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就你那张脸别吓着人家了。”盖多一如既往地毫不留情,而吐了半天本就精疲力竭的利卡多挣脱不了,整个人都焉了下去。不过艾莉卡倒是挑了挑眉毛:“有伤疤的男人更帅哦。而且这位骑士先生,您可别把我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她缩回握着海米尔宁的手,拉开距离同时拔出了后腰的匕首,翻转之间变换了许多次握法。
配合步伐和身法,展现出来了相当的速度与美感。
“喔——”不少骑士和随行的士兵都发出了感叹声。尽管这是花把戏而非实战能够使用的技巧,如若不是对于武器拥有绝对自信的人却也无法运用。
“再度自我介绍,我是艾莉卡。佣兵工会的十三名红牌佣兵之一。”她以优美的姿势将匕首收回了后腰,然后以拉曼式的骑士礼节而非女士礼节向着众人行礼。
“红牌,那是啥?”利卡多瞪着眼睛满脸迷茫。
“刚刚引进的分级制度。”艾莉卡摊了摊手:“还没推广呢,现在就包括我在内的创始者分了一个最高等级的红牌,明明连下面的其它等级都还没分好。”
“哦呀,艾莉卡小姐还是工会的创始人吗?”利卡多凑近了过来开始搭讪,而艾莉卡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准确来说是我家是创始人之一,我只是接过了这个位置。”
“走吧,先去休息,紧接着进行任务简报。”海米尔宁回过了身向着大包小包正在搬运盔甲与武器的骑士们说着,而前方的艾莉卡与利卡多则是已经走了起来。
“艾莉卡小姐这头银发是?”
“嗯?这个啊,据说我家祖上有精灵族血统,独一无二的哦。”
“真美,像是星光一样——”
“嗯哼。”
“这家伙完全被对方掌握了节奏。”盖多在海米尔宁的身旁这样说着:“你可当心点,佣兵工会什么的听都没听说过,就算利益一致也不能完全信任。”
“嗯。”海米尔宁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盖多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没有说些什么。一行数十人带着装备一同往前走去。
第一百四十六节:遥远的歌声(五)()
光阴流逝,转眼之间来到南欧罗拉已经1月有余。
最初刚刚下船那天的行动迎来了一场彻底的失败。究其原因还在于人数的不足,第一批到达的骑士团成员仅有数十,而第二批还要过一周才能来到。人手的紧缺导致了他们无力追捕,被断后的邪教成员拦住只抓到了一些小虾米而真正的头面人物全都跑掉了。
苏奥米尔王国地广人稀,加之以数个月之前开始因为宗教问题而爆发的小规模叛乱,当地的领主和王室也完全抽不出兵力来协助。
邪教徒的活动与叛乱是互相独立的事件又或者紧密联系,这方面还没有任何决定性证据出现,有的仅仅只是一些推论。只是同样作为信徒,不论海米尔宁还是其它人都不愿意相信虔诚的教众会和这些背弃教廷的家伙混在一起。
总而言之,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只能停留在这座南欧罗拉的小镇。海米尔宁发出了请求军团步兵协助的需求,而通过陆路前进,三千人的步兵也在这段时间内陆续到来了一大半。
准备做得如火如荼,战斗将要真正展开。不过在停留的这段时间里,到来的士兵们却也没有闲着。
1月伊始的苏奥米尔,白雪纷飞,让整个世界看起来像是童话一般美丽。
教会旁边的学堂里头唱诗班学童们在唱歌,这几天在练习的都是圣歌。孩子们不算整齐的声音令歌曲没有原本神圣庄严的味道而多了几分活力。戴着熊皮帽的更小的孩子们在覆盖着白雪的街道上嬉戏玩闹,母亲叉着腰板起脸叫他们别弄湿了身子。
“好了,莉娅小姐,您就别生气了。我小时候可要比您家的这两位小伙子更淘气呢。”拿着雪铲的帕德罗西军团士兵穿着常服在旁边劝说着。
在海米尔宁发送求援之后,皇太子殿下采取的是志愿报名的形式。因此到来的人全都是满怀热忱又乐于助人的优秀公民,经受过帕德罗西式精英教育又对信仰忠诚的他们不会将一饭一宿之恩受得心安理得,因而作为回报也开始自发地为镇民们做一些杂事。
“啊,您辛苦了。”注意到了海米尔宁的到来,女性用拉曼语对着他开口说道。
“哟,团长!”士兵也冲着这边招了招手,表情轻松也并不拘谨。这是熟悉了银卫骑士团作风的人通常都会有的自然。
与帕德罗西相反,这里的人们并不热情洋溢。
就好像终日不变的寒冷一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内心是细腻而又谦卑的。他们不喜欢大声嚷嚷,也不需要多少庆典与聚会。
大家就只是这样过着各自的生活,无需滔滔不绝,但一言一行,都是朴实而又真切的。如静静燃烧提供温暖的篝火;如同一碗淡水鳕鱼煮成的浓汤,搭配上鲜美的驯鹿肉和土豆泥,人们只是安静地享受这份陪伴。
