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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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煞七十二变-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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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四平八稳坐在另一边椅子上的大汉,虽然膘肥体壮,一脸横肉加上钢针一样的短须,很有几分猛张飞的意思。可道士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羊膻和陈年油脂的味儿道。再加上腰间那把屠宰刀,这位“张飞”还没下海响应汉室号召吧?

    左手处那个游侠儿倒有几分意思。道士一进门,他就下意识握住短刀,侧身弓起腰杆,是个惯于厮杀的老手。只不过,他身上的武器为何如此累赘?靴子上插着把匕首,腰后悬着柄短刃,两侧各配着长短参差两柄横刀,背后还背着一把长刀。这厮是刀贩子么?

    最后一个,是个年轻的道人

    咦?

    这道人眼熟。

    不就是白天玩弄戏法,偷人家蒸饼的圆脸道人么?瞧着模样,是被扭送官府后,准备戴罪立功吧。

    这会儿打量的功夫,邢捕头一行也跟了进来。

    他先是招呼着各自落座,为在场的人彼此间作了个简单介绍。

    两个泼皮,一个叫张通,一个叫张少楠,却是两兄弟;水货剑客叫徐展;“张飞”还真是个杀羊的,叫郑通;卖刀的游侠儿名字是张易;圆脸道人则叫冯翀。

    随后,邢捕头又客套了几句,便说起了正事。

    “各位都是揭下黄榜,愿意帮助衙门追捕凶徒的义士,但有几位初来乍到,并不知晓其中详情,还容邢某细细道来。”

    “案子始于今年二月上旬,城北裁缝铺的掌柜杨平被刺死于家中,死因在胸膛,被人一剑穿心。”

    “仅仅五天之后,城西酒坊雇工王小六,在夜里,悄无声息死在酒坊的大通铺上面,旁边还睡着与他一同做工的五个同乡,死因同样是一剑穿心。”

    “又在七天之后,本县县丞庞大人的长子也被发现死于宅邸,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凶器,同样的一剑穿心!”

    “从此之后,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每至雾雨之夜,那凶徒总会出没作案。时至今日,不分老幼,不辨贵贱,陆续已有十数人被害身亡。”

    “直到六天之前,我们终于找到了案犯新一轮的刺杀目标,县衙中尽起巡检司人马与两班皂吏,捕下网罗,可惜贼人手段厉害,再加之雾气浓重,依旧被其得逞,杀人后逃脱出去。”

    “而又在今天”

    “你们又摸到了凶犯的尾巴。”

    冯道人突然开口,打断了邢捕头的话,又冲着场中拱了拱手,朗声说道:

    “布置人手要堵截凶犯,可惜依旧被其得逞,只在凶案现场,发现了这位道友吧。”

    他把眉毛弄了个一高一低,斜眼笑指李长安。

    顿时,几道怀疑的目光就落在了道士身上。李长安不慌不忙,一一点头微笑致意。

    冯道人见状,“啧”了一声,又话锋一转。

    “不过这位李道友堂而皇之出现在此处,想必已经排除了嫌疑。捕头如此笃定,想来多少知道真凶身份了吧。”

    话声刚落,满堂的眼珠子又哗啦啦滚到了邢捕头脸上。

    捕头先是点头,再是摇头:

    “具体身份不知,但凶手是一个女人。”

    “女人?”

    场中一时间面面相觑,而邢捕头已然继续说道:

    “剑术高超。”

    他顿了顿。

    “身怀异术。”

    “听来倒也棘手。”

    冯道人若有所思,抬眼又问道:

    “既然连续两次出兵围堵,想必也有找到其踪迹的法子了吧?”

    此话一出,那张少楠就眼前一亮,急不可耐吼道:

    “左右不过是个女子,能有什么大能耐?捕头只管把她行踪告诉某家,保管明日就与你捉来!”

    其余几人虽没出声应和,但观其神态,也都是这个态度。

    但捕头却摇起了头。

    “凶徒行踪不过是偶然得之。只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

    冯道人听了,呵呵一笑,把双手拢在胸前。

    “不知是如何的‘偶然’法?”

