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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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煞七十二变-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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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将军虽大破刘黑子,但却也杀伤过重,郎君辛亏不是昨日来此,当时可是浮尸满河,恶臭千里,蝇虫啸聚密如黑云”

    “嗨。”老丈摇摇头,“只可惜满城的人平白肥了鱼虾。”

    一路避开了百十步,鼻前的恶臭才稍缓,呼延翼这才躬身作谢。

    “多谢老丈提醒。”

    “当不得,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说完,老者笑眯眯地打量了夫妻两人几眼,忽的开口说道:

    “老朽的房舍就在左近,郎君不妨去歇歇脚,也喝碗酒水解渴?”

    两人跟着老者,离了道路,投入林中,前往老者口中房舍。

    一路行来,树愈高,林愈密,光线愈暗,寒气愈深。

    望之四周,尽是枯寂耸立的松柏。

    妻子愈来愈心悸,悄悄拉着丈夫的衣袖,低声道:“相公。”

    呼延翼却不耐烦回到:“恁多心思,却不是你要歇脚的么?”

    是我要歇脚,但却不是在此时,更不是在此地啊!

    妻子满腹委屈,正要分辩一二。

    老者却忽的回过头来。

    “无妨,老朽这宅子是偏僻了一些正好,前面也到了。”

    说着,领着两人又向前十余步。

    只见,苍苍郁郁柏木林中,环抱着一座高墙飞檐的大宅子。前面,一道朱漆的大门看来颇为陈旧,门旁两只石兽也掩没在茅草中。

    “让郎君与娘子见笑了。”老者依然是那一副和善的笑脸,“这宅子我也是刚买下不久,还没来得打整,实在惭愧得很。”

    说着,他便推门而入。那呼延翼也是想也不想就跟了进去,只留下妻子在门前踟蹰。

    当时,风动树林,林中呜呜如鬼哭,寒气从四周围拢来,她打了个寒颤,抓紧衣襟,连忙赶上丈夫的脚步。

    尔后,风声渐大,压到了门前的茅草,露出石兽上头戴双角、脸生四目的狰狞面孔。

    呼延翼本以为老者是独居在此,没成想宅子里还有几个神情木讷的仆人。

    安排妻子去别院休整,他就被老者拉去设宴款待。

    他本没想在此地久留,刚打算推辞,老者却二话不说,斟了杯酒端上呼延翼的面前。

    浓郁酒香扑鼻而来,呼延翼愣是没把推辞的话说出口来。

    他本不是嗜酒之人,但这老者的酒似乎别样的醇香。

    呼延翼经不住饮下一杯,接下来便水到渠成。

    “这妇人当真好不晓事!”

    也不知是这酒太醇,亦或老者劝得殷勤,呼延翼杯中酒也满了,话也多了。

    他不仅把自个儿底细抖了个底朝天,顺道把心里的郁闷一股脑儿就给倾泻出来。

    老者笑着安慰道:

    “妇人只管儿女情长,哪儿顾得丈夫的雄心壮志?”

    说完,他话音一转。

    “不过么,令夫人也是身娇体弱,哪儿经得住这般苦行,这样吧”

    老者为呼延翼又斟上一杯,笑眯眯说道:

    “不如将其暂且留在老朽这儿,待郎君上任后,再遣车马来迎,如何?”

    妻子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丈夫会将她丢弃在这陌生人家。

    可惜,满脸的泪珠挽不回良人赴任急切的心。

    哭得累了,只得听从老者安排住进一间小院,劳累与忧惧之下,竟是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已是入夜。

    房间里寂静无声,一盏油灯如豆立在房子中央。

    这灯光太暗了,甚至于照不亮墙壁,留下黑暗四面合围。

    一时间,这妇人竟是不敢离开床榻。

    只是听着自己心跳声愈来愈急,呼吸愈来愈长。

    终于。

    她颤着声问道:

    “有人吗?”

