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压下了质疑声。
从本心来说,赵昺当然以为最好的敌人就是死人,只有从**上消灭才是最放心的。但是他也懂得一味的屠杀并不能解决面临的问题,你将所有与蒙古有关的人员尽数屠戮,那又由谁来提供税赋和从事生产;且屠杀虽然能够起到震慑作用,让敌人不战而降。可同样屠杀也会引起敌军更为坚决的抵抗,死战不降,这对于宋军未必是什么福音。
而另一方面,大规模的杀俘同样会让引发朝中的反对声。别看那些士人们一个个嚷嚷着杀尽鞑虏,并对敌占区的同族百姓都充满不信任,可要是真将这些降兵都宰了,他们一定会转而将矛头对准自己,什么杀俘不祥、残暴不仁、嗜血好杀……等等一连串的帽子都扣在自己的脑袋上。反正他最后是杀、是用皆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赵昺明白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侵略者或是殖民者要能够成功统治所谓的侵占之地,最为重要的就是统治者‘得人心’。当然这里的所谓人心并非所有人的心,就是现代的西方政党选举也只是最大程度上动员自己的支持者,能够取得到中间力量的认可就是硬。
满清能够成功统制中国二百年是获得了明朝旧官僚的支持,且获得了士人和地主阶层的认可;日本人能够占据东北同样是利用了满清遗族的力量,获得了他们的支持才得手的;至于现代强权国家的吃相稍微好看点儿,不再直接占领,而是通过扶植亲近自己的势力和政党,建立傀儡政权,从而实现间接统治。
所以只靠杀人只能是特殊时期的策略,并非是实施长久统治的明智之举。就赵昺而言,当初群臣对他继承大统百般质疑,但也不敢动手杀人,便因大宋的国策即是‘与士大夫共治’,儒士已经成为国家的统治阶级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为社会其它各个阶级所接受,并渗透到国家的每个角落。
而赵昺若只是因为质疑自己继位的合法性,且不断从中作梗,他就要放手大杀以此来维护自己的地位,那么他必将被士人阶级抛弃。所以他尽管憋屈,却不敢轻易撕破脸,只能够通过培植亲近自己的士人势力,来不断削弱反对者的实力,并利用武臣集团来进行牵制,藉此获得他们的支持。
当下赵昺面临着同样的状况,但不同的是一个是敌我矛盾,一个是内部矛盾。如何统治新收复地区,让北地之人为己所用,他所能借鉴的经验并不多。蒙元能成为一统中国的第一个少数民族政权,且他们得到了汉人军阀的效忠,以汉人武装为主力打下了大半个中国,显然是成功的,起码初期是成功的,可他觉得自己却难以复制,因为其中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
蒙古人从成吉思汗时代就非常留心拉拢各族炮灰,而在他们的意识中契丹人、女真人等都被视作汉人的,但态度算不上礼贤下士,而蒙古人那时候也并不知道啥是礼贤下士。赵昺认真的分析后以为他们成功说起来让人觉得好笑,也不可思议,他以为正是蒙古人‘马大哈’的算账习惯才让这些汉人军阀死心塌地为其卖命。
耶律留哥是契丹人,乃是金朝北地边将,后来不满女真人的怀疑在辽东故地造反,拉起了十几万人的武装,攻占了金朝东京辽阳。后归附蒙古人,成了其在辽东攻略的好帮手,成吉思汗对他的优待就是把他的儿子薛闍弄到身边当人质。耶律留哥去世时,成吉思汗还要耶律留哥的另一个儿子顶替才放薛闍走人。这种政策也被推行到投靠蒙古人的汉军世侯哪里,谁要是不派儿子到蒙元大汗那里当人质,谁在大汗眼里就是叛徒。
