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想拔腿都来不及了。
“咦,这些小报怎么改了风向?”在赵昺的带动下,他的身边人都养成了看报的习惯,苏岚突然言道。
“怎么了,有何不对吗?”每天送到赵昺案上的报纸也有几十份,他不可能一张张的细看,也只是捡着有些影响力的小报看,听到苏岚的惊讶声,扭脸问道。
“官家,前两日只有几张小报说收复江南后不可再战,应当与蒙元划江而治。可今天却有十多份之多,奴婢觉得很奇怪!”苏岚回答道。
“拿来我看!”赵昺皱了下眉,这可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北伐中原可是自己下一步的目标,可还未付之行动怎么就有人先行一步。
“官家你看!”苏岚迅速的将身边的小报整理一番,呈上来道,“这几张皆是直言北伐之害,而这几张明着看似乎是在出言反驳,大谈北伐的重要性,可细品之下实际上是欲借我朝历次北伐失败,暗示徒耗国资民财却一事无成,最终国力耗尽反被蒙元所灭。”
“哦,他们这一唱一和,一黑一白,是想做什么呢?”赵昺拿过报纸,搔搔头皮道。然后一张张的仔细翻看,就这么十来篇文章他边看便想足足费了有半个多时辰,发现这些报纸并非什么发行量大的小报,而作者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当然也不排除是用的匿名。可文笔却十分犀利,且具有很强的煽动性,以他看来绝不是什么愤青所作,应该是个老笔杆子。
“官家有什么发现吗?”苏岚看陛下放下报纸,连忙上前将其杯中的茶水换掉,随口问道。
“苏姐姐,你精通诗词歌赋,能从文风中发现什么吗?”赵昺咂了口茶水问道。
“官家又取笑奴婢!”苏岚脸一红嗔怒道。
“绝无此意,朕学了十来年,至今都做不出一首像样的诗,姐姐却能随口吟出,与朕相比岂不是担的上精通二字了吗!”赵昺连连摆手道。他现在最怵的已经不是上战场了,而是最不愿意与那些士人们坐在一起,他们一个个的出口成章,眨巴眨巴眼都能诌出首诗来,还让他给予品评,彼时自己尴尬都想找道缝儿钻进去躲躲。所以能写诗的人在他眼里都是才高八斗之人。
“官家,以奴婢浅见,这些文章最少出自四人之手。”苏岚将报纸分成四份言道,“官家,此篇文章应出自一个年老失意的士人,很可能是参见科举多次未能中举,所以文章中充满了怨气,却又有垂暮之气;这篇文章带有官气,且文笔老辣尖刻,此人应是官场老吏,多年的习惯不免带到了文章中;而此篇文章应是个苦学多年却失意的士子之手,文章中规中矩,可带有壮志未酬之意,显然尚未踏入官场,未经过历练之人;这个人却是不简单,文章不仅官话多,且有居高临下之意,至少也做过州府官员。”
“姐姐真是厉害!”赵昺听罢其点评,竖起大拇指赞道。
“奴婢谢过官家夸奖!”苏岚听了不禁莞尔,也装作一本正经的施礼道,可自己先憋不住了,掩口笑出了声。
“这些人身份各自不同,却同时写些同样题材的文章,是很奇怪啊!”赵昺收起玩笑,轻敲桌几道。
“官家,他们写的不对吗?”苏岚问道。
“他们写的却是不错,但这个时候写出来就不妥了!”赵昺皱皱眉道。
靖康之变后宋室南迁偏居江南,确实有几个皇帝高喊北伐却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南宋并非不愿意北伐,恰恰相反,南宋的好几任帝王都曾明确表达过北伐的愿望,且也真组织过几次北伐。可结果每次都是大败而归,输了不仅低头认错还得接受更加屈辱的条件。不过南宋屡败屡战的行为是值得肯定,也不能全怪南宋不争气,其实他们也是有收服中原的雄心,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不是不想,是真打不过。
特别是南宋孝宗,几乎一生都在枕戈待旦,盼望着光复河山的那一天。但为什么积极性如此高,最后却功败垂成?确切说:不是不愿意北伐,而是不懂得怎样北伐。他竟然在没有得到朝臣同意的情况下,绕过朝廷直接下令进军,结果在符离遭到惨败,差点老底赔光。这种意气用事的打法,只能白白葬送王朝的战争潜力!
