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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堇故作无辜地看着她,“双倍不够,那三倍行不行?”
“不是钱的问题!”
“不是价高者得么?不知哪位出价比我高?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商量!”谢堇转头打量诸女。
脸色难看得青白交加的顾悌感觉要抓狂了,蔚蓝立刻上来打圆场,“谢四姑娘别误会,这炕屏是我们老太爷送给姑娘的……”
“这不是谢老夫人的嫁妆么?顾老太爷怎会如此处置?”谢堇满脸的不可置信,“世人皆知谢家规矩是‘赠书画必题款、落名、钧章’,这上面只有谢老夫人的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拿来送人。”
顾悌攥死拳头,狠掐自己手心才忍下这口气,僵硬着脸说,“那我做个主,这个炕屏谢四姑娘拿走吧!”
“在商言商,不知道底价为何?可有人竞价?”
谢堇态度仍然和蔼,嗓门一如既往地大,当然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天生的,但在顾悌看来,她就是故意砸场子,外面必定有人听着她的言语,来日好去编造谣言诋毁自己,不由恨得牙痒痒。
“随便你出价。”
“……这于我是无价之宝,您太难为我了吧?”
顾悌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居然以为自己会看上她那点钱!“一百两好了!”
谁知道谢堇突然收敛了笑意,示意女护卫抱走炕屏,气呼呼地拿出两张银票拍在顾悌身边的桌子上,“暴殄天物!谢老夫人可是师承弛公衣钵!”没等气急败坏的顾悌张口,她又咽下怒气干巴巴地问,“不知道这钱是要经顾五姑娘您的手给善济堂,还是我顺路送过去?”
“不劳烦你辛苦!”顾悌完全没了平日优雅从容,死死压低声音以免怒吼。
“不辛苦,区区不才正是太子妃麾下查账的审计员,从两个月前开始专门负责审核善济堂的账,一会正要过去。”谢堇恢复了常态,没了火气的声音依然清亮,“现在还剩几百两,顾五姑娘过完年一起送去也成。”
离顾悌最近的一个华服女孩疑惑地说,“不是说最花钱的房舍早就建完了么?我们上个月一共捐了好几千,怎么只有几百了?”忽而语调变得气愤,“该不会有人监守自盗吧?!”
谢堇正色回答,“账上收入的款项目前只有太后和太子妃之前拿出来的一万两,太子妃与敏郡主等人交代过,善济堂明年才开始接收善款。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哪日去捐的?可有回执在手让我一观?”
发言的这个女孩和其他姑娘的目光都集中到顾悌身上。
谢堇不明所以地补充,“若是善济堂的记录有错漏,我可立刻命管现金的出纳卸职待查!还请姑娘帮忙提供佐证。”
顾悌本来熊熊燃烧的怒火一下子被身上的冷汗浇灭了,她这几个月得到的善款并没送去善济堂,甚至也没和四夫人说,只做了个简单的记录,好像挪用了一点去璀璨阁买批发价的香精和香皂,配上丫鬟们按她设计的花样绣成帕子、荷包,拿去一些小货行寄卖,若全回款后,能赚到的差价很不错。
只是不知道现在尚未回款的这个窟窿有多大……
她当机立断不再进行这个话题,“这些钱正是准备年后送去,所以目前由我代管,聂姑娘手里没有回执,此事我会稍后说明。”然后暗瞪谢堇一眼,“谢四姑娘慢走不送!”
谢堇好像也明白过来了,鄙视地斜一眼顾悌,给众人行礼告退。
她一下楼,好些认出谢堇身边那个‘丫鬟’是东宫女护卫的姑娘也借故离去,还有些人觉得顾悌对善款的处置有问题,连钱在哪都懒得追问,笑而不语地走了。几个较真的女孩打算问问顾悌会怎么安排这些善款,不过看顾悌语气有些不耐,且并无账目之类的东西可查,只有几次捐款众人画押的金额总数,一个银角子都见不到,纷纷合计这就去善济堂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呼啦啦一下子人走得差不多了,顾悌再也撑不起风度,强颜欢笑送余下女孩离开,立刻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
蔚蓝踌躇许久,过来劝她,“姑娘早些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你也累得不行了。”
顾悌木然起身,上了马车忽然问蔚雪,“还差多少银子我们才回本?”