再者蒙古人对金元之际的汉人军阀势力采取了模糊对待的政策,完全不计较他们的过去。董俊是董文炳老爹,而董文炳被忽必烈叫做大哥、史秉直则是元朝唯一的汉人右丞相史天泽的父亲、刘黑马是汉人三万户之首,这些主动投靠蒙元汉人军阀固然受到重用。
而打下巴格达的郭侃祖父郭宝玉、张弘范老爹张柔等一度受到金人重用的人,也很受蒙古人的欢迎。在蒙古人看来,能打的汉子好比漂亮女人,管她的过去干嘛,能干能用就行。就连李全这样和蒙古军多年血战,有血仇的反复小人,其母亲、长兄死于蒙古攻金的乱兵之手,可谓是国恨家仇两者加身,可蒙古人也乐意招纳,并给了李全家族在山东世袭的军政大权。
更重要的是蒙元给的封赏远远超过前人,蒙元给这些汉人军阀庞大的封户股权。传统的中国封建王朝在秦朝以后封户的含金量就开始逐渐缩水,西汉每个封户给侯爷们的年收益是三百到四百文钱,而当时西汉一匹马的价格是六千文,如此一个家有近百亩地的平民家庭年收入才是八千文,算是不少了。
而宋廷的封户含金量只是每户二十五文,缩水了十余倍。可蒙元的封户含金量是丝银全科户,其中封户还包括有医户、匠户等,每户每年上交丝一斤、银四两,此外还有减半科户、止纳丝户等区别,总之含金量是宋朝封户的上百倍。
赵昺曾研究过蒙元封赏数量可以称之为中国历代王朝之冠,李世民给一百一十一家功臣一共封赏了七万一千户实封封户,而蒙元仅给刘黑马一家就赏赐了实封七万户,整个华北蒙元贵族和汉军世侯瓜分了七十多万户封户。且汉军世侯的领地上拥有司法、税赋等全部权限,可以为所欲为。
忽必烈正式建立元朝后,即便减少了汉军世侯的封地,但巨额赏赐不断,蒙元朝廷赏赐最多时将全年七分之一的年收入都赏给了自家亲戚和功臣。而元朝的皇帝们甚至稀里糊涂到怯薛们瞒着他们颁布了千多道旨意,以从中谋取利益,可其对底下人贪污也是爱管不管,但确实是大方到极点的豪爽老板,当然也被汉人军阀们视为最好的合伙人了。
与蒙古人相比,赵昺以为当时南宋朝廷不仅小气,赏赐上不给力,且态度也差了很多,甚至可以称为歧视。他们认为这些汉人军阀有奶就是娘,早就不是贞节烈女,远不如自己手下的嫡系部队忠心,在招纳的北方汉人武装和自己的军队发生矛盾时,便毫不犹豫的采取了无条件支持己方的政策。因此在北方汉人军阀眼中,南宋朝廷并不是好的靠山,不值得为其卖命。
现下虽然时过境迁,但赵昺以为这种思想在朝廷中同样盛行,自己若是敢像蒙古人似的进行大手笔的赏赐,那些士人老爷们的奏本估计得与自己等身,唾沫星子会把他淹死。那些人最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况且还是曾经的敌人,所以这招儿他估计大面积实施的话很难行得通。
除此之外,另一个可为借鉴的,赵昺以为非明朝莫属了,即便当下历史已经拐了弯儿,老朱基本上没有了当皇帝的可能,但不妨碍他从中吸取经验教训。毕竟朱元璋在元朝生活了不少时间,对元朝的政治军事状况也非常了解,而且面临的形势也有些相似。
当明军沿着大运河逼近大都时,元顺帝在夜晚像做贼一样离开了。朱元璋没有命令前锋大将徐达追击元顺帝,而是命令其有秩序地接盘元朝军队。他下令各地的元朝军户不得擅自改户口,让他们在原地待命。到完全占据中原时,徐达就完成了对五省八翼前元朝汉军的搜集整理工作,给朝廷接盘了十四万汉军。
朱元璋按照三户出一军的方式精挑细选,把这些部队分给北平诸卫,后来跟着朱棣起兵的军人很多都是这次接盘工作的成果。而徐达在北方除了修建长城外,继续进行接盘元朝军户,不但守住了华北,还带着大量接收的蒙古骑兵,让他们穿着明朝的铠甲和自己的同胞作战同时,普及了骑兵作战技术,使降军成为明军最给力的带路党,领着这些部队多次横扫漠北。
