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殷明的弟子穆雷。
杨子铭等人都是一愣。
这小子不是回荒国相亲去了么,怎么跑来大唐了?
穆雷先向殷明行礼,道:“夫子,弟子有礼了。”
他又看向几位师兄弟,道:“诸位师兄弟,久疏问候。”
刘骥好奇的道:“雷子,你回国相亲,怎么相到大唐来了,你媳妇呢?”
穆雷神色间略微有些窘迫。
这家伙,竟然在这么大庭广众的地方,问自己这种问题。
就因为怕这个,所以他刚才没有露面。
穆雷没好气的白了刘骥一眼。
刘骥跟好奇宝宝似的,还想再问。
幸好俞游就在刘骥旁边,不动声色的把刘骥挡在了身后。
穆雷转过身,道:“夫子,孟兄,我给两位介绍一下。”
“夫子,这位是孟铸道,是我的一位世兄。”
“孟兄,这便是我宗殷明夫子。”
穆雷说罢,又看向殷明,好奇的问道:“夫子,您是怎么猜到我在的?”
殷明看了孟铸道一眼,道:“这位有些荒国口音,看武功跟脚,又有陌府的影子。”
“荒国、陌府,我想也只能是与你有关了。”
孟铸道道:“好眼力,果然厉害。”
他这等于是承认自己出身陌府。
台下又响起一片惊叹声。
虽说文宗崛起之势,在文人眼中,已是势不可挡的。
可是,比起六教七派这些传承上万年的大教派,还是有差距的。
一位陌府的小圣,其实力和地位,都是毋庸置疑的。
放在一国之中,这至少也是一位一等侯,甚至是国公。
孟铸道道:“且不说这些,适才我与这几位朋友在论‘道’。”
“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殷明道:“你们说的,我都听到了。”
“其实,大道岂是一言可蔽之的?”
“妖魔鬼武之道,便是寻一种道,贯彻下去,向上攀登。”
“文道大抵与四道相同,但是也有一点不同之处。”
“那便是,文道除了自我的修行,还力图寻一种道路,一种可以解释天地的道路。”
这话一出口,很多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只是,若仔细观察,也有很多人,神色间又一丝不甘。
按殷明的说法,那人族,包括妖魔,都是何其渺小!
在天地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事实上,的确如此。
世俗之中,圣者已是至强者。
武道圣者可以一拳崩碎山岭。
文道圣者可以一字压垮高峰。
可是,这与天地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天地之间,山川丘陵,有星河之数。
一尊圣者纵然穷其一生之力,也不可能把大地击沉。
那比蚍蜉撼树更可笑。
只不过,这种现实,有些压抑,让人不愿意接受。
殷明向前走了两步,平和的道:“今日适逢其会,我便浅谈两句。”
“诸位若能偶有所获,自然是极好的。”
“如是不能理解,也不必强求。”
杨子铭急忙让出座位,请殷明居中坐了。
殷明道:“我文道之要,在于修身养性,孕养一心真神。”
“文道之经文,涵盖的内容本是极宽泛的。”
“可若是定要用一言蔽之,那便是对天地及万事万物的,理解和感悟。”
“适才众人的争论,其实根源,便在这份理解与感悟的不同。”
“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法,对同一事物,会得出不同的结果。”
“更何况,天地何其深邃广博……”
……
当下,殷明就适才的争论,展开了总结。
他这番话,主旨是为诸文人解开心结。
经过了适才的争论,想必在场很多人,都会感到迷茫,不知道未来的道路该如何行走下去。
而经过殷明的总结,暂时为他们解开了眼前的迷茫。
第370章 不同角度()
不知不觉,华灯初上。
经过了殷明的讲道,在场的文人都觉得心神清明,隐隐若有所悟。
普通百姓就有些抓瞎了,根本不知道殷明在说什么。
不过,即便听不懂,却也能得到不少好处,至少觉得心神顺畅了不少。
殷明道:“今日且到此处。”
“关于适才所说的争论,改日若有机会,会再与诸位详细说明。”
诸文人这才恋恋不舍的退去。
崔泽和宰相的几个弟子上前,请殷明走下高台,引着殷明往正厅走去。
孟铸道眼珠子转了转,居然也跟上去了。
穆雷奇怪的拉住他,问道:“老哥,你跟来作甚?”
这学宫里都是文人。
这孟铸道一尊武道小圣,跟着凑什么热闹?
孟铸道没好气的摆摆手道:“刚才殷明不是说了,要有教无类。”
“你找你媳妇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他说罢,大步追上去。
这时候,一个女子带着一队人走过来。
那女子一身贴身的软甲,穿着赤红如火的征袍,腰间一柄雪亮的长刀。
好一个英武女子!
