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居室,位于宗门一角,泥墙草顶,朴素简陋,与宗门其他建筑如“讲武堂”之内的高大雄伟完全不能比,师尊在此深居简出,修身养性。
来到师尊居室前堂,已经有两个人先到了――是吴人杰与黎雍。看来这次四人应当都得到师尊亲睐了。
黎雍看到王源来,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本来他说王泉欺压师兄弟,狂妄自大,王源认为是他在诋毁――可马上又被严德义验证了一次,王源是重重地被打脸了。
王源只装作没看见,不理会他,与吴人杰互相行了礼。
等了许久也不见师尊人来。
方殊打量着师尊居室的装饰――墙上挂着许多字画,清新雅致,屋里有股淡淡的檀香气息,让人觉得心思顿时沉静下来。王源不认得复杂的字,装模作样地盯着一副画看。方殊也去看,那幅画的题词是:“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不多时,里面走出一个师兄来:
“师尊说了,你们四个都是这届内院弟子中的佼佼者,师尊大感欣慰,今天叫了你们来,也是先通知你们,开春后就可以跟随师尊修习更精深的绝艺了。”说着,取出四本册子――是入室弟子才能修习的高级心诀了。
听服侍师尊的师兄这么一说,四个人都露出了喜色。
“师尊本想亲自慰勉你们一番,可今日天大寒,师尊身体有恙,就不出来了。”
几个人都说要师尊好好休养。
“王源,师尊叫你一个人进内室去。”
听说师尊单独召见王源,其他人都先行告退,只是不知道师尊要与他说什么。
第64章 藏师尊内室的牌位()
方殊退出师尊的居室,在外面等着王源出来。
师尊好静喜幽,居处也是独门别院,内院弟子们很少有机会来这里――因为就是入室弟子,师尊也是在讲武堂给他们授业。难得能来,方殊也在周围四处转了转。
时间也不太长,一刻钟之后,王源就出来了。
“师尊还好么?跟你说什么?”
“师尊还算精神吧,倒没说什么,就是问了一下上次我跳到山下的事,叮嘱我以后切不可一时冲动,犯下大错我本还想让师尊替我看看那把短剑,可是今天我没带来”王源说着,眉头深锁了起来。
“怎么了?”
王源看了看后面没有人跟上来,小声对方殊道:“师尊跟我谈话的时候,有阵风吹进来,掀起了墙角的一片帘子我看到后面全是”欲言又止。
“是什么?”
“全是密密麻麻的死人牌位”
“牌位?”方殊微微感觉有些凉意:“摆这些灵牌干什么?有多少?”
“我也不知道。反正应该在二十以上。”
“都是谁的牌位?”
“不认识。”王源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认识牌位上的人还是不认识牌位上的字:“不过,我好像看到也有我大哥的”
“王泉师兄的?”
“我也没太看清楚,大哥的名字我是认识的,不过就那么一瞬,我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看花了再想看仔细的时候,师尊就让我出来了,就没好意思再看。”王源思索着道。
“王泉师兄毕竟是师尊教出来的徒弟,他再怎么――”方殊看了他一眼,改口道:“其他师兄弟虽然对王泉师兄可能有误会,但师尊肯定还是看重他的,给他立个牌位也是正常的吧”
“那其他人呢?”
“唔,或许是宗门其他前贤吧”
“那祖师们的牌位在‘思源祠’已经有了啊”王源又道。
方殊想想也有道理,祭奠祖师完全可以在祠堂,没必要自己还设一个:“师尊也应该有自己的亲友故识吧,毕竟他老人家年轻时周游吴越,阅历极广”
话题一扯开,两人就聊到数十年前师尊中兴宗门的事来。
遏云宗立宗三百余载,一直是本地极鼎盛的门派,师祖人称“笔杖叟”,更是文武兼修的,极受本地尊敬与爱戴,他活到了一百零九岁,极为长寿,遏云宗也在他治下达到极盛。师尊自幼就拜在师祖门下,学成之后,辞别恩师,仗吴钩而出山门,游历三十载,方归遏云峰。等他回来的时候,恩师已经仙去,旧时师兄弟,老的老,散的散,宗门已经凋敝得门可罗雀。师尊感伤不已,乃重开山门,广纳门徒,又经过三十多年的努力,才使得遏云宗重归兴盛。
这其中的创业沐雨栉风的辛劳,是如今的内院弟子很难明白的。故而师尊现今八十余高龄,仍不顾老衰之体,亲自教导弟子,真是叫人感动。
“自八年前师尊开始收亲传弟子开始,授以宗门不传绝艺,宗门的弟子是越来越厉害了,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了我想,师尊这么用心地指教我们吧。待来年开春,我们可要与师尊好好学”方殊颇有感触到道。师尊刚回来振兴宗门的时候,没有“入室弟子”一说,只要境界到了七魄觉,学会了“云旋舞”,就可以说学成下山了。那时主要靠培养大量这样优秀的弟子,来壮大宗门声势。后来恐怕是师尊年龄愈老,担心时日无多,才有了大师兄他们那一批入室弟子。因而大师兄虽然号称“大师兄”,倒不是说他资历就是最老的了。
“师尊目前可以说倾囊相授的,恐怕只有大师兄和五师兄了――九师兄本来也就机会,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而大师兄身体反而又不行了没有意外继承师尊衣钵的就是他了”想起五师兄,以及上一场自己与他对战时完全被压制,方殊难免又对王源的前景有所担忧起来。毕竟五师兄似乎还和王源有过节――王源重伤了他的师弟张成,而且他与九师兄的关系看样子也不错。
五师兄没有任何让王源讨得便宜的理由,他还要去进决赛,夺了宗门第一才能获得唯一一个前往州学的资格。自古皇权不下县乡,进了州治,入了州学,才能算真正入了“王化”之所在。留在宗门,在他的境界能学的所剩无几,更多的是靠自己领悟。作为一个宗门接班人,不去州学与一州的佼佼者切磋,学习更高的武学,提升修为――肯定没有道理。
哪怕就算王泉当年与他有旧交――现在来看,也是不可能的事。
两人走着走着,方殊拉住王源道:“前面是四师兄的住所了,咱们最好绕开走。”四师兄身有残疾,还有些疯病,人人避犹不及。结果这一绕路,正好撞到一个内院弟子,他看到王源,吃了一惊,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来。
王源方殊正不解着,那人道:“王源,有个事”
“刚刚不久前九师兄重伤不治已经死了”
王源一下子愣住了。
九师兄
死了?
