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刘黻自幼在僧舍中苦读二十年才出仕,且其入过太学,受过高等教育,那学问自然没得说,其后当过地方官、做过京官,当过御史,曾任刑部、礼部、工部主官,可以说执政经验丰富,官声一向很好,以忠直闻名朝野。给赵昺当老师丁点问题没有,这样其每日上午便由其教授殿下读书识字,治国治民之道。
两人虽然没有正式行师徒之礼,但是赵昺在每日授课前都会先行施礼,刘黻侧身受过后再行君臣之礼,也不准殿下以师相称,许是防止落人趋炎附势之名。可赵昺不以为杵,反而窃喜,他们之间没有名分,却有师徒之实。古人最重师生传承,其必然会身不由己的庇护自己,他也自然而然进入了刘黻的圈子。这对于势单力孤的赵昺来说不仅仅是多了个老师,还多了个助力……
现代上过学的人都知道,文言文一词多义,且艰涩难懂,除非有特殊爱好的人是没有人愿意学的。而让来自用惯了硬笔、又敲熟键盘年代的人,拿起毛笔一笔一划书写笔画众多的繁体字无异是一种煎熬。但赵昺知道要想容入这个时代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只能硬着头皮再回学生时代。
让赵昺所料不及的另一件事是刘黻还干涉他的‘私生活’。本来他就是仓促间上的船,随侍的宫女和内侍自然都留在了御舟之上,而到了这个时代最让赵昺抓狂的就是梳头、穿衣,他虽然来了这么长时间繁琐的程序依然让他无法自理。到了隔离船上身边只有倪亮在身边,其家里也算是土豪,打扫、铺床、洗衣等这些琐事也轮不到他做。
这样两个人共处一室,赵昺是有心无力,倪亮是有力无心,日常生活是什么样可想而知。而船上正流行疫病,他们不敢让其他人随便进入自己的舱室伺候,也就只能这么凑合着。刘黻上船却是老婆、孩子和家仆都带着的,他头一次拜访便发现了殿下的尴尬,于是强势介入了其生活。不过出于对殿下的尊重,都是让其夫人和女儿伺候,可赵昺的‘**’也暴露无遗。
而刘黻对于这个挂名弟子也很满意,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对其所授不但能很快记住,还能举一反三提出自己的见解,虽在他眼中还显幼稚,但已难能可贵,可以‘神童’称之,如此一来他更加用心教导。却不知这个儿童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接受过后世高等教育的老青年,其有着与这个时代不同的学识和阅历,有着超凡的理解能力,对于其讲授的‘启蒙之学’不过是重温,自然学得快……
第010章 服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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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在大海上的日子在许多人眼中既是浪漫又是惬意的,每日可以看看日出日落,欣赏海鸥自由的翱翔、鱼儿跃出水面,枕着大海、听着波涛入睡。但事实上绝不是人们想象那样,寂寞和无聊才是主旋律,尤其是在前途无路、后有追兵的情况下,更让人平添许多焦虑。
赵昺常常暗自庆幸自己曾有独自困守孤船多年的经历,否则这种飘零的日子非得让他疯了不可。这天他温习了会儿昨日刘黻讲过的功课,等待他前来授课。但突然船上的警钟响起,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冲到窗口察看情况。
“我的望远镜!”赵昺推开后窗向外张望,因为他的舱室处于顶层视野很好,正好可看清远处的情形,海面上有一支船队急速驶来,前船的轮廓已经可见,由于曲率的影响只能看见桅杆的顶端,根本看不真切,他猛然想起自己的‘百宝箱’中还有那么个宝贝,急忙翻了出来。
有了望远镜,看得清晰许多,赵昺根据自己船只的高度和天气情况估算了下,来船距他们不到十里,可他却看不懂船只悬挂的旗号,当然也就无法辨明敌我。他有利器在手尚且如此,想来船员敲响警钟可能更多的只是一种提示。这不能怪他们小心,因为自己的船已经脱离大队,而敌军一直紧追不舍,如果是敌人到了跟前在做准备就来不及了。
