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你潜藏着愤怒的心随着妻子病情的恶化而激化,终于,你取代了他,成为了他。在那之后,为了不引起陈念微的怀疑,你将她赶出家门,开始了更加疯狂的计划。****敛财。陆先生,你的考虑很周密,你知道本地人莫名失踪会有人报案,于是一连杀害了两个外地人,既能够得到一笔收入,又不会引人注目。天衣无缝的计划。”
陆远平双手按住玻璃桌,向对面的路西绽靠近:“你知道吗,那天陈安和在我的刀下求饶的样子有多可笑,他死了之后,我在野外将他切成一块一块的尸骨,那天晚上很静,很静,我一个人坐在高坡上,看着他的尸骨焚烧而愈燃愈烈的火光,你知道我有多兴奋吗。”陆远平的双颊染上泪痕,他却仍旧波澜不惊地笑着,“这个男人的生活可真是奢靡,一块腕表就能卖到五万块,可惜我始终没有猜到他银行…卡的密码,否则我就能早点筹够钱给阿萍治病了。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了后来那三个人的死亡。他们很可怜是不是,但我觉得他们没有我可怜,他们没有阿萍可怜。至于陈安和的孽子,他本来可以不用死的,可谁让他看到了他不该看的东西呢。”
“等我好不容易筹够钱之后,医生说,已经没办法进行手术了。”陆远平终于哽咽起来,“阿萍这个傻女人,为了帮我顶罪,故意模仿我真是个傻女人。”
路西绽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眼神凝望着他,烛光越燃越烈,他的情绪也终于彻底迸发开来。
“既然没有钱养我就不要生下我。”他放肆地嚎啕起来,失声痛哭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格外可怜,“为什么生下我之后又不要我,明明有两个孩子,为什么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陆远平本该是社会的栋梁之才,他有智慧有谋略,心思缜密,奈何造化弄人,他在儿时遭贫穷父母的抛弃,过了半辈子食不果腹的生活,常言道千里马总会有伯乐,而他终其一生,都不曾遇到过那个属于自己的伯乐。
“陆先生,你已经比这世界上许多人活得通透,智慧得多。”路西绽平静道,“你虽平凡,可却有一颗不甘平庸的心。”否则也不会为自己改了这样一个文学的名字,志存高远,一马平川。
“可到最后,被世人铭记住的那个不是我,是陈安和。”任他志存高远,终究只是一个连环****凶手,只配被人唾弃,遗臭万年。
路西绽的容颜,此刻在陆远平眼中格外柔和,格外美丽:“世人的看法又有何重要。人生苦短,你却在少年便遇到了与自己心心相印之人,并且与她拥有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已经比许多人幸福太多,而另外一些东西,虽然逝去,但美好的感情却会永存心间,历久弥新,何尝不是一种快乐。”白发人送黑发人固然是人间极悲,可曾经有过的美好的记忆却永远不会消散。
陆远平想过很多种死去可能,却唯独这一种。其实在他决定不顾一切去医院见卢桂萍最后一面起他就已经想好了,他不会再逃避,不会再苟活,他愿意承担世俗所安排给他的一切罪名。因为在世俗的眼中,他已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不会有人在意他内心深处的苦痛挣扎。
