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和官员平等,熟悉公务之后可以调任官员,吏员上升空间加大。
前者依靠血缘和裙带关系,后者以考试务处理经验累积,这都是儒生不具备的优势。使得官员大多数没有接受传统儒家教育,思想上很难有所觉悟。汉地所秉承的天下为公思想的官员中并没有多少影响力,间接造成官员素质的下降。
在开国后虽然开科取士的呼声很高,却没有执行一次,士人只能通过引荐才能入仕,几乎完全阻断了他们晋身的渠道,少数以补吏和任教官入仕的也仅仅停留在底层。马绍十分明白待开国时期占据文臣地位的汉人死光和致仕之后,朝廷中便难有汉人官员参与其中。而儒家致仕之途断开,大量人才囤积在地方豪强当中,间接造成人才流失,却会使地方势力做大,与朝廷分庭抗礼等诸多弊端。
汉人官员也曾借助忽必烈对汉官的信任试图改变这种状况,但是无论如何努力也难以获得完全的信任,就是得到忽必烈信任,授予领导消灭宋朝残余势力的张弘范,也就是张庭口中所谓的主公。也皆非其是汉军世侯出身,为灭金灭宋立下大功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其也曾入怯薛军为质,赢得了忽必烈的信任和赏识。
汉官们的努力失败后,他们便有转而对那些亲近汉人的皇子和异族官员施加影响,试图通过曲线来施加影响,实现汉化的目标,却一次次败在了宗王势力的手下,在争斗中不少人或被杀,或被罢黜。即便是完整接受汉儒教育的真金继位后,蜜月期也不过持续了短短的数月,便再次不得不将他们冷落,许多汉官离开中枢,而自己也被迫出京任职,局势对他们而言更为恶劣……
“右丞,镇南王府到了!”
“哦!”侍卫的提醒打断了马绍的沉思,他抬头看看其实距离王府大门还有五十步,但是他必须下马走过去以示敬重。心中虽然对这些蒙古人学习这些‘陋习’很快,却对那些精华弃如敝履十分不屑,可他也不得不在道旁的下马石上离镫下马,徒步前行。
镇南王府占地很广,几乎占据了这条扬州最为繁华主街的一半,足有百十亩地,虽然听着不大,但是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扬州主城。据传闻当今大汗真金为了安置这位难弟不仅将这块宝地赏赐给他,还驱逐了周边的住户,赐下重金予以修缮,根本不顾原住户们的死活,还将这些人拨为其的丁户。
而脱欢所得不仅仅是这些,他还获得了扬州盐业的经营权,仅仅两年时间便重新恢复了元气,还在沿江购置了许多土地,可以说从扬州南至开封、东至海口、西至襄樊皆有其产业。平日里府门前各地盐商云集,只为能其手中获得些盐引,想要求见一面,真是如比登天,一个门子收钱都能收的手软,可见其从中获利多少了。
对于这种借助皇家身份和特权获得利益的行为,在官场厮混多年的马绍虽然早已见怪不怪了,可他来到扬州多时却从来没有登门拜访过,除了不愿落下趋炎附势的名声外,内心中也是不耻与这些人为伍,厌恶其吃相太过难看,甚至不屑于遮掩一二,简直与强抢无异。
近日由于宋军围城,商路断绝,镇南王府也冷清下来,马绍一行人行至府门前,自有亲随上前叫门,递上名帖,当然也少不了破些财。门子虽然对所得有些不满,可能也碍于其身份,加上是非常时期,也只是皱皱眉便进去通报。等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门子打开侧门让马绍等人进府,当然随身的刀剑等利器都要暂时被保管。
