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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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者与少女- 第2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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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需要编造一个无可破解的完美谎言,话说得多了,反而容易露馅。只字未提沉默寡言,只是通过这些细节来提供暗示,其余的任君想象,人们往往会得出显而易见的结论不说,还总是会对自己的结论深信不疑。

    如此对于人性的深刻掌握,作为同龄人的米拉在对玛格丽特感到佩服的同时,也有点庆幸自己并非生于贵族家庭。

    无知很多时候是福分,太过于了解人类了,要再去相信谁人,再去与谁人亲近,也就更加困难了。

    玛格丽特是如此,自己的老师。

    也并非例外。

    当初与自己相遇之前,他之所以会独自一人旅行的理由,随着各方面知识的累积增加,她逐渐地可以理解得来。

    洛安少女望着前方的亨利,盛夏时节只穿着东海岸这边流行的宽松衬衣与轻薄马甲的贤者走在前方。收在鞘里的克莱默尔被麻布层层包裹横着带在了马鞍上,米拉的长剑亦是如此。同样的还有折叠起来的布里艮地式板甲衣,以及书籍、衣物、还有一些其它杂七杂八的随身用品。

    装备并不算多,因为商船的载重空间是有限的。如旅行用品等价值并不过高的物品,带上船的运费都要高于在本地购买新的了,再考虑到气候的差异,他们也就没有在帕尔尼拉那边买上一整个满满当当的大包裹,而是轻装上阵。

    女孩注意得到,随着北上,贤者愈发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即便是以他的标准而言,说话的次数也少得有些令人在意。

    他人口中的说辞和一直以来的接触,米拉多多少少可以猜得出来苏奥米尔这个地方对亨利而言有着重要的意义。但二人的关系一向都是如此,无需多言,他觉得有必要的话就会告诉自己。

    这并非那种心怀芥蒂仍有距离的感觉,而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关系。

    “踏”亨利自然是注意到了自己这位弟子的眼神,但他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忽然停在了栈道的中央,抬头瞥向横梁上的一块彩绘盾牌。

    周围其他的行人走过的时候频频侧目看向小独角兽,米拉也停了下来,抬头往上看去。

    “拉曼新历1338年,遵吾皇希格苏蒙德沃茨诺里昂塞克西尤图一世之名,为与苏奥米尔修好而建此栈桥。愿两国友谊长存,正如黑”米拉皱了皱眉:“被挖掉了?”她这样说道,已有两百年之久的木盾牌上面地平线蓝的皇家底色褪成了天蓝,上方铃兰与雏菊的图案也已经模糊不清,而下面用刚正的拉曼正体字书写的文字,在友谊长存这句话以下的部分就变成了纯粹的木头。

    尽管七歪八扭,但从痕迹上看来显然是谁人用木凿子给直接划掉,而非时间长远自然剥落下来的。只是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却也没有被人替换掉或是重新修补,这令她感觉有些疑惑。

    亨利的视线停留在了皇帝的名字上面。

    如今已经极少被人使用的拉曼正体,曾经是皇室与大贵族书文的标准字样。所有的帕德罗西贵族年青男子都必须学习这种正体的书写,而如今更为流行有着优雅美感的拉曼花体字,在过去则是贵族女性所使用的文字。

    正体文书正如它的称呼一样,刚硬而又方正充满一股男子的魄力。可相较起这好看的文字本身,理应鎏金的表面却是黯淡又斑驳,显然自从两百年前某人在这里凿去了那些文字开始,就没有人再打理过这块挂板。

    既没有被撤下,却也没有被重新修复维护。

    贤者的眼角抽动了一下,尽管仍旧面色平静,但显然透过这一点也是注意到了些什么。

    “老师?”

