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前任本钦功嘉藏卜,到了萨斯迦。
归朝后桑哥受到忽必烈的宠信重用,权势显赫,以至侥幸之徒竞趋其门入贿求官。其间卢世荣以桑哥之荐白身进用,被任命为中书右丞,主持政务。他在忽必烈面前论和雇和买事,谈到这件事,其袒益喜觉得他有理财的本事,遂有意重用他,给他更大的参预中枢政务之权。
其后忽必烈命桑哥具列中书省宰执等官姓名奏进以定人选,朝廷上有所建置以及人才进退都让他参与议决。他作为掌管佛教和吐善事务的总制院使,竟受命预议政府大臣人选。后诏立尚书省,分别任命了尚书、中书两省官,又以桑哥为尚书平章政事,权倾朝野。
不过忽必烈一死,桑哥就慌了,他与太子真金不合,且因为卢世荣之事两人闹翻。一旦其继位,他意识到自己必定会被清除,为了自保便投靠了南必皇后一方的守旧势力阻止真金上位,并竭力促成南必皇后监国,主持朝政。但宋军发动攻取江南之战后,他却没有能阻止江南的丢失,现在又想出和议的方式试图挽回败局,欲以和真金继续抗衡,可现在刚刚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桑哥知道自己指使杨琏真迦盗掘宋室皇陵的之事已经将南朝小皇帝得罪死了,万万不敢轻易过江商谈,因此他一面向南必皇后上书说明此事,以减轻自己的责任;另一方面却让留梦炎过江去联络宋廷,并设法从中周旋,以尽快达成和议……
留梦炎也是不愿意回江南,彼时自己身为大宋宰相权倾一时,如今却成了敌国的使臣,说不羞愧不能说一点儿没有,可更多的是担心。作为个官场老手,又经历过大变的政客,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故国视自己为叛逆,欲杀之而后快;而当下效忠的敌国又将自己作为工具,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则会被毫不留情的抛弃。
现在桑哥让自己前来江南打前站,留梦炎知道其分明就是当做探路石的,事情成了其作为正使功劳是他的,若是不成黑锅是自己的。而他也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必须要设法促成和议,可当前主持朝政的是文天祥,虽曾为搭档,却对自己恨之入骨,弄不好其找个理由便把自己弄死了,无功而返南必也不会放过他,真金也饶不了他。
不过事情似乎比想象的要顺利,留梦炎乘船顺运河南下,在建康滞留三天后得到宋廷的批准,允许其前往临安,并遣鸿胪寺一个主事陪伴其同行。而在他看来,这位鸿胪寺的官员更像是前来监视自己的,一路上一问三不答不说,且不准他们下船,一切用度皆有船送上来,前后还有战船伴随监视。待到达临安后,留梦炎一行人便被安置在驿馆之中,他们将文书递上后就没了音信,好在入城后再无人监视,可以自由出入。
一连几天,虽然天天遣人去问,得到的回话都是已送至中书,等待商议。而留梦炎还是十分谨慎的,不敢离开驿馆半步,一者是担心被人认出,将他打个半死;二者担心被小皇帝弄个意外事故,把他给做了;再有就是等待陈宜中联络他,若是不在便错过了。
在驿馆中度日如年的过了六七天之后,留梦炎终于等到了联络人,一顶小轿将他抬出城。虽然轿帘一直紧闭,左转右绕的,可他也知道是出了西门,而一切似乎已经打点好了,沿途多次遇到巡逻队皆没有被盘查,在城门更是问都没问就让他们过去了。
“留相公,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不敢、不敢,没想到二位尚书也在此!”留梦炎一下轿便见魏天中和姚良臣两人在此相候,过去自己虽然比他们官职高,可当前人在阶下却不敢拿架子,连忙笑着还礼道。