马绍心中有事,无暇计较这些小事,更无心欣赏富丽堂皇王府,而是随着王府的属官绕过大殿向后殿走去。其实说是后殿,其实就是几顶硕大的宫帐,对此他已是免疫。这些蒙古人虽然已经进入中原多年,但是不知是出于不忘本的心理,还是习惯使然,平日都是生活在帐篷中,就连忽必烈也是在后宫中搭起了帐篷。
“参见镇南王殿下!”马绍在通报之后进入帐篷,便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可他目不斜视地向上施礼道。
“马右丞请坐,不必拘礼!”脱欢摆摆手让其起身,指指自己下手让其坐下。
“谢殿下!”马绍这才抬头看看这位镇南王,其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壮硕,颇有大汗忽必烈的模样,可正是壮年的年岁脸上却有衰老之相,他慵懒的斜靠在毯子上,身前的矮几上摆放着酒肉,显然这位大早晨起来就喝上了。扫视下帐内,除了几位侍者和在旁烹饪的厨子及两位属官再无其他人,他挨着其下手的矮几坐下,随后便有侍者送上酒肉。
“殿下可还安好!”马绍坐下后再度寒暄道。
“我一个闲散亲王,有何不好的,若是没有城外的小贼只会更好!”脱欢喝口酒,又挑起块肉吃下笑笑道。
“殿下似乎对南朝伪帝也是十分厌恶了!”马绍知道其口中的小贼就是南朝的小皇帝,且言语中带着憎恶,便随着说道。
“哼,我与其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没有其,本王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说起南朝小皇帝,脱欢便打开了话匣子,想想自己与其真是对冤家,自从他受封镇南王到了江南,小贼也逃脱了追杀到了琼州,两人便开始了说不完的恩怨。
几次对琼州征讨失败,自己被其从静江赶到了鄂州,又被从鄂州赶到了扬州,现在躲到了扬州,其有追到了这里。这期间自己从大汗最宠爱,有可能继承汗位的皇子,被罚禁止进京觐见,又丢失了封地,为皇兄冷落,成了一个几无权势的闲散亲王,与当初手握十数万大军,管理着半壁河山相较可谓是无比的凄凉。
“殿下,时过境迁,往事还需放下过去,勿要耿耿于怀了!”马绍听着脱欢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与南朝小皇帝纠葛多年的仇恨,又眼见其又喝了几碗酒,已经有了几分醺意,而自己正事还未说,便出言打断道。
“是啊,往事已成云烟,说它作甚!”脱欢脸上露出丝苦笑,暗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与个外人说这些,喝了口酒坐直身子道,“马右丞来扬州多时从未来过本王府上,今日登门必有要事,尽可言说,本王自会尽力!”
“殿下,可知当下局势?”马绍见脱欢在瞬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眼露精光,显现出了一个王者的威严,再无刚才的慵懒之相,向其拱拱手直言问道。
“本王虽然不再过问朝中的事务,但对眼前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二的。”脱欢嘴角撇了撇,露出些不屑之意道,“当下南军犯境,我军屡战不利,折损甚重,而援军却迟迟不至。拔都那厮大败之后称病不出,余者各有心思,南军却欲收紧包围作势攻城!”
“殿下不在局中,却心如明镜,下官钦佩!”马绍听罢心中暗喜,这位镇南王非是传言那样只是贪财好色,再施礼道,“当前扬州危机,下官想请殿下主持大局,固守城池,击败南军!”