“殿下,是敌船。”赵昺毕竟来到这个世界太短,见识尚浅,他只能通过船员的穿戴分清敌我,而那些老兵们通过对方船只相互联络的号角声便能判断出是敌是友,倪亮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便前来禀报。
“哦!”赵昺点点头向窗外望去只见更多船出现在视野中,这说明来船的速度要比己方快,加上数量占据绝对优势,此次恐怕难以像前几回那么幸运摆脱。
“殿下,快走吧,船上有条快船,再晚就走不了啦!”倪亮急切地说道。
“逃不了的,茫茫大海中一艘小船是逃不过战船的追击的,船恐怕也轮不到我们乘坐了。”赵昺摇摇头苦笑道,这种远洋货船为了转乘或是弃船时都会预备两、三艘小船,相当于后世的救生艇。而敌船迫近的消息一传来,船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眼前的一帮人已经涌到后甲板上,他们的想法与倪亮是一样的。
“殿下,我拼了性命也会护送殿下上船。”倪亮瞅瞅外边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们难道在这个时候还要自相残杀吗?”赵昺猛然回头看向倪亮。
“殿下……”倪亮愣住了,而殿下的目光更让他不敢直视,那目光中带着愤怒、无奈和不甘,而最让他感到心悸的是其中一种说不出的复杂的东西,而自己又一时想不出那是什么。
“倪亮你记住,有些事情靠逃是无法解决的,我们要学会勇敢的面对,将麻烦解决掉。”赵昺盯着倪亮的眼睛说道。
“嗯。”倪亮使劲点点头,可心中却十分迷茫,己方满打满算只有三艘船,而船上只有一群大病初愈的病患,殿下要靠这些人打败强敌吗……
说话间,船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众人都涌向后甲板抢夺几艘小船准备先行逃离。而负责守护隔离船上的二十多个军兵,而赵昺他们被称作‘狱卒’更为恰当,其作用就是阻止船上的病患逃离,维持秩序都很吃力,指着他们阻挡敌军登船是不可能的。
现在军兵们一个个的横刀在手守在小船边上阻挡着人群夺船,但那些急于逃生的人都红了眼,只怕矛盾再激化就要动手,而凭着他们二、三十号人根本无力阻挡四百多疯狂的人,弄不好不等敌军过来,自己人就把自己人杀的差不多了。更严重的是船上的水手和船工们也冲了上来加入夺船的行列。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平息骚动,在喧闹的人群中赵昺就看到了刘黻。他奋力的阻挡着不断前涌的人群,大声喊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具体说了些什么,但有一句没一句的赵昺也听得出他是在给众人讲道理。可如鸡同鸭语,他讲得都是圣人之言,满嘴的之乎者也,一群大老粗又有几个人听得懂,有谁知道孙子、孔子是哪个……
“各位父老、兄弟,鞑子入寇,处处狼烟、生灵涂炭、亲人离散,试问何人没有亲人死于鞑子之手,何人家财土地被鞑子劫掠,何人不为国丧家亡痛心疾首?”赵昺看着甲板上的众人大声说道,他清脆的童声清晰的传入各人耳中,也让喧闹的现场为之一静,将大伙的目光吸引过来。
赵昺此刻的心也是‘砰砰’乱跳,多少年了自己也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了,不过怕的不是这个,而是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底。他明白深陷险境急于求生的人有多可怕,也许自己就会被人当做见面礼送给蒙古人换取荣华富贵。但他也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退路,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搏一把。
“想是在这大乱之世无人能幸免吧!”没有出现期待的掌声,但好赖有人听,赵昺只能自问自答,又道,“我赵氏无能,使大好河山成破碎,连累亿万赤子四处漂泊,本王心中亦十分愧疚。”言罢满脸歉意的向众人深施一礼。