    “府中机密,不可外泄。”

    这话出了,场中顿时哗然,那郑屠子俨然是个暴躁脾气。

    “这也不可,那也不成?”

    他拍案而起。

    “叫我等如何捉凶?!”

    众人之间一时纷纷,那泼皮兄弟更是鼓噪着要散伙不干,邢捕头却不急不慢伸出了一根手指。

    “纹银百两。”

    场中纷乱顿时一滞,刚刚还在发飙的郑通呆呆问了声:

    “什么?”

    捕头笑吟吟回到:“县尊有令,能拿下凶犯者,赏银百两,其余人等,依据功劳,各有赏赐。”

    他后面半句算是白说了,所有人都被“纹银百两”勾得心神激动。李长安对这方世界的银钱没有太大的观念,但他却晓得,昨天一桌子酒肉,拢共也没花上一两银子。

    这不。

    张家兄弟已然摩拳擦掌,游侠儿目光迷离,水货剑客手足无措,郑屠子气喘如牛,便连那冯道人都在小声嘀咕。

    李长安仔细一听。

    “常应常静,常清净矣。”

    原来是清净经。

    邢捕头瞧着堂下各人反应,捋着胡子很是满意,赶紧再接再厉,拍了拍手掌。

    便见得大门外进来四个差役,抬进了张长桌,在大堂正中放下。

    掀开上面的白布,却是钱大志的尸体。

    邢捕头又招呼众人围上来,要讲解案情。本来散漫的“义士”们,刚刚才闻到了“肉味儿”,眼下哪里会反对,乖觉地聚拢,听老邢指点尸体上的伤口。

    个个努力开动脑筋,争相寻求线索。

    这当头,李长安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

    咦?

    尸体上的妖气消失了。

    诸人散去,衙门又冷清下去。

    一老一少两个捕快坐在房檐下,扯散公服,脱下靴子,敲打起酸麻的腰背。

    邢捕头瞧了眼自家后生肿得亮晶晶的脸。

    “子瑜,你的伤?”

    “阿舅莫担心。”

    年轻捕快含混地说了一句,而后“呸”的吐出口带血丝的唾沫。

    摆摆手。

    “无妨,就是得去换颗牙。”

    “你这莽撞性子真要改一改。”

    邢捕头叹了口气,语带责怪。

    “明知那道人八成不是凶手,为何还要和他动手?”

    年轻捕快挠了挠头。

    “我当时没多想,就是脑子一嗡,自个儿就冲上去了。”

    肿成猪头的脸让他笑起来分外憨厚。

    “兴许是魔楞了吧。”

    “你知道是魔楞了就好!”

    邢捕头翻了个白眼,却又凑过来,嘀咕着说道:

    “你这几天就别回家了,免得让你阿妈,我那小妹瞧见,又来寻我撕扯。”

    年轻捕快嘿嘿点头,只是末了,又面带迟疑。

    “阿舅。”

    “啥?”

    “你说那几人能济事么?”

    年轻捕快掰开手指一个个数起来。

    “那张家兄弟就是两个泼皮无赖,郑通只是屠夫,姓冯的道人是个骗子,徐展是个软脚虾,张易好似个刀贩子,那李玄霄呃。”

    他咂巴咂巴嘴,决定略过不谈。

    “一帮子市井无赖如何能捉住凶手?”

    邢捕头却呵呵一笑,撸了把胡子,一副“你小子还嫩”的神态,施施然指点人物:

    “张家兄弟虽是泼皮,但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咱们查不到的东西,兴许他们能查到;那冯道人虽是骗子,但好歹有一两手异术,指不定有奇效。至于其他几个”

    他瞧了瞧周遭,小声说道。

    “前段时间,你又不是没瞧见。”

    “姜巡检为了讨好县尊,点尽兵马去围堵那凶徒,还不是让人从容脱身,连带着伤了不少人。哪里是逃脱,分明是杀散!现在那老龟蛋还在家里装死咧,这次自己没来不说,还只派了一队弩手应付了事。”

    “为何?还不是因为那凶徒厉害!”

