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纪检组长王显耀也是北方人,他有点北方人长成南方人的样子:相对矮小精干,人很随和,但也不是你说啥就是啥的人,在他的骨子里表现出少有的坚毅和刚强,也许还有一点点固执。他在考察期间在做着文字综合工作。
考察组在湖贝金融服务社会议室约谈完没有参加会议的陈士清,在等待着夏天的到来。
副组长王显耀来到信贷二部的门口,敲一下房门,很谦和地小声说:“夏经理,到那边坐坐。”
夏天看到王组长亲自来叫,脸带笑容,急忙回答说:“好的。”随即拿了笔记本,跟着王显耀来到会议室。
在场的几位同志与夏天打过招呼,让夏天坐下,邵云峰说:“很忙啊?上午开会?”
夏天笑着回答说:“是的,面临支付高峰,好像不忙不行啊!”
邵云峰说:“你是湖贝金融服务社的主要业务骨干,又一直在金融服务社里,你看我们金融服务社的主要问题是什么?”
夏天回答说:“金融服务社的问题很复杂,首先,有体制上存在的根本问题。它成立的背景说是为了满足城市五小经济存、贷款和金融服务的需要应运而生的,但是,它从一开始就背离了这个方向,在用自己不对称的手段与专业银行争地盘、争资源,争存贷款客户,因此怪招齐出,必然是风生水起,险象环生。第二,各家金融服务社领导班子出于对董事会交考试卷的需要,出现很多短期行为。这些行为,最终将让金融服务社付出沉重的代价。第三,金融企业,不论是集体的还是国家的,因为它是社会公众企业,它们是利用社会信誉、国家信誉在经营,当它的社会信誉较低的时候,它要付出的经营成本就更大,这就使得金融服务社不堪重负,难有好的经营成果。”
夏天讲到这里,邵云峰觉得他的观点很新鲜,也是他们找谈后见到的有点水平的人。于是,他话锋一转,说道:“看得出来,你不但有丰富的实践经验,而且还有一定的理论知识。这样,我们跟你的谈话分两个部分:下午请你谈谈这个金融服务社要怎样做才能走出困境,请你做好准备。现在,也就是上午,请你重点谈谈对金融服务社班子的看法。”
夏天说:“好的。”
邵云峰说:“一个一个来,首先谈谈对庄宇同志的看法。”
夏天说:“庄总是北京人,也是建国以后国家培养的金融人才,他的同学据说有很多在各级重要岗位上。在广州读书的时候,我曾经非常崇拜他的一些同学。我与庄总共事一年多,总的看法是:庄宇同志本质不坏,他不是那种当了老总就想拼命地捞一把的人。他也急于想把金融服务社搞好。我的看法,正是因为这个‘急’字,让庄宇和湖贝金融服务社背上了沉重的包袱,并为此付出了重大代价。第二,庄宇同志的明显的缺点,是心胸不够开阔,容不下人和事,有时比较意气用事。譬如组织存款,有时这个人搞来的一分五不接受,而另一个人组织的两分可能都可以。这看起来不是很大的事,但容易使部下离心离德。第三,在业务工作方法上,好像在三个信贷部之间走钢丝一样,用得上谁就用谁。这点是有问题的。譬如,某个贷款户二部不同意贷就由三部来做;一部的信贷员做材料,二部经理来批,等等。第四,在判断金融服务社大的业务方向上,经常出现不应该的错误。譬如,面对我们金融服务社今年以来多次的支付高峰,这是可以提前判断得到的情况,我作为部下,建议过多次,今年不能拆出。当然,不是我说了,他不听,我就不高兴。但是,钱拆出去后,每一次支付高峰都要我们花更大的代价去救火,去保开门。结果是:拆出根本没赚钱,这就让人非常难堪和不好理解。这些是我对庄总的基本判断。”
邵处长说:“好,陈作业怎么样?”
夏天说:“陈总这人总的来讲比较年轻,还不是很成熟,从大的方面看,可能可以培养得更好一些,但还要时间。他有时也与庄总闹些别扭,可能两人站的位置不一样,陈总认为自己是人民银行来的,要承担监督的责任。他们两人的事,我看庄总应该负主要责任。作为一个年轻干部,我看陈总也有一些明显的缺点,但还算可以吧,应该给他认识自己、提高自己的机会。”
……
上午的谈话结束后,夏天临走时,邵云峰说:“上午你谈得很好,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下午一上班,还是你谈,就是刚才说的题目,帮我们参谋参谋。”
夏天说:“好的。”
下午,还是王显耀前来敲了敲信贷二部的房门,用他那和霭的目光与夏天的目光对视后,轻声说道:“怎么样,过去?”