    无人应答。

    许久之后,她才强鼓起勇气,蹑手蹑脚下了床,拿起油灯,一咬牙推开了房门。

    院子里没有半点儿声响,头顶上无星无月。

    她一只手抱在胸前,一手哆嗦着举起油灯。然而,厚重的黑暗彷如铜墙铁壁,沉沉地把灯光压回来。

    她又打了个哆嗦,竟不知该不该跨出这房门。

    忽的。

    “咚咚咚。”

    黑暗深处,传来敲门声。

第七十四章人殉() 
“咚咚咚。”

    黑暗深处传来敲门声。

    这声音打破了宅中死寂。

    人声、喧哗声、脚步声一同响起。

    世界好似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周遭紧逼的黑暗好似也缩回许多,寒气渐退,灯光摇曳着温暖。

    这妇人长舒一口气。

    方才那黑暗死寂,她是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下意思就要去寻那喧嚣。

    才转头。

    吓!

    昏暗里一张无表情的脸。

    她蹬蹬退了好几步,打开嗓子就要喊声救命。

    “呼延夫人,你无事吧?”

    说话?是人?

    仔细看去,这不是这宅子木讷仆役中的一个么?

    这人,走路怎么没个声?

    “无事。”

    她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几口,勉强镇定心神。

    “你来有什么事儿么?”

    那仆人作了个礼。

    “我家主人让我带呼延夫人去别院暂避。”

    “避?”妇人却是一愣,“避什么?”

    那仆人始终一副木讷模样,呆立在黑暗里,像是一尊只有嘴巴会动的石像。

    “方才来了位道长,硬要在此院饮酒。”

    “在此饮酒?”妇人蹙起娥眉,“你家主人难道没告诉那道士,此院中有女眷?”

    “我家主人说了,可”

    这仆人石头般的脸上,终于有了别样的表情。

    “那道长说,长夜漫漫,有佳人作伴岂不美哉?”

    “岂有此理!”

    这妇人脸都气得通红。

    “这世上怎么有这般厚颜无耻的道士?!”

    此时,走廊上一阵喧哗。

    妇人转眼看去。

    院子里,咋咋呼呼闯进一个腰配长剑的短发道士。

    “娘子如何称呼?”

    妇人冷脸应到:“夫家姓呼延。”

    道士却是不以为意,笑道:“原是呼延夫人当面。”

    妇人冷哼一声扭头不去看他。

    这道士当真蛮横无礼得很,竟是强拉着妇人不让走。老者无法,只得在房中备下酒菜。

    此刻,眼见两人又要起冲突,他赶紧拿出一个小酒坛,揭开盖子,顿时醇厚的酒香溢满室中。

    老者为两人一一斟满,开口要调节下气氛:“不是老朽自夸,我这酒”

    “老丈这是何意?”那道士却突然打算他的话,“贫道算不得贵客,也不能用这等劣酒糊弄?”

    说罢,从腰间解下一个葫芦来。顺手将杯中酒往后一泼,正落在一名仆役的脚边,那仆役一言不发,只挪动脚步离那酒液远了些。

    “来瞧瞧。”道士得意地晃动小葫芦,“这才是好酒么。”

    说完,抬手就给自己倒上一杯。

    那妇人扫了一眼,却是嗤笑一声。

    但见,那杯中酒液浑浊发黄,其中还沉浮着些许黑色残渣。

    还以为能见识到什么琼浆玉液,原来是个大言不惭的乡巴佬,竟以为自个儿的乡间土酿胜得过老者的醇香美酒。

    “不信?”

    妇人的鄙夷堂而皇之摆在脸上,似乎激起了道士的蛮浑性子,端起酒杯就往妇人脸上塞去。

    妇人被这突兀的动作吓了一跳,抬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正落在道士递来的手上。

    这只手就这么一歪,酒液泼洒出去,溅了旁边老者一脸。

    场中气氛立刻变得尴尬且怪异。

    始作俑者的道士施施然坐回去,老神在在。

    目睹主人狼狈的仆从们一动不动,好似无知无觉的木偶。

    老者默不作声,只抬起宽大的袖子,低头擦拭。

    唯有那妇人尴尬地连声道歉。

    片刻之后。

    老者终于放下袖子,用他一贯和善的语气说道:

    “小小意外,无需介怀。”

    妇人心中愧疚稍安。

    “老嘶!”

