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辩驳,也不敢将樊正钦供出来,否则日后再想见面恐怕就成了奢望。
千钧一发之际,青墨站了出来,挽住安粼光的手臂,甜声道:“爹爹,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何必发如此大的脾气,我以前不也有过夜不归宿的时候吗,姐姐估计也与我一样,有急事才会这么做,爹爹应该问清楚实情再做决定才是。”
听完青墨这番话,安粼光脸色有所缓和,青梅却气得几乎是咬牙切齿,本以为青墨是自己的人,谁料到她竟帮青琏说话,究竟是为什么!
“那你说说,昨晚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安粼光看向青琏,微微皱眉。
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青墨那番话给了青琏一丝勇气,她发白的脸色渐渐有了些血色,慌乱的心也稳定下来,轻轻笑了一声,道:“我还能去哪,不过是见了个朋友,聊了一宿而已。”
这说的也是实情,看着她那样绝望无助还有些许害怕的神情,青墨突然觉得心中一酸。
只有在提到樊正钦的时候,青琏才会将身上的嚣张收起,柔软的像一个小女孩。
可这番说辞显然不能让青梅满意,她向前一步,继续逼问道,“呵,什么朋友白天不能见,非得深夜见才不可,依我看,姐姐见的这人,恐怕也是个见不得人之人吧。”
牙尖嘴利大概是安府骨子里遗传的东西,不管是谁开口,都能紧紧咬住对方的喉咙,一用力便是满满的鲜喷涌而出。
三双朗朗目光下,青琏定了定神,向前一步,将门槛外的那只脚也踏进来,身子笔直,坦然如白雪,看了安粼光一眼,道:“爹爹,我为何会夜不归宿,恐怕还得问问您。”
一片寂静,安粼光不解,瞪大眼睛。
而青墨,却闭上了眼,完了,青琏这是打算破罐破摔将事实和盘托出的节奏,这完全也打乱了她的计划。
“若不是你非让我嫁给那个什么齐公子,我又何必如此偷偷摸摸,爹爹,你一直想着安府的利益,你的利益,你可曾有半分考虑过我的感受!”青琏终于忍不住,一滴泪落了下来,“既然已经被你们撞见,承认也罢,是,我昨夜确实是去见了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我和他,已经私定终身。”
“你!”安粼光气得浑身颤抖,举起手就要给青琏一巴掌,却因为身子颤抖的太厉害,已经站不住,朝后退了一步。
青墨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他,道:“爹爹别生气,有话可以好好说。”
安粼光已经气得乱了呼吸,有那么一瞬的安静,无人开口,所有人的喘息声都被无限拉长放大,在头顶上盘旋着。
随即,这份短暂的安静被打破。
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怎么那么吵呀,阿墨你们在干嘛?”
青墨回头,心里顿时安稳。
百里正打着哈欠走来,边走边说:“难道你们准备出去玩?怎么大家都在这呢?”
这边僵持着的气氛并未有所缓解,倒是安粼光站直了些,甚至不愿朝青琏那边看,如今在他眼中,这个女儿真是丢尽了脸。
“那你说说,让你不顾脸面违抗我命令的男子,究竟是何人,他有通天的本事不成!”安粼光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青琏白了在一旁看热闹的青梅一眼,破天荒的将眼神投向青墨,道:“爹爹你也认识他,他是樊家的独子,樊正钦。”
这三字一出,连百里也一愣,他随即聪明的明白过来,原来今日之事,是与樊正钦有关,从上次与茗薇一起查到樊正钦的事情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连百里也有些忘了。
这个时候提起,那些画面一股脑又回到脑海中。
百里疑惑的看了青墨一眼,像得到一个答案。
青墨皱眉,点点头。
一瞬间的光影里,百里似乎明白了,他立即开口,“樊正钦?你们在谈论樊正钦吗?”
安粼光看他,问:“怎么,你也认识?”
“认识!”百里微笑,“安府与樊家不是有生意往来吗,我与他也有过接触,是一个挺好的人呢,正直善良有抱负,我一直觉得,这人未来必定是个栋梁之才,不可小觑!”
青琏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泛起涟漪,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百里,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人为何会帮自己说话?今日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何连青墨都如此不正常。
安粼光脸色和缓了些,“这人我有印象,我怎么记着,他是个罪臣之子,这样的人,决不能成为安府的女婿,青琏,你别再有别的念想,乖乖听我的话,嫁给齐公子!”
虽语气还是强硬,却也比方才要冷静的多,安粼光的气,似乎是消了一些。
这下轮到青梅气结,她整张脸都陷入一种愁云中。
原本计划好的一切,为何突生如此多的变故,离既定轨道越来越远。
而青琏,不在乎安粼光怎么想,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继续道:“我是不会嫁入齐家的,如爹爹非要逼迫,那就别怪女儿不孝了。”
她可真是不怕事大!
