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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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归期-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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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随着那流畅的黑色炭迹,笔者心中清晰无误的解题思路被一一列出,繁化简,迂作直,甚至有些环节……比他本人亲自解答还来得巧妙与简练,让他叹为观止,惊艳连连。

    齐栾的手连带身体微微颤抖,最后,竟有些失态地当众仰起脸来,闭眼以强行保持镇定。

    他实在……实在很想不顾青红皂白借机羞辱这妖女一番的,可他偏偏……却是正直得近乎迂腐的人。

    他唯一信奉的便是道理,没道理的事……他做不来。

    “你……很厉害。”

    最后,他长长舒了口气,才睁开双眼,僵硬着表情看向那名原本在他看来如祸国妖孽般的女子,“在这算术一业上,齐某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他说话谨慎,丝毫不提别的方面,然而仅就事论事这点,却让兮予心里生出几分好感。

    迂腐归迂腐,刁难归刁难,起码,这人不坏。

    “先生过誉,我也只是占了点地利罢了。”

    兮予微微一笑,最后半句却说在了心里。

    所谓地利,自然是指来自她所处的时代。她并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只是学会了那些无数先人呕心沥血方凝聚出的结晶,以及学得比一般人多了些,熟了些,然后在恰当的时候用了些罢了。

    “只是,齐某有一事不明。”

    齐栾盯着面前这名女子,面上神情依然生硬别扭得很,显然他对此女算术上的造诣已认可,可却不打算认可这个人,“这最后三题,虽说齐某本人也无法破解,却尚可先奋力一搏,公主殿下造诣犹在齐某之上,为何却连笔也不动便直接放弃了呢?”

    “这个……”

    却见女子略略蹙眉,随即叹口气,似有些无奈,“若我实话说出,先生莫要生气的好。”

    齐栾眉心一跳,从那语气中读出了一些微妙的意味,似乎……有点像是……被视作孩童,被一名巨人俯视的感觉,让他十分地不愉快。

    却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焦躁,“公主但说无妨。”

    “这第八、九题,我做得出,可先生……怕理解不了。”

    佳人预感没错,这一句出口,齐栾便已脸色大变。方才那种被凌空俯瞰的感觉一拥而上,他仿佛忘记了方才的承诺,脸色转为铁青,咬牙间,言语也带了些冷冽,“哦?……看来公主是觉得齐某的实力,还远远无法与公主探讨更深层的问题了?”

    果然……

    见得齐栾这副被激怒却强行忍耐的模样,兮予也只能暗暗叹口气。

    之前那几题里,有些难归难,放到现代也不算轻松,可她对这些早有研究,破解起来驾轻就熟,让她费神的,反倒是如何用这时代已有的尚为粗糙的算术理论体系论述出来罢了。

    所以到了这后面,她便无能为力了。齐栾分明是拿这时代的未解之题来刁难她,想看她苦闷纠结的窘迫状——可惜他却不晓得,她之所以干脆果断地放弃,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题本身并不算特别难,多费些时间就好,可要解开,势必要动用到现代庞大深厚的数学体系,其中涉及的各种理论与定理,且不说齐栾是否能理解,即便思维上能理解,也得先花费上好些时候才能让他完全明白这套体系才行。

    简单粗暴来说,青椒肉丝是盘再简易不过的菜,可前提是得先有椒,有肉,有刀有锅有柴火油盐等等等等,如今便如同让她从几乎最源头做起,自己种菜,自己养猪,还得自己打铁自己砍柴自己榨油晒盐……想想就觉得头疼。

    更重要的是,与一些故事的主角不同,她深信天地有道,尊重历史的轨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突然闯入改变这个时代发展的节奏。滑翔翼已是逼不得已,她并不愿意直接将先人的成果拿来成就自己,即便凭借那些东西甚至可以让她成为这个时代的“神”。

    所以即便最后齐栾看向自己的目光已十分不善,仿佛将方才的钦佩一抹而尽,她也只能一笑了之,落落回道,“抱歉,你若不信,便当我做不出,是在虚张声势诓你便是了。”

    齐栾一怔,被她这句反而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女子眼里的自信……不似作假,可连半句也不愿解释……顿时心火更甚——她还真当说出来他听不懂吗?

    他终于难掩怒容,将那卷子毫不客气地在对方面前一抖,因方才七题生出的那点敬重,如今已全然转为被看轻后的恼怒。

    “那这最后一题呢?最后一题也是即便你论证出来齐某人也无法领悟吗?!”

    此时此刻,课堂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被吸引而来,不出齐栾所料,他们许多人都还卡在前四题上,是以听得这敌国公主竟已破解完七题后均是大吃一惊。那些原本还想找机会较量一番的人,此刻方发现自己与对方根本不在同一级别,惊得连话也不晓得说了。

    尤其是,待听到后面二人对峙,这敌国公主竟坦然表示自己的论证方法是连齐栾也无法理解的,更是惊愕得不得了。

    当然,在小部分人以愈发复杂的目光审视这名女子真假的同时,大部分的态度则与齐栾相仿——除开那些沉浸钻研不问世事的宗师级老怪物,齐栾的实力确已可代表这时代算术的一流造诣了,这女子却口出狂言,不愿展露只言片语,是想表示自己已是四国巅峰,甚至超越了这时代不成?

