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上射手们也快速发箭压制城头上的敌军。
宋军的炮火也很猛烈,在前进的途中的轒辒车不断被炮火击中,有的燃起了大火,尚能行走的推车的兵丁一边用泥浆灭火,一边继续向前;有的被击中行走机构的,则有工匠上前抢修;还有倒霉的被炮弹直接洞穿顶棚,在车腹中爆炸,不仅车被炸的四分五裂,车腹中的兵丁也往往难以幸免。但是他们依然前仆后继的顽强挺进。
双方的炮战也逐渐激烈起来,这可以说是冷兵器时代的抛石机与火器时代的火炮的对决。抛石机明显处于劣势,短时间内工匠们难以造出威力巨大的巨型抛石机,发射的石弹也就是十余斤左右。且时间紧迫,自然无法精雕细琢,十分的粗陋,让本就命中率不高的家伙更难实施精确打击。
但是抛石机的威力也不容小觑,人被石弹命中非死即残,砸在坚固的城墙上,外边的包砖也是簌簌而落。另外抛石机胜在数量多,也弥补了命中率的不足。而上百架抛石机发射也极具威慑力,斗大的石弹带着沉闷的啸声飞来,又猜不透会落在哪,也是让人心惊胆颤。
因而初时却也能与宋军的火炮战的相当,弄得他们手忙脚乱,压的城上的士兵抬不起头。元军的弓箭手们也不甘示弱,借着轒辒车和填壕车的遮护前出到护城壕边,以密集的箭雨压制在城前设防的火枪手,迫使他们躲在战棚中,难以连续齐射。
宋军自然不会坐视他们上城,城上城下枪炮齐鸣,及远的火箭炮不断向城下的抛石机发炮,试图摧毁敌方最具威胁力的远程武器,可大家是老大不说老二,谁的准头也不强,但火箭炮胜在射速快,杀伤面大,十几座发射架在对射中也不落下风。而炮台上的威远炮则以实心弹攻击高大的架桥车和轒辒车;布置在城下的速射炮则以霰弹杀伤填壕的敌军和弓箭手。
虽然每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而兵力雄厚的优势也显现出来,即便有人被对方毙伤,却有更多的人替补上来,依然保持着攻击强度。
在双方激烈的对抗中,护城河和陷坑都已经填平,城墙上也被元军的投石和箭矢洗了好几轮了,城外的宋军业已撤回城内,云梯车艰难的推到了城墙下,不待勾住城墙,主帅已然下令正式攻城。一队队蒙军兵丁从车中奔出,他们为了增加灵活性,都放弃了重甲,只着轻甲,手持短刃,沿着阶梯攀援而上,冒着弹雨登城。
为了避免误伤,这时抛石机已经停止了轰击,弓箭手们也放弃了齐射,只是在城下向上抛射,射杀探出身子的宋兵。但战斗却转入了白热化,宋军不断以齐射射杀欲登城的敌兵,手榴弹冰雹似的抛向敌群,而各种小炮基本就是面对面的发射,更有宋兵将火药包抛向云梯车。
若是八撒看见非得羡慕死,他那会儿可不敢这么奢侈,这简直是拿人命在填。城壕中满是破碎的桥板和漂浮的死尸,似乎河水都为之一滞。城下虽然只是短暂交锋,可也铺满了死尸和伤者,斑驳的城墙被染的一片片猩红。而尚不断有攻城者从城头坠落,死者已矣,重伤者濒死的惨嚎让人心悸……
“都统,城上情形如何?”在蒙军抛石机的不断轰击下,北城楼已经被砸的千疮百孔,指挥所也随之转到城下的门洞中。但这里也并不安全,敌军不断以攻城车撞击城门,发出‘咚咚’的轰响,旅虞侯指挥着夫役用沙袋将城门洞封堵了多半截,只余下不足两丈的空间,他看都统罗大同从城上下来急问道。
“蒙古兵真是疯了,攻势比之前次更猛,再打下去都不用云梯了,直接踩着尸堆就爬上城了!”罗大同唾了两口黑痰,摘下头盔骂骂咧咧地道。蒙军攻势从开始就不减,被大量杀伤后,依然有一队队兵丁不断的脱阵而出,加入‘寻死’的行列,疯狂的投入这场似乎必死的惨烈战斗中。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再顶过这一阵,他们便会溃退了!”黄凡替其拍拍肩上的尘土,打了个眼色道,要其注意言语,不要影响士气。