安粼光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现在手中只缺一个可以打人的利器,否则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朝青琏砸去。
被彻底激怒的他,哪里管得着对方是不是自己的亲身骨肉。
这种盛怒之下的气息,让一旁的青墨隐隐担忧。
下一秒,气氛却有所缓解。
又有一个人过来了。
是黑先生。
他仰着脸,信步走来,见到这边一群人聚在一起,还有几分疑惑:“大家怎么都在?今日可真是好兴致呀。”
不管怎么说,黑先生于安府来说始终算是个外人,安粼光在他面前,只得把气压下来,缓缓道:“黑先生是来找我的吗?”
一片死寂中,听得见每个人的心跳。
黑先生点点头,“是,老爷,今日有一笔账我不太清楚,得你亲自去看看。”
生意最大,安粼光深深叹口气,目光从青琏脸上扫过,毫不留情面,“你回房呆着,三日内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来,否则便永远别想踏入安府!”
这对青琏来说是无法反抗的命令,她将头扭朝一边表示愤怒,却不敢说不从。
安粼光转身刚走,青墨便明白了过来,这黑先生,定也是百里找来的救兵。
果然,当她看向百里的时候,百里正朝自己做鬼脸。
青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并未料到百里竟然如此聪明,脑子里的鬼主意还挺多。
这笑声引起了青梅的恨意,她狠狠瞪了青墨一眼,把今日坏了她大事的责任全数怪罪到青墨头上,却又不敢明着向她宣战,因为青梅知道,未来的日子,需要青墨的地方,还有很多。
安粼光跟着黑先生走了,这方聚集着的怒气也渐渐散开。
青梅转身离开,没发一言,不落井下石已是她现在最大的仁慈。
青琏也要走,刚一转身,突然被青墨叫住:“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青琏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来我房里吧。”
青墨转身看了百里一眼,朝他点点头,一来是表示感谢,二来也是让他别担心。
百里有一肚子疑问,但见到青墨这个点头的动作后,心情突地便明朗起来,也不再追问,回应一个笑容后,眼神跟着青墨一起,伴着她走入青琏的房间。
天光亮起,太阳的光也照了下来,一片金黄。
第055章 做交易()
青琏的房内向来是热闹的,即便算不上贝阙珠宫,也还是担得上富丽堂皇四个字。
可今日,青墨刚一掀开门帘,便感到一阵冷气迎面扑来,这房里,冷清极了。
她打了个哆嗦,抬头看向青琏,那背影竟也透着几分悲凉。
浓重的黑暗色彩中,漂浮着早晨的雾与湿气。
青墨并未被这气氛冲昏头脑,略一沉默后,嘴角冷笑一声,道:“姐姐可真是坦荡,竟敢在爹爹面前认了你与樊公子之事,当真是让人佩服。”
青琏并未转身,面向那扇窗户,天地间茫茫大凉,她的声音听上去如丝尖锐,“这全得拜妹妹所赐,妹妹也辛苦了,既已知晓我的事情,还能忍到今日才开口,不容易。”
“我并未开口,今日之事我也不想。”青墨随意说了一句,并非辩解,她的重点还在之后。
目光如冷钉,隼利的朝着青琏的后背打去,伴着那一句,“姐姐,大太太今日为何不在府内,她去了哪里?”
终于说到了正题上,隔着一段距离,青琏都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森凉,她没有畏怯,昂着头,道:“妹妹何苦多此一举再费口舌,有话便直说好了。”
她仍旧未转身,那冷漠的样子让青墨心中非常不悦。
青墨上前,绕着堂中八仙桌走了一圈,定在青琏面前,将幽幽的目光投去,“姐姐好生聪明,知道终会有事情败露瞒不住的一日,索性和盘托出牺牲自己来换取大太太的幸福,这份母女之情着实让妹妹感动呢。”
这轻如悄悄话般的一句言语,让青琏那不肯认输的气焰看上去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一路隐瞒,坚持,反抗,以为会离想要的渐渐接近,到头来却是尸横遍野血溅一地。
见青琏不说话,青墨眼中的光更亮了些,微微笑意却凝在一点上,她本可一招致命,却选择缓缓而言,“姐姐,大太太眼下正在樊家还未打算归府吧,若是现在我去告诉爹爹,与他一起出门迎接大太太,会有怎么的精彩故事发生呢,可真真的让人期待啊。”
听闻这话,青琏一掌扣在桌上,那指甲的用力竟将桌面木屑也抠下来一块,“安青墨,你好深的心计。”
青墨微微偏头,眉眼挑动,笑容清澈如水,眼神却如寒石般冰冷,“哦?能得姐姐如此夸奖,真不知是不是该高兴才对,要说心计,这偌大的安府,谁人能比得上姐姐您呢。”
一番软言慢语后,青墨的话锋突显犀利,似有一层血迹浮上眼眸,“威胁缚灵让她在我茶水中下药,跟踪我想要抓到我的把柄,明里争锋相对暗里使绊,我真不明白,姐姐为何看我如此不顺眼,你是嫡女,早已是高高在上让人望尘莫及,何必与我为敌?”
青琏发出一声轻轻的不屑,“高高在上?爹爹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这家产只有一份,未到终点没人能得知谁才是胜者,今日的高高在上,可能换来的只是明日的低眉顺眼而已,要想永保高位,就不得不用一点手段,我是如此,妹妹,难道不也是如此吗?”
