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道士与大胡子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透着凝重。
又问了几句。
终于从这油滑的家伙嘴里掏不出新鲜东西。
道士冲大胡子使了眼色,意思不言而喻—这货你打算怎么处理?
一直小心打量着两人神情的朱蛤子,哪里不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立刻发动了十二层的功力,啪叽一下扑在地上,眼泪鼻涕一涌而出。
“大人,饶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我为朝廷”
“停停停。”
大胡子头疼地打断了他的话,想了一阵,还是挥挥手。
“你自去吧。”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这朱蛤子嚎了一声,却也没跑,只拿眼珠子偷偷瞄李长安。
道士笑着摇摇头:“去留随意。”
“嗯呐。”
他这才利索地爬起来,一溜烟跑了没影。
待到此人跑远,燕行烈才悠悠叹了口气:
“妖女已和白莲教中人碰头了。”
“那百十号官军的主将也着了妖女的道。”
“若是摆出燕兄你镇抚司的身份”
“怕是不顶用。”燕赤霞摇摇头,“若是去官军大营搬来军令,一来怕时间不够,二来恐怕那主将受到迷惑已深,不会听令;若是直接出现在那支官军面前,恐怕会被妖女教唆围杀。”
李长安一摊手。
“那就是没辙了。”
许久。
“不。”
思忖好一阵的燕行烈抬起头来,眼中熠熠生光。
“也许,还有机会。”
“怎么说?”
“道长可曾瞧见妖女手上铁梏?”
李长安点点头,娇柔美人手上锁着这么个粗顽的东西,自然是显眼得很。
“那铁梏唤作镇龙锁,是我镇抚司专为押送重犯所制,天下少有,专门锁人神魂。一旦带上,天王老子也挣脱不得。”
“而其中机巧,是由将作监大匠打造,每一个镇龙锁都是独一无二,钥匙都只有一把。”
“而妖女手上镇龙锁的钥匙”
“在那姓燕的手里!”
红衣女子半倚在青石上,语气娇娇柔柔似乎不甚在意,但尾指长长的指甲却划过铁梏,响起一阵抓人心肝的摩擦声,却连一道白痕也留不住,最后落在底下青石上,徒劳削飞一块石屑。
两个黑袍人面露难色。
“圣女,左使已接到我等消息,正往这边赶来,待汇合后回到教中,这镇龙锁总是有法子弄开的,何必现在去在意一个老鸹?”
这女子听了忽的笑了起来:“两位真是我教中翘楚”
此话一出,二人顿时喜上眉梢,可下一句话,好似数九隆冬一盆冰水泼下来。
“大名鼎鼎的辣手判官在两位眼中都只是区区老鸹,那为何对付这么个身负重伤的老鸹还要推三阻四”
女子脸上的笑容隐隐透出了三分阴冷。
“莫非是我这区区圣女”
两个黑袍人肝胆俱裂,赶紧扑倒在地。
“小人不敢,小人只是考虑到这荒山野林的,我俩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那燕行烈,而且圣女身边也无人支使”
“用不着你们去找。”
那女子冷哼一声,脸上的神色忽的又变回那娇柔妩媚的模样,低低唤了声:
“张郎。”
“青妃。”
白袍的将军走过来。
“那恶贼,我为你找到了!”
第七十章重围()
“便是此处?”
“对,对,就是这儿。”
朱蛤子冲着张执虎一阵点头哈腰。
这货也是油滑,一回到军营,转头就把道士和大胡子给卖了,领到这块儿山道上,只可惜这里早就没了人影。
他左右瞧了瞧,找着几个染血的箭头,赶紧捡来献宝似的捧到张执虎面前。
“将军,我发现那大胡子的时候,他正从身上取箭头呢。你瞧,这血还没干呢!”
“血迹未干,那这贼子定然尚未走远。”
这张执虎大手一挥。
“给我搜!”
“且慢。”旁边的老将实在瞧不下去了,“少将军,且不说那燕行烈可是朝廷镇抚司的人,就说他当年也是”
这话说出来,张执虎脸上也有些摇摆。
“张郎。”
那一并跟来的红衣女子却低低唤了一声,那水波似的眸子往小将眼前一递。
“若是为难,便由他去吧”说着,抬起手露出皓婉间的铁梏,“为了张郎,这块顽铁奴也是受得住的。”
“青妃。”这张小将感动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拉过小手,赌咒发誓:“你放心,我一定逮住那姓燕的,让他交出钥匙”
老将看在眼中,悄悄骂了声“狐狸精儿”,作势还要再劝。而另一边,官军却在道边,扒拉出几具草草掩埋的官军尸体。
“将军,这儿有些兄弟的尸首。”
张执虎见了大喜过望。
“可恨贼人,竟敢坏我将士性命。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日落月升。
百十号人洒进荒山野林,也折腾不出什么花儿来。不过是百十个火把,三三两两缀进这幽沉黑夜罢了。
“哎。”
搜山的官兵一个不小心,伴在树根上,差点连手里的火把也给摔了出去。
“你小心些,别把火把灭了。”一旁的同伴提醒道。
“灭了好。”
他爬起来,没好气回到。
“正好回营睡觉,省得三更半夜在山里喂蚊子。”
“这是军令。”
“狗屁个军令!”他骂骂咧咧由自愤愤不平,“那张白皮自个儿给女人献殷勤,却来拿乃公折腾!”
