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听她的。”米拉刚刚张口奥尔诺就打断了她。“呼——吼——”而紧接着再度响起的龙吼声令刚刚想要靠近过来围观一下传奇人物的佣兵们又再度拉开了距离。
甩动着龙头,晕晕乎乎的两头灰锯脊地龙分离了开来。虽然站着的模样还有些摇摇晃晃,显然是受了不小的伤,但所有人都可以从那三只睁开的龙眼当中看到出离的愤怒。
龙是一种有着相当智慧,甚至拥有自负这种东西的生物。
即便是一头亚龙也是如此,即便是一头低等亚龙也是如此。
这些它们所瞧不起的小东西竟然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多的伤痛,尽管对于强壮的真龙类而言这都不过是几天就能恢复的伤,但它们仍旧。
愤怒到。
想要把面前所有的生物都撕成碎片。
“锵——”亨利把克莱默尔垂在了自己的右侧。
“嗡——”艾莉卡将手中的长枪垂在了自己的左侧。
“还喘的过来么,老年人。”她瞥了贤者一眼,如是说着。
“手下留情吧,它们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亨利平静地答道。
“。。。。。。”
片刻过后,驱马绕道从山谷当中跑来的圣骑士们终于姗姗来迟之时,看到的只是三头身上都带着不少创伤的地龙哀嚎着一路走远的背影。
“。。。。。。”阿道佛斯无力地垂下了手中的长剑,一声长叹。
“亚龙终究还是打不过真龙,吗。。。。。。。”
“噢!!!”而佣兵当中爆发出来了巨大的欢呼之声,直冲天宵。
第八十八节:法师秘辛()
第八十九节:淡淡苦味()
“我做的,是错的吗。”她说。
句式像是疑问句,但却又不带着疑问的语气,仿佛自己已有了答案。
她是对着亨利说的,贤者没有隐藏自己的动静,他站在洛安少女的身后,倚着树,沉默不言。
“在他们看来,就是错的吧。”米拉垂着头,淡淡的月光透过乌云洒下来,使得她的一头白发有一种蓝色的轮廓。
“这件事情是奥尔诺引起的,我知道。”
“魔女造成了多大的威胁,我也知道。”
“我们应该消灭她,我们应该把这一切解决掉,甚至就连奥尔诺自己也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是好事。”
“我是不是在乱发脾气?”
“可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说话的那个样子。”
“那就是正义吗,老师。”
“那就是正义吗?”
“那就是对的事情吗?”
“这种事情我不懂啊!”
“她明明,那明明,她明明是为了让一切变好。人相信事情会变好有错吗,只是为了一切变好而努力是一种罪吗。只因为结果变成了这样的一场灾难就应该否定初衷的美好吗?”
“那这世界上到底还有什么美好的事物啊!”
“我是不是很幼稚,在乱发脾气。”
“和以前一模一样,幼稚不谙世事。”
“我以为这几年的冒险让我进步了,可我还是一样幼稚天真吗,就跟最初和你相遇的时候,想要救下那个乞讨的女孩一样。”
“看不到背后的真相,只能做出肤浅的表面的结论,是这样的吗。”
“但我就是觉得,这样是。”她忽然像是卡着喉咙一样,捂着胸口弯下了腰,半晌才颤抖着声音说道:“。。。。。这样是,不对的。”
“这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就连她自己都认为这是一场灾难。母亲和孩子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拼尽全力祈求美好为了获得幸福而努力不应该得来这样的结果。”
“这个世上,是不是没有神明的,老师。”
“我有些明白那个圣骑士对奥尔诺说什么神明的领域的时候,她为什么会愤怒。”
“如果有神明,那么祂为什么会让这一切发生。如果有神明,那么当人们需要的时候,当人们拼命祈祷的时候,祂又在哪里。”
“如果不是孤立无援,她也不会选择。。。。。。”
“因为绝望,因为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根稻草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紧紧抓住。因为希冀着美好的未来,所以到头来一切变成了不可饶恕的灾祸。而直到这个时刻那从未露面的神明之名才被提起,以神明的名义谴责她——”
“这就是,正义吗?”
“我不懂啊。。。。。。”
“。。。。。。在我小时候,在和你相遇之前。”
“村里有人偷了,罗德里克家里的东西。”
“一个面包。”
“那个人并不是惯犯,是个很善良的少年,很好的人。只是为了家里饿着肚子的妹妹,才不得不作出这种事。”
“罗德里克家里并不缺那一个面包,他们经常把吃不完的东西就随意倒掉。即便被弄脏了也宁可自己放火烧掉,不愿意施舍给穷人。”
“他甚至,不是在他们家里偷的。仅仅只是趁罗德里克家的佣人离开的短暂片刻,从他们预定要丢掉的那个篮子里,偷了一个烧黑的,成色不好被嫌弃的面包。”
“但没有人听他的,没有人同情他,也没有任何人想过要去改变这一切。”
“他们砍掉了他的手,说这就是小偷应得的下场。”
“然后再没有人在乎过他曾经的善良,就算是外来的猎人和佣兵,只要看到脏兮兮的他那没有手掌的手,就知道这是个小偷,然后对他毒打一顿。”
“就连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只要看到他,就会冲上去对他拳打脚踢,吐口水,丢泥巴。”
“然后大人还会夸他们做的对,打小偷就是正义。”
“一个人只要做过一件错事,这个烙印就会一辈子跟在他的身上,甚至在最后连作为人的资格都没有。”
“我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因为人们只管他叫做小偷。”
“他是人啊!”
