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的侍从松了一口气,就在他心脏平复、深深吸气的一刻,刀刃从他后脖落下,他还睁着眼,嘴巴半张——人头滚落,血在周围侍卫的铁靴和软甲上溅了一圈。
无人噤声,御前首相带着宫廷侍卫——实际多数出身银鹰城铁卫,离开喧闹人群,快步向议政楼赶去。
在他看来,必定是他的姐姐不满处境,认为各城邦架空王室势力,从而在节日贵胄聚集之时,作出愚蠢之举。
秘密召集地方贵族,无非有两种可能:要么许以他们利益,让他们宣誓效忠当今王室,从而掣肘手握重权的四大家族;要么将他们囚禁,作为威胁的筹码,从而赢取主动权。最大可能,还是报复集兵出征南部的不利。
如此想着,御前首相已经到达了议政大楼下。他抬头仰望,只见顶层火光灼灼。
“是了,摆平了今晚的事情,应该采取更激烈的行动——不能让蕾莉亚自以为是,也许应该限制她的自由。”
艾利欧用力咬了咬牙,象征银鹰的佩剑向前挥动,冷声道:“首相有权力知道秘密会议的内容。会议重要人物众多,你们跟随我,保护议会人员安全。”
前银鹰城铁卫当然懂得到底应该听从谁的命令。毕竟从眼下看来,御前首相掌握的权力比国王和摄政太后大得多。
于是,五十名侍卫持剑步上旋梯,而余下的六十名侍卫,则将议政楼的所有出口,死死围堵。
“不会出什么大事儿——无论是哪一种猜测,只要让这些地方贵族们意识到蕾莉亚毫无实权,一切便会恢复正常。”
艾利欧心想,丝毫没有意识到仲夏节“秘密会议”背后更多的漏洞,更加没想到,那位负责在“极乐宫殿”上点火的术士,费尽心思让动荡不安的政局,掀起巨浪。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事件会向让他惊栗的方向发展。
当他一脚踏上通向议政楼顶层的大理石旋梯,大楼各侧传来马匹嘶鸣——极为高亢,如野兽吼叫,让人烦躁。
“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御前首相愤怒地命令道。
然而,他的命令似乎无效,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明显不是王室侍卫队的铁靴,更像是重锤砸在地表的声音,还夹杂着金属刮过石面的刺耳响声。
帝都之内,还有谁敢违抗首相的命令吗?
艾利欧觉得怒火让他的血管都沸腾起来:“违令者——处死。”
然而,王室侍卫队一片死寂,沉重步伐声依然像钟摆一般,越来越近。
接着,御前首相看见了他不敢相信的一幕——他更愿意自己产生了幻觉。
一队身穿青铜铠甲、带着青铜面具的无脸审判者,正提着长剑,一步一步踏上了旋梯!
审判者是真神奥西里斯的裁决之鞭,执行公正判决,从不参与世俗势力斗争。而仲夏节之夜,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艾利欧只觉得心脏极速跳动,思绪混乱,想不通其中缘由。
他们是来拘捕自己吗?不可能——即便是御前会议,也从未敢与圣域对立。
他们是蕾莉亚指使的吗?不可能——即便是王室,也无权对中央裁判所发出命令。不,中央裁判所只要作出判决,甚至可以将王室定罪,他们有至高无上的审判权!
上百名宫廷侍卫,包括御前首相,无人作声,几乎僵直地立于原地!
无脸审判者行至艾利欧面前,青铜剑对准而了御前首相的脸,阴刻面具下发出低沉如铁砂滚动的声音:“让开,凡人。”
艾利欧只觉得脚下发软,侧身跪下,双眼只敢看向地面。剑尖从他眼前划过,发出尖锐的刮擦声,他只觉得脑袋生痛。
十名无脸审判者从跪着的御前首相面前经过,一步一步地向议政楼顶层走去!
当最后一名身穿青铜铠甲的剑士背离,艾利欧鬼使神差地站立起身,跟随着他们的脚步,登向旋梯尽头。他只觉得这十个沉默无声、步伐整齐的人,是从古老坟墓里爬出的怪物!