“留相公千里迢迢来此,我们理当如此!”姚良臣陪着笑道,便引领着其向后院走去。
“这里可是当年贾相公的别院?”留梦炎边走边看,有些疑惑地道。
“留相公真是好眼力,此处正是当年贾相公的水竹院落,现在是陈相公的私第!”魏天中笑笑道。
“汉辅,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正说着,陈宜中迎了出来道。
“与权,亦是一如当年啊!”留梦炎其实心中已觉不快,自己好歹是其前辈,却如此怠慢,直到进了后院才露面。而他们相互间应该是互利的关系,却非相求,可刚刚相见不便翻脸,也只等打着哈哈道。
“汉辅,今日吾以备下便宴,为兄接风洗尘!”陈宜中其实也只是想压他一头,以便在谈判中先占据优势,边说边请其进了后堂。
四人坐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阵唏嘘后,几个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当日大家都是同殿为臣,相互拆台,争权夺利,斗得不亦乐乎。可是造化弄人,再次相见不仅分属敌我,各为其主,可却又不得不坐在一起合作,继续拆老东家的台。
“与权,此次和议可听到什么风声?”留梦炎咂了口酒,打破尴尬道。
“汉辅先请看!”陈宜中笑笑递上一张报纸指点了下道。
“悠悠成败百年中,笑看柯山局未终,金马胜游成旧雨,铜驼遗恨付西风。黑头尔自夸江总,冷齿人能说褚公。龙首黄扉真一梦,梦回何面见江东。”留梦炎接过低声吟诵道。
“此首《为或人赋》乃是文履善当年在汉辅投元之后所做,而当下朝中政务皆由其主持,而在公赴临安和议之际,其又公开刊登在《帝国日报》上,其中意思想必不言自明吧!”陈宜中轻笑道。
“岂有此理,这《帝国日报》又是何物?”留梦炎听罢脸色变得极为不自然,将报纸掷还愠怒地道。心中暗骂这陈宜中也太不厚道,居然借此羞辱自己,可好歹强压怒火没有发作。
“留相公勿恼,《帝国日报》乃是在琼州之时,小皇帝将邸报改为此报,公开在市面上发行,其刊登的内容多为对国政、法令及近期发生的重大时事,而时评则可视为朝廷对此事的态度,或小皇帝的意思!”姚良臣接过话解释道。
“前时小皇帝调集重兵偷袭泰兴,在相公赴京后,文履善又公开此作,其实就是表明拒绝和谈之意,相公此次恐怕是要白走一趟了。”魏天中轻叹口气道,显然认为此次和谈的希望渺茫。
“如此说来吾留此已经无用,明日可以回大都交差了,那吾就借花献佛就当与诸位辞行了!”留梦炎听罢却笑笑,并不引以为憾,端起酒杯言道。
“这……留相公也不急在一时吧,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呢!”姚良臣听了有些意外,迟疑了下言道。
“诸位当知小皇帝恨吾入骨,此次前来也是极为冒险,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既然事情不成,还是早些离开为妙!”留梦炎摆摆手道。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这几个家伙一唱一和除了给自己难堪,就是在吓唬自己,以凸显他们的价值,好在谈判中占据优势。因而他以退为进,做出一副不谈也罢的姿态,来扭转被动的局面,顺便摆他们一道。
“留相公不怕回去无法交待吗?”魏天中有些着急地道。
“有什么好交待的,当下我们是奉南必太后之命出使南朝,而真金已继承汗位正在回京的途中。他们两人势如水火,可以预见的是南必太后失势乃是必然。而真金一向行儒法,重用汉臣,吾与其亦私下交好,待我们返回后其业已回京,南必又能奈我何?”留梦炎自饮一杯笑笑道。