“嘘,你小声些!”
那同伴一个激灵就扑了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左右瞧了瞧,才低声骂道:“你不要命啦!嘴巴不把门是不是?”
“怕个甚!”他一把扯开同伴的手,嚷嚷道,“就咱们这点儿人马,进了这山,撒开来,自己人都见不着一个,别说那燕”
话到此却突然顿住,他呆呆指着前方,口中喃喃:“那人是”
同伴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前方的林间小道上,立着个高大的男人,留着一嘴浓密胡须。
“燕行烈!”
此话也惊动了那道上男人,他转身就沿着山道奔逃。
这官军慌慌张取出怀中哨子。
顿时,一声尖利哨响划破沉沉黑夜。
若是从高处看这莽莽大山。
就会瞧见,四散的火点在哨声中汇聚在一起,忽而,又化作一条“火龙”蜿蜒而去。
而在另一边,官军的营地中,百十人的营地此时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红衣女子与他的两个仆从,以及张执虎与几名侍卫。
追击队伍的呼呵声逐渐远去,山林子在此陷入沉寂,只有篝火里的噼啪声与林中此起彼伏的虫鸣。
忽而。
“咔嚓。”
黑层层的林中传出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几名守夜的护卫一跃而起。
“谁?”
“谁在哪里?”
“藏头漏尾之辈,出来!”
乱糟糟的叫喊中,来者慢慢显出身形。
却是两个人,只呆在光与影的交汇处,瞧得见轮廓,看不清面容。一个高大雄壮,一个修长矫健,正是燕行烈与李长安。
燕行烈上前几步,走入火光照耀之中,冲那张执虎拱手说道:
“小将军,你身后那名女子乃是朝廷要犯,可否交给下官?”
“放屁!”
不出意料,这张执虎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且戟指着大胡子,口中骂道:“分明是你这髯贼见色起意,竟然假托公务,强掠良家!”
“色欲熏心。”
燕大胡子摇摇头,知道话语讲不通,拔出剑来。
“竟然如此,就别怪燕某不客气了。”
“不客气?”那张执虎听了大胡子的话,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的确,若是平时,就自己这几个人的确不是燕大胡子的对手,哪怕对方受了伤,可现在么他拍了三下手掌,话语中还带着笑音。
“都出来吧。”
话音方落,那本寂静的林中忽然响起淅淅索索的声响,接着黑暗中接二连三燃起一个又一个火把。
火把下是一个个披坚执锐的精悍武士。
大盾在前,长兵在后,竟是隐隐将两人围了起来。
“髯贼!”
张执虎得意笑道。
“你那点儿纸人纸马的伎俩,早就被青妃看破了。”
他瞧着两人,好似在看两尾投入网中的游鱼,抬手下令道:
“拿下。”
老将心里烦闷得很。
倒不是因为燕行烈手段厉害。
诚然,这燕行烈确实名不虚传,虽然身陷重围,但仍旧能借着林中复杂地势,护着旁边的拖油瓶左突右冲,虽自个儿添了几处新伤,但身旁那道士却连衣角也没被挨着一下。
但在老将的安排下,合围的武士并不急于建功,只是牢牢稳住阵型,保持合围之势,渐渐压缩对方的行动空间。
若无意外,燕大胡子败亡只是迟早的事儿。
然而,老将烦闷得恰恰是这一点。
这可是镇抚司的燕行烈,擒之杀之都是小事,就怕因此恶了朝廷。介时怪罪下来,小将军顶多不疼不痒地挨几鞭子,他可就得拿脑袋背锅了。
不过么,好在他也留了一手。
老将摆下的这口袋阵,看来虽严密,但实际上却是留下了一个口子。
眼看包围圈渐小,知道事不宜迟。
“朱蛤子!”这老将忽的大喊一声,“给老子稳住了。”
但却背过白袍小将的方向,悄悄使了个眼神。
那朱蛤子心领神会。
突然“哎哟”一声,脚下拌蒜倒了下去,顺手还勾倒了身旁的同伴。
顿时,十面埋伏便只剩下了九面。
然而,接下来一幕,却差点没让老将骂娘。
这渔网明明开了个口子,但鱼儿愣是不往口子跑!