而旋梯则像无穷无尽的墓穴通道!
审判者毫不在意首相的行动,火光映在阴刻面具上,如同鲜血流淌!
离议政厅顶层越来越近,光线变得更加明亮,有喧闹人声从不远处传来,听起来像是抱怨和咒骂声,还有卫兵拔剑的声音。
艾利欧只感觉头脑充血,连呼吸都忘记,恍惚间青铜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他不禁加快脚步,跟了上去。议政厅顶楼终于到达,只见所有壁灯都被点亮,议会厅镀金大门紧锁,银杉“布尔”带领二十名宫廷侍卫,向无脸审判者下跪。
议会厅中传出愤怒叫喊,困在孤楼中的贵胄们不会猜测到自己的处境。
而戴着青铜面具的审判者,在众人面前展示一张揉皱的纸张,不带任何情感地问下跪之人:“此中所列名单,可为太后亲笔?”
“银杉”布尔沉声道:“公正的审判者,鄙人以信仰为誓,此名单为太后亲拟。”
“名单所举之人,是否都在议会厅内?”审判者的声音如同从机械中发出。
“是。”这次单膝跪着的侍卫队长布尔,只回答了一个字。
第七十三章 仲夏节恐怖事件()
“银杉”布尔打开议会厅的镀金大门,内里的贵族们正在骂极为难听的话,诅咒这些宫廷骗子的脑袋赶紧从脖子上滚下来,插到帝都的城墙上。
但这时,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因为他们看见了无脸审判者。
戴着青铜面具的中央裁判所剑士,如同来自墓地的怪物,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些怒火冲上头顶的地方势力,左手提着铁链,右手持着长剑。
贵族们从来没想过可怕审判者与自己有什么联系,他们比谁都准时到圣堂祷告,按时缴纳赎罪税,捐资修缮地方圣堂和裁判所,他们是虔诚的好信徒。
“神圣裁决者们,我们随时愿意为真神效劳,不管需要逮捕谁”欧威尔伯爵向来冲动,他站在议会厅大门的最前方,离沉默的青铜剑士只有五步距离,只觉得气氛阴冷得渗人,不由得大声喊道。
然而,没等他声音落下,一阵银光从五步之内传来,随着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铁锁像套马脖子一样,套住了欧威尔伯爵的脖子!
显然这根锁链肋得异常之紧,伯爵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喉咙中发出如上紧发条那样的咯咯声,四肢像被攥紧了的蜥蜴般扭动。
然而并不理智的举动让他的处境更加困窘。随着肺部空气越来越少,他的瞳孔开始扩散,瞳孔里映出审判者一成不变、冰冷的阴刻符文。
很快,他就不再挣动,眼球半突出,嘴巴像死鱼那样张开,因为锁链的力量,像木偶一样半跪在地上——欧威尔伯爵死了!
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他们惊愕地立于原地,不知道刚才还大喊大叫的爵士到底犯了什么罪——显然,审判者并不是为了逮捕一名伯爵而来!
黑熊堡的柯刚子爵单膝下跪,其他人也纷纷跪下,生怕犯了什么罪责亵渎圣职,从而落得欧威尔伯爵的下场。
他们跪下时,因为地方狭隘,慌乱之间头撞到了他人的背脊上,或者脚踩到了手上,然而他们的眼睛只敢向地面看,那具还未僵硬的尸体就在跟前,而无脸审判者依然像冰冷雕像一般,立于人群面前。
接着,他们听见铁链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一根银色粗条窜向跪着的人群。高大有力的波隆尼子爵像被横拖了出去,背脊骨摔在地面上发出可怕的断裂声,他的叫声像被捏紧脖子的公鸡。
波隆尼子爵身旁的罗佛尔伯爵下意识地叫喊了一声,马上他的脖子就被铁链套住,整个人抛出了大门,扔到了大理石阶梯上,直角石阶和铁链的拉力作用下,上下颠簸了数次,内脏被冲力震碎,血从嘴和鼻孔涌出,眼球几乎掉出来,舌头堵住了喉咙——也死了!