    邢捕头咧开嘴,看起来老实的脸上满满都是精明。

    “若是再撞上,与其让弟兄们有个闪失,还不如让这几个‘义士’上前先顶顶?”

    “哦。”

    年轻捕快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只是没一会儿。

    “阿舅?”

    “有屁快放。”

    他“嘿嘿”靠近来,小声问道:

    “你是如何知晓凶徒的行踪的?”

    “屁!”

    “要是我知道,我早于县尊邀功去了!那可是百两纹银!”

    说着,斜了自家侄儿一眼。

    “你也别起什么心思。别看钱多,只怕是有命赚没命花。”

    他起身伸了伸腰杆。

    “我呀只盼着那凶手犯下这一桩,能安分个几天。”

    他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也让老夫睡几天好觉吧。”

第七章 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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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的人家,富各有各的富法,穷却大抵是一个样子。

    譬如家徒四壁。

    譬如食不果腹。

    譬如人家的媳妇儿生产后,喝的是鸡汤,吃的是鸡子,你家就只能熬一碗稀粥了事。

    千恩万谢送走了产婆。

    王婆喜滋滋抱着刚出生的孙儿,坐在廊下,像是抱着个稀世珍宝。

    瞧这皱巴巴的小脸,多像她那死去的老头;瞧这小鼻子、小眼儿,多像她那外出未归的儿子。

    “祖宗保佑。”

    “有后啦!有后啦!”

    她脸上的欢喜简直抑制不住。

    “从水镜真人那里求来的‘求子符’真真管用。”

    “等明日老母鸡下了蛋,家里的鸡子就有十枚了,整好去集市换了铜钱,再去上柱香还个愿哩。”

    她如此寻思,满怀着欢欣雀跃。

    然而。

    这点欢喜转眼就被打扰了。

    “婆婆。”

    旁边的茅舍里,刚刚生产完的儿媳呼唤着,声音怯生生的。

    王婆一张老脸立马绷了起来,不耐烦道。

    “作甚?”

    “我饿咧。”

    “不是才吃了碗粥么?”

    “饿得烧心哩。”

    要是搁往常,儿媳这般“不懂事”,她老早就一顿打骂过去了。

    可今天,看在儿媳刚生完孩子的份上,她还是一边嘀咕着,一边去刮了刮锅底,盛了半碗粥端进了房里。

    可是,没一阵。

    “婆婆。”

    “又作甚?”

    “还饿。”

    “粥已经没了。”

    “饿得要命咧。”

    王婆气得破口大骂,可瞧在自己乖孙儿的面子上,她还是掏出了昨天吃剩的半个饼子。

    她心想:这次总能堵住嘴了吧?!

    然而。

    “婆婆,还是饿……”

    “没了!没了!粥吃完了,饼子也吃完了。”

    这一次,无论儿媳怎么喊饿,怎么哀求,王婆就是咬定牙关不松口。

    她算是看出来了。

    这贱婢分明是仗着生了孩子,要贪嘴咧!

    果不其然。

    没过一阵,房子里就没了喊饿的声音。只是,怀里的娃儿却哇哇大叫,喊起了“饿”来。

    王婆赶紧把孩子抱去吃奶。

    但是刚推门进去,就诧异地发现,自家瘦小的儿媳正趴伏在撑墙的原木上,也不晓得在做什么,只是发出了“嘎吱嘎吱”,好似老鼠磨牙的声响。

    兴许是听到了孩子的啼哭。

    儿媳慢吞吞转过脸来,咧开嘴,露出木头上没了树皮光秃秃一块,以及一嘴殷红的牙齿。

    此情此景。

    王婆却是啐了一口。

    “你这瘟丧,吓唬谁呢?!”