“你就不觉得,我是个恶贯满盈的罪人吗,你就不想把我千刀万剐吗。”弑兄杀侄,这世间罪大恶极的坏事他全占了个尽,甚至很多个不眠的夜晚,他也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
路西绽起身,低头看着他,却丝毫不会给他居高临下之感:“是非对错,不是世俗可以评判的。你的人生是好是坏,更不是旁人能够定夺的。陆先生,我不会劝你放下仇恨,但我祝你来生尝抉生未尝过的甜。”
第20章 逐步渗透()
走到楼下,伴随着猛烈敲击房门的声音,路西绽看了看钟表,嗯,不错,来得倒不算太迟。
果不其然,乔倚夏那张清秀俏丽的面容和石韦眉头紧蹙的脸映入了路西绽的眼帘。石韦仍旧是一副莽撞之态,一进门便追问路西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着石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路西绽只是先让他们坐下,自己坐在了另外一侧的沙发上。
“可以答卷了,乔。”
石韦心中有着千百个疑问,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听着这两个打哑谜的人对话。路西绽发丝有些微凌乱,三两捋拂在双颊上,别有一番风情。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孪生兄弟取而代之****案。”乔倚夏脑海中浮现出陈安和那张充满英气的脸,顿觉所有的思路被一股不可抗力阻隔,叫她很难将语言连成句子,“香水味,是,还有垃圾袋。”
听着乔倚夏混乱又含糊的话,石韦有些讶异,长久以来乔倚夏都是个异常平静的人,有时出现场场面血腥的他一个大男人都不忍直视,而她却可以波澜不惊。现在这般话不成句的状态,实在引人发疑。乔倚夏闭上眼睛狠狠摇了摇头,瞬觉头痛欲裂,天旋地转。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压抑住自己的情绪。
“倚夏,你没事吧?你是不是不舒服?”石韦揽住乔倚夏的肩膀,神色紧张地望着她。
不料路西绽却从对面沙发上起来朝二人走来,不自觉地将石韦的手掰开,自己揽住乔倚夏的肩膀。路西绽的怀抱温暖极了,比初春的阳光洒在身上还要舒服。明明那样瘦弱的一个人,怀抱却这样充满力量。
“有香水味是因为”
“不要想了。”路西绽打断她,“我来说。”
石韦从包里翻出一个本子,开始做起记录来。路西绽看他准备就绪,才一边揽着乔倚夏一边说道:“陈安和与陆远平,也就是卢桂萍之夫系同卵双生兄弟,陆远平杀害其兄陈安和后取而代之。先前陈家有着浓烈的香水气味,是为了掩饰尸臭,而现今香水味的消失是因为尸臭味也已经消散,所以不需要特意的遮盖。卢桂萍同陈安和伉俪情深,自知时日无多,决意替丈夫顶罪,极力撇清与丈夫的关系,****夫妻二人关系不和的假象。陆远平同陈安和样貌极为相似,必定引人发疑,这也就解释了她撕下结婚合照的原因。而蚊香,也是她将嫌疑引到自己身上的伪装。”
石韦龙飞凤舞地在本子上简明扼要地记下路西绽所说的内容,而路西绽也善体人意地刻意放慢了语速。乔倚夏仍旧觉得头晕目眩,但却认真地听着路西绽的分析。
“陆远平在杀害了陈安和之后,随即又杀害了保姆与一个外企工作人员,我们可以发现,高明收入不菲,符合陆远平****敛财的条件,而至于保姆,收入虽然比不得外企工作者,但住在雇主家,也会携带一些积蓄,至于陈念强,是一个不再陆远平计划内的无辜牺牲者,因为目睹了陆远平的****事实,因而被灭口。”
石韦将碳素笔狠狠摔到本子上愤懑道:“这简直就是个**嘛!自己的亲哥哥和亲侄子都能下得去手,真他娘不是人!”
