把仙剑。
包括梅里师叔在内的很多师长有些怒其不争,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井九终究不是柳十岁那样的天才,可能需要等到三年后的下一次承剑大会,才会真正想明白,展露属于他自己的光芒。
谁能想到,这时候井九居然站了出来。
难道他已经取剑成功?
那他是什么时候去取的?
剑呢?
对啊,剑呢?
听着四周的那些议论声,井九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难怪这半年他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事情。
是的,他忘记了那把剑。
半年前那夜,他与赵腊月在剑峰乱云里联手杀死了那名碧湖峰的无彰强者,然后他顺手取走了那把剑。
他把那把剑放在哪里了?
井九开始认真回忆。
当时他左手提着那具尸体,右手拿着剑,还要提那个脑袋,觉得有些不方便,所以把那个脑袋插到了剑上。
那把剑上自然沾了血,回到洞府后,借着灯光一看,很是显眼。
他觉得洗剑很麻烦,所以扔给崖间的那几只猿猴去弄干净。
然后他就忘了这件事情,忘了朝猿猴把剑要回来。
是的,就是这样的。
剑,应该还在那些猿猴手里。
他想这些事情没有花太长时间,但总还是花了些时间。
那位适越峰的长老脸色有些难看,寒声问道:“剑呢?”
他看着井九空着的双手,心想除非你剑丸大成,进入了无彰境界,不然我倒要看你怎么把剑变出来。
“稍等。”井九说道。
然后他望向溪下游的山崖问道:“剑呢?”
崖间尽是野林,极为茂密,随着他的声音,树叶乱动,猿声不住。
青林微乱,隐有烟尘起,不知多少只猿猴尖叫着远去,声音渐小。
没过多长时间,猿声渐近,应该是又跑了回来。
树林摇动,烟尘微作,十几只猿猴爬上梢头。
有只猿猴站在树林最高处,不停地挥动着长臂,发出急切的叫声。
那只猿猴的手里握着一把剑。
溪畔崖间都是修行者,眼力较诸凡人不知锐利多少倍,早就已经将崖间的画面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这幕画面,很多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顾寒的脸色更是阴沉得仿佛要滴水一般。
对青山宗的人们来说,飞剑是他们最可靠的伙伴,最坚定的战友。
他们无比爱护自己的飞剑,夜夜同眠,日日擦拭,时时蕴养。
谁能想到,井九成功取剑后,居然把剑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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