怎么会他虽然受了不轻的伤,可是他会云旋舞,会雪倾山,会夜鬼行――
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心头涌现的,不知是什么滋味。
还没等方殊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源已经迅速朝着九师兄的住处奔去
九师兄的院子,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以前他每天早晚都来这里问安。
还没进去,里面就传来悲痛的大哭声:“九师兄!九师兄!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留下师弟我们,以后找谁来服侍”悲恸的正是韩照与赵亮两个,之前断了手筋的魏崇民,也默默不语跪在一旁,看王源进来,狠狠的怒视着他。
听说九师兄,王源是完全不相信的。
可是现在九师兄就躺在他面前,脸色惨白。
死前应该也饱受了伤痛的苦楚。
而他身上伤处密布,也都是拜王源所赐。
第65章 死者已矣()
王源对于眼前的情景不算陌生。
六年前大哥死的时候,他看到的也是这样一具惨白的尸体。只是那时候满是难过与疼痛,现在却有一点茫然。
“王源!你他妈还有脸来!滚出去!”
“杀人凶手!无耻小人!”
“九师兄再不是,没有他就有你今天了?你怎么下得去手!走!没人有想看到你!”
赵亮韩照两个人原本都伏在九师兄塌前痛哭,看他来了,站起来愤怒地指着他呵斥道。
王源恍若没听见,目光有些呆滞。
“非要人赶你么!”赵亮叫道,上前就要推他走。
“大师兄来了!”外面有人通报道,大师兄被搀扶着,匆匆走进屋来。
“九师弟究竟怎么了?”大师兄高声问道。
一看大师兄进来,赵亮韩照两人嚎啕大哭:“大师兄!九师兄已经故去了!他死得这么冤枉,你可要替他讨回公道啊!”
大师兄示意他们先别慌,做到塌前,伸手擒过严德义的左臂,沉声不语,半晌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来,问道:“九师弟可有什么遗言交代?”
“未曾”韩照抹了一把眼泪。
赵亮道:“昨日九师兄重伤归来,五师兄叫了我们两个,回来照看九师兄。九师兄一夜高烧不退,滴水未进”
韩照难过道:“到三更的时候我喂了些米粥,只吃了两勺”
赵亮接道:“天明稍稍好了些,能断续地说几个字九师兄说想饮茶,我想着之前县尊赏了宗门前八的师兄们不少东西,就有茶叶。九师兄那份儋州的新茶还没启封,便去取了,九师兄看了茶还很高兴,说儋州的茶四季可摘,能在腊月饮到新茶真是乐事不过要山南的活泉水烹之最佳,我便让韩照去打水,我去生火,结果转眼的功夫回来,九师兄已经”没说完,就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九师兄,我把山南的泉水打回来了,你,倒是起来再饮一杯罢!师兄”韩照身边还摆着装有半桶山泉的木桶。泉水冒出白色的气体,的确是刚提过来没多久,是一向讲究茶道的九师兄的最爱。
大师兄又是长叹一声,虽然严德义死前多次顶撞自己,可是当年允他入门的时候,他也是恭谨有礼,颇得师友喜爱,一个大活人短短两日就撒手人寰,免不得一番难过。
“恳请大师兄,治王源残杀师长之罪!”赵亮咬牙切齿地看着无动于衷的王源。
“我附议!伤人一命,自当一命抵之!”韩照也怒道。
“请大师兄主持公道!”之前一直没说话的魏崇民也声音低沉道。
大师兄神情复杂地看着王源,长吸了一口气,挥挥手道:“擂台上本就刀剑无眼出什么意外,谁又能想得到呢这样的结果,我知道王源他也是不想的”
“大师兄,你可不能袒护王源啊!”