    “继续走吧。”亨利开口这样说着,而后二人三匹重新行动了起来。他们跟在了旅客队伍的最后方,而身后商船上大嗓门的水手已经开始吆喝让底下的人将运载的货物搬运出来。

    “踏踏踏”的脚步声在前方传来,与旅行者相向而行上来的是码头的搬运工,人高马大的这几个年轻人穿着的都是苏奥米尔的传统服饰。与亨利还有米拉错身而过的时候,他们不由自主地都瞥向了贤者。

    “踏”年轻人们都停下了脚步。

    他乡归来的苏奥米尔年轻人是极少见的,尤其是当他们还瞥见了战马上横挂着用麻布包裹着的长条物时

    “喂”其中一个身高也有1米89左右,头上扎着头巾的年轻人踩着栈板咚咚咚地走向了贤者:“你那个。”

    “”亨利回过了头,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镇上可不支持这种东西,别来闹事啊。”他这样说着,使用的是苏奥米尔的语言,与拉曼语差距甚大的发音和语法让旁边的米拉听得一头雾水。

    “咖莱瓦,别”平均身高不低于188的这几个人当中又有另一个年轻人靠过来开口试图劝阻,而这位被称为咖莱瓦的年轻人则是紧紧地抿着嘴用力地摇着头:“别劝阻我,我就想在这里挑明。”

    “背弃故乡出去外面闯荡,当什么佣兵拿染血的钱的人,不配回到这里来。当初你们就是不打算遵守女王的命令才带着那种东西离开的,最近为什么又一个个都还想再一次破坏我们的生活吗!”

    咖莱瓦这样说着,而亨利挑了挑眉毛,整个人都转过了身。

    “哒”他踩着木质地板,尽管这些当搬运工的苏奥米尔年轻人个个身形都不比他差上多少,但好几个人加起来却都在贤者的气场面前落了下风。

    “啧”佣兵和工人之间还是有着差距的,尽管人高马大,他们却始终不是战士。不想服输的年轻人们努力地挺直了腰板,贤者张开了口,他们显得有些紧张,生怕带头的咖莱瓦耐不住性子的挑衅导致这些在本地人口中杀人不眨眼的叛国者忽然决定拿他们祭剑。

    亨利张开了嘴,然后忽然吐出来的是又一种米拉陌生的语言:

    “你们在说什么?”他问道。

    “呃”年轻的搬运工们面面相视。

    “抱歉,你们是不是认错了,我是丹拉索人。”换成了生硬的带有浓重北方四岛口音的拉曼语,亨利撒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

    “啊啊,抱歉抱歉,那那个应该是丹拉索的战斧吧,咖莱瓦你这家伙。”之前劝阻咖莱瓦的那个年轻人显然是这几个人当中的和事佬,他用拉曼语对着亨利这样说完转而又用苏奥米尔语训斥了一下自己的同伙。

    “不耽误你们了,不过还请注意一下,小镇里对于武器的管制是很严格的!”年轻人这样说着,这份圆滑和和气显然更加像是帕德罗西人而非苏奥米尔,这也是这种混合的小镇当中常有的景象。

    “谢谢。”亨利这样说着,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着下方走去。几名苏奥米尔的年轻人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闲聊着朝着商船的方向继续走去,只有名为咖莱瓦的那人仍旧是一脸不信的模样,咬牙切齿地盯着贤者离去的背影。

    “踏”从栈桥上缓缓走下来重新踏上了坚实地面的一瞬间,米拉将狐疑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老师。

    “为什么要撒那种谎?”她用亚文内拉语这样说着。

    “减少麻烦呗。”亨利耸了耸肩:“你听不懂但看眼神也该看出来了,他们对克莱默尔这种武器,挺敏感的。”

    “嗯。”米拉点了点头,察颜观色她本就十分擅长,因而即便听不懂苏奥米尔的语言,也还是能够注意到对方是看见了大剑才停下脚步的事实。

    “但之前听玛格丽特她在说的,还有其他人的描述,总觉得老师你的剑应该是某种我该怎么形容。”她思索了一下:“像是亚文内拉人的长弓,和丹拉索的战斧一样的东西?”