赵昺复盘过南宋年间的几次北伐,他清楚的发现比起诸如兵器战马战略态势的差距,南宋自身的战略规划能力,才是最大的短板。北伐不是喊一句口号,振臂一呼就千军万马席卷。相反,在中国古代军事史上,北伐是一个绝对的技术活,它既对战略规划能力有着严格的考验,更对一个王朝的后勤补给能力和综合国力,有着硬杠杠的要求。就像三国演义里聪明的近乎妖怪的诸葛亮,哪怕神机妙算,客观条件达不到,照样空怀遗恨!
而南宋面对的,是比三国演义里的诸葛亮,更加严苛困难的北伐条件。就说一个最起码的前提:打仗需要兵器,要兵器就要冶炼,可是大宋的铁矿,一百多年来主要集中在北方,随着北宋的沦陷,几乎全成了金人的囊中之物。南宋的武器铸造,产量与质量,都远远的低于北宋年间。
这个客观困难,其实比起各种困难来,还只是冰山一角。特别是骑兵的差距,军队进入中原作战,就要面对金人优势的骑兵军团。不产马的南宋,骑兵少的可怜,冲过淮河杀到中原,基本就要面对被金人包饺子的危险。这几个困难,严峻的超乎想象!
几次北伐,只是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屡屡被打败,后来再也无力北伐。所以北伐金国恢复中原,对于南宋历代君臣而言,可以说是一件欲罢不能却又欲益反损、欲说还休的事情,它简直是南宋上下的一个隐痛、一个画饼,一代代望眼欲穿,一代代又无可奈何,到最后谁也不想提及这个话题了。
赵昺以为那些小报上的文章,客观的说是没有错的。其实到了后期不仅仅是皇帝们有心无力,百姓们也不再支持北伐了。原因也很简单,北伐需要大笔的钱,这些钱肯定要从百姓身上出,老百姓自然不愿意掏这笔钱。就是真打回北方,北方残破、经济衰败,南方必须拿出钱来重建和补贴北方,钱同样要从南方百姓身上出。
而另一个原因是南宋富庶,百姓生活富足,吃饱了穿暖了谁还愿意去干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民族大义固然重要,但对于朴实和现实的百姓来说,生活也同样重要。这就像墨西哥人,他们做梦都想加入美国。但美国坚决不要,其的想法也很简单,他们还没疯到拿自己的钱去贴补墨西哥,他就是白给美国都不想要。
而说不妥也自有赵昺的道理。当下刚刚收复江南,解放了受鞑子欺压了十年的百姓们,他的意思是要利用仇恨心里将百姓团结在一起,北渡长江、黄河,收复中原。但是这些人却旧事重提,分明是挑动民众的对抗情绪与自己唱对台戏,要砸他的场子,破坏复国大计。
再往深层次分析,四个写手分别用不同的名字,向十数个小报投稿,这本身就十分蹊跷。而几个人所处的阶层不同,让他们不约而同的同时‘起事’,说明他们是有组织的统一行动;又像精神分裂症似的自己骂自己进行公开辩论,以便给人一种他们处在两个阵营的感觉,也表明他们是受人操控的。
结合当前的情况,是谁在幕后操作答案就呼之欲出。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一可以利用‘是否北伐’的敏感话题,将人们对赵孟启的关注吸引开,那么搞臭其的目的就会落空,毕竟新话题比反复炒冷饭要有热点;二者他们可以引发朝廷的分裂,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北伐中原,从而使得朝廷分成鹰派和鸽派,一旦争论加剧,必会再次引发党争。