第1095章 讨教()
“好,本王便担起守城的重责!”对于马绍的提议,脱欢将碗中的残酒一饮而尽,随后将碗摔在地上答应道。
“殿下,准备如何应对?”看着摔在眼前的金碗还在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马绍却有些懵了,他没想到脱欢竟会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让他准备以大义相劝的话还一句都没有说出口。而如此却又让他心中直犯嘀咕,觉得不安,甚至觉得其是不是说的醉话,直到金碗停止了旋转倒扣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抬头问道。
“当然是严守城池,以待援兵!”自有人重新给脱欢换上新碗倒上了酒,他喝了一口抹抹粘在胡子上的酒言道。
“殿下,援兵恐怕一时难以到来,枢帅遣信使送来书信言称令吾等守住城池,将南军拖在此,想其是另有安排!”马绍见其又喝上了,皱皱眉言道。
“玉昔帖木儿,本王还是知道的,最是好大喜功,故弄玄虚。他定是欲请调援军,再集两都万户府兵力将南朝敌军困于江北,然后里应外合生擒那小贼。而调集援军也需时日,才会如此安排。”脱欢轻笑着言道,微微扯动的嘴角却表明了他对其的不屑。
“但现在形势万分危急,南朝军队已经移营至城前三里下寨,将城池四面团团围住,并夺取了宝佑城,欲攻取夹城。且他们有火器之利,虽坚城也难以阻挡,可援军若是久久不至,殿下可有妙计守城?”马绍见其似乎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加上将其有了酒意,愈发心中没底儿,出言试探道。
“你们汉人不是常言: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们坐守城池,城中囤积有大量的粮草和兵器,还有近两万精兵,坚持数月是不成问题的。而本王尚被困在城中,玉昔帖木儿岂敢见死不救,本王若是落入敌手,大汗定会追究其罪,将他灭族!”脱欢摆手示意其不要担心援军的问题,依然笑着道。
“可是枢帅并没有言明如何解围,吾担心其会另有算计,而非全力救援扬州城。”马绍心说汉人还有一句‘天家无父子’的俗语呢,你不过是被父汗抛弃的儿子,会威胁到汗位的兄弟,早已过气的亲王,大汗为你不惜调动大军前来解围还真难说。因而话语虽似怀疑,但是其中也对其有所暗示,不要把自己看的过重,还是立足眼前为妙。
“哼,本王与那小贼相互攻伐近十年,对其可谓十分了解,他是是个精于算计的家伙,当感到危机时便会迅速撤离,绝不会与之硬拼。当下他挥军十万来打扬州,先不言胜负,每日的消耗就是巨万,一切所需都要从江南输送,只要我们坚持月余,其便难以承受,自会撤退。且外边还有玉昔帖木儿所领大军对其虎视眈眈,以其的性子自然不会硬拼,一旦大军滚滚而来,就会落荒而逃。”脱欢对马绍的质疑虽未发火,但也冷哼一声言道。
“可是殿下,万一其不顾一切的发动猛攻,我们又将如何呢?”马绍看出其已经对自己的质疑有些不满,可还是追问道。
“那就要看马右丞的了!”脱欢并没有发火,而是端起碗酒看向马绍相邀同饮道。
“哦,可吾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保住城池不失?”马绍听了面色一僵,可又转而苦笑着喝了口酒道。
“右丞虽无武力,却有三寸不烂之舌啊!”脱欢喝尽了碗中酒道,“玉昔帖木儿不是让右丞在万不可以的情况下可与南朝谈判,并答应他们所提的一切条件,以求得退兵!”
“这……”马绍闻之一怔,而心中更是震惊,玉昔帖木儿给自己的密信内容只有他知晓其中的内容,谈判之事甚至都未曾向自己身侧的几位幕僚出示。一则担心内容泄露,导致军心动荡;二则也是担心自己背了黑锅。可偏偏一向不理政事的镇南王却知晓了其中内容,不能不使他怀疑自己身边出了奸细。
“马右丞不必多心,本王自有消息来源。”看到马绍惊疑不定的脸色,脱欢十分满意,他就是要的这种效果,从细微之处让其知道自己的实力。
“殿下交友甚广,别说朝中,便是南朝那边的风吹草动也逃不过殿下的耳目!”这时在一旁侍奉的厨子给脱欢送上一盘刚刚煎好的肉饼笑着道。
“拉忽多不要胡说,想挨鞭子吗?”脱欢佯作生气的样子呵斥了一声,又向马绍言道,“马右丞勿怪,这奴才不懂事。本王镇守江南多年,府上又有些生意往来,南朝的消息自然知道一些!”