    “你是想说是民族的代表性武器吗。”

    “嗯。”她点了点头。

    亨利望着白发的洛安少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看向了面前的港口。忙忙碌碌的人群来来往往,这里身材高大的北方人随处可见,不少都对他俩这边投来了目光,趁着小独角兽身上的贵族纹章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亨利用一块布遮挡住了横挂着的大剑。

    “过去或许是吧,小姑娘。”贤者开口说道,明明是盛夏,但他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却令米拉感觉到一股仿佛秋天已至,落叶飘下之时望着远天所有的

    一切都回不去了的感觉。

    “过去或许是的。”亨利又说了一次,紧接着两人一并带着马匹朝着港口的出口走去。

第一百一十五节:出行的准备() 
    位于神权与人权交际点的波鲁萨罗,尽管占地面积不大,但在旅客入境管制上却十分严格。

    与基本不设防的帕尔尼拉不同,这里离开港口前往小镇的出口处有着巨大的木制围墙,墙上两侧有弩手守卫而下面是一个大门。从商船上下来的人们在这儿排着队等候驻军的检查。全副武装的军人穿着胸甲与头盔拄着长矛站在两侧,而轻盔的额前插着醒目红色羽毛的守备军官则是一手拿着记事本另一只手拿着鹅毛笔,一边问话一边记载着一些什么。

    因为意外小插曲的缘故,亨利与米拉到来的时候来客的安检已经快要结束了。他们刚刚走来就正好前面的人被放通行,戴着有华丽羽饰头盔的军官抬起脸来瞥了一眼亨利,他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悦,但贤者紧接着递上的由玛格丽特书写的文书又使得他的眉头重新舒展了开来。

    “原来是西海岸的佣兵,护送任务是吧。欢迎来到波鲁萨罗,刀剑类武器在镇上行走时是不被允许明着佩带的。要防身的话只能带匕首,不过话说回来在这种和平的小镇你们也不会需要哈哈。”‘亨利’这个极具西海岸风格的名字,加之以货真价实的帕尔尼拉城主府印章,显然令军官大大地松了口气,他轻快地在纸张上写下了二人的姓名和到达日期还有所为何事,就摆了摆手示意后方的人放行。

    “看来情况确实有点复杂。”注意到了对方神情的洛安少女在走出了港口的大门以后开口这样说着。贤者点了点头,名为咖莱瓦的年轻人口中所说的“一个一个都——”这个说法,加之以守门的军官看到是高大的北方人佣兵就不高兴的模样,隐约透露出这座小镇之中正在发生着一些什么。

    苏奥米尔王国如今算是帕德罗西帝国的附属国,两国有商业交流往来,相较起其它关系尴尬的邻居而言整体上算是和平的邻国。但这种关系仅仅只是近代的事情。

    虽不算如雷贯耳,但在相当一部分人记忆当中存在的苏奥米尔战士的名声,是由拉曼人的鲜血与尸骸构筑起来的。

    早在拉曼帝国崛起之初,这些顽强的北方人就一直是东海岸统一事业当中,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苏奥米尔语是世界上最难学的语言。

    作为一种黏着语,它没有非常逻辑性和系统性的语法,而是以堆积词汇与进行单词变体来表达自己的意思。就算是发音类似的词汇,只要一个浊音没搞对那么你说出这句话的意思就会完全不同。

    拉曼人有一个嘲笑苏奥米尔人的笑话说的是一位苏奥米尔领主在另一位领主的诞辰上题字,结果忘记写上逗号,导致原本的“我祝福你”变成了“我诅咒你”,进而令两处领地从此变成世仇。

    这样的讽刺性笑话多多少少也表现出了语言的学习难度,加之以历史源远流长,很多苏奥米尔词汇的发音甚至与巫师的古语是一致的,也就令外人想要学习简直像是天方夜谭。

    而也正像他们所使用的语言,这个北地民族的性情也如永久的冻土一般,顽强到甚至于可以说是顽固。

    在整个东海岸原本如西海岸一般多姿多彩的民族和地区都被拉曼人所征服,本土文化被驱逐被取代最终为这“拉曼毒药”所同化,所有人都开始说只是口音有所不同的拉曼语的现代。只有这些人高马大的北方人,仍旧说着与整个东海岸其它地区格格不入的古怪语言,遵守着与拉曼人完全不同的生活传统。