分析出的这个结果看似有些耸人听闻,可赵昺明白别看现在只是十几份小报炒作这个话题,可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在有心人的安排下成为本年度最热的话题。另外他们在这个时机发难也选的不错,自己生病不在京城,陆秀夫远赴福州迎接太后,文天祥这个人向来激进,一定会对小报进行打压,不过这种方式往往适得其反,将这个话题吵得更热。而一旦失控,引起全社会的参与,事情就向自己希望的反面发展。所以他以为对手这招釜底抽薪真他娘的够毒。
“陛下,刘都统请求觐见!”正当赵昺思考如何反击之时,王德进来禀告道。
“哦,让他进来吧!”思路被打断,赵昺皱皱眉道。
“属下参见陛下!”刘志学在王德的引领下匆匆来到后堂,敬礼道。
“坐吧,给刘将军倒杯茶!”赵昺看刘志学满脸是汗,神色紧张,让他坐下说话道。
“谢陛下!陛下,属下有要事禀告。”刘志学施礼后坐下道。
“不要着急,先喝口茶!”赵昺笑笑道。
“陛下,属下借紧急军报,蒙元江北行省突然增兵泰州,前锋陈兵泰兴,似有渡江之意!”刘志学言道。
“渡江?只怕是虚张声势,他们沿江水军已经基本被摧毁,想凑够渡江所需的船只不是那么容易的。”赵昺愣了下,摇摇头道。
“陛下所言极是,那么他们突然增兵泰兴难道是担心我们过江?”刘志学听了点点头,又有些怀疑道。
“也许只是预防措施,也许是另有所图,朕一时也难以判断。”赵昺想了想道。此次元军调动,他并没有接到事务局的报告,枢密院的机宜司也没有发现元军调动的迹象,若是想渡江的话就不会在秘密增兵后又主动暴露实力,至于真正的目的还不好判断。不过他觉得这并非坏事,却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第804章 弄巧成拙()
一 临安城外的西林桥南北坐落着几处园林,其中的水竹院落则是观湖的绝佳之地,如今寒冬一过,苏堤犹如一位姗姗来迟的报春使者,杨柳夹岸,艳桃灼灼,更有湖波如镜,映照倩影,无限柔情。最动人心的,莫过于晨曦初露之时,轻风徐徐吹来,柳丝舒卷飘忽,让人倍感惬意。
这水竹院落乃是理宗朝权相贾似道的私有园林之一,其死后几经转手,又经蒙元早已不知落入谁手了。此刻观湖亭中一位已过中年的文士遥望碧波荡漾的湖水和逐流的游船,但似乎如此美景却让无法勾起其兴致,脸上始终挂着难掩忧郁之色。
“相公,今日兴致不错啊!”这时又有两人连襟前来,其中一人向其施礼道。
“志德、国佐来了,这边坐!”陈宜中似乎松了口气,请二人在亭中坐下道。
“相公,近日事情颇多,未来探望请勿怪。”姚良臣坐下拱拱手道。
“志德哪里话,还是谨慎些好,那小皇帝鬼的很,发现咱们有来往会心生戒心的!”陈宜中摆手道。
“其在芜湖一住月余不归,想是病的不轻,怕是保命不及,怎么会顾及到京中之事。”魏天中不在意地道。
“国佐万勿掉以轻心,近日吾总觉心神不安,其好像已经有所警觉,还是要谨慎些。”陈宜中沉下脸言道。
“嗯,相公说的不错,吾也觉得似有人在监视我们,这些日子府宅周围多了许多生人。”姚良臣也说道。
“你们多心了,如今城中各地官员频频入京,四处看看也不为过,咱们如何都认得。”魏天中不以为意地道,“如今陆秀夫前往福州,张世杰前往江阴,朝中只剩下文天祥主持朝政,每日公务都让其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功夫顾及到我们。”
“非也,吾总有种感觉,小皇帝生病是假,甚至他就在京中,否则咱们的行动会处处受制!”陈宜中摇摇头道,“先时我们趁其西征不在京中,太后远在琼州之时,寻到益阳郡王。刚刚想将其扶植起来,那些小报就开始群而攻之,将我们弄得灰头土脸的不说,益阳郡王的名声尽毁,白费了番苦心。”