人们这才意识到——即使他们没有犯下过错,也将面临一场屠杀!
他们被聚集的目的,等同于圈进羊圈待宰的羔羊!
贵族忍不住开始尖声喊叫,不顾一切地从地上爬起来,向议会厅门外冲去!然而,无脸审判者将门口死死堵住,他们脚下发软。
让他们更加绝望的是,“银杉”布尔带领的宫廷侍卫队,拔出长剑,堵住了长廊过道!
人们疯狂地四处冲突,在狭小的议会厅里寻找能够躲藏的地方,然而他们发现无论如何推搡、踩踏、冲撞,四处却挤满了人。
不断有人被铁链套住脖子、拖出议会厅外,那些沉默不语、挥动着铁索的青铜剑士,好像只拿这些受惊的凡人当作捕猎游戏的目标!
贵族们惊呼着,向远离镀金大门的方向涌动。那些被拖走的同胞,在地面上生生拉开一条通道。一些人在冲撞中被推倒、趴在地上,另一些人则踩过他们的身体和脑袋,拼命向密闭空间的另一侧挤。
很快有人踩着人头爬到窗棂上,接着更多人像壁虎一样贴在了彩色玻璃上,而底下的人愤怒地捶打、推搡着这些自私自利的逃生者,有人干脆抽出随身匕首扎在不久前还相互攀谈的人身上,好找个铁锁难以伸到的位置!
没人发现彩色玻璃不堪重负,发出了细微的破裂声,裂痕马上就像蜘蛛网一样迅速扩张。紧贴在上面的人被狠狠推挤着,加大了玻璃的受力。
随着巨大破裂声传来,十多个趴在落地窗边上的人没有着力点,随着撞破的玻璃,直挺挺下落!
他们的惊呼声只来得及从喉咙中发出,身体就砸到了议政楼底下的地面上,有的头朝下落地,脑袋变成了红白色的浆状混合物,颅骨碎得只剩下半截。而另一些,有头和脖子怪异地扭成直角的,有脸部压平与地面贴在一起的,稍微好看一点的,神经反射还能让身体颤动。
随着接二连三的重物落地声,君主广场的一角,瞬间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地面则铺满了白花花的脑浆和红色鲜血,夏风一吹,更发出浓烈腥味。有老鼠被气味吸引而来,从阴暗角落窜出,踩在湿滑液体上,发出窸窣叫声。
守在出口的宫廷侍卫觉得脚下像灌了铅水,脑中空空如也,他们觉得脚下像灌了铅水——不知道该上前查探、还是冲上旋梯支援,还是报告他人。
一些从“极乐宫殿”赶来的贵胄和群众,远远看见地上的黑影,闻见湿湿黏黏的腥臭气,不由得高声尖叫,反向向人群钻去,如此一来,却引来了更多关心事端的人。
越来越多人聚集在议政楼底下,他们无一不为眼前的情景感到惊栗。即便这里不乏上过战场、杀过人的骑士,也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颤!
是谁——竟然公然在仲夏节制造如此惨剧!
然而,他们发现王室侍卫并没有动作,而是像僵直的钉子一样,立在了原地!
不远处各大家族的代表人,包括几位御前会议的重臣,都随着人们的惊叫声,来到了议政楼底下。随从为他们开辟了一条通道,贴身侍卫紧紧跟随,生怕出现意外。
内政大臣马克杜纳从人群中穿出,冷静地向躺满死人的角落走去。当他在火光中看清了眼前的情景,一向挂在脸上的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具少了半个头、手脚别扭歪曲的尸体,胸前佩戴着星月纹章。他几乎分辨不出这是杜纳家族的哪位内臣!