“先登城头,立刻草鸡便凤凰,可老子就不让他们如意!”罗大同又唾了口痰恨恨地道。他知道历朝历代‘先登’都是最危险的,但同时功劳也是最大。《史记》就有载“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却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
当然己方之中也是如此的,先登的功劳甚至足以让一个士兵一下翻身封官封爵。汉代开国将领、宰相周勃,最早在婚丧嫁娶时去当吹鼓手维持生计,跟随刘邦的时候不过是中涓的身份,中涓是个什么身份呢?涓,洁也,言其在内主知洁清洒扫之事,盖亲近左右也。所以不过是个端茶倒水打扫卫生的侍从。但是在攻打下邑的时候,他因为先登攻城,被刘邦赐予五大夫的爵位。
所以想要仅凭首级积功获取爵位,那其实是非常困难的。平民出身的士兵想要封爵拜将,非得立下足够惊人的功劳才有可能,先登无疑是其中一种。面对城墙,第一个冲上去的士兵大概都会想搏一搏,一旦获得先登之功,立刻就能翻身做主,不用再冒着矢石冲在第一线了,以后就是领兵作战,自己坐在后方指挥了。
“我若是先登,就要银钱。刚刚听城下的鞑子军官高喊先登城头者赏白银五千两,若有了这笔钱来日退役回乡,后半辈子就不用发愁了!”罗大同的亲兵却是笑笑道。
“这话都是不假,你若是偷开城门,估计赏金比之还要多!”罗大同打趣其道。
各军中基本都是一样,不打算升官的,也都有金钱封赏。五千两银子在大宋也算是笔巨款了,按照当下与纸钞的比价相当于五千贯钱,现下江南稻米连年丰收,不过八百文一石,可以买六千余石稻米。而常熟周边上等水田也不过十余贯一亩,能买四百余亩,可以雇佣佃户耕种,当个小地主了。所以五千两对于普通士兵无异于一笔无法想象的巨款了。
“暗开城门,我可不敢,那可是比临阵脱逃还要严重的重罪,要抄家灭门的。”那亲兵听了脑袋摇的拨浪鼓似地道。
“呵呵,算你聪明!”罗大同哈哈大笑着道。有赏就有罚,总有宁愿不要升官发财只想保住小命的人,这时就需要军法处置。按照大宋军规,临阵退缩者斩;若是临阵脱逃,不仅自己要处斩,家人也要受牵连,判处流放之罪;要是投敌,便是全家处斩,同族也要被流放,并取消参加科举的资格,再无出头之日。因此成本太高,一般的情况下无人敢为。而蒙元军规更为严苛,实施连坐之法,一人退缩,全队皆杀,这也是蒙元兵丁除了封赏的刺激外,尽管死伤惨重仍然死战不退的原因。
“陛下在我们临行前也早有谕旨,守住城池便是大功一件,论功行赏皆倍之。这一战之后,只怕我们军中至少要有百人被受爵,荫妻封子,光耀门楣了。即便战死,也可入忠烈祠,永享祭典,名垂青史!”黄凡这时也高声道。
他知道以一旅之兵坐守孤城,对十倍之敌,不仅需要顽强的作风,也需要重赏激励士气。当下他们已经与敌激战竟日,伤亡虽然不大,但是也皆疲惫不堪。而激烈的战斗尚不知要持续多长时间,且越往后得不到补给的敌军也会愈加疯狂攻城,这个时候宣布皇帝的谕旨正可提振士气。
“誓于城池共存亡……”黄凡几句话果然起了效果,大家都知道一入军中,便命不由己,但谁又不希望名利双收,周边的士兵们听罢发出一阵高呼声,似乎压过了城上的枪炮声……
第1044章 集思广益()
随着蒙军大队的到来,防御战骤然升级,战斗从天明一直战至繁星满天,但是还是未能攻破城池,才无奈收兵。而宋军也不轻松,一个旅的兵力几乎全部压上,连辎重团也全部配发了武器协防,并担任城中的警备任务。而知县陈博远也换了戎装,腰中挎剑领着一班官员和衙役指挥乡兵和夫役搬运物资、救护伤员、烧火做饭,安抚百姓,维护治安。