除了接盘元朝本有的军户,朱元璋在军事制度上也接盘了元朝。他不但继承了元朝的军户制度,“垛集军”制度和“拔都军”也都被他继承。成功的把军事费用分担给民众,政府几乎就是零成本,这很对其的胃口,在他看来这是勤俭节约好办法,值得继承发扬,并在明朝初期十分流行……
第1124章 放开手脚()
“该杀还得杀,该抚还得抚!”赵昺伸手拿过一根鱼干儿放到嘴里咀嚼着,又喝了口茶有些无奈地道。他清楚有关战俘处理的问题,即使在大几百年后签署了《日内瓦条约》后,乃至二十一世纪虐待战俘的问题还会时不时的出现在新闻中,就更不必说在人权意识更加稀薄的古代,作为一个战俘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所面临的危险其实都不会低多少。而自己纠结其中也没有任何意义,无外乎是顺者生逆者亡,这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陛下,王知事已候了多时!”王德见到小皇帝又活泛起来,知道其已经收功回神,有了计较,凑到跟前换了杯热茶道。
“哦,开来谈判有了最后的结果,让他进来吧!”赵昺听了点点头道。
“是了,请王知事入帐!”王德立刻冲帐外高声道。
“陛下,臣与蒙元使臣马绍再次就投降一事会晤,其断然拒绝!”王应麟进帐后,没有寒暄,向上施礼道。
“汝没有告知其此乃最后通牒,如若拒绝,我军将大举攻城吗?”赵昺皱皱眉头道。
“臣已经再三告之,再无回旋余地,要么开城投降,要么与城池玉石俱焚。并苦口婆心相劝,要其勿要执迷不悟,为扬州城陪葬,但其执迷不悟。对其是留、是放,还请陛下定夺。”王应麟拱手回禀道。
“即如此,放其回城吧!”赵昺听了沉默片刻道。
“陛下,臣以为马绍虽为敌臣,但确有才能,将其放归,实在有些可惜。”王应麟闻听一怔道。他与马绍会谈多次,起了惜才之心,想劝其归宋,但被严词拒绝。他也知攻城在即,以宋军当下的形势,城破已成定局,而刀枪无眼,其回城后,只怕性命不保。便想让陛下将其扣留在营中,城破之后木已成舟,其也只能顺从了。
“放其走吧!”赵昺知道王应麟有招纳之心,却没有挽留,见其张口想说话,摆手道,“其既然已有与扬州城共亡之心,再劝已无意义,就顺其意,成全他忠烈之名吧!”说罢拿过纸张笔如有龙快速连写几道诏书,并让王德盖上印玺,着令立刻发出。
“唉,可惜了!”见小皇帝完全没有挽留之意,王应麟有些失望地道。
“怎么?心中尚有不忍!”赵昺听到其叹息声,抬眼问道。
“陛下,且不论马绍其才,在此次谈判中其也算恭顺,对我们提出的要求基本是全部满足。而现下谈判破裂,我军开始攻城,其必然受到重处。臣确有些不忍,动了恻隐之心!”王应麟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如实地回禀道。
“王知事,若论其忠,朕也甚是钦佩,可惜的是其忠于的是蒙元,而非我朝!”赵昺放下笔正视着其道,“在谈判中,马绍对我朝的要求无不满足,乃是大军兵临城下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而非是倾向于我朝;再者其如此也是为了牵制我军,为玉昔帖木儿部南侵争取时间;另外其借和谈之机,刺探我军虚实,并将军情传递给玉昔帖木儿,这点到算是助朕完成了计划。此外,蒙元镇南王脱欢早已掌控了军政大权,其怎么可能调动的了如此多的财物送到我军,不过是个受人操控的傀儡罢了!”