火药味已是越来越浓,青墨不想继续纠缠,她紧了紧长衣,道:“姐姐既然愿意牺牲自己保全大太太,那么……”
她的下一句还未说出口,青琏突的暴跳如雷,“安青墨,你别妄想用我娘来威胁我!”
昨日,荣华确是与青琏一起出的门,也是去的同一个地方。
樊家。
青琏与樊正钦,荣华与樊老爷,早已是明仓暗渡。
方才青琏对着众人牺牲自己说出与樊正钦的私情,也只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替荣华隐瞒而已,毕竟在安粼光眼中,她的事情均可归结为任性二字,而荣华之事,一旦暴露,以前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便成了白费心机。
只是未曾料到,关于自己与母亲之事,青墨竟全数知晓,更令人震惊的是,她并未在安粼光面前拆穿,反而将话留到这里,留到这仅仅只有两人的屋内。
她的目的,实在更令人心惊胆颤!
青琏突然笑了起来,砰的一声闷响,她大手一挥,眼前一个椅子应声落地,倒将青墨吓了一跳。
“安青墨,你以为手中握着我的一丁点把柄,就能来威胁我?太天真了吧,你也不想想,这世间不止你一人,也不止你一人长了聪明的脑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话我记住了,也同样送给你。”青琏的声音很细,听上去尖锐的快要划破耳膜。
青墨心口咯噔一声,眼见着青琏从脸色煞白到振作起来,嘴角那弯起的弧度,已表现出她的成竹在胸。
什么意思?青琏究竟想说何事?难道……
青墨垂下的手已捏紧拳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铮铮回响,“你与那戚子风扬,不也早厮混在了一起,咱们不过是彼此彼此而已,谁也别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来,免得明日落入坑里的成了你自己,你哭都来不及。”
这威胁来势汹汹,青琏已被气得鬓发凌乱,一张脸扭曲的几乎变了个人一般。
青墨却稍稍安心了些,她与戚子风扬之事,即便让青琏知道了,也没什么所谓,一来安粼光对戚子风扬也颇为感激,二来,这青琏并无实质性的证据,只要自己一直坚称,与戚子风扬的接触不过是治病而已,安粼光也不会有别的联想,青琏这一招实在威胁不到她半分。
有了这样的把握,青墨恢复镇定,淡淡道:“姐姐多虑了吧,戚公子是我的恩人,我近日身子不大爽快,一直是吃戚公子的药方调理着,这些爹爹都知晓,我不太明白姐姐想要说的厮混二字,是从何提起。”
青琏冷笑一声,看她,那眼神复杂的几乎要搅乱人心,“妹妹,戚公子二字说的好生干脆,你不会不知道戚子风扬这四个字,代表的是什么吧?”
她一字一顿说的缓慢,尾音直直插进青墨的心中。
青墨眼前一晕,幸得及时扶住椅背,才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
她还拼命保持着镇定,压制住语气中的颤抖,道:“我不明白姐姐是何意思。”
青琏转身,姿态潇洒的带起一阵风来。
“戚子风扬,当今南浦国二皇子,是盛元帝第二个儿子,他打小便被那个大哥的光芒挡在背后,只能面对一片阴影,并不受圣上的喜爱,大概也有着满腔的抱负没地方释放吧。”青琏说到这,停了下来,瞟了一眼青墨。
青墨已恢复镇定,与戚子风扬相视的这段时间,她从他身上学到最多的,便是如何隐藏自己的心事,如何在内心惊涛骇浪翻涌的同时,表面上仍旧风平浪静。
那一句话从青墨口中出来,说的云淡风轻,“他是何身份我并不知晓,也不感兴趣,姐姐若是那么喜欢调查别人的前尘往事,那便去调查好了,与我又有何干。”
青琏的冷笑更加大声,穿透着将那薄薄一层门帘也扬起,“妹妹啊妹妹,你可真是傻,你难道不知,不久之后,便是立储的日子吗,大皇子殿下即将坐上太子之位,他正忙着参与国事焦头烂额之际,那个弟弟却云游四方,还与民间姑娘有了私情,啧啧,如此放浪的行为,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多情吗?这话任谁听了恐怕都不会相信吧。”
青墨只觉得有强烈的冷风迎面扑来,她眼前一黑,不停在心中告诉自己,别慌,千万别慌,一定有反击之策。
青琏乘胜追击,丝毫不肯饶了谁,“妹妹应该知晓,当今二皇子与商人勾结,是何等重大的罪名,若是真被发现,这个二皇子,还有未来可言吗,别说距离皇位更加遥远,就算是个亲王,恐怕也没他的份!”
她说的干干脆脆透透彻彻,这个道理千古流传而来,即便是个平民百姓也都懂得。
这也和当初戚子风扬说的话一模一样,他隐瞒自己的身份,正是有这个顾虑。
而今日,青琏竟然拿这个顾虑来威胁自己!
青墨不甘心,却也束手无策。
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是决不能牵连到戚子风扬,决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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