“唉,那益阳郡王也是个扶不上墙的,平日也不知检点,被那些小报抓住了把柄,穷追不舍,成了京中的笑料,他也是活该。且现在还不知收敛,每日胡吃海喝不说,还贪婪无度,月费万贯还不够其花销,昨日又遣人向我们要钱。”姚良臣叹口气道。
“相公,既然此人已无大用,不若就将其弃之,免得牵连到咱们!”魏天中也言道。
“难道还要找一个像小皇帝一样的?其能否受咱们摆布,吃喝贪婪也算不得什么事情,听话就好,以后严加约束,若是不听便减其供给。但还是要设法为其正名,说不定还会有用。”陈宜中叹口气言道。
“相公说的是!可我们刚欲用和战之事挑起新的争执,引发朝廷动荡,并削弱人们对益阳郡王的注意。谁知道蒙元突然增兵泰兴,形势再度翻转,小报们又纷纷发表鞑子在江南作恶的旧事,挑起了两国仇恨,让我们功亏一篑。可那不争气的益阳郡王听说鞑子要来,竟然卷款要跑,若非看的紧只怕已经得逞了,比之小皇帝真是差远了,想当年其五岁就敢亲自上阵了……”魏天中苦笑着道。
“咳咳……”姚良臣干咳了两声,打断了魏天中的牢骚道,“而我们找的那几个人文笔虽然不错,却缺乏经验,写的平淡无奇,全是套话,根本不是那些小报的对手,也没人愿意看。若非重金诱惑,那些小报都不肯刊登!”
“吾看那《临安资讯》风头最盛,无论是文笔,还是销量都盖过其它小报,为何不用他们,只要能办成事情多出些钱又何妨!”陈宜中略带责备地道。
“相公,非是我们舍不得钱,你可知《临安资讯》是谁所办的?”姚良臣和魏天中对视一眼后苦笑道。
“是谁?难不成还是朝中的人!”陈宜中有些纳闷地道。
“那是小皇帝的产业,负责的就是翰林院的那些人,那里人才济济,他人岂是对手?”姚良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
“可是与那《琼州资讯》同出一脉?”陈宜中听了问道。
“正是,相公也知道!”姚良臣点点头道。
“嗯,这《琼州资讯》有来往行商带到占城,在那里避难的我朝遗民往往会不惜重金回买,以求获知行朝消息!”陈宜中点点头道,“其有了它便如同多了无数张嘴,可以将白的说成黑的,想要搞垮谁根本不用动手,骂也将人气死了!”
“就是、就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搬过舆论,可又被鞑子给搅了,他们再晚来几日便不会是此结局!”魏天中痛心疾首地道,“如今鞑子陈兵泰兴,与临安近在咫尺,如今被其一宣传不仅百姓投军者甚为积极,国子监的学生上书要投笔从戎,连带进京备考的士子们也纷纷应募从军,简直乱了体统。”
“唉,是吾低估了小皇帝,能这么快的反应,也正说明其根本没有病,甚至就躲在京中!”陈宜中轻叹口气道,他自诩老辣却再次败在个孩子手里,心中还是极为不痛快的。
“不大可能吧,中书省送往芜湖的公文要按惯例都是每日一发,而当前却是五日一发,说明小皇帝已经无力打理政务,只能处理些急务。而吾也试探过,回文之上只有花押,批注却非其手笔,应是假手他人,应该不会假。另外若有战事发生,其每每都会亲临阵前,而我们安排的探子并未发现御舟移动,而是仍泊在芜湖内港码头上,当下只有张世杰前往指挥众军。”姚良臣摇摇头道。
“咝……他不会识破了我们的计划吧?”陈宜中却仍不大相信,没有放弃自己的怀疑道。
“什么计划?”魏天中急问道。
“事到如今,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