“团长阁下,今天起得真早啊”更多的居民看到了海米尔宁的到来,他们朝着这边打着招呼:“昨天的桑拿比赛赢得漂亮,完全看不出您是个帕德罗西人啊。如若您再把苏奥米尔语给学会,配上这个名字就是一位地道的苏奥米尔人咯!”他们这样笑着,而海米尔宁挥了挥手,走出了这段街道。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拂过,但对于早就习惯了这一切的人民而言它什么都不是。“唰唰唰”的声响传来,步伐整齐的军团士兵从左侧的街道里头扛着雪铲走了出来,这些都是义务帮忙扫雪的帕德罗西人。他们的行为赢得了南欧罗拉镇民们的心,虽然许多人也调侃说比起军队他们更像打杂的,但他们自身从未抱有任何芥蒂。
“社会的进步并非只是掌管机能的机构高效运行。而是公民整体意识水平的提升,如若火灾发生而所有人都在等消防员到来觉得事不关己;如若有人在大街上发病倒下却没有任何人懂得急救;如若每个人都只管着自己的事情,那么这样的社会我想是不对的,也不是我所期待的帝国应有之面貌。”论帕德罗西之未来赫墨斯盖苏塞克西尤图。
他是一位伟大的人。
这个结论谁都可以轻易做出来。
赫墨斯皇太子是和平时代的帕德罗西所需要的人才,他所构思并着力于打造的帝国,这些作为志愿兵到来的人们就是它的缩影。
他的心愿是如此地美好,宛如阳光下的冰雪一样闪闪发光。
“团长早。”走过来的士兵们对着他微笑着点头,而他则开口回答:“辛苦了。”
“当当”远处回荡在整座城市内部的钟声响了起来。“啊早饭了,饿扁了饿扁了”士兵们加快了脚步。而海米尔宁顺着声音转了过去,一眼就看到了挂在教堂最高处的青铜钟表据说这和北欧罗拉那边湖畔教会的是成套的。
海茵茨沃姆湖畔教会。
与他同名的地方。
他有点想去看一看,但近期却都并没有这份余裕。也许之后在消灭了邪教徒以后能够实现这个想法吧,可去到了那里又该做些什么呢。
实话说,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开始有些迷茫了。
这么多年的时间,他只是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语而不停地前进着。如今虽说有外力相助但年纪轻轻也已经登上了银卫骑士团团长的宝座,这算是已经实现了当初的约定了吗?那之后又该做些什么呢?
也许见到了对方以后能够有继续下去的答案?海米尔宁并不清楚这一点。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诸多渴求事物的人。
以旁人的眼光来看的话,这个年青人确实像是人们对于苏奥米尔人具有的典型印象:高大;沉默寡言,或者说有些木讷;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
但这并非对于世间一无所知而产生的迷惘。
而是知晓过头了。
孩子的世界是残酷又单纯的,就算在成长为青少年以后他们也不会立刻就褪去那些变得成熟。
人类的可怕,海米尔宁是深深知道的。
在他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当中,见过的美好事物并不能算多。出身的缘故令他前行的道路上阻碍多于通畅。即便是在已经成为了团长的如今,在并不主动树敌的情况下却因为过于顺风顺水的仕途免不了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此次求援召集过来的军团士兵也是如此。他们本该是成建制的正规军团,然而最终演变成了自愿报名的志愿军形式。这其中有多少猫腻,对于人性的恶劣部分体会多得有些过头的他,不需要动脑筋去想就能得出答案。
如此的成长环境,不成为一个悲观主义者是不可能的。
在海米尔宁看来世间的一切都会劣化不论初衷是多么美好,一旦有人开始将自己的私欲掺入其中,一切就会开始变质腐化。帝国的政界即是集大成之作,这里的人笑里藏刀,若不留一个心眼的话哪天晚上就被人割喉也毫不意外。他对这一切本无心涉足,但却已经是无法脱身。
当初是因为一个约定而往前,如今登上这个位子之后,已是被生活推着继续前进。
他需对这些人负责,银卫因为大出风头的缘故现在看他们不爽的人越来越多。而那些其它的贵族骑士团也并不会做实事。需要做的事情有许多,阻挠也有许多。在这份压力之下海米尔宁迅速地成长着,他对于各方各面的知识吸收程度让许多熟人朋友都感到惊讶。
可这只是生存本能,而不是他自己的所求。
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连他自己也并不知晓。
在这教会的诞生地,在这最靠近神明的地方,他的祈祷却得不到回应。
“想啥呢,吃饭去。”背后被拍了一下,沉思中的海米尔宁被惊醒了过来。利卡多朝着他歪了歪脖子,示意一齐向着教堂所在的地方走去。
骑士团驻扎停留的地方都在教会附近。他们没有真正靠谱的据点,只能由民众和教会提供帮助。原本的话是商量好了驻扎在附近苏奥米尔领主的城堡之中的,但在到达本地以后他们却又变了卦。这在意料之中,尽管理论上来说苏奥米尔人和帕德罗西人有共同的敌人,但因为长久以来的敌对关系缘故,对方还是怀抱警戒。
大部分的人民倒是对于他们十分欢迎,在听闻来到的是银卫这个堪称教会之剑的骑士团以后,他们这些同样忠实的信徒都显得十分开心。
