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侑看着十余辆临车逐渐靠近了上清宫,不由眯起了眼睛。下一步行动是最关键的步骤,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
罗士信和裴行俨站在临车上,见离上清宫越来越近,约莫只有二十步的距离了,两人相视一眼,忽然一声令下,藏在临车里的隋军迅速钻了出来,在弓弩手的掩护下,迅速将手中的瓦罐抛出。
有的瓦罐砸在栅栏上,顿时碎了,栅栏上顿时黑黑的一片,有的瓦罐则越过栅栏,落在郑军大营里,瓦罐破裂,粘稠的液体流了出来。
王行本大吃一惊,隋军又要火攻,他忙喝道:“隋军又要火攻了,小心!”
话音刚落,隋军将一支支点着的箭羽射了过来。如今虽然是春季,但上清宫地势比较高,而且单雄信为了修建防御工事,已经将四周的树木砍伐殆尽,此时栅栏都干了,又有火油助燃,很容易就燃烧了起来。
火舌四处舔着,郑军士兵很明智地选择了撤退,王行本随着人群撤退。第一道防线,就此被隋军攻破,大火继续燃烧着,足足燃烧了两个时辰,栅栏都变成了木炭,整个营门口废墟一片。
大火熄灭之后,隋军清扫阻碍,继续前进。此时,逐渐进入邙山深处。杨侑留下一万士兵在外压阵,带诸将进入峡谷中,看着逐渐险要的山势,不觉皱了皱眉头。这单雄信虽然厉害,但用兵却差了一些,若是他在山顶屯兵数百,纵然是有雄兵百万,断然无法冲出峡谷。
罗士信和裴行俨艺高胆大,作为前锋先行,一路上,小心翼翼,走了约莫两柱香时间,冲出了峡谷,前方两百多步处,郑军第二道防线出现在眼前。这第二道防线依山而建,基本是山石组成,要想烧毁,却是妄想。
杨侑接到消息,迅速率兵杀奔谷内,此时,王行本已经带着郑兵在山谷上布放。王行本十分清楚,这上清宫的布防,第一道防线只是摆设,真正的防御是在第二道。如今遍地山石,隋军火攻之策,必然失效。
想到这里,王行本脸上带着一丝冷笑,变得极为有信心。他并不知道,此时的他,灰头土脸,衣服下摆已经被烧坏,但他依然感觉良好。
由于地势的关系,单雄信的第二道防线前,有一片较为宽阔的地带,方圆约两百步。地形并不利于隋军士兵展开,而后方的峡谷,使得隋军的攻城器械难以运输。这就意味着,攻关的难度增加了。
杨侑扫视了一眼前方的关隘,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虽然关隘难以攻打,但杨侑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略略思考过后,杨侑突然下令撤退。
上清宫一带的地理虽然已经被探查清楚,但郑军大营内部的地理杨侑并不清楚。在攻破了第一道防线之后,发现第二道防线难以攻打,仅仅是高达百尺的盘旋山路,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了。若是一味攻打,这路还没有走一半,攻关的士兵恐怕就死伤殆尽了。
既然攻不下,那就不攻!以邙山为根据地,最大的优点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是也有缺点,就算邙山小溪众多,不缺水,但数万大军,需要的粮食却是数以万计,只要在峡谷出建筑一道防线,就能将上清宫的郑军死死困住。
隋军来的快,撤退的也快,呼啦啦就撤退了。杨侑到了峡谷边上,立刻下令用巨石堵住峡谷口,隋军忙碌了半个时辰,用巨石牢牢堵住了谷口。杨侑留下五千士兵,恢复营寨,又令人送来了粮食,准备长期围困上清宫。
这边杨侑准备围困上清宫,那边王行本见杨侑灰溜溜的撤退,心中不由大喜,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脸得意的站起身来,指着撤出上清宫的隋军,哈哈一笑道:“诸位,隋军虽然英勇,但不过是莽夫。你看,他们已经撤退!”