“哦,原来留相公早想好了退路,那又为何不再争取一下呢?”姚良臣口气软了下来,给其斟上酒道。
“诸位定也早知君心难测的道理,南必太后急于议和,真金却未必也是想议和的?”留梦炎探着身子说道。
“呵呵,吾敬汉辅一杯,还请原谅怠慢之罪!”陈宜中也是老油条了,稍一琢磨便明白自己失策,被其看出了破绽,笑着举杯道。
“呵呵,与权又何必客气,我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好商量的!”留梦炎也笑着举杯同饮道。
“也好,咱们之间斗来斗去于事无益,不若同心促成此事。”陈宜中言道,“此时形势非比当年,现在宋军军威正盛,若想让宋称臣为藩恐怕难以做到,但是纳贡却非不可能,可也需好好运作。”
“与权此言和当初信中所书却是大相径庭,但宋必须称蕃乃是底线,否则无法进行和议。”留梦炎言道。
“南必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以小皇帝向来强势的性格岂会答应,再者朝中众臣多是好战之徒,也定会蛊惑其收复中原的。其若是不作出妥协,那么两国只有再战。”陈宜中分析道。
“那么与权可探知其底线?”留梦炎没有再言,而是反问道。
“此事据吾所知,小皇帝开出的条件是蒙军全部退出长江以南,让出川蜀和云南,两国以长江为界,作为和谈的底线。”姚良臣代为回答道。
“这绝无可能,让出整个江南,元廷等于失去了半数的税赋,如何也不会答应的。”留梦炎摆手道。
“正是,但小皇帝之言朝中无人敢违,即便其在病重之时,朝中臣僚也是惟命是从,如此和议必会破裂!”姚良臣言道。
“此次和议不仅事关两国,也关系着我等的前途,可有补救之法?”留梦炎想想双方的条件相差太多,根本就谈不拢,不过他明白既然陈宜中请自己过来,也定有挽回之策。
“若想达成和议,必先罢黜小皇帝,废掉文天祥,另立皇帝才有可能!”陈宜中言道。
“罢黜小皇帝岂是易事,不知与权如何运作?”留梦炎沉吟片刻道,他也清楚只有除去二人才可能有转机,但做起来太难了……
第808章 不知咋想的()
对于留梦炎的怀疑,陈宜中也是有苦难言,他自己逃亡多年回国后以为只要自己善加运作,推翻小皇帝并非难事。可在运作中却发现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当初自己认知的宋朝。在他的印象中,南渡后的宋廷只是一个偏居江南、苟且偷安、不思进取甚至屈膝求和的朝代。
自高宗起仅有的几次北伐,也多是权臣为捞取政治资本的“形象工程”,准备不足,将帅乏人,最终招致溃败,更加畏金如虎。权臣、外戚韩侂胄主持北伐,失败,金人索要他的头颅,宋人居然真的把他暗杀,献头颅于金国。如此龌龊下作之事也能做得出来,可见朝廷之软弱腐朽。好在当时金国也是江河日下,内乱不止,北方又有蒙古铁骑压迫,否则南宋完全可能再遭遇一次“靖康之耻”。
而随着时间流逝,家国之仇逐渐淡漠,收复失地的愿望日趋弱化,南迁临安的宋朝君臣,已经错把杭州当汴州。实际上也是如此,坚持北伐的人逐渐遭到歧视的和唾弃,甚至被逐出朝廷。朝野中已经形成这样的心态:为什么要北伐?为什么要打仗?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你整天想着要打回老家去,又要拉上我们干嘛?苟安的思想下终难抵御蒙古人,最终连江南也丢了。
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沿袭下,陈宜中以为在经历过蒙古人蹂躏的江南‘反战苟安’的想法应该更加强烈,只要自己振臂一呼,朝野之中有识之士必会蜂起从之。而杨太后也会重新启用他,接受自己的建议,将好战的小皇帝拉下马,但是在一番奔走呼号之后,他很快发现形势已变。