第十五阕恨,蒂双生,天涯两隔莫问卿03(证)() 
然而,被齐栾如此不客气地质问着,被四围一圈人如此虎视眈眈地审视着,那道红影却也未露出半点怯色。

    她只是,有些无奈地,说出了一句更惊人的话。

    “这一题……不需证明。蠹”

    宛若一石落水,刹那沉没后,反激出千层浪,众人包括齐栾在内,听到这句后先是一呆,随即露出了更加诧愕的神色。

    “不需……证明?髹”

    齐栾拉下脸来,心中却是噗通噗通直跳,方才犹在为这女子的故弄玄虚而怒火冲天,这一刻却仿佛整个人都精神一震——不是恼怒,也不是惊讶,而是……无法遏制的激动与雀跃,甚至还有些胆怯,仿佛一直苦恼纠结的问题,这一刻终于将有了解开的契机……

    这一句,师尊说过。可一向以道理为根据的他……理解不能。

    如果是对的,怎么会无法证明?

    “这是公理。”

    兮予有些无奈,顿了下又说,“噢,就是经由无数人实践检验过的事实,没有证明法子,也不需要证明。”

    齐栾心中已是波澜跌宕,此刻却故意拉下脸来,沉声道,“笑话,这世上还有不能证明的事实吗?”

    “当然有。”

    兮予挑了挑眉,心中有些好笑,她分明感觉出此人是存心刁难——那好,那便无礼对无礼,好好还击一番吧?

    “千翎不才,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听得这陡然岔入的一句,齐栾怔了怔,眸带狐疑道,“鄙人齐栾,不知……公主有何赐教?”

    “好,齐栾先生。”

    兮予笑笑,又道,“请恕千翎无礼,不过——怎么证明您就是齐栾先生呢?”

    齐栾一呆,在场其余人也是一呆,却又见女子起身,落落与齐栾平视,目中流露的犀利却宛如熠熠尖刀。

    “也就是……要怎么证明您不是伪作一模一样的人来冒充的呢?”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大惊!

    毕竟——此言可轻可重,王宫书院乃栽培国中栋梁之重地,冒充一事,往重了想,便是奸细,是叛国的大罪!

    齐栾脸色极差,青红相交,拳心紧握,显是觉得受了莫大的羞辱。

    然而他却知晓此刻气势不能输,绝不可输给这位敌国公主,所以即便咬牙切齿火冒三丈,也只能强作镇定冷冷一笑,“公主这话……怕有些过了,不过既要较真,齐某便奉陪到底。”

    “齐某乃家中独子,身上有两处胎记,若是公主怀疑,齐某请来家中亲人亲自来验明正身便是。再担心些,滴血认亲也未尝不可。”

    “噢?这可巧了。”

    兮予莞尔道,“千翎下一个问题便是——如何证明先生请来的亲人,便真是【齐栾先生】的亲人,不是您刻意安排冒充的呢?”

    “你——!”

    齐栾终于拂袖大怒,然而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矛盾,如茧丝一般缠住他的手脚,让他无法在怒吼之后再做出任何举止。

    不错,于情,他认为这女子纯属胡搅蛮缠,可于理……一向以理服人的他却又偏生清楚,这句话从逻辑上毫无破绽——若要以别人来证明自己,首先得证明别人的身份才行。

    “何况,退一万步说,哪怕您请来的亲人为真,先生又可知晓借尸还魂一说?”

    在他的沉默中,女子清朗的声音还在继续。然而这一次,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隐藏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滴血认亲又如何,不过证明您这副身躯真是属于【齐栾】的,可您体内的魂魄呢,它也是么?如果占据身体的同时,记忆也会随之依附,对质毫无意义,也许连你自己都被模糊了记忆,更又如何证明你——是你呢……”

    到了最后,这声音却已低哑如同喃喃自语,像是说给齐栾,却又更像是说给自己。而角落竹帘后那双自始至终一直关注着她的眼睛,也同样露出了难以掩藏的哀伤。

    “……鬼神之说,不可尽信。”

    齐栾沉默了好久,划世之战的传说他自然是晓得的,这天地间,除了凡人,许是真有超脱俗世的存在的。

    继而再次开口时,原本的怒火已全然散去,而又似明悟了什么般,面上多了一丝释然与坦荡,“罢了,是齐某输了,这天底下,确有无法证明的事实。”

    兮予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然而齐栾的话却不止于此,在众人的惊愕中,他平静看向眼前这名敌国女子,竟是拱手一拜,目光中原本的不屑早已淡去,此刻,皆换作另一番深意。

    “公主……冰雪聪明,世间少见,只盼您在殿下身边,能谨守本分,好好引导我大羲储君,齐某……在此先行谢过。”

    兮予蹙了蹙眉,再度一笑,“先生言重。”

    她岂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深意,在别人看来,她这名敌国公主越有能耐,便越需戒备提防着,谨防异心。是以她从前皆是韬光养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只是,又有谁知晓她何其无辜……而偏偏,知晓她无辜的人,此刻,说不定又在陪伴着别的女子吧。

    想到这层,方才的锐气顿时烟消云散,红衫耀眼,却也难掩疲色。

    是以接下来的课,她几乎都是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地坐在瞬的身边。而那些本也存有小心思的先生们,听得齐栾这事后,也都谨慎地收起了刁难的心,改为暗地观察。

    然而她的无精打采,身边的大羲储君却是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忍耐到晌午休息,终是一咬牙,将她的衣袖一扯,“走,我们回去。”

    “回去?”