王德仁皱了皱眉头,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妥。隋军既然选择攻击,那么必然有所依仗,若不能一举攻下上清宫,恐怕是不会轻易动兵的。想到此,王德仁拱拱手,道:“荆王,是否派兵查探查探?”
“不急!”王行本故作镇定,实际上却害怕中了隋军埋伏。
等到月儿升起,王行本这才派了几名士兵,外出探查情况,大半个时辰后,王行本得到了消息,说隋军将谷口堵住了,而且听谷外动静,隋军似乎准备长期围困。王行本得到消息,大吃一惊,他思虑半响,在王德仁的劝说下,立刻修书一封,让飞鸽带往洛阳。
洛阳,已经是深夜。
白日里得到隋军攻打上清宫的消息,让王世充有些忧虑。尽管段达最后提出了建议,说上清宫易守难攻,隋军旦夕不可下,只要上清宫还被大郑牢牢控制,杨侑必然心有顾忌,不敢南下全力攻打洛阳。
尽管段达之言非常有道理,但王世充依旧有些担心。亥时,消息传来,隋军已经开始撤退,这让王世充可以肯定,杨侑必定在上清宫前折戟沉沙。这个消息让王世充有了一些胃口,他喝了两碗粥,吩咐派人出城,查看上清宫的情况,这才回到后宫,准备休息。
忽然,段瑜从门外匆匆进来,手中托着一只信鸽。王世充眼睛登时亮了,这必定是荆王传来的讯息。
“陛下,这是荆王飞鸽送来的书信。”段瑜恭敬地说道。
听了段瑜的话,王世充这下更加肯定,王行本一定没事。既然没事,那上清宫必定安然无恙。想到这点,王世充脸上露出了笑意,他从段瑜手中接过书信,展开看着。段瑜走到一旁,挑亮了蜡烛,屋子里光线顿时亮了起来。
段瑜回过身,到一旁,端了一杯茶水过来,正要说话,忽然发现陛下眼睛血红,身子微微颤抖,猛然间,王世充站了起来,狠狠一拳打在了案几上,发泄着心中的愤怒。案几轰然倒下,上面的陶瓷杯子落在地上,碎成数块。
王世充脸色铁青,拳头已经破皮,鲜血正缓缓流淌着。
段瑜尖叫一声,道:“陛下!”
“传朕命令,立刻召集太子、陈王、单将军等人,商议大事!”王世充厉声怒喝。
“喏,喏!”段瑜吓了一跳,匆匆走了出去,到了门边,没有注意到门槛,摔在地上,门牙磕掉了两颗,但他已经顾不得了,匆匆站起身来,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匆匆走了出去。
王世充在屋子里踱步,可恶的隋军,竟然利用唐王,使得荆王投鼠忌器,以至于上清宫第一道关隘被攻破。唐王不幸为国捐躯,虽然有不幸的一面,但随着唐王的身死,隋军的攻势受挫,上清宫仍然被大郑牢牢掌控。
有利有弊,上清宫虽然力保不失,但却被隋军围困,谷口已经被堵死,没有粮食,上清宫的数万军队,迟早会崩溃。王世充明白,绝不能坐以待毙了。他要主动进攻一次,给杨侑一个教训,虽然他一度忍让,可是忍让是有限度的!
王世充焦急地踱步,额头上不知不觉冒出了汗水,显示着他的心情,十分急躁。也不知道踱步踱了多久,终于,门外响起了匆匆而嘈杂的脚步声。陈王段达、太子王玄应、汉王王玄恕、大将军单雄信等人,满头大汗地进来了。
段达抬起皱起的眼皮,看了王世充一眼,见他十分暴躁的模样,心中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揣测着,难道说隋军气势如虹,攻下了上清宫了吗?这,并不是没有可能,杨侑小儿一向诡计多端,自从掌握大权之后,似乎非常顺利,很少战败。
太子王玄应进来,也是奇怪万分,他快步走到了王世充身边,施礼道:“父皇!”
单雄信一抱拳,道:“陛下,深夜召唤臣等,不知有何要事?”