“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克掩住了鼻子,眼睛半闭,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不远处的宫廷侍卫说道:“我需要上去看看。”
“大人,最好不要——刚才来的是中央裁判所的审判团。”侍卫声音发颤,好像刚从墓地的阴寒里钻出来。
第七十四章 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审判团”——马克?杜纳只听见了这三个字。他再也维持不住温文尔雅的风度,只是冷冷地直视着地面的尸体,脑子中如有雷鸣翻滚,阻止了他的思考。
然后,他看见御前首相艾利欧铁青着脸、一步一步地走下旋梯,跟随其后的侍从,脸色发白,比起地上的死人不遑多让。
“首相大人。”马克向前行了几步,只觉得心跳声从胸腔传到脑袋,整个人就像一个被鼓锤敲击的布囊,脚底发软。
听见有人叫唤他,艾利欧?帕顿踉跄了几下,艰难地转过脸来,红色头发和死灰的脸在火光下就像一具干尸。
“他们来了。”首相从未如此失态,此时他嘴唇颤抖着,几乎下意识地挤出了这句话。
然后马克?杜纳便顺着御前首相的目光,看向空空如也的旋梯——连鬼影都没有。
但铁链与大理石碰撞的声音、像野猫叫春一样的哀叫声、利器刮过石面的尖鸣声、重物碰撞声以及一成不变、像丧钟一样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像一把钢条,在所有人的精神海中来回拉扯。
无脸审判者从跳跃的油灯灯光中,露出了青铜面具和铠甲,仿佛藏在阴刻符文下的,不是人而是披着金属的怪物。
他们身后,则是十数条锁链,每条锁链上,都箍住一个人头。有舌头翻出来、已经嗝气了的,有脸上全是斑驳血迹的,也有干脆头骨断裂、脑袋向后扭转的
还活着的人凄厉叫喊,声音经过他们的腹腔,到达喉管时,被铁链约束,变成拉风箱那样、带着尖细气流的粗重喘息声。
他们在一路颠簸中,骨头被砸断,四肢像肉肠一样拧成一团,血渍如溪流般,从议政厅顶层一路渗下来
就像一群被鱼线扯住、垂死挣扎的鱼。
而青铜覆盖下的野兽,拖动数百上千斤重不断扭动的躯体,竟像毫无知觉一般,机械性地向前行,直至走出议政厅的大门。
在场的卫兵、围观的人群、方才还冷声质问的权臣们,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甚至不敢用力呼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些人一小时前还衣着考究、谈吐风趣地站在君主广场上。
整座议政楼只剩下哀叫,带着浓重腥味的空气,就像凝胶一样停滞下来,在每个人的感官中萦绕不去。暗红黑月之下,这里如同地府的延伸。
有人跪了下来,默念颂文,祈求真神赦罪。这个行为像瘟疫般传染,顷刻间人们屈下发软的双脚,吟诵像围绕腐肉的蚊蝇,传遍了君主广场。
无连审判者对人群的祷告无动于衷。他们将绑着人的铁链,栓在黑色马匹的马鞍上,将青铜剑收入剑鞘,跨上马背,从议政大楼疾驰而去。
这些捆绑着的人被拖动,铁链的拉力瞬间扯断了颈骨,发出一阵清脆的碎裂声,哀鸣又减弱了些。交叠的四肢和身体在地上抛弃、落下,像破损的木偶般四处乱扭,一路拖出了长长的血痕,这些血痕又无声地渗透入地下。
一些还沉浸在狂欢、不明所以的人,看见十匹马组成的马队,拖着一串重物,飞驰在荣耀大道上,喧嚣中听不见濒死者的哀吼。
而还沉浸在惊人一幕的人群,则全身发软、流泪祈祷、边跪拜边向圣路易?泽特广场前进。
从狂欢跌落这惊悚时刻,无人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人们脸色发青地传播着各种各样的猜想,这些猜想都演变成极为骇人的版本。
“这些贵族妄图推翻圣殿授冕的国君裁判所便于极乐之日处决他们”
“他们准备在今夜杀死国王和摄政太后,军队都聚集在帝都之外”
“他们让不参加叛乱的骑士活活饿死,还吃人肉”
“他们勾结了黑暗术士,将帝都祭献给魔鬼,听说南部的帕利瓦就是这样,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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