女子走过来,皱了皱眉道:“怎么回事,大师兄怎么跟人跑了?”
穆雷无奈的道:“我哪里知道。”
女子忽然笑了,道:“我说,你那师傅,当初该不会就是这么拐跑你的吧?”
穆雷道:“瞎讲,读书人的事,那能叫拐吗?”
“折服,折服懂不懂……”
他话未说完,却见眼前刀光一闪。
那女子的长刀,已压在他脖子上。
女子笑道:“你可折服了?”
穆雷道:“我的姑奶奶,我服,我服。”
女子不依不饶的问道:“服我,还是服你师傅?”
穆雷讪讪的道:“那自然是夫子……不不不,我自然最是服你。”
他话到一半,见女子杏眼一瞪,登时服了软。
那女子这才心满意足,收起长刀。
她对身后摆摆手,洒脱的道:“你们都回去吧,我跟道爷去这学宫坐坐。”
她这一脉显然规矩很大,几乎是令行禁止。
女子发话后,其余人一言不发,微微欠身,随即各自离去。
穆雷道:“我的小姑奶奶,你那大师兄一个人,就够添乱的了。”
“你还跑来凑什么热闹啊?”
那女子走上去,猛地伸手捏住了穆雷胸前的某点,用力一拧。
她恶狠狠的道:“怎么,觉得姑娘上不得门面,丢你穆大爷的人了?”
穆雷急忙告饶,一身爆脾气根本无处发作。
这下手也太黑了,不服软不行。
穆雷带着女子来到正厅的时候,众人已经都坐了。
孟铸道硬凑到殷明身边,正在与殷明聊着什么。
见穆雷到了,孟铸道乐了。
他道:“殷明夫子,你这徒弟,带着媳妇来见家长了啊!”
他话未说完,那女子面不改色,一柄长刀却已经刺向他。
孟铸道不动声色的压住长刀,淡淡的笑道:“小丫头,想教训师兄,你还差得远呢!”
那女子恶狠狠的瞪了孟铸道一眼,悻悻的收回刀。
穆雷有些尴尬。
他本是个火爆脾气,可是有这女子在场,他却像只没可奈何的小绵羊。
穆雷道:“夫子,这位是我的……朋友贺虹,也是陌府之人。”
刘骥笑道:“是你……朋友?”
贺虹倒是很大方,直接道:“是他老婆。”
这姑娘太泼辣!
刘骥登时被噎住。
贺虹看向刘骥,笑道:“我听雷子说起过,有个叫刘骥的光棍,想必就是仁兄了?”
刘骥登时撇了嘴。
这丫头惹不起!
什么叫光棍?
自己只是还没找媳妇好吗?
这时候,上首里忽然响起杨子铭的声音。
杨子铭在询问殷明:“明兄,你适才说到对天地的理解。”
“按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以人心认识天心,总是有所偏颇的。”
“我文道说到底,也是以自己的角度认识天地,并不能称为绝对的真理。”
“是么?”
他问出了大多数人的心声。
在场所有的目光,登时都放到了殷明身上,等待他的解答。
殷明道:“子铭,我听你的意思,似乎是有些失落,觉得我文道落了下筹?”
杨子铭默然。
其实,在座大多数人,都有这个想法。
不只是文道,妖魔鬼武四道,也都落了下筹。
殷明笑着摇摇头,从桌上拿起茶杯的托盘。
殷明举起托盘,朝向杨子铭。
殷明问道:“子铭,你说这是什么?”
杨子铭愕然,但是知道殷明必有深意,还是道:“是托盘。”
殷明点点头,平举托盘,问道:“你说,这是什么形状?”
杨子铭道:“这算什么形状?”
“唔,便似个碟子一般……”
殷明又点点头,却竖起托盘,问道:“现在呢?”
杨子铭道:“现在却是圆形了。”
殷明放下托盘,道:“这就是了。”
“我们认识一物,都是从某种特定的角度出发。”
“便是看这个托盘,我们也不可能同时从两个角度去看。”
“而天地、万事万物,比这托盘复杂何止万倍。”
“想要认识天地,不管是用何种方法和手段,都要循序渐进,由片面到全面。”
殷明意味深长的道:“大道万千,殊途同归。”
“只不过,在起始的时候,难免会有认识上的分歧。”
闻言,殷明的弟子和宰相的弟子都若有所悟。
他们都是聪明人,一经点拨,就懂了大半。
杨子铭很细心,问道:“那么,今日我等的争论,依明兄你看,究竟谁是对的呢?”
根据殷明刚才的逻辑,那么文道也应该有一种特定的视角,来体悟天地。
从这种角度出发,对天地的感悟和理解应该是相对一致的。
如此看来,刚才众人的争论,自然大多数人都是错误的。
那么,究竟谁是正确的?