夏天觉得王显耀这一句话说得很亲切,跟他走出了办公室。实际上,他的这一感觉竟然成为他们俩从此相处四年多的基础。
夏天来到会议室,邵云峰笑容可掬地说:“今天下午就请你谈谈我们这个金融服务社走出困境的思路。”
夏天说:“好的,我是抛砖引玉,引起讨论。”
然后,他打开笔记本,边看边说:“首先,我对市政府采取断然措施收编金融服务社持完全赞成的态度。因为这一措施一方面化解了长期困扰在金融服务社方面的经营风险问题。另外,从小的方面来说,也使股东与经营班子拉开了距离,有利于业务的正常发展。一年多来,我所在的信贷二部经常做关系户的贷款,尤其是股东和股东推荐的关系企业贷款,常常是:只要一笔不同意,就被弄得满身是非,并经常被威胁炒鱿鱼。我们想想,在这种压力下,贷款质量能高吗?”
夏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们的金融服务社搞了一年多,现在到了问题不断暴露的时间段。它集中表现在资金支付风险、信贷资产质量风险、经营成果风险,等等。为了有效化解这些风险,实际上市民银行比筹建一家新银行要花费更大的精力和智慧,才能搞好转制工作。我的看法是:一是要坚定不移地实行以人为中心的管理体制。”
这时,正在做着笔记的王显耀问道:“以什么为中心?”
夏天说:“以人为中心,也就是通常说的以人为本。人们常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豪杰。我们深圳不仅集聚了全国各地的英雄豪杰,到处藏龙卧虎。而且,来了不少手段高强的大大小小的骗子。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员工,如果发挥不出能力,没有工作热情,显然是没有办法胜任工作的。二是要切入市民银行的实际,看到我们的问题,寻找务实的工作方向。我曾经找过一个存款户,这个公司的法人代表曾经作为市领导候选人的培养对象。我和我的朋友找到他家,他非常热情,一番寒暄之后,我试探着挖他公司的存款到我们这里存。他听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说:‘怎么跟人家说呢,有专业银行不去,要去金融服务社;老银行不去,要去新成立的;在公司门口的银行不存,要走到几里外的地方去存?’我听了以后,默默的退了出来。这个问题说明什么呢?说明自己定位不恰当。也就是说,不切实际。第三个问题,还是认识自己的问题,寻找处理贷款工作的突破口。一年多来,我们金融服务社的钱贷给谁了呢?一般说来,大多数是贷给了没有办法还的人和企业了。这就是金融服务社信贷资产的现实情况。对于这一点,大家甚至不应该过分地埋怨信贷员、信贷经理。为什么呢?因为深圳是金融服务业比较发达的城市,银行不但对好的存款户争得很厉害,而且对好的贷款户也是抓在手中不放。试想,一个好贷款户在工行、中行都能贷到优惠利率或正常利率的贷款,他为什么要跑到金融服务社来贷两分多、三分多的贷款?因此,金融服务社的贷款户,通常说来是比较差的。从另一个角度看,由于金融服务社贷款户的成本相当高,这又为他归还贷款本息带来了风险。我做过分析,我们的贷款户,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才比较容易还清贷款,那就是:当一个企业在专业银行取得了不少低息贷款,偶尔资金不足,向金融服务社借了一点,这样中和下来,资金成本仍然在企业利润率之下,那么它的还款才有保证。我说的这一段话的目的就是说,市民银行对旧贷款的捣动,必须冷静、客观、务实,要做到还贷款与协调补充存款相结合,做到软着陆,才能平稳过渡。”
夏天把话讲开以后,考察组很感兴趣,他们没有估计到夏天把金融服务社系统的贷款质量评价成这样,说明金融服务社的风险比原先估计的要严重得多。
后来,参加考察的人还与夏天讨论了诸如利差、存贷挂钩、大小帐等问题。
夏天看得出来,参加讨论的人对自己的坦诚有好感。
一〇一、银行与三八公司签下长期协议()
1995年7月20日,湖贝金融服务社正在庄宇办公室召开部门经理会议,SZ三八股份有限公司的总经理陈善为应约来到庄宇办公室,与会人员现场中断会议,马上与他签订中远期贷款合同。合同规定,SZ三八股份有限公司保证长期保持6000万元存款,湖贝金融服务社则应分期逐步贷款4000万元。
签完合同后,陈善为说:“今天下午,我就从ZH汇过1000万元来,你们应该准备好贷款手续。”
庄宇说:“我们互相配合。”
在签订这份融资合同的过程中,湖贝金融服务社的三个老总——庄宇、陈作业和秦现虹表现得完全一致。
在旁人看来,庄宇十分热衷达至融资协议的实现,应该顺理成章,他是把能带来大额存款的SZ三八股份有限公司和陈善为当作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予以礼待,而秦现虹附和庄宇也合常理。但是,一向与庄宇不和,甚至不惜在业务上与之制肘的陈作业也是一反常态,同声唱和,却是为哪般?
原来,在城府颇深的陈作业看来,一是目前正是上级人事考核的节骨眼上,不能节外生枝;二是判断庄宇铁定下台,自己很有可能取而代之。要是这样的话,庄宇融进的资金,无异于帮了自己的大忙,何乐而不为?