“陛下……也好,臣这便去告之其!”王应麟还想再做下努力,可看小皇帝心意已决,叹口气甚为惋惜地向上施礼道。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落忍,马绍在谈判期间奔走于城内外,给他们送来了战马两万余匹,金银财物合计不下三、四百万贯。且答应了割让泰州、真州、扬州三州之地,岁贡战马、毛皮等物的条件,虽然这非是其能做主的,可也需要其劝服,无论怎么说态度是不错的。即便如皇帝所言,他以为此也是‘各为其主’,并不有损其名,可当下就这么将其抛弃,使他觉得有卸磨杀驴的意思。
“击鼓,聚将!”王应麟刚刚出帐,赵昺起身大声喝道,随之‘咚咚、咚咚咚……’响起,其它各军闻听鼓声响起,也纷纷击鼓集中待命。
三通鼓后,围城的统领以上军将纷纷赶到御营,赵昺已经换上戎装在帐中坐定,其余众将分列两边,他扫视了一眼与初到扬州之时显得稀落了不少。当下城下只剩禁军第二军及御前护军亲卫团、辎重旅和陆战一旅,就连倪亮也潜回江南,统领御前护军各部参加围歼玉昔帖木儿,兵力已经大大的削弱。
“现下,玉昔帖木儿率大军十余万已经从通州渡江进入江南,当下一军及御前护军各部业已布置到位,第一水军亦受命从外海回返,进入长江口切断敌军退路,南侵敌军已然落入我军的伏击圈。而扬州派出的使臣拒绝开城投降,还做着玉昔帖木儿领兵解围的美梦!”赵昺没有寒暄,而是直接向众将简单的通报了当前的形势。大家听了无不精神一振,如此一来陛下诱敌成功,两淮地区敌军兵力一空,那么收复扬州的时机便已成熟。
“陛下英明,算无遗策。扬州既然不肯迎降,请陛下下旨,属下两日之内必攻下城池!”陈凤林出列请命道。
“朕已经在扬州城下待了月余,两日太多!”赵昺摆手道。
“陛下,属下一日攻下扬州城,后日天明迎陛下入城歇马!”陈凤林听罢,咬咬牙再次道。
“好,今日全军拔营,在城外一里下寨,明日寅时开饭,卯时开始攻城,务必一战破城,聚歼扬州守敌!”赵昺下令道。
“陛下之意是将敌军聚歼于城中?”陈凤林听了却是皱皱眉向上问道,“陛下也知城中之敌,兵力不逊于我军,若是四面围城攻打,敌知已无退路必会死战,如此将导致战事拖延。不如围三缺一,迫敌出城,而我军可在城外设伏歼之,以求速下扬州城。”
众将闻听也是窃窃私语,大家皆知孙子有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当下两军兵力相当,但己方胜在装备了火器,占据了一定优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兵力上的短处,但并不足以完全填补双方兵力上的差距。而陛下也定知其中道理,却仍要歼敌于城中,让大家不免奇怪不已。
“正是因为敌我兵力相当,朕没有多余的兵力去设伏,而两条腿想追上逃命的四条腿恐也非易事吧?”赵昺摸摸下巴冷着道,“另外扬州城中聚集了江北行省诸多高官武将,一旦堵截不及,让他们脱逃,甚至领兵突出重围,则会给我们北进造成极大的障碍。因此只要将他们聚歼于城中,才能使两淮短时间内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无法对我军形成有组织的抵抗!”
“陛下,如此将是番苦战,扬州城只怕毁于一战啊!”一师统领李磊面带忧色接言道。
“嗯。”赵昺听了一怔点点头道。他立刻意识到李磊话中的潜台词,宋军军纪严明,有不准滥杀,且战时尽量伤及无辜百姓。而其话中之意是要想在敌我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攻克城池,并要全歼敌军就必须要依仗己方火器,尤其是火炮,在狂轰滥炸之下难免伤及无辜,毁坏城中的房屋。可限于军纪及保全城池完整的需要,他们又不敢肆意动用火炮,只能依靠士兵进行争夺,那么重大的伤亡也就不可避免。但若是在攻城中遭到严重损失,将导致后续计划的执行。
“朕准你们依据战况发展自行决断,一切以攻取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