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西楚河地处偏僻之地,距离集市还有很长一段路,即便戚子风扬轻功再高,回到灯火阑珊处时,也已是深夜。
打更的人刚走远,那锣鼓声还在耳边回响,街上人烟稀少,戚子风扬那快速的脚步声似乎被放大了千百倍。
走了很久,终于见到一栋亮着灯的客栈。
青墨这幅模样没法回家,戚子风扬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思来想去,唯有客栈可住。
可这个时辰,街上的客栈不是打烊就是客满,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可住,却是极尽简陋。
戚子风扬生于皇宫却也走遍江湖,对环境的要求向来不高,适应能力极强,他是无所谓,只是怕亏欠了青墨。
踏入那破旧漏风的大门,戚子风扬还有几分犹豫,微微皱着眉。
没想到,不仅他嫌这环境破旧,那客栈老板娘竟也对他冷眼相待。
还未等戚子风扬走进店去,客栈老板娘便闻声而来。
她脸上带笑,眉眼妩媚,扭着腰肢走来,天气虽冷,但她身上那衣物薄的几乎透明,脸颊也不知是被冻得通红还是那胭脂泛起的红色光泽。
如此热情的模样却在见到戚子风扬与青墨后,一秒变得冷漠。
上下打量一番,老板娘皱起了眉,“哎哟你们俩这是打哪来呀,当心弄脏我的店。”
说着,她又伸头努力看清戚子风扬怀中青墨的模样,眉头皱的更是深,“是姑娘是死了还是快死了,别进了我的店让我沾了晦气。”
要是在平日,她这番态度必定会让戚子风扬恼怒,一气之下让这店消失也不是不可能。
可现下却只能将那口气生生咽下去。
戚子风扬定了定神,也不辩驳,将青墨的身子中心放到自己胸口,腾出一只手来。
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金灿灿的金锭子便递到了老板娘眼前。
她的眼神比那金子还要闪亮,这金子已经能抵得上她两个月的收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了这金子,老板娘的态度一秒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几乎是谄媚的,扑向戚子风扬,抚着他的肩膀,软声细语道:“公子有何要求尽管告诉我,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一定尽力帮公子。”
戚子风扬朝后退了半步,语气冷漠如冰,“要一件最好的客房,再给我烧一盆热水来。”
“就这点要求呀,公子和我不必客气。”老板娘上前一步继续纠缠,“我这里……还有别的服务,定能让公子舒舒服服的。”
这番暗示简直太过明显。
戚子风扬已用尽最大的力气去让自己保持平静,却仍旧有一股怒气窜上来。
“若是你再多嘴一句,那我便要收回定金了。”他的声音嗡嗡直响。
在这耽搁的时间越长,青墨的生命便越是危险。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冷,戚子风扬身子打颤,听上去如咬牙切齿般牙根一阵响动。
老板娘见这人俊俏的脸上却是这般阴冷,她也被吓了一跳,不敢再放肆,连忙让出一条路来,道:“公子里边请,二楼往东,热水一会儿送到。”
这楼年久失修,木楼梯早已是摇摇晃晃,走在上头像是随时会坠落一般,可奇怪的是,戚子风扬一个大男人,还抱着一个女子,走在这楼梯上,竟能不发出一丝声响。
可见此人轻功有多厉害。
第063章 西窗烛()
老板娘看着戚子风扬上楼,眼睛忘了眨动,从这件客栈营业以来,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可今日这样的,出手阔绰气度不凡,又来去目的不明之人,还是第一次见。
她隐约有种感觉,此人的身份,定是不一般。
这客栈外头看起来破败不堪,里头的房间倒装潢的别有韵味。
房间门口那尊石质貔貅眼神精明有光,又带着石头的冰冷,盯着人眼时,有几分摄人心魄。
屋内是温暖的,休息一会儿后,戚子风扬终于从冰冻的状态中缓和过来,他内力很强,不到半柱香时间便尽数恢复过来。
可青墨却还沉沉的睡着,戚子风扬刚给她运功疗伤,逼出体内的寒气,暂无大碍,可此番状态下,不知还会昏睡多久。
戚子风扬就坐在床边,看着青墨的脸颊,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尽管实在睡梦中,眉头仍紧蹙着,表情非常不安稳。
戚子风扬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心中莫名的很是焦虑。
这时,传来一阵叩门声,力气不大,甚至有几分软绵绵之感,但在这般情境下,仍让人心里一阵发怵。
见屋内无人应答,外头敲门之人开口问道:“公子,你要的热水到了。”
戚子风扬这才回过神来,再度看了青墨一眼,替她掖了掖被角,起身出门,站到老板娘面前时,还特别带上门,将屋内与屋外隔离成两个世界。
风呼啦啦吹来,比起屋内的温度,外头确实有些凉。