路西绽冷冷看着石韦,不再作声,石韦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无奈地笑了一声,化解尴尬。
“陆远平跟陈安和在外貌上无异,声音却差别极大,这也是他为什么不开口说话的原因。陈念微虽分不清叔叔同父亲的样貌,但声音是一定能够辩别清楚的。陆远平自尊心极强,再‘变成’陈安和之后定会十分注重自己的形象,不仅出于伪装的目的,更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乔倚夏淡淡开口道:“这就是路教授你之前说,你的心理画像只是针对现在的他的原因。”
路西绽点点头:“嗯。我们结合陈念微和陶正林医生的说法,‘陈安和’是在1月18号开始反常的,也就是说,1月18号出现在陈念微面前的人是陆远平,而非陈安和。”
“等等。”石韦伸出食指,脸色凝重,“陶主任说,陈安和是1月11号外出见人的,这之间隔的7天是怎么一回事?陆远平隔这七天究竟在准备些什么。”
“石队。陆远平亦是有苦衷的,若非陈安和太过绝情,想必他也不会出此下策。”乔倚夏用一种沮丧的语气说道,那个她印象里温文尔雅的绅士陈叔叔,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她想起陈念微对她说过的,父亲对于自己做的菜百般挑剔,她想,这不仅仅是因着陆远平的个人口味而产生的负面情绪,其中或许还掺杂着一定的报复心理,报复儿女双全,家庭和乐的陈安和。
“至于垃圾袋,抛尸的话,黑色是最佳的选择,因为无论是白色还是红色在透明度上都远远高于黑色,所以陈家的黑色垃圾袋在抛尸的过程中几乎已被用尽。”
一直到这里,乔倚夏的想法与路西绽的分析是不谋而合的,可她心中有一个疑点,就在她等待路西绽为自己解开谜团之时,路西绽却恰如其分地停止了分析,转而看向她。
“别着急,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你想不通的地方了。”路西绽揽着乔倚夏肩膀的手加紧了几分,再次被路西绽猜中心思,乔倚夏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之所以会有假发丝出现,是因为陆远平在抛尸的过程中进行了变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应该已经在最后一次抛尸时被一起扔掉了。”
就连石韦也无法否认,陆远平的确是一个心思极为周密之人,他考虑问题很周全,若是将心思用于正途上,定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但并不是每一个天赋异禀的人最后都能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从来没有绝对公平的人生,贫富的分水岭是在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便形成了的。如果当年被遗弃的不是陆远平,那么现在的他拥有着怎样的人生是任何人都无从得知的。可世间之事不会有如果,因为谁也不知陈父会在中年**富,谁也不知有些错误一旦酿成就是一辈子的悲剧。
“路教授,山下那辆银色的宝马,是陈家的吧?”石韦问道,路西绽则微微颔首,“虽然只有七八成新,但保守估计最低能卖到一百多万,你说这陆远平守着一这么大件的宝贝不卖,他杀那么多人干什么?这不丧心病狂吗!”
路西绽挑挑眉,却未回答,似是没想到石韦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乔倚夏见状只得打圆场道:“石队,且不说卖车需要很多手续,不是三两天能够解决的,再者你方才也说了,那么大件的东西哪能瞒得住陈念微。陆远平他是等得起,可卢桂萍等不起,这就是它为什么不卖车,不挂失银行…卡密码的原因,陈安和身份地位极高,用的是中行的贵宾卡,密码挂失是要等一周的。而陆远平需要一种最快最直接的来钱方式,不需要太多,只要够快。在我们看来,****敛财似乎是一个既愚蠢又冒险的下下策,但对于陆远平来说,他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所在意的,不是陈安和那座金山,而是早日替发妻筹够手术费。”
“这陈安和已经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人物了,区区医疗费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可竟吝啬到这般地步,眼睁睁看胞弟深陷水火而不救,真要说起来也是怪气人的。”石韦说吧干咳一声,一脸严肃道,“当然,这个,罪犯是绝对不值得同情的,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就是犯法!毛爷爷说得好啊”