段达、王玄应都看向了王世充,单雄信问出了他们想问的问题,这个时候,正是睡觉的时候,陛下不好好休息,折腾什么?不是说,隋军已经撤退了吗?难道是上清宫那边波澜再起吗?
王世充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冷笑一声,喝道:“陈王、单将军,朕已经做出决定,今夜带兵偷袭隋军大营,为唐王报仇!”
群臣一愣,唐王被俘,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为了赎回唐王,陛下曾经派出使者,但却被杨侑拒绝了。如今听陛下之言,难道是唐王为国捐躯了不成?!
。。。
第948章 夜袭!()
洛阳,皇宫里,书房内。
听了王世充愤怒的话语,段达最先反应过来,急忙道:“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单雄信心中升起不祥之感,也忙走上两步,带着疑惑问道:“陛下,据悉隋军已经撤退,难道说,是杨侑攻上清宫不下,心中愤怒,转而杀了唐王泄愤?”
王世充沉默不语,将王行本的急报递给了太子王玄应,道:“玄应,你念一念吧!”说着,负手站在一旁,一脸黯然。
王玄应接过急报,清了清嗓子,朗声念着,随着他的话,众人不由愕然万分。隋军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又杀又烧,就将上清宫第一道防线给攻破了,这份实力,实在是非同小可。如今荆王主力虽然损失不大,但却被困在上清宫内。
群臣有人愕然,有人愤怒,有人心惊,有人战栗,各人有着不同的表情,心中也在各自盘算着。隋军虽然没有继续攻打上清宫,但从如今的局面看来,上清宫的郑军进退两难,攻不出,守不得。一旦粮食吃尽,军心必然溃散,不战自败。
段达还算沉得住气,他劝慰着王世充,道:“陛下,如今唐王为国捐躯,已经成为了定局,无论怎样,这个事实也改变不了。如今隋军势大,就算出兵报仇,也要仔细思量。不可中了杨侑的诡计。”
王世充闻言,不由沉吟着,刚才他的确愤怒,但段达的话十分有理,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绝不能因此而乱了方寸,破坏了原本的计划。简单地说,就是大局为重,绝不可意气用事。
单雄信眯起了眼睛,道:“陛下,微臣意见,恰好与陈王相反。”
“哦?”王世充瞳孔猛烈收缩,眼中杀意再度迸射而出,单雄信的主战正和王世充的心意。
段达急忙道:“陛下,如今不宜开战啊,不宜开战啊!”
王世充猛地扭过头,冷冷地看着段达,已经有些不满。段达人老成精,已经看出了王世充不满,不由得噤声。
单雄信朗声道:“陛下,自从开战一来,我军尚未主动出击,在杨侑小儿看来,我军不敢出击,是害怕了他。再说杨侑小儿一向骄横,连战连捷之后,必定得意洋洋,疏于防范。若是我军趁夜出击,必定能杀杨侑小儿一个措手不及!”
王世充虎目一瞪,单雄信说的非常有道理啊!俗话说骄兵必败,这杨侑也是凡人,难保不会得意。再说,兵贵在奇,当初杨侑设计,令他击败李密,正是兵行险招。如今夜袭隋军,不正符合这个要诀吗?他杨侑时常偷袭,耍些手段,今日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让杨侑尝一尝苦头。
段达脸色变了变,杨侑虽然善于偷袭,但他每次布局,都非常谨慎。在叶县,段达曾经看过杨侑大营,布局严谨,防备森严,各种设施完备,想要偷袭隋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段达还想要劝阻,但看见王世充阴沉的脸,嘴唇蠕动了几下,咽下一口唾沫,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这个时候,若还要忤逆,愤怒的王世充恐怕会杀了他。
王世充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出兵,脸色稍微缓和,十分认真地问道:“单将军,若是要出兵,以你之见,当如何出兵?”