燕行烈拖着道士模样的累赘,愣是没往那口子钻。
老将也不好做的太明显,所以只照会了做人做事一向机灵的朱蛤子,其他人可完全不知道他心中纠结。于是乎,这口子转瞬就被其他武士合上了。
这小插曲没掀起什么波澜,其他人自然也没瞧出什么道道。
只有那红衣女子目光闪了闪,忽的开口说道:
“没成想这贼人竟然这般厉害,这么多人也敌不他。”
此话一出,张执虎顿觉面上无光。
“宵小之徒,有什么厉害的。”
他翻身上马。
“青妃看我如何把这髯贼拿下。”
说罢,他策马向前几步,忽的张弓拉箭,但利箭所指,不是燕行烈,却是李长安。
到现在他如何认不出,这道人便是替他了却三千烦恼丝的李长安。自打那以后,他头上是一直又疼又痒,偏偏他又是个极其注意外表的,从此,一顶头盔在头上就没取下过。
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他抬手一箭,含恨而出。
而另一边,重围之下的燕行烈逐渐左支右绌,这突如其来的冷箭他哪里看护得住。
这一箭竟然正中李长安背心!
第七十一章神射()
这一箭穿过人丛的空隙,精确落在道士的背心,而后又带着道士飞了出去,钉死在树干上,手脚晃动两下,便没了动静。
场中气氛微微一滞,而后又爆出一阵欢呼:
“将军神射!”
官兵们欢呼鼓舞,那小将却反而露出些疑惑:“我何时有这气力?”
而场中那朱蛤子同样满脑子官司,他可是亲眼瞧见过这道士身手的,怎么会死得这般容易?
莫非,这也是个
脑中灵光一现,他忙举着火把往道士脸上凑过去。
惨白的脸上两团艳丽的腮红,两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本呆滞看着地上,这火光靠近时,却忽的一动,吓得那朱蛤子手上哆嗦,火把就直直杵在了道士脸上。
然后。
“哄。”
一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被点燃,瞬间化作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
“这”
张执虎汗毛倒竖,他猛地一个回头。
红衣女三人仍旧站在原地,在她们身后是一片约有三丈高的断崖,月盘高悬崖上,而不知何时,一个人影在崖边扶剑而立。
“青妃,当心”
此时,那人已然拔剑出鞘,背倚月光,自崖上一跃而下。
夜风飒飒,袍带当风。
背光中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眸子,森然凛冽好似宝剑生光。
最先反应过来是一个黑袍人。
他仰起头,握手成拳猛击自己腹部。
立时,便听着一阵好似野兽磨牙时喉头鼓动的怪异声响。
这黑袍人的眼、耳、口、鼻喷涌出大量的黑雾,汇聚在一起朝着李长安迎头兜去。
这黑雾怪异得很,虽是雾,却不似寻常雾气轻散缥缈,反而如大量黑色颗粒混在一起,翻滚蠕动给人粘稠的质感。
燕大胡子心里一个咯噔。
虽在重围,他一直不忘留意这边情形,眼见着诡异的黑雾,一个名字炸雷般响在脑中。
“巫家兄弟!”
这两兄弟是有名的邪派术士,却不知何时也作了白莲教的走狗。
这两人最厉害的手段,便是一口采自积尸地的阴煞之气,销魂蚀骨最为歹毒!活人迎面撞上,怕是连滩浓水儿也留不下。
燕行烈扫开乱糟糟刺来的兵刃,又抓住一根背后偷袭的长矛,顾不得矛头将手掌割得鲜血淋漓,只是急急开口提醒:
“小心,那是阴煞”
“斩妖。”
道士冷眼见身下黑雾翻涌,左手作剑指往剑刃上一抹,三尺剑刃立时青光缭绕。
迎着那黑雾,一剑斩下。
剑刃与那黑雾甫一接触,便好似热刀入牛油,那黑雾顿时一分为二,化作轻烟四散。
“不可能”
黑袍人满脸大惊失色,不等他作出下一步反应,青色的剑光便一闪而灭。
那惊愕的神情便僵在他的脸上,直到脸上浮现出斜切过整张脸的红痕,红痕中又泛起细密的血珠。
终于,半截脑袋沿着倾斜的红痕滑了下去。
“大兄!”
另一名黑袍人悲鸣一声,恨恨结起法印,口中迅速念诵:
“都天阴煞”
可惜三步之内,咒术快不过刀剑。
只见剑锋在月光下,倏然而现,这黑袍人喉头间便绽出一朵刺目血花。
“别动!”
道士施施然震落剑上残血,左手却早已抵在女子下颌,手指间吐出一枝小剑,剑尖微微陷入羊脂似的皮肤中,渗出一点晶莹血珠,沿着在月光下透着氤氲色泽的脖颈慢慢滑落。
这女子仍是一副娇柔妩媚模样,只是瞧着李长安,忽的开口说道:
“妾身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当不得圣女谬赞。”
道士笑着回应。
“圣女还是把手拿出来,莫作些多余动作。”
“妾身哪儿敢?”
这女子娇笑着,却是老老实实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忌惮地看了眼道士剑上渐渐散去的青芒。
“妾身又不是铜皮铁骨,可当不得道长一剑。”
此时,忽的插进一声咬牙切齿的怒骂。
“贼道人快放开青妃!”
“哎呀。”
李长安抬眼一看,熟人啊!
“这不是秃瓢小将么?”
这小将顿时涨红了脸皮,闷声不再言语,只是策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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