“石队,我们该带嫌疑人回局里了。”乔倚夏赶在石韦说大道理之前将他打断。自她工作以来,石韦已经给她上过太多堂思政课了,每次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她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自乔倚夏和石韦进门直至现在,时间左不过才过了十五分钟,而对于楼上的陆远平来说,这区区十五分钟,却漫长的好似十五个念头,近乎黑暗的空间之中仿佛有一个食人魔,一点一点慢慢将他吞噬,最后把他心中最脆弱的角落平摊开来,将他彻底打败。石韦原以为这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会对他们的拘捕百般抗拒,可陆远平非但没有抗拒,甚至于眼中不含一丝戾气,让他看起来异常的心如止水。
这不仅出乎了石韦的意料之外,同样也是乔倚夏所没有料想到的。她看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目光讳莫如深的路西绽,微抿了一下嘴唇。
路西绽身着长风衣随他们一同走到门外,陆远平在石韦打开车门准备将他押进去的那一刻却突然回身望向路西绽,他英气的双眸里泛着一层浅浅的雾气,微微扬起唇角,用唇形无声地勾勒:“我输给你了。”
第21章 非常感谢()
乔倚夏降了降车窗,窗外呼啸的寒风像冰刀一样钻进来刺在她的脸上,她侧过头,看着陆远平那张脸,想起已经灰飞烟灭的陈安和,想到今后要孤身一人面对未来的陈念微,顿觉眉心酸胀。。。陆远平戴着****,淡薄的双眼叫他看起来像一个文弱书生。
“她挺厉害的。”他开口道,“她让我觉得,有点儿后悔了。觉得有点儿,有点儿对不住呵,反正也不会再见。”
“拜你所赐,你的亲侄女已经一无所有了。”乔倚夏冷冷道。纵他有千万个苦衷,她也无法谅解这个十恶不赦的狠心“叔叔”。
他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她说得对,只要曾经拥有过,就够了。”
乔倚夏不再看他,将车窗升至最高,脑海中回想着那首小提琴曲的旋律,总结起路西绽精彩的破案教学过程。她不仅协助她们八组迅速侦破了案子,且“因材施教”,洗涤了一个罪犯充满污垢的心。在陈家,她对陆远平说“凶手已经找到”时,就是击溃他心理防线的第一步,或者是说将他彻底激怒的第一步。
陆远平的心中无疑是挣扎的,一方面人天生恐惧死亡,尤其是像陆远平这般愤世嫉俗慨叹命运不公的人,报复心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加剧,可另一方面他对于发妻的心痛和不舍让他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困境。她故意将卢桂萍病危的消息透露给陆远平,她在逼他,在逼他做出一个抉择。
事实上,路西绽早在某个乔倚夏未知的时刻便知晓了真正的凶手,正如她所说,她只是在对谜题的答案进行验证。她将这样一个凶恶的连环****凶手带回家,看似无畏无惧,实则是揣度出了他的心理。发妻将死,逃亡对他来说也是苟且偷生。
陆远平看起来冥顽不灵,实际上心中的城墙早已在慢慢的土崩瓦解,随后,这位聪明的教授利用,也就是心理学上经典的黑暗效应,将其置于昏暗环境之中,让陆远平减少戒备感而产生安全感,而在安全感产生的同时,心中脆弱的一面也将暴露无遗。他不会记得他是一个罪犯,他也不会提醒自己坐在他面前的是高他一等的教授,黑暗里,由于身份地位所产生的压迫感都会降到最低。
如此一来,即便是内心坚硬如钢铁的人,也不得不被融化成绕指柔了。
下车之后,站在门口的陈念微几乎是发疯一般地飞奔到陆远平面前,双手抱住陆远平的肩膀,眼泪被吹散在这寒冷的冬日里。
“爸爸,你是我爸爸对不对,爸你告诉他们,你告诉他们是他们搞错了,不是他们想的那样。”陈念微情绪过于激动,像是被哽在喉咙的泪水给呛到了,停顿了片刻,“爸你快说啊来不及了!”
陆远平平静的看着这个跟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侄女,垂下头说道:“我不是你爸爸。”
而在陆远平开口说话的那一刻,陈念微才终于松开了紧紧握着陆远平肩膀的手,瘫倒在了地上,商陆和白英将她扶起来,看着她如一潭死水的眼睛,看着她无声的哭泣。
陆远平被押了进去,白英帮陈念微擦着脸上止不住的泪水,听她淡淡地说道:“爸爸,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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