“是臣等无能,有负皇恩,使得先帝北狩,皇室遭难,令殿下四处漂泊。”卫王虽然年幼,但也是天潢贵胄,他的礼不是谁都能承受的起的,尤其是像刘黻这样有官身的,早有了惯性,他当先跪倒言道,随后船上的大小官员也紧随其身后请罪。
“草民不敢!”说起来千百年的封建人治社会下,民还是畏官的,即便在提倡民主的现代遗风尚在,何况此刻,见平日颐指气使的领导们都趴下了,他们楞了片刻不管懂还是没懂的都跟着跪下,不管怎么说大家还欠着殿下个救命的人情。
“大家快快请起!”赵昺赶紧搀扶刘黻道,不过也舒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贸然站出来是很冒险的,在这混乱的时刻只要有歹人振臂一呼,其他人便会群起而攻之,自己弄不好就会被绑了送给元军做了见面礼。但他也明白这是暂时的,必须在取得同情后赶紧加以安抚,否则等于白玩儿,这也是他前世对付讨债着的办法,才免于英年早逝。
“想我大宋自太祖立国以来,罢兵事、促民生、藏富于民;行科举、开民智,取士于民,与士人共治天下。但痛我大汉之族,屡受强邻之压迫,契丹、党项、女真及蒙古人,频频南下,使我族南迁避祸江南。今蒙古蛮夷兽性不灭,贼心不死,大举南下虏我百姓,占我土地,毁我家园,数千里焦土、数十万壮士的血肉、数百万流离失所的军民,其状惨不忍睹……”赵昺小脸满是悲愤,眼泪滴滴叭叭的落下。不过这次他不是装的,而是入戏了,兵火过后的惨状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所见。
‘呜呜……’赵昺话音刚落底下已是哭声一片,此刻在他们眼中的殿下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亲王,而是个流离失所、骨肉离散的孤儿,让人同情心泛滥。再者他也沾了岁数小的便宜,一样的话配合上他的悲情由他说出来更具有说服力和感染力,加上大家遭遇基本相同,不由勾起了他们的伤心往事,忍不住的痛哭流涕。
“古人言‘困兽犹斗’,也就是说一个野兽到了被迫没有退路的时候,尚还不顾一切的要和强大的敌人斗一斗。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难道我们堂堂男儿还不如一只野兽,不比一只畜生。”同情牌打出去了,众人的情绪已经转移,赵昺开始再次煽情,“蒙古人不会因为我们的懦弱而心生同情,他们只想占领我们世居的土地,把我们的财富装进自己的口袋,将我们变成变成的奴隶,像一群牲畜一样被人随意宰杀、买卖。你们愿意这样活着吗?”
“不,我们不愿意……”回答虽然杂乱无章,但众人还是喊了出来,声音中带着愤懑和不甘。
“对,本王也不愿意!”赵昺振臂高呼,尽量挺起自己的胸脯使自己显得高大一些,“我们不想如同畜生一样活着,只有抵抗,以我们的血肉,甚至生命捍卫自己的家园,保护自己的家人,恢复我们的国家,将蒙古人赶出中原!”
“驱逐鞑虏,复我家国!”在赵昺身后的刘黻被殿下所染,高声喊道。
“驱逐鞑虏,复我家国!”这次众人的喊声整齐了很多,可以用同仇敌忾来形容了,赵昺知道自己的目的快达到了。而随后人群却也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大家虽然被挑逗的热血沸腾,可现实却极为残酷,以他们一群病秧子又如何与兵强马壮的强敌一战。
“现强敌迫近,本王虽幼,却不愿为亡国之奴,有愿随本王一战者留下,不愿者尽可离去!”赵昺又说道,他知道画饼只能充一时之饥,如今强敌在侧,必须要面对现实……
第011章 天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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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殿下上船后赐下神药,驱出瘟疫,救了大家的性命,今日敌军迫近我们又怎么弃殿下偷生,行那猪狗不如之事!”郝云通从人群中站出来高声喊道,随后面向殿下跪倒,“我愿追随殿下与敌一战,誓死不为亡国奴!”