    她三两步就跨了过去,把孩子小心递到儿媳怀里。

    “我孙儿饿了,赶紧喂奶。”

    儿媳低眉顺眼应了一声,用舌头舔去牙上的血,混着口水吞回肚子,这才撩开衣襟,露出只干瘪的乳房。

    娃儿顿时停止了哭闹,本能地摸索上去,吮吸起来。

    王婆满意地点点头,再嘱咐了儿媳几句,便自顾自忙碌去了。

    于是乎。

    房中就只剩下这个饿得发慌的母亲,和小口吮吸母乳的婴孩。

    渐渐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孩子,眼也不眨地盯着孩子。

    这就是我的娃?

    看起来是多么柔软,又多么稚嫩啊。

    小巧的脚趾头像是刚剥出来的蚕豆。

    短短的手脚好似脆生生的莲藕。

    圆鼓鼓的小肚皮像是刚蒸好的米糕。

    水盈盈的眼睛好似去了壳的荔枝。

    “咕隆。”

    她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

    日落月升。

    王婆迷迷糊糊半夜起解。

    刚出了房门,冷不丁的,眼角便窥见一席红色在墙头一闪而没。

    她大吃一惊,忙不迭扭头看去。

    可哪儿有什么红影?只有一方黄晕晕毛刺刺的勾月悬在墙头而已。

    她松了口气,暗道自己疑神疑鬼,可经过这么一打岔,睡意也去了个七七八八。

    这时。

    她才发现夜里不知何时泛起了雾,淤积在院子里,如烟似水。

    王婆没在意,只管踩进来,深一脚浅一脚,淌着雾气往茅厕过去。

    也在此时。

    “嘎吱、嘎吱。”

    “这死材!又在作怪!”

    她立刻认为是儿媳故态萌发,又在啃吃树皮,可一转眼,却瞧见儿媳的房间门半掩着。

    夜风吹进来,摇着房门。

    “嘎吱、嘎吱。”

    这声音终于换起了她的记忆,想起了那个流传在街头巷尾的恐怖传说。

    糟糕!

    孙子还在里面咧!

    稍后。

    一声哭嚎惊散雾夜。

    …………

    “此刀长二尺七寸,重一斤八两。百炼成钢,淬火为锋。天宝四年秋,吾斗杀琅琊柳一刀于大江之畔,而后得之。”

    游侠儿横刀于前,霜刃如雪,秋光冽冽。

    诚然是柄好刀!

    而此时此刻。

    淡漠的人,锋锐的刀,无需再过多言,便自有股肃杀之气。

    当然。

    前提是这地方不是人声鼎沸的市集。

    观众们投来的目光不是像在看猴戏。

    对面的人也不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

    嘴里下一句更不该是:

    “只卖五两银。”

    这话一出,好似一场相声讲到了精彩处,抖开包袱惹得周围人哄笑不已。

    若不是顾忌到游侠儿手里的刀子,恐怕一些难听的话就得不阴不阳地钻出来。

    人堆里,一个老夫子一边笑,一边摇头,又冲游侠儿说道:

    “你这后生好是糊涂。”

    “一小丫头哪儿来5两银子买你的东西?”

    “再说这清平世道,谁会花这大价钱,只为弄个没用处的铁疙瘩,放在家里当摆设?”

    笑够了的围观者们纷纷应和。

    但人群中央的两个却全然充耳不闻。

    小丫头只管眼巴巴瞧着游侠儿手里的刀子,游侠儿只管冷淡淡等着小丫头掏出一笔压根掏不出来的银子。

    直到邸店的老板儿闻讯赶到,揪住小丫头的耳朵就回了店里,临走还不忘吐上口唾沫。

    这理所当然地又引得围观群众一时欢喜。

    游侠儿却只微微摇了摇头。

    “不识货。”

    说着,自顾自收刀归鞘,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只把目光投向了旁边的两层阁楼,也是城中最有名的食肆,有个古怪的名堂,叫做“狸儿楼”。

    …………

    没了热闹,人群散去,只留下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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