“是活着的人啊!”
“为什么他们可以做到这样,为什么他们可以。。。。。。”
“可以把这种事情,视为理所当然,视为正义呢。”
米拉蹲了下来,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亨利走到了旁边,站在月光下,依然一言不发。
“魔女是很大的威胁,我知道。”
“这件事情冒着很大很大的风险,我也知道。”
“心里的紧张感,恐惧。”
“我是不是很傻?”
“就连她自己都认为这是一场灾难,这是一件坏事,是错误的。我却还在这里这样想,这样幼稚地乱发脾气。”
“我是不是在多管闲事?”
“可这就是。。。。。。”
“母亲和孩子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我还记得我的妈妈,老师。”米拉的声音忽然在一瞬间变得柔和了起来。
“尽管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但我还是记得她。”
“艾卡斯塔的生活并不美好,尤其是作为被视为是低贱野蛮的洛安人。”
“我们做其他人两倍甚至三倍的工作,却只能得到一半不到的酬劳。”
“每到冬天,就特别难熬。”
“我小时候经常犯病,因为营养不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一到冬天了,还容易发烧,咳嗽。”
“父母亲的工作酬劳本就已经捉襟见肘,还要养一个小孩子,他们如果要陪着我就不能去工作,如果要去工作就又不能陪着我。而且加上每逢冬天我就会生病,寻医问药需要花费的钱使得他们压力更大。”
“但母亲一次都没有在我面前抱怨过。”
“直到最后,她都是笑着的。”
“雅萨库罗伊西亚。”
“她是这样叫我的。”米拉抬起了头看着亨利,她的眼角带着泪花。
“我的宝物。”
“我明明只是个拖累,但她却从来没有憎恨过我。”
“我给他们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这么多的痛苦,如果没有我在的话,也许他们甚至现在都还活着。”
“但她从没有抱怨过。”
“你是我的宝物,妈妈总是这样说,不论生活有多艰难,还有你在我就不会迷失方向。”
“还有你在,我就总是会回到这个家。”
“就算这里潮湿、阴暗又狭小。”
“妈妈这个骗子。”她把脸埋到了自己的怀里。
“奥尔诺也。”
“一定是这样的。”
“那是她的孩子。”
“不论怎样,她都想抓住的最后的幸福,逼迫她去做这种事情,实在是。”
“她已经够痛苦了。”
“她们俩都很痛苦!”米拉忽然这样叫了一声,身后的灌木丛响起了一声细微的声响,亨利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但没有说话,依然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
“我没有办法假装我懂得奥尔诺的任何一丝一毫的压力和痛苦,我无法理解在历经了这么多对美好的期望却换来这样的结果会是怎样地绝望。”
“但这是不对的,他们是不对的,奥尔诺自己也是不对的!”
“不论事情变得如何,她都不应该否定自己曾经的美好!”