蔚雪一惊,仔细回想,“前几日统计的是还差四百五十三两银子就补齐善款。”
“没把之前赚的也算进去?怎会差这么多?”
“……姑娘,您买下这套茶具……”原价五百,打完折也三百多两呐!
顾悌有气无力地软倒在引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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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辞知道谢堇拿回炕屏后不再关注此事,专心准备明日慈善会。虽然她不用出面,但整个流程都要时时遥控,处理好突发情况,而且最重要的是了解商贾们的品行和势力,判断哪些有更深层次合作的必要。
下午一点半开始,得以最先进场的贵宾席客人由五率府十骑亲自护送四驷红呢马车去其留下的地址接送,黑光油亮高背宽肩的骏马,矫健英挺肃穆威仪的东宫侍卫,温热平稳香风阵阵的御制马车,让围观群众大开眼界啧啧称赞。众目睽睽之下被迎上车的人不是一般的春风得意,许多没舍得或交晚了没拿到名额的商贾很是羡慕嫉妒恨。
一些来早了的普通客人也到了西华门,不过并未在门外枯站,不苟言笑的御林军验明请柬和来人身份后,会由内侍先领到崇禧宫外的抱厦里用茶,这里平日是文华殿百官的随扈们休憩之地,太子妃修葺文华武英两殿时顺手一起弄得舒适明亮,玻璃上的雾气一会就有小内侍来擦干净,完全不影响观赏外面花团锦簇绿意犹存的景致。
明秀在此处接待,而贵宾们交给龙章凤姿俊逸儒雅的太子殿下去招呼!相信掏了一万两的人绝对会不虚此行!
入席的先后按交钱顺序,袁懿安顿好一席就去下一席,脸上完全不见一丝不耐烦之意,平日里身份最底下的真·商贾见到‘传说中’的真龙太子如此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许多人激动得语无伦次,有一位老人家甚至面色潮红得险些晕过去,还好旁边的宫女是太子妃的女护卫,手脚利落地给老头掐穴按额,让他缓了过来,此时待命的御医也来了,让老头子享受了一把御医扶脉的待遇。
现场的情况每十分钟会有人来告知顾辞,这种突发情况更得即时来报,然后每半小时顾辞会让旁听的蓝女官和文青去给太后和皇帝说说情况。她听到这个见到偶像过于激动的老头子是来自唐津城世代炼铁锻钢的莫家老爷子,立刻画了个五角星,一定要重点照顾!
两点半之前,二百八十一名客人俱已就坐,粤海城的海商苏家,苏扬城的绸商祁家,粮商万家,水运世家邓家等等,当然还有南方士林里冲着萧律新作而来的名士豪客。太子光荣退场,让出地方给顾文恺,他自报家门是东宫舍人,应太子妃妹妹之邀忝为司仪,给众人讲个典故唱个好,助助人气。本人长得唇红齿白风流俊俏,一身竹青棉袍翠玉冠,文质彬彬诙谐幽默,很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拍卖这种形式毕竟是第一次出现,顾辞没准备搞得复杂,简单几点——东西一律五百两起价,一百两一加,唱价三次无加价,则一锤定音。众人从手中小册子里已知这些东西的大概材质和样貌,这时又没有宝石等级之说,只能由宫女用紫檀木盘捧着东西缓步巡场一周,好让人看清品相。
第一个上场的是紫玉葡萄摆件,这是如今还健在的篆刻大师赵定赵孟宣大家难得一见的玉雕作品,此人祖上即是丹青大家赵佶,幼时善书画,长大后无缘功名,遂不爱笔墨爱刻刀。他治的印以古朴苍劲闻名,尤精篆书和隶书。此摆件构图精巧,用翡翠为叶,碧玺为露,紫玉和粉水晶镶成葡萄,一派娟丽清雅的闺阁之风,若不是最下面一颗葡萄背后有个古拙的‘宣’字,几乎没人敢相信这是他的作品。顾文恺口才了得,着重说此摆件的来历——师承赵大家的太子设计的图,赵老下的刀,算是师徒俩第一次合作,篆刻改琢玉,一样刀法稳实,玲珑奇巧也不掩其布局谨严的本色。
这下感兴趣的人就多了。
明德殿里顾辞好奇地问袁懿,“你为什么会画这个让赵大家刻啊?送给谁做新婚贺仪的么?”