贵族只能说是哪儿都一样,所幸还有教会和人民的支持他们最少还有个落脚点。而吃饭的地方也自然就位于教会之中,与神职人员们一并。
但在进入教堂之前,海米尔宁被人叫住了。
“团长先生,有您的信件。”等在教会门口的人穿着轻便的邮差服装,帽子上面插着一支羽毛。旁边还有一匹快马。
“皇室印章么,看来又是皇太子殿下的,那我就先去占座了!”确认他收到信件以后邮差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就转过身骑马离开,而利卡多又拍了一下海米尔宁的肩膀,当先抽身进去。
他与皇太子之间的关系,包括前任团长在内少数关系亲密的资深团员实际上也多少有些猜测了。但海米尔宁自己心绪仍旧复杂,尚未有想说出的意思,他们也就没有强迫他。
“。。。。。。”他盯着高级宣纸的信封看了许久。然后把信件放到了腰包之中,准备之后再看。
那个人就是自己一直想要找的人。
在当年救下他的三个月之后,皇太子找上了门,告诉了他这一事实。
但是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即便这个人确实是一个极为优秀又伟大的人物,他却始终难以跨过内心当中的那道坎。
说是憎恨,也许并不妥当。
海米尔宁只是并不习惯,也不知如何去应对这个在自己之前人生当中缺席的角色。
他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
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
独自生活将近二十年,已经长大他对于内心当中那个空缺位置补齐的希冀已没有幼时那么剧烈。
不像父子,也许更像是年纪阅历有些差距的友人。平淡又花些时间来互相了解彼此,或许才是正确的道路。
不论如何,历经数年,尤其是看到了最近这件事情皇太子忙前忙后的辛苦,两人的关系多少已经有所改善。在信件的通行交流当中,他们也发现彼此的共通点越来越多。海米尔宁对于知识的渴求让皇太子为他搜寻来了许多的书本,而通过这些,他也逐渐开始总结出来一些自己的想法。
食物的香气从门口飘出,打断了海米尔宁的思考。
“呀,团长大人你来啦!”稚嫩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海米尔宁望了过去。整个大厅当中都挤满了人,士兵和骑士们混杂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平民和修士们,人们用不大的语调交谈着没有打破这片神圣之地的秩序。尽管人很多,但却丝毫没有乡下酒馆的那种混乱与粗鄙。
入冬的苏奥米尔室内需要日夜点燃篝火温暖,巨大的半圆形壁炉当中炉火升腾,佣工们凑在旁边物尽其用地用它来烤香肠。帮忙除雪忙了一个早上的士兵们饥肠辘辘,因而自早晨开始他们就需要大份量的食物来满足。
“砰”的声音响了起来,刚刚开口那个穿着修女服饰的小女孩因为吃力的缘故,把装着一大堆黑麦面包的木盆子重重地放在了长桌上。“手腕没伤着吧,阿莉娅。”海米尔宁关切地开口说道。
“没事,我可是很厉害的。”阿莉娅抬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欧罗拉的孩子从六岁开始就能够独立自主了,而且我还是教会的修女呢!”她这样说着,而旁边吃着面包的艾莉卡则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见习修女”她这样说着,而阿莉娅“哼”了一声:“蹭吃蹭喝的家伙说的话我才不听。”紧接着转过头大步流星地朝着厨房的内部走去。
“来这边坐下吧。”艾莉卡朝着海米尔宁招着手,和她同桌的还有利卡多和盖多等人。
“你可吃饱点啊骑士团长大人,我们这边得到准确消息了。该出发了。”艾莉卡一边撕开干硬的黑面包去蘸汤软化,一边开口说道。
“终于啊,上次被这些家伙跑掉了,这次可不会再放过。”利卡多拍了一下自己的拳头,显得干劲满满。
“哈呼”
风雪在飘落,即便是西芬克的魔力之月已经升起,周围却也决计算不上明亮。
“血止住了!妈的,给我撑住啊你这混蛋。”利卡多的咆哮声在身后响起,他的头发贴在了脸上,从缝隙露出的眼睛散发着狼一样凶狠的色彩。
“你放屁。。。。。我他妈。。。。。才不会死。。。。。。”躺在地上的盖多用细弱的声音说着,他的锁甲沾满了血,甲衣外侧的皮革都被某物所撕碎,铆接在上面的钢片散开以后那东西就将棉甲扯开了。
但身体方面的伤还只是轻的,盖多的整条右臂都血迹模糊。棉甲的毛毡和被扯开的锁甲环与血肉混在了一起,尚算完好的手掌部分因为放在雪地里的缘故已经冻成了紫黑色。
“我手。。。。。。。废了吗。。。。。。”他拼命想撑起身体,但利卡多把他按了回去。
“脚抬高,你现在失血太多不能站起来。脑供血不足在休克过去老子就他妈救不回来咳咳咳咳咳咳”利卡多捂着自己的嘴开始剧烈地咳嗽,而海米尔宁举着盾回过了头:“怎样,能移动了吗。”他开口说着,一行人此刻处于一处隘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