戚子风扬拢了拢衣领,瞥一眼老板娘,看到她手中的瓷盆内正冒着热气,满满一盆热水。
他刚想伸手接过来,老板娘却朝后退了一步,将热水置于脚边,空出来的手再度向戚子风扬伸去。
躲闪不及,老板娘的手放在戚子风扬肩头,微微用力,面不改色之际,戚子风扬已觉得肩头一酸。
他猛地看向眼前这女子,风韵不凡,凤眼挑起的弧度妩媚至极,可手中的力气却与这样貌格格不符,这女子定是练武之人,且武功不低。
“公子,更深露重,在这偏僻之地,夜间可千万要小心,小贼还好对付,若是遇到蛮横不讲理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强盗,便是自保要紧,别怪我没提醒你,出了事,我这小店负不了责。”
老板娘软言软语袭来,眼神中却有几分杀气。
戚子风扬并未直视她,反手轻轻将她的手从自己肩头移开,道:“你一个人姑娘家,独自在这偏颇之地都毫无恐惧,我又有何可怕,再者,即便真有山贼强盗,我相信你也能对付,我丝毫不必担心。”
老板娘突然笑起来,笑声中有丝丝寒意,“公子真是好眼力,短短几句竟能看出我的心来……”
若在平时,戚子风扬只身一人之时,定会问个究竟弄清这女子的身份,可是今日,他心中只记挂着还在昏迷中的青墨,再无别的心情想其他事。
未等老板娘继续说话,戚子风扬绕过她,端起那盆已经渐凉的热水,淡淡道一句,“姑娘,天已不早,早些休息吧。”
门嘭一声响,像是刻意做给这女子听,戚子风扬终于进了屋。
走廊上再度变得冷清。
老板娘的面容也如这夜色般阴冷,她下楼,走到后院,将挂在围栏上的笼子门打开,几只信鸽便冲出束缚闯出来,那几只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
她的信鸽训练有素,即便是在这样浓如墨的黑夜中,也能准确无误的分辨方向,从未差错。
月光淡淡照来,将这客栈整个影子映在地面上。
戚子风扬开窗,这四四方方的影子中又多了一个棱角。
这无边的沉默中,听得见青墨不安稳的呼吸声。
本是寒冷的夜晚,青墨额头上却渗出细细的汗珠,脸颊发红。
戚子风扬将手帕在热水中浸湿,细心的贴在青墨额头上。
时间一分一秒走着,夜色越来越浓重,黑压压的让人透不过起来。
戚子风扬心口堵得慌,连忙起身,站到窗前,任那冷风在脸上狠狠割了几刀后,才终于清醒了些。
仿佛产生了幻觉般,隐约听得身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戚公子……”
戚子风扬精神一震,连忙转身,快速回到床前,惊喜道:“青墨,你终于醒了。”
青墨是醒了,可身子还很弱,她仰着头四处打量一番,疑惑道:“我们……这是在哪?”
戚子风扬心中一块大石头已经落地,长舒一口气,被青墨后背上垫上一个软垫,让她坐起来,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才道:“咱们在一间客栈内,你落水着了凉,我方才已为你运功治疗过,你现在觉得如何?身子是否还不舒服?”
青墨只觉得有些晕,定了定神,突然想起今日那一番遭遇,像经历过一场噩梦一般,她甚至来不及回答戚子风扬上一个问题,连忙抓住他的手臂,瞪大的眼中充满惊恐,“戚公子,今日追杀我那人究竟是何人?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西楚河?为何那么巧恰好救了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即便是面色虚弱,青墨身上仍有一种明亮的光洁感,像一朵芬芳的花,时刻散发出与众不同的香气。
被这气息包裹着,戚子风扬也有几分心神不宁。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道:“我今日恰巧出宫,本也是准备去安府找你,不知怎的就到了西楚河,也许是冥冥之中有某种暗示吧,其实我刚踏入西楚河地界时,便见到有人跟踪你,只是当我赶到时,你已落水,也怪我不好,应当再快一些,便可避免今日之事的发生。”
他有几分悔意,长叹一口气。
青墨本不信这些鬼神般的说法,什么冥冥之中什么天意与暗示,在她这里皆是胡说八道。
可如今越来越多事情的堆积,让她不得不改变态度,开始信神信天。
“那戚公子可知晓,跟踪我的是何人?”这才是青墨当下最为关心的问题。
戚子风扬略一沉默,语气有几分笃定,“据我这段时间以来的调查,那人……应该就是贾铭的弟弟贾锋吧。”
这话一出,青墨一惊,额头上已蒸发完水汽的毛巾再无附着力,脱落掉地。
“贾锋……他……真打算找我寻仇吗?”青墨一口气喘不匀,确实心惊胆颤。
戚子风扬拉起她的手,既是安慰也是提醒,“据我了解,贾锋这人对他那哥哥是死心塌地,贾铭的死,几乎让贾锋变得疯狂,沉默如此长时间,他必定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今日……恐怕只是个开头,并不是结束。”
青墨倒吸一口凉气,手指微微发抖。
戚子风扬接着道,“他能等到西楚河才下手,应该也是早有计划,跟踪你许久了吧,或许从你踏出安府大门的那一刻起便盯上了,青墨,你认真回忆回忆,近日来安府可有何异样?”
异样?