太子略为不自然地说,“跟师父闹着玩而已。”他一点也不想让小丫头知道这个破玩意是他还没明白自己心意,没计划娶她时,突发奇想给她准备的添妆,还取个多子多福的寓意。他当时一定脑抽了!这次翻库房看见,立刻处理掉!
紫玉葡萄以八百两成交,是赵大家的好友,广陵城仕宦传家的龚老先生买下,他把玩着摆件笑得颇为玩味。
下一个是太后的玉如意出场,这个东西不是特别罕见,只有两家人在竞价,一家是风陵城粮商熊家,玉如意本就是他家长辈当年作为芳辰贺礼送给前去避难的太后,想物归原主也不奇怪,另一家是乐陵城的盐商苗家,这个如意与另一个观音是同一块石头刻出来的一套物什,他们家恰好有观音。两人都在普通桌上,离得不远,互相对了下眼色,熊老爷让了苗家少爷,千两成交。
袁懿听完来人报告,挑眉问媳妇,“这拍卖有点不好,若竞价的私下串联,卖不出好价钱。”
顾辞笑嘻嘻地说,“这只是小打小闹,真想用拍卖赚钱,得玩一整套才行。”
“愿闻其详。”
眼看太子都搂着太子妃凑一起去了,明庭识趣地把闲杂人等‘艺青’带出书房。
“比如说三个苹果十人争,先用这升价拍卖法,把叫价最高的五人单独拎出来,然后,用密封式降价竞价法,让他们再各自报一个底价,只选最高的三人,这样他们怎么也串联不起来。”
“何为降价竞价?”袁懿最爱她背书时眼神清亮璀璨如星的小样子,含住她的唇轻轻研磨。
“……就是,以之前,抬到的,最高价,让他们降到,自己能,接受的,最低价钱,写出来,密封交给拍卖官……”顾辞被吻得眼神迷离,柔顺地依偎着他,说得断断续续,“若是,有三个人,的报价,一样,就流拍……”
崇禧宫里两件物品热身过后,开始进入重头戏。
先上来的是萧律的字,上书‘云间茅舍鸡犬静,化外烟霞风露秋。他日天门重登览,蜕仙岩下幸留迟’。他已经快二十年没往外流传挥毫泼墨的大作了,近几年更是醉心医学,新创极少。眼下且不论诗才进益良多,就这一笔苍古端茂的大字,比之甫成名时更为朴拙虬劲庄严流畅,雄浑笔意跃然纸上,气势酣畅淋漓,年岁的沧桑沉淀不是当年的意气风发可比拟的。
现场已然沸腾起来。
精于书画的自然不可能错过如此杰作,不懂行但有钱的也想要来做个传家宝,场面争得激烈。顾文恺经过前面两轮不咸不淡的竞价,本以为顾辞之前反复告诫他要控制场面是过于小心了,这会看到一群江南士林世家眼里朝着大字不识一个却狂拍桌子抬价的大老粗们飞刀子,若不是顾忌这是在宫里,破口大骂是少不了了。
他赶紧咽口唾沫,打个圆场,“太傅近年流出在外的佳作极少,难怪大家如此激动,不过本次慈善会是为了筹集善款而办,各位都是大善人,切莫伤了和气。”
对萧律有所了解的人立时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是萧聿公并未弃笔从医,作品应该挺多的,那确实没必要专门盯着一幅字使劲,一会不还有画么,据说是这些年自创了新画法,还是等等再说。
顾文恺接着开玩笑说,“太傅的字如此受欢迎,一会若是皇上御笔捧出来,各位善人还不得抢破头啊?我先替天下孤儿谢谢各位的大慈大悲!”他还似模似样的团团做了个揖。