“某家赵大等愿追随殿下与敌死战!”郝云通话音刚落,又有人站出来单膝跪地高声道,其身后十多个人也出列跪地。
“好,壮士请起!”赵昺抬手虚扶道,他看领头的人身材不比倪亮小,一脸胡子看不出模样,不过身上带着一股煞气,显然是军旅出身,起身后的人多半也是其军中同僚。见此他心中暗喜,这个时候大家被自己忽悠住了,但心中多半还在犹豫,如此最怕冷场,可一旦有人站出来那么在从众的心理下一哄而起。
“洒家郑虎也愿与殿下同舟共济,共抗敌军!”这边刚起来,又有一人站了出来高声道。
“好,同舟共济所言甚好!”赵昺赞道,同时上下打量着说话的人,此人看着就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五十岁上下,身材中等,长发披散,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犀利的眼神中带着不甘。
“我等愿与郑大哥追随殿下。”一帮人又站了过来道,脸色却不大好。
“好,都是忠勇之士!”赵昺挑着大拇指说道,不过他早已瞟见这些人已经抢夺了一艘小船准备逃走,可老大突然改了主意让他们心中有些不爽。
“草民庄世林愿听从殿下吩咐共拒敌军,以报赐药活命之恩。”果然如赵昺所料有人开了头,事情就好办多了,说话间又有人出言投靠,此人身后跪的却是船上的船工和水手。
“愿随殿下共抗敌军,虽死无怨。”船上其他人见此,纷纷跪倒效忠,而这些人正是被送上船的那些患病军民,他们多是来自各部相互间并不熟悉,也就是散兵游勇,靠单打独斗根本无法活下去,犹豫间众人纷纷投效,他们也坐不住了,都从了。
“本王谢过诸位,吾尚年幼不通兵事,船上之事就由刘大人主持。”到了这个时候,赵昺清楚形势已经稳定皆在控制之内,他拉拉刘黻的衣襟道。
“谨遵刘大人令!”众人转身向刘黻施礼,虽然还有些乱,但比之初时强了太多。
“好,敌船逼近,赵、郑二位壮士,你们各自挑选百人,寻找武器,分守各处,准备接战;周指挥使你领兵保护殿下;庄义士你联络其余两船与我们共进退。”刘黻楞了一下便醒悟过来,殿下年纪和阅历尚浅,调兵遣将对他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他作为船上官位最高者受命接过指挥权也算理所当然。
不过刘黻此刻心中是感慨万千,他没想到在这危急时刻垂髫之年的殿下居然毫不惧色,还说出了这么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来。虽然这些话在他看来文理不通,词不逮意,但却成功的说服了众人,稳住了形势,将一盘散沙般的诸人团结在一起,如果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惜时不待人……
一阵慌乱后,各人都已准备完毕,另外两艘船也靠了过来,但大家都不乐观。不说别的,船上的人多是刚从死亡线上溜达回来的病患,一个个面容憔悴,佝偻着身子,体力显然多未恢复,战斗力与敌相较肯定差得多,指望他们挡住敌人的进攻赵昺真不敢设想。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大家都想开了反正命是捡回来的,与敌战死总比病死后被扔到海里好听的多。再者隔离船本身是条商船,武备肯定差的多,现在船上的众人好一阵搜罗也只有一半人有了武器,可这还包括菜刀、斧头、锤头、鱼叉之类的代用品,更多的人手里都是木棍、船篙,而水战中最为有用的弓弩更为稀缺,不过只有十来张,根本不够看的。
“怎么办呢?”赵昺轻敲着长几,看着站在前边的几员‘大将’,皱着眉头思索着,“这将是鱼死网破的一战,不过一边倒的屠杀更为可能!”赵昺看着逐渐逼近的敌船攥了攥拳头道,他无论怎么算计己方取胜的概率都低于百分零点一,除非老天帮忙,突然扔下一颗核弹来。
“殿下,敌船距我们还有不足五里,到不了天黑就会追上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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