青墨脑子一转,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
今天下午出现的小贼不就是最大的异样吗,看来那小贼应该就是贾锋的人,到安府来不为盗窃,只为踩点。
越想越是后怕,青墨咬着嘴唇,慌得连呼吸都显得粗粝,“若是贾锋真的不会善罢甘休,那我该如何应对?”
这夜晚已是沉重的让人透不过气,若话题也如此沉重,那真真是击垮人心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戚子风扬深知眼下青墨的状态有多差,实在受不得半点惊吓。
他将此话题打住,掌心摩擦着青墨的手背,轻声安慰,“今日他未得手,被我打退,短时间内应该是不敢再有所动作,你别担心,过几日我暗中让江湖上的好友在安府附近住下来,时刻保护你的安危,放心,我定不会让那人伤你半分。”
他的眼神是坚定的,语气温暖,包裹着青墨惊吓过度的心,让她渐渐缓和下来,又像是一颗融化在水中的糖,弥漫着甜蜜的气息。
短暂的沉默后,青墨抬头,恰好碰上戚子风扬炽热的眼神。
两人相视,四目相对间,从对方的眸子中能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狭小的房间内霎时间布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青墨慌忙的移开视线,脸上的红晕已经泛到耳根,局促着不知该如何自处。
戚子风扬却依旧淡定,浅浅一笑,脸上尽是得意,还有几分……嘲笑?
对,就是嘲笑,那是对青墨这份害羞的嘲笑,那神情仿佛是在说,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青墨再不敢看他,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埋到被褥里去。
她的一只手还被戚子风扬抓在手心里,另一只则紧紧抓住床的一个边角,用力到指节发白。
隐约中,青墨觉得有一阵气息越来越近,沉沉的朝她心口涌来。
她下意识深吸一口气,那熟悉的香味窜到鼻腔内,将她身子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方才有些发烧的身子,此刻竟觉得轻松了不少。
可心里的沉重却丝毫未减呐。
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脑海中狂响的轰隆声已切断青墨仅存的理智,那灵魂也渐渐飘远,逃离视线外。
第064章 享依偎()
青墨的眼神是愈发迷蒙,戚子风扬却更是冷静。
与此同时,窗外的树叶被风吹的簌簌下落,那声响如乐声一般,给屋内增添无数难以言喻的色彩。
戚子风扬唇齿含香,所有如火的热情向青墨包裹而来,被河水浸湿的寒意早已被扭转。
青墨的呼吸声细弱微软,在戚子风扬的高大面前,她显得身形娇小,仿佛能被戚子风扬一个怀抱便牢牢掌握。
这本该是个一片旖旎的夜晚,此刻却显得无比平静,只剩那一个拥抱留下无限温暖。
青墨终于彻底放松,安稳的睡了过去。
而戚子风扬却毫无睡意,脑子里那根弦从未松开过,思绪也更是清晰。
今日他到西楚河并不是巧合,这段时间被困在宫内不能随意出宫,但他的消息却从未断过。
不论是高邑还是缚灵,都能将宫外的情况及时反馈回宫,丝毫不落。
缚灵这个棋子越来越娴熟的清楚了解自己的身份与该做之事,将钥匙交到青泓手中后,她意识到这事随时会有危机,不敢掉以轻心,立即向高邑禀告,而高邑也怕万一出事自己负担不起这个责任,同样第一时间便传达到戚子风扬那里。
于是才有了后来这一出。
只是这一番隐情,青墨还蒙在鼓里。
她在他的怀中,两人安静的相拥着,外头再大的风浪皆与这里无关。
我历经变故获得重生,希冀得一份温存。
你踏遍河山向往自由,从不愿被禁锢。
那一南一北截然相反的两颗心,在这一刻能有片刻的接近重合,已属不易。
灰蒙的天地间劈开一阵光亮,远处的日光像一朵炸开的金花,天光亮起,又是新的一天。
这栋在夜间无比诡异的客栈,如今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正常了许多。
也正是当视线所及的范围内都没了阻碍,戚子风扬才看清,这客栈中竟然只有他与青墨两个住店人,其余房间皆是空空荡荡,有的甚至四方的大小只有墙壁,无桌无椅,众多隔成小间的客房似乎都在衬托着他与青墨入住的这一间。
种种疑问升腾而起,这客栈是在太过古怪,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这里,就为了等着他俩自投罗网似的。
更加奇怪的是,昨夜那个神秘兮兮的老板娘,今天一早便没了踪影。
幸好昨夜的青墨全程是迷糊状,否则知晓了这诡异的一切,大概会被吓个半死吧。
尽管已是白天,戚子风扬对昨日之事仍旧心存余悸,难以断定贾锋是否真的短时间内不会再轻举妄动,他坚持要送青墨回家。
行至安府,戚子风扬才察觉,自己已许久没有来过了。
青墨低头浅笑,道:“最近爹爹念的少了,以前他隔三差五总会说起你,说是还未来得及道一声感谢,你便没了影踪,有好几次都让我去把你找来,到安府一聚。”
安粼光一向自视甚高,对戚子风扬能如此尊敬实属难得。
戚子风扬却是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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