    一抬眼,全部的话语都化作一口凉气梗在喉头。

    眼前是怎样的脸?!

    嘴唇外翻着,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鼻子塌陷着挪到了额头,一只眼睛原地竖起,一只眼睛却移到面孔中央!

    方才擦拭酒液时,老者竟将自个儿的五官擦得扭曲移位。

    瞧得妇人神色变化,老者却全然不觉,反倒用这张扭曲的脸笑了起来:

    “呼延夫人这是怎么呢?老朽身上有什么不对么?”

    “我、我”

    妇人声音颤抖,不敢再去看那张怪脸。

    移开目光,便见室内昏暗的边沿,仆人们面无表情盯着她,一动不动。

    妇人此刻只觉得灯光愈发微弱,寒气愈发逼人,她转头瞧向席上另一位客人。

    道士笑着点点头,站起来斟上一杯浊酒。

    “如何?”

    “还是贫道的酒喝得吧。”

    昏暗室内,灯影摇曳。

    无声肃立的仆役;五官错位的老者;惊骇欲死的妇人;淡定斟酒的道士。

    场中是一片诡异的平静。

    直到。

    “咦?”

    老者终究瞧出端倪,他轻呼一声,抬起袖子嗅了嗅。

    “符酒?原来如此。”

    他招了招手,旁边的仆人便递来一面铜镜。

    他对着这镜子,左右看了几遍,便唉声叹气好几回,好似寻常人瞧得自个儿眉毛画浓了似的。

    终于,他耐不住伸手在脸上小心捏揉,可惜好半天,也不过还原了三分人样。

    油盏上灯火如豆,老者或者说老鬼放下镜子,幽幽一叹。

    “你这道士好不晓事,这张笑脸,可是老夫请来方圆百里手艺最好的‘徐菩萨’给塑的。好心让你借宿,你却坏了我这幅好面孔。”

    “无妨。”李长安把葫芦系回腰间,语气轻松得好似嗑家常,“请那匠人再塑一次不就成了?”

    “那可不成。”老者转过脸来,嘻嘻笑道:“一时口腹之贪,那匠人已祭了老夫的五脏庙。”

    说着,忽然一转头,把那三分人样的怪脸对着那妇人。

    她立刻发出一声尖叫,跌倒在地,顾不得叫痛,手脚并用爬到了墙边。

    “夫人莫怕嘛。”

    这老者依旧是满脸的笑容,但在这张面孔下,却显得别样的恐怖怪异。

    “老朽只想送你一份好姻缘。”

    “好姻缘?与你这老鬼的肠胃结缘么?”

    李长安冷笑一声,端起酒杯,走到妇人身边。

    “这位呼延夫人已为人妻,怕是要拂了你的‘好意’咯。”

    “哎呀,年轻人怎么老是不听老人家的好意呢?”

    老鬼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老朽便只有得罪了!”

    说话间,周遭侍立的仆从已围拢上来,那老鬼仍旧坐在席上,拿着铜镜摆弄五官,只挥手说道:

    “拿下他们。”

    末了,又加上一句。

    “别弄坏了那位呼延夫人,至于那个道士”

    他给自个儿斟上已一杯。

    “我要用他的心肝佐酒!”

    呼延夫人捂着嘴在墙角低声抽泣,前方,面容呆滞的仆役围拢上来。

    “且慢。”

    “哦。”正在纠结自个儿鼻子的老鬼抬起眼皮,暗想着道士莫非要交代什么遗言。

    却见那道人将杯中酒泼洒出去。

    那酒落在地上,便泛起阵阵烟气,空间扭曲一阵,房中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桌子化作祭台,床榻成了棺材,窗户与墙壁一起混作石墙,角落里砌起累累白骨,墙上的饰物尽成了钉死的干尸!