然而,也就是这样的投机心态作祟,一旦因为这笔业务出了问题,他必将比谁都洗脱得干净,生怕丢了自己的乌纱帽而断了三顿。
看官若是不信,您再往下瞧。
第二天上午,SZ三八股份有限公司引存的珠海汇来的1000万元定期存款终于由存款方代表宋先生操办下,转成了一年期定期存款。
宋先生刚走,陈善为来到信贷二部,要求夏天马上做出600万元贷款。
夏天觉得与原来的约定有差距,于是,带他去见陈作业。
陈作业听明白陈善为的想法后,对陈善为说:“你原来的说法是SH有大额的资金到来。SH资金落实了,我们一边办贷款手续,一边进资金。而不是说进一个1000万,就贷款600万贷款。SH那边怎样?”
陈善为当着两人的面,打了一个电话,好像询问SH资金落实情况,对方未答话。
陈善为看见马上增加贷款无望,便向服务社要求预付组织这笔存款的利差,待日后贷款做下后一起结算还清。
于是,三人来到庄宇办公室继续商量。
庄宇和陈作业觉得他这个要求可以接受,便在金融服务社往来帐上借出50万元,作为这笔存款的利差,待日后贷款出帐时还清。这笔50万的利差借款由主管营业部的陈作业亲自拿到营业部出帐,将钱直划SZ三八股份有限公司帐户。
不料,第二天,营业部的吴冬梅拿着已经出帐的传票来到庄宇办公室,对庄宇说:“庄总,昨天陈总拿来的这张传票,有您的批示出了帐,最好还要补一个经办人。”
庄宇问道:“陈作业没有签字吗?”
吴冬梅一边将传票递给庄宇,一边说:“没有。”
庄宇看完传票,随口说了一句:“滑头。”然后又说:“我叫夏经理补签一下。”说完,打通了夏天的电话,叫他到办公室。
夏天来到老总办公室后,庄宇向他说明原委。夏天看了传票,看见庄宇已经签批了意见,自己作为部下不好拒绝,便在庄宇批示的下方写道:“情况属实,夏天证明。”签字日期为当日,这样,夏天所写比庄宇的批示晚一天。
庄宇和吴冬梅也不介意这日期,算是完善了手续。
后来,由于SZ三八股份有限公司的贷款并没有做下来,这笔以帮助湖贝金融服务社组织大额存款为目的而借出的利差借款,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久借荆州”,长期挂在市民银行湖贝支行的往来帐上。
几年后,湖贝支行的当事人还剩下陈作业、吴冬梅、夏天时,陈作业对此默不作声,不甚了了,任由夏天向王显耀和总行有关部门解释,好像没有他自己什么事一样。后来,当经办人和知道此事的只有陈作业一个知情人的时候,他便一推六二五,把责任往夏天、庄宇身上推个干净。再到后来,他在政法机关查案的当口,若有所指,将SZ三八股份有限公司的老贷款和这50万元利差借款一股脑儿往夏天身上推。害得深圳政法机关为此几经折腾,最终才看出夏天在传票签字上留下的端倪,不作并案处理。
人们从夏天处理签字的经过中,应该能感悟出:在敏感的权力岗位上当上他人的部下,也是不容易的——这是后话。
话说回当时:离借出利差给三八公司两天后。人事干部王花来到信贷二部办公室,对夏天说:“夏经理,市民银行人事处通知,凡是党员的,组织关系在八月三日前要转到市民银行,可能要成立党委了。”
夏天说:“好的。”
这时,电话响了:“老夏,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打来电话的是陈作业。
夏天在电话里说:“好。”
夏天拿着笔记本往一楼的陈作业办公室走去。他边走边想:“这陈总最近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开始把湖贝金融服务社当成自己的家了,做每一笔业务都自然地把他自己维系在一起。如果早是这样,该多好哇!”
想着想着,已经到了陈作业的办公室,夏天打开他办公室的门,说了一句:“陈总。”
陈作业说:“夏经理,进来坐。我介绍一下,这是SZ三八股份有限公司的合作方,一起做大厦的孙总。”然后他又对孙总说:“这是我们的信贷经理夏天。”
夏天看了孙总一眼,说:“孙总好!”
孙总矜持地看了一眼夏天,说:“好。”
陈作业说:“孙总这次来,是担心SZ三八股份有限公司与我们签的贷款合同不真实,我叫你来,三个人一起确认一下。”
夏天说:“签了一个中长期合同是真实的,而且在会议上签署的,这点我和陈总可以做证明。”
孙总说:“这样,我就放心了。其实,日后我们有大把合作机会。”
过了一会儿,这个称之为“孙总”的人离开了湖贝金融服务社。
其实,这个年过半百的自称为“孙总”之人,就是SZ三八股份公司贷款的抵押方——南山五达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申公博。申“孙”谐音,此时,他不以真面目示人,为的是日后能进退自如:“若是陈善为在湖贝金融服务社融资达到6000万元,成为不折不扣的建房合作方,那么本公司所有的深房地字第N101234X号地产就踏踏实实让三八公司抵押给湖贝金融服务社;如果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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