大师兄苦笑一声:“当年,我与你们王泉师兄,在擂台上,我受了重伤,我也误伤了你们王泉师兄后来你们王泉师兄去了,可我受到的折磨,你们了解么?我多希望,当时在擂台上死的是我如果一定要追究擂台上过失的话,那这第一个应该偿命的,就是我啊”语气怆然。
“我累了。你们九师兄的后事,交由二师兄他们好好操办,一定要风风光光的,最后丧资所费,全由我来担了算是一点绵薄心意德义啊,德义,早知今日,你又是何苦呢”对王源道:“小源,你师兄去了,不管过去究竟如何,你也当尽师弟之责送他最后一程吧”
可是王源似乎对为九师兄“披麻戴孝”,并不很情愿。
他这种态度,又激起了另外三人的不满。
“死者已矣。”大师兄摇摇头,这次回宗门很多事情给他冲击很大,人也越发显得颓然,没有当年一分的风采了。看大师兄走了,赵亮朝王源喝道:“大师兄都走了,你就别假惺惺的了,走吧!九师兄不想看到你!用不着你给磕头,滚吧!”
王源不理会他,走上去,抓起了九师兄苍白冰凉的左手。
见他如此无礼,韩、赵二人连声喝道:“你想干什么?住手!”
王源扳开九师兄握得紧紧的左手,掌心中有两三瓣被捏碎的儋州茶。
这最后一口茶,他终究还是没能饮上。
九师兄的丧事办得极是风光,全宗上下都一起参与其中,却唯独少了害死他的王源。自始至终他都一面未露。
连衰老的师尊、抱病的大师兄都冒着寒风冷雪目送着他下葬了。
虽然九师兄因为王泉的关系对王源厌恶至极,但他对其他师兄弟谈不上有多坏。王源这番所为的确叫人齿冷心寒。
但联想到他大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王源怎样,就很好理解了。
“手刃自己的师兄,啧啧――”
“这种人,当初他是没有能力――一旦他有了,等着瞧吧,刻毒、阴暗,比谁都甚啊!”内院弟子们议论道。
徐放吴人杰这两个与王源尚算交往不错的人,也都觉得王源比之之前落魄时的恭顺,有了些说不清的变化。
唯一还觉得王源“本性善良”的,恐怕只剩方殊一个了――他还在为不到九师兄葬礼的王源进行辩解。
不辩解还好,辩解了,别人更觉得王源不是个玩意。
发生了这样的事,宗门里任谁也高兴不起来的。
吴人杰晚上回屋的时候,却看到王源已经在他门前等着他了。
还道他真不出门。
王源直白道:“吴师兄,我有一笔交易――想与你做,不知你愿不愿意。”
看着王源平淡冷漠的样子,吴人杰有些不舒服,“交易”一词更让他不快,不过他修养向来不错,淡淡道:“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腊月二十七,九师兄丧事后的一天,总比到了倒数第二轮了。
四个人,争夺两个进入决赛的名额。
大师兄岳君实对吴人杰,五师兄侯嘉对王源。
第66章 惩治不肖徒王源!()
四片校场,王源战张成,二人劈裂了一块擂台;方殊战八师兄,炸裂了一块擂台;王源战九师兄,倾覆了半块擂台。――这两个人似乎都有无尽破坏的**。
到了半决赛,四块校场竟然只剩下一块还能用。
要不是上一场五师兄竭力“保护”,这片擂台应该也在方殊的“鸿雁西归”下裂得粉碎了。
这一日的气氛有些诡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九师兄刚刚才下葬的关系。
没到时间,所有的人都到齐,只是没人闲聊。
众人时不时地去看一下葬礼上未露面的王源,他倒是很镇定,一切如常。
许久不见的张成今日也出现在校场上――瘫坐在椅上,半死不活的样子,之前受的重伤没有丝毫恢复的样子。所以他来了就仇恨地怒视王源,可王源根本不去看他。
张成自然也是想要亲眼目睹他的师兄,五师兄今天是如何在校场上教训王源,替自己报仇的。
“严师弟新丧――今日之比开始前,诸位师弟先在心中哀悼一番吧。”大师兄缓缓道,众师兄弟都垂下头去。只有王源置若罔闻,仍然昂着头,当这与他无关。――不禁又令人纷纷侧目腹议。
就在半决第一场快要开始时,突然赵亮韩照浑身缟素,手捧着九师兄的牌位而至。
他们走过大师兄身边,却没有向他问安,径直走向五师兄侯嘉。二人往地上扑通一跪,沉声道:“求五师兄替九师兄做主!――我们两个太无能卑微,不能替九师兄清理门户,其他人――又念及宗门上下,能替九师兄昭雪的,仅五师兄一人!还望五师兄念及旧谊,令这不肖之徒伏法!”大师兄在,别人忌惮大师兄在宗门的威望与权势,就不会有人敢反抗他去教训王源。
如果有,只能是五师兄。
五师兄一怔,过了会缓缓点头道:“你们失去了师兄,心情可以理解。我本来也不会在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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