    这哪里是宅邸的别院偏房,分明是一处墓穴。

    那老鬼见状,先是一惊,然后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惊的是,道士符酒厉害,竟然能还这大墓的本来面貌,笑的却是

    “你这道士当真是自寻死路,若是宅子,你还有几分逃脱希望,这下变回墓穴,你是插翅难逃!”

    瞧了瞧这一杯酒的效力,李长安也有些咂舌,这镇抚司的家伙就是厉害。

    这酒是他与燕行烈分别后,大胡子赠与他的,说是能还形显影、去幻存真。如今恰逢其会,他顺手一试,果然是好宝贝!

    李长安没有理会那老鬼的挑衅,更没搭理逼近的仆役,倒是扭头唤了声。

    “呼延夫人。”

    “啊?在!”

    那妇人泪眼朦胧抬起头来,茫然应道。

    李长安指着墙上钉死的一具具干尸,笑问:“你可知这些是什么人?”

    妇人抽泣两声,话语里结结巴巴:“人殉?”

    “不错。”

    李长安点点头,继续问道:

    “你可知为何要用铁钉钉死?”

    话音方落,呼延夫人没来得及回答,那边老鬼已变了脸色。

    “还愣着干什么?快杀了他!”

    他大声叫到。

    然而,先前一直如木偶一般任他摆弄的仆役们,此刻却没有听从他的命令。

    老鬼慌忙站了起来,手中翻出一枚铜钟,用一根小木锤奋力一敲。

    “哐。”

    声音清脆,但仆役们却露出痛苦的神色。

    在这钟声里,李长安却继续说道:

    “是因为害怕。墓主人害怕殉葬的仆人。”

    钟声愈来愈急,仆役们更是痛苦地委顿在地,浑身溢出青色,那是怨鬼魂体受损之像。

    但仆役中没有一人向前一步,反倒看向李长安的眼神中颇有几分希冀。

    “生前,主人家高高在上,仆役贱如泥尘。可死后,大家也不过同穴为鬼,还能以权势虐人么?”

    “所以若想保住身前尊崇,便只能用铁钉钉住尸身,用方术控制魂魄,逼着他们继续为奴为仆,可若是”

    李长安瞥了眼面容惨淡的老鬼,挪步到一具干尸旁。

    “取下铁钉,放其自由,又会如何呢?”

    会如何?

    这一点自然是老鬼最为清楚。

    “不!”

    他大叫一声,抛下铜钟,化作一道阴风向李长安扑了过去。

    可李长安已然抓住干尸身上铁钉,手上用力,一把拔出。

    那老鬼本已扑到了李长安面前,但此刻,那仆役之中,突然也冲出一道阴风,与老鬼纠缠在一起。

    立时,墓室内,阴风惨惨,鬼哭神嚎。

    可没几下,那仆役便渐渐不支,可李长安却拔出了第二具干尸的铁钉。

    于是,又一道阴风扑向了老鬼。

    接着,第三个、第四个

    狭窄的墓室内。

    一团庞大的阴气占据了大半空间。

    凄厉的惨嚎声中,但见十几个怒气冲冲的面孔追逐撕咬着一张扭曲怪脸。

    许久之后,阴气四散,化作一个个仆役,那老鬼却再没踪迹。

    仆役们甫一化形,便在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仆役带领下,对着李长安匍匐在地。

    “道长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

    李长安却没有立刻答话,只是摩挲着剑柄,半响无言。

    许久,才问那领头鬼。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唤马三。”

    “马三么”李长安迟疑片刻,“尔等可曾害人?”

    那马三赶紧回道:

    “好叫道长知道,此穴乃地气交汇之所,这大墓更是由高人布置,那老鬼长久经营之下,不但自成幻境,而且汇阴聚煞,宜养鬼魂。我等虽困在此处,但却不必去做那贪求血食害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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