首先是从者如云的事情没有出现,在朝廷严厉镇压叛臣和汉奸的政策下,陈宜中发现不仅昔日的同僚对他敬而远之,还劝其隐居乡野不要再参与朝政;有的则是对其避而不见,与其划清界限,视若路人以免因祸上身;更有的人则干脆痛斥之当初背君之行,吓得他不敢多言就匆匆告辞,担心自己被他们扭送官府。
其次在官场之上难以找到志同道合者,陈宜中也试图借助民间的力量,可事情依然不乐观,不过还是有所收获。在他的麾下终于聚起了些人,但多是些破产的逃亡者,担心被追究的叛国者和曾担任伪职的旧官和士人。说实话,他对与这些为伍都深感不齿,其投靠自己不过是想寻求庇护,逃脱官府追责。另或是欲借他找到一条飞黄腾达之路,根本就是些投机者,好人皆不屑与他们为伍。
最后在搭上姚良臣和魏天中这些现任的朝廷高官之后,陈宜中同样觉得这些人也不过是因为对私人原因对小皇帝不满,才选择与他合作。但是他们也是‘胆小怕死’,不敢明着挑战小皇帝的权威,并难以影响朝廷和民心的走向,只能充当参谋和耳目,另一个作用只是壮大些声势。
陈宜中也很快醒悟,仅凭他们这些‘正义’之士是难以达成所愿的,而是要外援才能达到。可当今天下能与之对抗的也只有大宋的敌人了,于是又想到了与自己恢复联系的留梦炎。可今日面会,一番谈话后他也发现留梦炎太过奸猾,缺乏合作的诚意,且开出的条件太高,别说小皇帝,就是自己也难以接受,因为他也不想遗臭万年……
“当下我们在多方造势,欲先向太后上万民书,乞请太后遵从民意立益阳郡王为嗣君,然后从中选贤者为帝!”陈宜中考虑了片刻回答道,“此外正在朝野倡导与元重启和议,效仿真宗皇帝以保江南安定,免遭兵火之祸。一旦小皇帝拒绝和议,我们便可再次上书罢黜小皇帝。”
“与权所说有理,但又如何罢去文履善的相位呢?”留梦炎暗自好笑,当年自己出使琼州,小皇帝才几岁就已经监国,杨太后诸事不问。十余年的经营朝廷上下早已如铁桶一般,即使杨太后有意换掉小皇帝只怕也难以达成,而民意这东西只不过是块遮羞布,谁都可以拿过来用一下,屁用没有。所谓看破不说破,还是整倒文天祥比较靠谱些,他们闹些乱子对自己也有利无害,他便转而问道。
“文履善御下不严,放任秦林锋等贪赃枉法乃是其一;指挥作战不利,损兵折将不能为陛下分忧,导致皇帝亲征以致患病,乃是其二;生性残暴,任用酷吏,残害无辜,以致民间怨声载道,此事其三……”魏天中一一摘指,竟然有十数条之多,然后抹抹嘴角的唾沫星子道,“如今我们已经联络到了十数名同僚,并乡里士绅百余人,准备上奏弹劾于他,不怕将其罢相。然后举荐陈相出山,担任平章军国事主持朝政,那时何事不成!”
“据吾所知,文履善虽然生性倔强,却为人刚正,做事勤勉,即便忽必烈也对其甚为钦佩,若非其在崖山脱逃,必受重用,只怕成就还在吾之上。”留梦炎听罢皱皱眉道,“其入朝后与小皇帝君臣相宜,深受信任,只怕这些东西不足以将其搬倒吧?”
留梦炎对文天祥还是有所了解的,其对大宋可以说是忠贞不二,且做事亦从不畏难,且做事公正廉洁,可谓是难得的国之干臣。而他们所要弹劾的那些事情又多是子虚乌有之事,若是小皇帝诚心要将他除掉自可借此顺势而为。但当下小皇帝将其作为左膀右臂,有些事情必然是受命而为,且肯定会对其力保,又如何能成事。
不过留梦炎从中也感觉到,陈宜中在朝野的影响力已是今非昔比,姚良臣和魏天中虽身居高位却并非心腹重臣。当下不能确定他们难以成事,可也十分困难,因而才会搭上自己这条线引为外援,需要自己的协助才能得逞,如此掌握主动权的就是自己了。
“正因为难,才需汉谋协助。而此时文履善执政,若是拒绝和议,只怕回去也难以交待。我们只有相互携手,先将文天祥推下去,一切才有可能。”陈宜中也不是善与之辈,从其话中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