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是你?!”
干戚惊得站不住脚,“你不应该在宫……”
话未说完,他匆匆侧身一闪,伴随一声闷哼,一口鲜血从口中哇地喷出,如红花开放满地。
原竟是这呆愕一刻,一道黑刺朝他左胸而来,其来势之汹,穿膛破胸,即便他敏捷如兔,也不过险险避开要害位置。
无法承受的剧痛迫得他单膝跪地,勉力支撑不倒,浑身却痛得哆嗦,那被黑刺所伤之处,似人陷入无可逃离不断轮回的噩梦,血肉战栗颤抖不已。
意识混沌时,他余光触及那长衫男子唇角边的冷淡,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
他要他死,为碰了他的东西。他必须死,为今日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其余勾当,寡人皆可视如不见,惟此线,越者——杀无赦。”
他听见对方这般漠然道,蒙目白布早已不见,露出一双黑若虚无的眼瞳。
黑色眼眸天下何其之多,然而这一双却不容直视,仿佛整个眼球也化作虚空般,他只对上一眼,便似魂魄皆被抽离,整个人坠落无尽深渊,竟从头到脚生出透骨寒意,浑身虚软发抖。
等等……那人眼眸不该是赭色么?
不,眼前的……真还是……“人”?
他脑中念头一闪而过,瞬间便被铺天盖地的恐惧吞没,身周九道黑影从地上窜起,如虎视眈眈的毒蛇般将他包围其中,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将他割作碎肉骨屑!
他知晓今日在劫难逃,心中绝望至苍凉,最后却做出一个反常的动作——低下头颅,双手交叠成六指放在心前,以最虔诚的声音,念出一句晦涩难懂的祈祷。
“……抚溟?”
然而这古怪的一句却终于引起面前人微微动容,“你是刑天族人?”
干戚大惊,竟不知这世上还有人能看出自己来历,正惊愕万分,却见对方勾唇冷淡一笑。
“抚溟神木玉洁冰清,寸尘不染,你们奉它为主神,却做出如此失格肮脏之事,死前竟还祈愿在轮回之时得到它的庇佑,何等讽刺!”
“休得狂言!若非我刑天一族式微,我又何必屈从你等……”
干戚面色微赧,刚辩驳两句,平素的豪迈不羁却又在此刻显现出来,一声放肆大笑后,他将满是鲜血的弯刀朝地上一插,“要杀便杀,莫要废话!”
最后,又似想起什么,他笑里多了一份凄然与释怀,“死你手里……也好,我也算不冤了……”
最后一句,竟似话里有话,伏尧眸中暗潮微荡,幽眸微阖,忽地一抬手,那九道黑刃便要朝中间人切割而去!
可便是将血溅四方之刻,怀里人低低呜咽一声,竟是要醒转的姿态。
一瞬间,局势便有了莫大的改变,似怕惊吓佳人般,虚无黑夜匆匆散去,露出林间黯淡光景,回复初始的静谧安宁,方才的紧迫血腥彷如噩梦一场,无踪无迹。
唯有地上那捂胸浑身是血的黑衣男子,见证了方才一场几乎是碾压式的虐杀。
“哈哈伏尧你这窝囊废,敢不敢让她看看你真的样……”
放肆的笑声卡在喉间,因一道黑刃急窜入口,割断了他的声带,笑声转为闷哼,以及满口鲜血。而与此同时,剩下的八道黑刃也毫不留情地从他的两臂双腿各剜去一整块皮肉,深得白骨外露,鲜血淋漓。
如此惨状,伏尧却连看他也懒得看一眼,只是转过身去,不让怀中人醒来见到满地的血污。
“能在这噩梦里醒来,你果真……也非寻常人。”
瞅着兮予睫羽微颤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他低低呢喃道,席地而坐,腾出一手将蒙目白布复又戴上,藏住了那双神秘幽深的虚无黑眸。
他算得刚好,几乎是同时间,怀中人那双纯澈无垢的眸子便睁开了,带着一分苏醒时的迷茫,却又在见着他面容时化为惊喜与安慰。
“阿尧!”
陡然从地狱到天堂,原先只恨不得以死明志的她欣喜若狂,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一下子起身搂住了他的颈子,只恨不得这一世都不要放开。
她如此的热情让伏尧愣了一愣,却倒也没有推开,只是轻轻回揽住她腰身,答道,“……我在。”
只轻轻二字,却比千言万语都来得让人心安,她本也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他说,想为她的小脾气道歉,想为他的赶来而感谢,可却在真真切切搂住他的一刻,突然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不必说。
哪怕一切都糟糕透顶,你在……什么都好。
也许如果没有第三人在场的话,她大概会这样抱着他到天荒地老了,然而在目光触及干戚的一瞬间,却因这遍体鳞伤血肉翻飞的一幕惊愕得叫了出来。
“闭眼。”
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小手紧紧捂唇,腹中一阵阵泛酸欲呕,却有大手抚来,将她双眸覆上,“我会让他死得干净。”
低柔一句,尾音里的杀气却于最后一瞬铺天盖地而来,她身体一颤,忽觉眼前人有些陌生。
她见过他血洗夜狼,剑锋过处,淡淡收走条条生命,然而此时,杀意更甚。
她恨干戚,恨他带来让她无数次惊醒的噩梦,恨不得将此人挫骨扬灰,然而当见着那男子惨然一笑,满口是血,却依然用削肉露骨的手臂拼命摆出六指之势默念祈祷时,心中竟然有奇异的感觉升起。
“刑天一族,灭了也罢。”
伏尧立在血人前,薄薄白布于那淡漠眼神几乎毫无遮挡,他未携武器,手中握的,竟便是干戚视若珍宝的护身宝刀,刀柄末梢处,一朵六瓣七蕊的花型图腾静谧绽放,本该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事物,如今却沾染了无数的污血。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伏尧那如玉簪花一般纤长白皙的骨指,鲜血顺着指缝沾染一路,与右手心那块暗红血痕仿佛要融为一体。
然而便是宝刀呼啸而下,将这场面血腥到底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却从后方响起!