    地广人稀的苏奥米尔,不论战士作为个体再如何善于奋战,总体上永远都还是会败给国力强盛的拉曼人。他们的历史当中说是充满了降伏与挫败也并不为过,而如今更是连独立的国家地位都并不存在,如我们的洛安少女所出生的亚文内拉过去一般,是依附于另一个国家的附属国。

    但即便如此,正如阳光无法彻底驱散北国的冰天雪地。

    内心深处,拉曼人也从未真正征服苏奥米尔。

    这块土地是帝国的心结,历史上不知有多少位拉曼皇帝临终之时是望着北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而若非有苏奥米尔存在,只怕拉曼人也早就完成了东海岸统一的大业,向着西海岸探出脚步。

    如此的历史渊源,加之以道听途说的各种细节,联系到帕尔尼拉遭受袭击的事实——

    只怕这些归乡的大剑剑士,并不仅仅只是浪子回头这么简单。

    领航员亚历山德罗说过的话语,越来越像是一则深刻入骨的预言。刚刚才踏上这片土地,亨利却也已经能够感受到。

    有个暴风,正在以他为中心点缓缓形成。

    小镇中的人们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只是在看到同行的米拉还有穿着贵族马衣的小独角兽时大部分人才松了口气。他们继续往前前进着,一路望着招牌,想要找到一间旅店可以休息。

    一个多月的海上颠簸回归到陆地以后很多人立刻两腿发软,前面走出的不少旅人都忽然地拄着墙壁开始呕吐起来。刚下船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到了这会儿他们忽然觉得远处的地平线有点模糊,然后紧接着双脚就不受控制地歪扭,而五脏六腑则是都翻腾了起来。

    人们只听说过晕船,却极少有人知道还会晕陆地。

    不论如何,先找个地点休息一下补充各种补给品,显然才是正确的选择。

    常有来往客人的小镇旅馆业都会相当发达,一层是餐厅酒馆这种事情几乎已经是世界范围内的标配。而在亨利与米拉带着马儿靠近到这座名为极光旅店的小旅馆面前时,在门外等候着的一个少年立刻飞快地跑了过来。

    米拉本来以为对方会要主动过来接过马缰引领马匹到马厩去,结果少年直接越过了她伸出的手跑到后面盯着小独角兽目不转睛。

    “呃——”洛安少女愣在了原地,她开始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发现一些什么蹊跷,但也正是这个时候门口那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女性的声音:“伊尔马力,你在做些什么,别对客人没礼貌。”她这样说着,而少年沉默地垂下了头,然后过来一把抢过了米拉手中的缰绳。

    “乖马儿乖马儿,这边来。”他小小声地用拉曼语这样说着,轻柔的语调加之以前面的举止显然是一个爱马之人。洛安少女与贤者对视了一眼,后者耸了耸肩。

    “跟他去吧。”她紧接着对犹豫在原地的小独角兽小声地说了一句,聪明的小家伙顺从地过来磨蹭了一下米拉,然后就随着少年一并走向了马厩。

    “那可是贵族大人的马,伊尔马力,好好照料,别给你妈妈我闯祸!”从外貌以及她儿子名字上分析显然是苏奥米尔人的这名妇女,喊话用的却是拉曼语。一方面与这座小镇独特的文化有关,另一方面,却也显然是一种作态,故意用客人懂得的语言来训斥自己的儿子,以让人明白她对此十分重视的事实。

    “两位佣兵大人,这位是,苏奥米尔人?”她转向了两个人——尤其是贤者,语气试探之中略带保留,显然也与近日来的这些复杂情况有所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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