或者说,有没有人是正确的呢?
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殷明。
殷明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否定大多数人,也可能有一两人,成为仅次于殷明的文道柱石。
所有人都自认为自己没错,但是事到临头,还是不由得有些紧张。
第371章 包容诸道之道()
殷明轻叹一声,道:“你们说的,我大抵都听到了。”
“虽然不能说全都是对的,但是每个人的观点都有道理。”
众人都愣住。
刘骥道:“夫子,这么多观点,都不尽相同,怎么能都是正确的呢?”
“我文道一道,究竟是从什么角度去体悟天地的呢?”
殷明肃然道:“我文道,乃是大道,本就有包容性。”
“想要去理解、去感悟这天地,并不必局限于某一种僵化固定的角度。”
弟子们更愕然了,不知道殷明的意思。
殷明忽然轻叹一声,道:“其实,这件事我早就有所察觉了。”
“你们每个人的性情都不同,同样是修文,却会得到不同的结果。”
“这不是你们的错,只是因为我文道还没有彻底建立起来。”
“最适合你们的道路,还没有开辟,所以你们才表现出了分歧。”
“从目前来看,我文道七经,真正的体,只有一本《书》经。”
“《书》经之道,我称其为‘儒’,讲仁,讲义,讲顺应天命,也讲积极而为。”
“可这,并非全部。”
殷明看向俞游,道:“俞游性子比较慢,遇事不慌不躁,行动多顺其自然。”
“像他的性子,并不符合‘儒’之精义,可说是另外一道。”
他又看向张卿旭,道:“再像是卿旭,他是地国后裔,见惯了民生疾苦。”
“他对仁爱的理解,与‘儒’不同,是一种去掉了礼法,更为博爱的仁。”
……
殷明一一点评,他门下诸弟子,人人都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认肯。
殷明最后喟然长叹,道:“所以,错的不是你们,是我还未给你们开辟道路。”
杨子铭强自按捺心情,道:“明兄,这么说,我文道,说是一道,其实是囊括了无数道之道?”
殷明点点头,道:“虽有些偏颇,但也可以这么说。”
他又看向诸弟子,道:“此前,我们在西部,一直与妖族战斗。”
“长久以来,我委实没有时间,进一步著书立作。”
“今后,诸道我都会一一探究,逐渐丰富起来。”
“你们都是良才美质,若有所悟,也要多与我探讨。”
这时候,孟铸道猛地站起来。
他大声道:“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殷明道:“著书。”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孟铸道心中却如惊涛骇浪。
孟铸道道:“著书?”
“你说的太轻巧了吧?”
“你,你这等于是在创道啊!”
殷明开创文道,本已令无数人惊叹。
也不乏有人私下讨论,此子能否成为第二个武祖。
可是,听过殷明刚才的一席话,孟铸道忽然意识到一点:
世俗眼中的文道,在殷明眼中,竟然只是文道中的下属一道。
也就是殷明所说的“儒”。
看殷明的意思,相似的道,居然还有许多。
这算什么意思?
他当创道者还不过瘾,还要把未来无数万万年的万族诸道,全都囊括于一身吗?
那他岂不是,相当于无数创道者的集合?
孟铸道忽然从桌后走出,来到殷明身前。
在殷明的角度,能清晰的看到,孟铸道那坚实的胸膛下,血管在猛烈的跳动着。
孟铸道忽然拜倒下去,道:“夫子,我愿叛出陌府,奉你为师。”
一旁,穆雷和贺虹当场把酒喷了出来。
穆雷猛地站起身,道:“大哥,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孟铸道道:“你懂个屁!”
“夫子开创诸道,未来成就更在武祖之上。”
“不趁现在表忠心,未来便连仰望其背影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的话很不中听,但是也可以说是很现实。
陌府的人大抵如此,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
他又看向殷明,道:“我虽名为铸道,却有愧此名。”
“夫子天纵之资,才是真正的铸道之人啊!”
殷明却笑着摇摇头,道:“孟兄,请起。”
孟铸道道:“怎敢当夫子的面称兄,夫子叫我小道便好。”
一旁,穆雷和贺虹都捂着腮帮子,觉得一阵牙疼。
孟铸道此人,平日里派头大得很。
小辈里,谁要是不尊他一声“道爷”,那就是胆大妄为。
若是有小辈认得他,却失了礼数,那逮住就是一顿毒打。
尤其是,这位肌肉猛男,估计比殷大帅都小不了几岁。
居然让殷明叫他“小道”……
殷明看得出,这孟铸道往好听了说是直爽,往难听了说就是个死心眼。
跟他讲道理,是不好使的。
殷明道:“好,小道,你先起来。”
孟铸道站起身,笑眯眯的道:“夫子,不知还要什么入门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