    兮予还有些茫然,“一会儿用过午膳不是还有课么?”

    “不上了。”

    瞬拧着眉道,见她泛白的脸心中更是暴躁,却又偏生不肯说是心疼她,便只摆出一副刁蛮状,“本殿头疼得很,呆不下去了。”

    说罢,也不管兮予如何反应,扯着她便往外走。

    旁人早已习惯了他的早退,是以连劝阻的话也没有,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二人离去,而后,堂上的气氛仿佛被突然解开了封印,起先是嗡嗡的议论声,随即愈演愈烈,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三五成群地讨论起今日的事来。

    唯一没有掺合的只有珈禾,只是此时一张小脸的气色不比兮予好到哪去——她亲眼看到瞬是拉着女子的手离开的,她缠着瞬那么久,瞬可从来没有主动牵过她。

    一双粉拳攥得生紧,她很想尾随过去,可她知道,这样只会更惹人讨厌罢了。

    可她平时任性惯了,此刻一肚子气无处可泄,又见旁人竟还窃窃私语地说起了二人的闲话,几句入耳,更是火冒三丈,干脆开始搅局,谁讨论就闹腾谁。

    然而众人均知晓她是当今羲王宠爱之人,也不敢如何顶撞,现场这般闲话便渐渐被压下去了。

    只是,现场在口头上是暂时压下去了,方才那些事,却均已深深地刻在众人的心里,收敛得一时,又如何压制得一世?

    “你好些了么?”

    此刻,当事的二人却浑然不晓得离开后的事态,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穿梭在花木之中,身后一干随从都被勒令保持在十丈之外,二人说了什么,都听不真切。

    而这个时候,瞬仿佛才表现得似个十岁小孩一般,扬手朝兮予大笑,“还是外面清新,那书院闷得就跟笼子一样,本殿在那简直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

    兮予笑笑,却不回答。她也觉得坐那心闷得很,可原因……跟书院没关系。

    可见她不说话,小储君却有些紧张了。

    像是纠结了很久般,拳心握了又握,最后才猛地一攥,朝她定定看去,“喂,你要是也不喜欢那个地方,以后……就别陪本殿了。”

    “本来……本来陪读这事儿也没问过你意见,就向父王要了你来。”

    本来还有踌躇的语气,越往后却反而越坚定了起来,瞬咬唇看着她道,“今天让你为难了吧,以后这种事……估计少不了,你要不喜……扛不住,本殿便让父王取消了就是了。”

第十五阕恨,蒂双生,天涯两隔莫问卿04(逮)() 
说罢,又将小脸朝天一撅,摆出副狂霸炫酷拽的模样,“别以为本殿离了你不行,你若这般弱,本殿还得分神照顾你,岂不麻烦。逆”

    然而这番义正言辞结束后,反倒是兮予呆了呆。

    随即,便是忍俊不禁。

    这小鬼头,内里心思她如何看不透?分明是想她陪着的,却又主动将人往外推……

    可这模样,倒是……有几分似某人呢。

    “我哪有那般弱。茶”

    她伸出手去,在瞬面上含笑一刮,“这不是大病初愈体力不支么,殿下就不能多给本陪读一次机会?”

    听得这句,瞬顿时便是目光一亮,喜色难掩,可傲娇如他,偏生还要继续撅嘴,“……好吧,既然你如此诚恳相求,本殿便准你继续跟着吧。”

    尾音未落,眸中已是无法掩饰的喜悦,抿紧了嘴,却藏不住心中的欢愉。

    可这神态看在兮予眼里,却有别种微妙滋味。

    要是……某人也如瞬这般好看穿便好了,那么无论他如何冷落她,她都是清楚他心里欢喜着她的,便不必如现在这般憋闷纠结,落落寡欢。

    而她也当真是个痴儿,得不到大的,竟想着陪着小的也好。明明如此思念着想要见他,却只能从别人身上找他的影子……还是,他与别人的孩子。

    一时间,更觉得心里落寞极了。

    “走!下午不上课了,本殿带你去这王宫几处好玩的地方看看!”

    瞬曳着她的衣袖往前,面上兴致勃勃,可兮予却有些意兴阑珊,只摇头道,“散心固然好,可你这般逃了,你父王母后不会不高兴么?”

    瞬一下子便止了脚步,似想起什么般,眸光有些黯淡,“他们……不介意的。”

    “大概……觉得本殿资质也便这样了,强求也没用。”

    喃喃说完这句,便仿佛硬生生将某种情绪压了下去,瞬继续扯着她的衣袖,笑嘻嘻道,“好了,别说这些扫兴话了,我们去玩,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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