单雄信快步走到地图边上,指着洛阳城东北方向的隋军大营,道:“陛下,杨侑将大营驻扎在此地。此地名唤凤尾坡,北靠邙山余脉,南接洛水。而洛水由西南向东北流淌,将隋军大营夹在三角缝隙中。我军若是出兵,必须要一鼓作气,从西南方向进攻,若是能攻破隋军大营,隋军必乱。”
“不管隋军是走东北还是南方,都需要渡过洛水。如今洛水水势渐涨,渡河不易,死伤必然无数。微臣以为,只要派一支兵马,在洛水南岸布防,以弓弩手射之,隋军必定死伤惨重。至于北方,则是邙山,只需要派一支骑兵埋伏,隋军若来,同样逃不掉。”单雄信朗声说道,言语间,充满了信心。
王世充不由捋着胡须,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地图,单雄信就像一个厨师,在他面前做了一个喷香的大饼,就等着他去吃了。但在吃之前,王世充必须要考虑,能不能一口吃下,毕竟从人数上来说,隋军人数太多了,想要一战击败隋军,几乎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可是越遥不可及,越让王世充怦然心动。当初李密数十万大军,而他不过两万军队,不是也一样击败李密,扭转了双方的局势了吗?胜利,只会属于胆大者,那些畏畏缩缩之人,注定了失败。
王世充想到这里,热血不由沸腾起来,他走到地图边,抬起手,道:“正当如此,传令下去,三军立刻准备,饱食一顿,三更时分从北门出城,夜袭隋军!”
“喏!”诸将拱手答应,就连太子王玄应也一脸兴奋,报仇的时机终于来了。
段达心中叹息了一声,陛下还是决定出击了。
王世充又继续吩咐,道:“陈王,你率三千弓弩手,在洛水南岸等待,若是隋军兵败,来到河边,只管以弓弩射之。”
“喏!”段达拱拱手,尽管心中不愿,但还是不得不答应。
“单将军,你带兵五千,攻打隋军中军,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溃隋军!”王世充凝声,作为大郑朝廷硕果仅存的猛将,单雄信当仁不让也担当起冲锋陷阵地重任。
单雄信大步出列,朗声道:“微臣一定击溃隋军!”
王世充满意地看了看单雄信,他的信心也感染了王世充。王世充扫视了一眼余下诸将,道:“杨爱卿,你与单将军同行,辅佐他拿下隋营!”
“喏!”杨公卿应声。
王世充又看着跋野纲,道:“跋野将军,你率两百骑兵、五百刀斧手,在隋军大营以北埋伏,切记要广挖陷阱,多带弓弩,隋军若来,可驱兵杀之。”
跋野纲应声而出,大声道:“遵命!”
王世充看着太子王玄应、汉王王玄恕,以及杨续、杨保救、刘师立等诸将,又道:“诸位将军,可带兵与朕一同出击!这一战,朕要彻底击溃隋军,收复失地!”
“陛下万岁,大郑必胜!”单雄信厉声高喝。
随着单雄信的声音,余下诸将也都厉声狂喝,声音高昂,声浪几乎将屋檐上的汉瓦掀翻。屋外已经睡着的鸟雀猛然飞起,在空中盘旋着。洛阳城内,郑军正在调兵遣将,士兵们趁夜擦亮兵刃,积极备战。
一更时分,郑军吃饱喝足,整装待发。为了悄声无息出兵,王世充没有选择走安喜门,而是从含嘉仓的德猷门出城,三万兵马出城之后,借着月色,一路上偃旗息鼓,朝着隋军大营杀奔而去,
大军走出三里,段达和跋野纲离开大部队,各自率兵朝着洛水和邙山行进,准备伏击隋军。而王世充则带着主力前进。单雄信作为前锋,带着五千劲卒杀奔而去。
单雄信虽然认为隋军没有防备,但还是十分谨慎,他派了数十名斥候沿途探查隋军的动态,随时将情况反馈。消息不断传来,许是隋军鏖战了一天,士兵疲惫,所以沿途上,并没有隋军的探子。那也是,如今正是三更半夜,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士兵们都在休息,怎么半夜闲逛?再说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
单雄信一路疾进,寅时中,他抵达了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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