敌军退后,罗大同下令将防御南城的二团换防到北城,替换下一团下城休整,担任预备队。又将由斥候营和亲兵营及辎重团的武装营编成的预备队,接替二团的防务。然后又巡视了一圈,监督两部交接阵地,检查各处的防务和哨位布置,叮嘱要严防敌军夜袭,才下城骑马回衙。
‘嘚嘚……’城中静寂的街道上回响着清脆的马蹄声,而城中除了街口高悬的灯笼,它处也都是漆黑一片,若非偶尔会听到各处哨卡询问的口令声和巡逻队的脚步声,仿佛身处死城一般。
自敌军围城,罗大同就下令实施戒严,每日卯时至辰时允许城中居民出门采买,商铺营业。其余时间各家闭户,各行停业,不准上街。酉时城中不得见烟火,违令者杀无赦。同时在城中桥梁和要道都布置哨卡,安排巡逻队往来巡视,并在制高点布置射手,有违反戒严令者立即拘捕,抵抗者当场击毙。
对于如此苛刻的戒严令,城中商户和百姓自然怨声载道,连知县陈博远也以为没有必要。但是罗大同毫不妥协,因为他还记的当初在琼州时元军大举来攻,那时岛上并不平静,内部人心不稳,外部众俚不服,可谓是内忧外患。而作为行在的府城距海岸不过数十里,敌军上岸一日可至,当时小皇帝一边应敌,一边就下了戒严令,以防激战之时有人通敌作乱,或是聚众闹事,或是里应外合。
没有经历过当年情形的人是无法理解形势的危机,那时罗大同也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被选进亲卫营中给小皇帝当侍卫。面对大敌压境,朝中群臣也是人心惶惶,有人建议再次上船出海以避敌锋,有人重提避难占城之时。甚至有人打出与敌议和,接受敕封,以保全皇室,让百姓免遭刀兵,而谁都明白这就是要投降,不过说的冠冕堂皇一些,给自己找点儿脸面。
想想这些朝廷重臣们都心思各异、毫无战心,民间更是流言四起,风传蒙军要屠尽岛上之人。要知道那时琼州一直游离在朝廷的管理边缘,豪族割据,盗匪横行,官府在百姓心中没有什么地位,地方官员都要靠贿赂地方大族和俚酋才能维持名义上的统治。而蒙元方面早就派人与俚族酋长和豪门大户接触,收买地方官员,准备里应外合夺占琼州。
当时只是一个小兵的罗大同无法得知小皇帝是如何在太后和帅府旧臣们的支持下,断然采取全岛戒严的措施,说服朝中重臣一力对敌的详情。但是他体会到了危机之下,那种笼罩在岛上无法明状的惶恐和绝望,以及生死关头的人性的险恶和无耻。而当下情形虽不如彼时危急,但也有相似之处。
在敌我兵力悬殊、困守孤城的情况下,罗大同不敢赌人性本善,他宁愿相信求生本能之下人类所体现出来的本性,谁也无法保证生死之间‘一个好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抛开这些不说,蒙元统治江南近十年,谁敢保证其中有没有受益者仍然不忘旧主,此时会借机助纣为虐,煽动百姓挑动事端,制造混乱,甚至协众做出献城之事。
且蒙元既有南侵之心,肯定会在城中伏下谍探,收集情报,传递信息,伺机开城。而在哪里都不缺趁火打劫者,那些平日好吃懒做的闲汉,盗匪兵痞,也会利用守军和官府无暇多顾之时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所以罗大同也不顾反对,下令实施戒严,并派兵上街警戒,如此即便有事也能迅速弹压。而晚上禁烛火,即可避免发生火灾扰动人心,也能够避免敌人的谍探利用灯火传递信息,防止兵力部署等机密泄露。
“都统,一起用些饭吧!”战事一开始,军、政双方就合署办公,地点就设置在常熟县衙,如此有事便于商议,不必跑来跑去的传递消息。见罗大同进了中堂,知县起身施礼道。