商贾们想到一会还有皇帝写的‘首善之家’四字,这个可是开天辟地第一回,以后能光宗耀祖的大宝贝,于是也歇了劲。
仍然在竞价的只有金陵城的郭家三老爷和贵宾席里坐着的荔南城米家老太爷。
郭三显然是个有钱的主,一千一千的喊,米老太爷倒是几百的加,一会价钱就上了万。最后是豪阔的郭纨绔一万八千两拿下。
茶水换成了酒水,百里春在贵宾席无限量供应,普通席只有一小壶,一斟出来,满殿皆香。被炒热的会场没有了刚开始时入宫的紧张感,许多人在酒精的催促下,开始热烈的讨论谈笑。一会说郭三败家的习性一点没变,回头肯定又被郭老夫人抽一顿,就有人附和说郭三当年可是号称‘松缘堂下一走狗’的,市面上萧太傅的作品,但凡让他知道下落,定然求购,今日买下的人,以后就得忍受他的日夜缠磨。有的说米家这几年跟澎湖来往真是赚了大钱,就是抠门的本色改不了,碰到掏钱就痛快不起来,看这加价加得憋屈,自然有人反驳这种说法,澎湖这几年被红毛夷和佛郎机争来抢去,米家也不是没损失,赚的是命换来的钱,能省一个子当然得省。
顾辞听完这些闲言碎语,默默的把米家和郭家也画上小星星,然后期冀的看着身边的大帅哥,袁懿了然一笑,“我会请他们留到年后。”
她主动把太子扑倒在榻上献吻,“哥哥辛苦了!”
“怎么补偿?”
顾辞红着脸和他咬耳朵,被追加条件,要求今晚就执行。
《秋夜垂钓涴江红》是挂在一个安了滚轮的木屏上推出来的,本来热闹无比的会场顿时寂静无声。
这幅画画技更为纯熟老辣,构图返璞归真,远观得到的立体感几乎堪称栩栩如生。
果然是前所未见的新画技!
看似师出张僧繇的凹凸画法,一旦近观细察就能发现其中的奥妙——阴影。
画中不论是垂钓翁的斗笠衣褶,非常符合透视法的艄船桌椅,还是片片翻飞的红枫叶,嶙峋怪石苔痕脚印,俱能清晰的看到满月之辉下深深浅浅或浓或淡的影子。
这在前人画作里从未有过,萧律十年磨一剑,‘画圣’名不虚传!
顾文恺似乎误会了现场的安静,还潇洒的添把柴,“在下内人曾说谢家‘赠书画必题款、落名、钧章’,太子妃深以为然,拟邀今日购得此画者改日前往崇文馆与萧太傅一叙,并补上赠言和题款。”
言罢,他示意宫女开始推着画走向会场,许多人都直接站起身盯着此画,贵宾席里许多人更是直接掀起帘子走出来,不一会宫女们就举步维艰。
顾文恺当机立断让宫女把画推回来,然后请想看的人上前来看,眼神不好的还可以免费提供放大镜。
一群文士围绕着画赞不绝口,已经有人开始痴迷地揣摩笔触和技巧了。
郭三幸福得几乎晕过去,直接报了个三万。
顾文恺心里刚一喜,就被另一个喊‘五万’的吓着了。
郭三毫不气馁的‘八万’压过去,又一声‘十万’碾压过来。
郭三急了,大吼,“十一万!日后此画我以玻璃为框,挂于郭家正堂,无偿供大家伙儿观摩!”
另一个声音怯弱许多,“……十二万……”
“你叫啥?!”
郭家好歹也曾领了江南士林的风骚几十年,这么不给他面子,他又不认得的人还真不多。
“……我姓夏,我们将军交代但凡是太傅或太子妃的画,一定要买下……”
这人居然是夏极的亲随,伤了左腿被扔回京送节礼。夏极身为萧律脑残粉,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