“是下官孤陋寡闻了!”马绍拱手道。而心中却是暗骂,什么生意往来,不过是利用王府的势力,皇子的身份与南朝走私货物罢了。
谁都知道南朝的盐十分便宜,比之江淮所出价格还要低,脱欢便大肆勾结南朝不法盐枭贩运,暗中却对本国的盐场大肆打压,导致产量一直难以恢复,盐工逃亡。如此一来使得其几乎控制了江淮一带所有盐的来源,进而垄断了全国六成以上的市场,短短两年时间就赚取了巨额财富,世人传言其富可敌国。
马绍和朝中一班有识之士皆知盐关系到国家命脉,而镇南王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自废武功,导致自产不足。一旦南朝严厉打击走私,便会使得本国盐荒,价格飞涨,导致国家动荡。更为恶劣的是镇南王不惜向南朝走私战马换取食盐,他不仅将自己封地所产,还勾结、贿赂相关官员和驻军将手伸向了江淮群牧司所牧养的战马,导致战马供应不足,却又以此为由签征民间马匹,惹的天怒人怨。
如此脱欢借助金钱在两淮编织了一张关系网,他们相互包庇、互通消息,结成了利益集团共同进退。而其有有着镇南王的头衔,地方根本不敢管,而朝中官员也被其买通进行包庇,弹劾之声根本到不了大汗的耳中。另外真金出于拉拢宗王势力的想法,即便知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真的动手整治。
所以马绍对于脱欢的解释倒是信了八分,毫不怀疑其有能力从枢密院获知给自己信件的内容,甚至已经知晓玉昔帖木儿的整个作战计划,如此才能够如此淡定。转而又怀疑城中诸将不听调度,自己束手无策之计,恰又有张庭让他请镇南王出山主持大局,这其中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马右丞乃是国之干臣,又一直受命主持两国和议,当下南军围城,正是一显身手之时啊!”脱欢并未看出马绍心中的异常,只觉的自己得计,笑着言道。
“呵呵,下官有负大汗的重托,和议虽已进行数月,但是毫无进展,实在惭愧!”说起和议之事,马绍便是一肚子火。自己被南朝那个探花郎给怼的不轻,不仅提出的条件难以接受,连他的人品都受到质疑,说的其都自觉是牛屎一堆。这种情况下,和议自然难以达成共识,而他也觉得南朝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于是乎是断断续续的谈了这么长时间,除了自己惹了肚子气,未达成任何实质性的意见。当下提起,也只能摇头苦笑道。
“和议之事,本王也略知一二,当初在江南之时也与南朝伪帝多次进行和议,双方本已达成协议休兵罢战,互通有无。可恨的是杨琏真迦那妖僧借助父汗的宠信,在临安肆意妄为,竟然干出挖掘南朝帝陵的事情,惹得其大怒。而本王彼时又恰好远赴和林为奔丧,导致江南无人镇守,小贼趁机起兵攻陷了江南。否则按照本王的计谋,其还不过是在琼州当个逍遥王,不消几年其锐气尽失,自然而然便归附我朝,哪里会有今日之事发生!”脱欢半是得意,半是幽怨地言道。
“是啊,可惜大错已经铸成,杨琏真迦也为此殒命,扬州城的安危当下寄予殿下一身,满城军民亦仰仗殿下庇护。而本官愚钝,不能窥破其中奥妙,还请殿下点拨一二!”马绍入仕多年,身上还保持着儒士的那股迂腐,被其轻易的将话题从泄密之事转移到了和议之上。而他也明白当年之事,虽然有杨琏真迦盗掘南朝皇陵激化矛盾的原因,但最根本的还是镇南王讨伐琼州不利,使其坐大。可也不妨听其说说往事,检讨下自己和议失败的缘由。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脱欢也是接受过汉学的教育的,且一直辅佐他的阿里海牙也是为精通汉学的,因此他多少还能吊几句书袋子。眼看汉人大儒马绍向自己请教,不免有些得意,顺便显示了下自己的汉学修养,可没两句就漏了怯,“世间的杀伐无不是因为对财物的争夺引发的,至于什么盟约和誓言其实都是狗屁,为了几两金子就可能被抛之脑后。想必马右丞也有同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