“好啊,我这一天就吃了两个烧饼,还是真饿了!”罗大同一边还礼,一边看看堂中摆着一张大圆桌,上边摆着吃食,旅都虞侯王宣、司马黄凡及常熟县丞、主薄等人正同桌用饭,见他进来也纷纷起身。他压压手让众人不必客气,自己也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马上有仆役给他送上一碗羹汤。他也不客气伸手从盘中抓过一个烧饼,顺手掰开,又夹上两块切好的羊肉,一口咬了半块下去,胡乱嚼了几口便咽了下去,仿佛被噎了一下,赶紧又端起碗吸溜着喝了口羹汤才顺了下去。
“你们怎么不吃,看着我作甚?”罗大同连吃了两个烧饼,羹汤也见了底儿,他再伸手去拿烧饼时,突然发现不仅桌上的众人看着他,连伺候的仆役也愣愣地看着自己,纳闷地问道。
“都统,你尚未洗漱,就这么猛吃,是不是太失礼了!”都虞侯王宣无奈地摇摇头道。
“呵呵,失礼了。”罗大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吃相有些不雅了,看看身上的军装满是硝烟和尘土,还有斑斑血迹,而手上也沾染着什么东西,脏兮兮,不用想脸上也好不到哪里去。平日与同僚在一起,大家都是如此,谁也不会说什么,可桌上还有地方官员自己这形象就显得失礼了,他赶紧收回了手,接过仆役递上的帕子擦擦手讪笑着道。
“无妨,无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陈博远见场面有些尴尬,赶紧摆手笑道,“都统已经是数日佂衣未接,日日在城上指挥战斗,谋得是大事,何须在意这些!”
“陈知县说的好,成大事者何必拘小节!”罗大同一听乐着道,“别看我这身军服脏,但是想当年在甲子镇开府时,府中人不过数千,盔甲东拼西凑也只有几个都统才有,武器都难以做到人手一把。吃的的更是只有白饭、鱼干,饭中的沙子都硌牙,陛下与众人一样捧着个大碗坐在台阶上吃饭。为了两船粮食,陛下还差点与张枢帅火拼,那时谁能想到今天我们能够准备收复两淮,进取中原了。”
“哦,陛下也曾与众人一样同甘共苦?”陈博远是收复江南后选官入仕,没有经历过琼州那段艰苦岁月,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陛下如乡野村夫家的孩子一般捧着一只碗坐在台阶上吃饭的样子,诧异地道。
“什么叫曾经,陛下如今也是一样。”罗大同有些不满地道,“陛下平日的膳食水平都不如我这个都统好,也是粗茶淡饭,在后宫亦是一身旧衣。巡视军中与兵丁们一样在食堂用餐,自己缴纳餐费,以免侵占兵丁们的伙食费。”
“哦,没有想到陛下日子居然过的如此简朴,真是我辈的楷模,也是大宋百姓之福啊!”陈博远听了极为震惊,其的话可以说颠覆了往日的认知,感叹道。
“何止如此!陛下重情重义,体恤百姓,我若非得到陛下收留,悉心教导,哪里有今日之地位,即便粉身碎骨也难报君恩。”罗大同说话间有些出神,仿佛又回到了在小皇帝身边的日子。
不过罗大同很快从回忆中醒悟了过来,一边吃饭,一边与众人商议战事。连日的战斗,五旅伤亡也有千人,尤其是今天被石弹和流矢所伤者甚众。大家都知道越往后,蒙元方面缺粮的威胁将日益凸显,因此日后的战斗也将更加激烈。而对他们守城最具威胁的还是投石机,不仅对防御措施造成损害,还对士兵造成较大的伤亡,所以话题也就转到了如何消除这个威胁之上。
商量来商量去,众人都倾向于集中火炮摧毁敌军的抛石机阵地,从而消除这个威胁。但是大家都知道火炮是整个防御体系的支点,而将有限的火炮集中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