“她都不应该否定自己的爱和幸福。”
“她都不应该否定自己的女儿的存在。”
“她仍爱着她!”米拉大声地说道,但这话语当中的前一个她指的似乎却并非奥尔诺。
“她不是。”
“不是所有人否定的那样。”
“我能明白,因为当妈妈再也回不来的那天我也身处在她的位置。”
“我多少次多少次守着门不肯入睡不肯吃饭就担心他们回来的时候我没能及时开门,担心妈妈再一次叫着‘我的小米拉,我的宝贝’的时候我因为在忙别的事情而没听到。”
“有多少次夜里我哭到睡着然后因为寒冷被惊醒却发现家里黑漆漆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一个人在。”
“她不是纯粹的恶。”
“她不是。”
“有什么好的东西在里面的。”
“纯粹的爱和希望的结晶不可能是这样的,不可能是他们所说的那样的。”
“她明明。”米拉说道:“在哭。”
“孤零零的。”
“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哭。”
“这不该是这样的。”
“母亲和孩子之间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
“不要否定啊。”
“不要否定啊。”
“如果你自己都认为不再有任何美好的任何值得期望的东西。。。。。。。”
“不要放弃自己的孩子啊。。。。。。”
“不要丢下她不管啊。”
她低垂着头,肩膀小小地抽动着,终于再没说出什么来。
沉默大约持续了有两分钟左右。
没有虫鸣声,也没有风声,除了被乌云所遮挡失去了那份明媚的西芬克仍旧在静静地照耀着以外,一切沉寂有如死海。
“。。。。。。你不说点什么吗,老师。”米拉依然埋着头,闷声闷气地透过自己的胳膊说道。
“我想说的。”亨利坐在了她的身旁:“你不都已经说了吗。”
他伸出手去,揉了揉对方那一头白发。
“你没有错。”
“坚持自己的本心。”
“自由的心是一件好事,不要被他人的意见所影响,始终保持自我。”
“。。。。。。”米拉沉默了一下,亨利挑了挑眉毛:“怎么了?”他问。
“。。。。。。奥尔诺,也说过类似的话。”她说着,然后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还是埋着头。
“呼——”
“我再一个人静一会儿,就回营地去。”米拉说着,而亨利轻轻地“嗯”了一声,就站起了身。
他缓步地往散发着橘黄色火光的地方走去,皮靴踩在枯叶地上发出唰啦唰啦的声音,然后在路过某处灌木丛的时候,贤者停下了脚步。
“。。。。。。”精灵和他对了一眼,但彼此都没有说话,亨利继续往营地走了过去。
一片寂静之中,只剩下精灵自己站在黑暗里。
“在哭。。。。。。吗。”她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眼神投在了月光下已然枯死发黑的一株向日葵上。
风吹了起来。
它仍在轻轻摇摆。
仿佛不曾死去。
第九十节:沉默()
口中嚼开的面包,与其说是面包,倒不如说只是干硬的面饼。
干涩,难吃,难以消化。若非是战斗职业者的强大肠胃,恐怕还会因此产生一定的胃部不适感,开始感觉浑身乏力头晕想吐。
在理想的情况下,一杯热腾腾的牛奶或者是麦芽酒,将这面饼放入其中浸泡发软,才是正确又令人舒服的吃法。
而在更理想的情况下,他们该吃着松软的面包,搭配香气四溢的浓汤和烈酒。
进入森林第10天,在全然无任何猎物可捕捉的情况下,他们消耗完了最后一点常规补给,只余下作为紧急储备食物的干硬面饼。
这种食品拉曼本地人并不陌生,它从古典拉曼帝国时代开始就一直是行军粮。那个年代还并没有面包,人们也尚未掌握酵母菌的秘密,不懂得放过夜的发面团可以使得面饼发酵起来,具有松软可口的口感。
如今仍旧存在的面饼多是用来搭配其他食品食用的,它们也要比自己的祖先更加轻薄,适合用来卷着肉类和蔬菜或者蘸酱食用。
而他们这回带上的全都是加厚又不那么好吃的古代样式,究其原因,还在于空间的节省。
与三头地龙的不期而遇令他们损失了三十匹左右的驮马,四散逃入森林当中的这些马背负着的物资损失对众人而言是十分严峻的。
人数众多虽说意味着战斗力上更加强悍,但在物资的消耗方面上领导者要面临的挑战也更为严峻。
马匹的背负能力是要比人类更强,但三百多人每天的消耗也决计不在少数。
即便是以这种牺牲了口感的干硬面饼为例,每个人一餐也需要至少一块,若是那些强壮的佣兵还很多时候需要一块半到两块才能吃饱。而这样粗略算起来五六百块的面饼,已经几乎是两匹驮马能够背负的货物了——除非他们想要让马匹过载进而拖累队伍。
这还仅仅只是一餐。
每日最少需要两餐才能保证人们有足够的力气能够继续前进和战斗。尽管消耗掉补给空了的那些驮马是可以宰杀来烤了吃,但是战斗当中马匹也是会折损的,他们需要预留马儿用以在之后替换,若是失去了这重要的代步工具那么即便战胜了魔女只怕也难以走出森林。
再加上大面积坏死的森林当中缺少可供马儿食用的草料会造成马匹的损失,实际上额外的三百匹马当中除了人类的食物以外还携带了大量的马草。
尚未见到魔女,光是要前去与其战斗,面临的困境就已足以击溃大部分不是那么训练有素的军人。
带上这么多的补给,完全依赖自给自足,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即便是拥有完善后勤的帝国常规军队,其后勤补给也永远都是和行军路线有关系。从一个哨岗前往下一个哨岗沿途都有布置粮仓或是可以从当地居民那里购买粮食。
而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则往往会从大自然之中获取馈赠。以巴奥森林为例,若是在往常的话这种温暖南方的森林当中能够找到的猎物和可食用的浆果野菜几乎数不胜数,他们只需携带每人两到三天的食物,依靠狩猎采集一边行军就已完全足够。
但魔女引发的大范围气候变化,造成了一种类似焦土政策的效果。
漫长的山路沿途没有任何的活物,他们必须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