“——等等!”
。
。
(久等……另外因为那啥你们懂,章节残缺不全……先凑合着看吧,章节名也被迫改了,不知道这章审核能出来不==,叹。)
第十四阕候雨纷纷落花时节不逢君01(契)()
这一声,静了三人。
原本对峙的二人自然吃惊不消说,伏尧手中宝刀戛然而止,干戚枯槁苍白的面上错愕难掩,然而最惊讶的,却似乎是发声的本人——小手捂住自己的唇,水眸微张,仿佛那一声不过是一句无意识的梦呓。
然而当感觉伏尧微疑的目光透过白布而来时,兮予面色一红,勉力从地上立起,走至他身边,平息一口气后,才目光清冷地瞥向地上跪着的血人。
“你……当真是刑天族人?锎”
干戚声带已损,鲜血满喉,自然无法言语,然而瞅着眼前美人认真凝重的神色,他心中又惊又惑,警惕大起,不敢回应同时,又生出异样而微妙的预感……
“若我记得不错,刑天一族,可是会认主的。”
只见眼前人莞尔一笑,从伏尧手里将宝刀接过,“阿尧,替我制住他。
干戚瞬间脸色大变,欲拼了命挣扎,却被伏尧一脚踏上脊背,将他死死压制在地。
他无力动弹,只能狠狠仰起脸来瞪着头顶二人,眼里满是悲怆而决绝的怒火,似重伤的猛兽最后以死相警。
“看来我又对了,你的主子要我死,你却敢擅自掳走我,果真还是个没命主的‘雏儿’。”
瞅着他这拼命模样,兮予一勾唇,右手执刀,在左手中指上轻轻一划,登时一道殷红刺目而出。
伏尧面色微变,却未多言,似乎知晓他在担心,兮予朝他柔柔一笑,便反转刀身,用溢血的指尖抚上那抚溟图腾,将那六瓣七蕊的花染成血红,而后,掀开干戚被血与汗黏成一团的刘海,将图腾朝他额前盖去。
干戚连忙闪躲,伏尧却又冷冷一脚压下,他身子一沉,恰好被那图腾撞上额心,顿时烙上一团血花迎风怒放。
“好了,以后,你就算是我的人了。”
兮予轻声笑出,带了点恶作剧的味道,将那宝刀直直朝地上一插,恰好离他眉心一寸位置,才漫不经心地开始处理指上伤口,“现在,我便以命主之名,向你下达三道首令。”
那宝刀乃是出生所赐之器,跟随一生,不离不弃,此刻却刀锋冷冷地树在自己面前,逼人寒气由鼻尖而入,刺得人心}。干戚气力全无,满心悲愤,却又无力抵抗,只以眼神为刀,投去怨毒两道,直恨不得将她面上戳出两个血洞。
他只可气眼前女子竟博闻如斯,牢牢攥住自己软肋——刑天一族,天生神力,崇奉强者,铁骨铮铮,但倘若有人能将自己逼至生死一线,却赦免一命,烙下认主印契,便会一生奉为命主,唯其是从,生死不逆。
他不可抗拒自己与生俱来的宿命,亦更不可能击杀这按仪式定下的主,却至少可决定自己的生死——便存了心思,若此女子真驱使自己为奴,抑或令自己反扑薄萃,便会在获得自由第一时间,毫不迟疑地将这条性命舍弃。
“第一道——”
然而,此刻只听女子声音清清冷冷,坠入耳处,竟也如那抚溟花瓣般清凉柔软,语出后,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竟尚伴着一笑,“我要你苟活,不得轻生。”
啪!——他心弦俱断,直瞪着她目眦欲裂,一口闷气喘不过来,几乎要气得晕厥过去!
也是,这女子向来机敏奸猾,又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
“能见你这面如死灰的模样,我也真是解气。”
兮予淡笑,目中寒光隐现,“没错,我是恨你,恨你为我带来的羞辱与阴影……”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身体微微发抖起来,幸而有人挥袖而来,将她一把揽入怀里。她一抬头,便对上那道白布,那人未有片语,却顿时让她心暖了起来。
灵犀一笑后,她再度立稳身子,低头看向干戚,“可是,我终归与你背后的主子是不同的,她盼着我死,可我却见不得人死。”
干戚愣住了,仿佛听不懂话般回望她,却见她似是打开了什么心结,反倒撩着鬓发带点羞涩地绽放微笑,“大概,我还是太软弱了,你的主子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嘲笑我的。”
“可是,即使这样,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她若是看不起我,便尽管看不起去。”
“只不过,也请她不要误会了。”
女子将长发拨至耳后,朝他露出那般自信而淡然的笑容,“我心肠软,可不代表便会由得人欺负。”
“她敢派你只身单挑,想必相当器重,那么,若你这左臂右臂倒戈相向,她一定也会挺头疼的。”
干戚瞳孔一缩,浑身冰凉——最怕的,终于来了……
“所以,我给你的第二道首令,便是——不作为。”
心中再度轰隆一声,他第二次怔在原地……
不……作为?
“听不懂么?”
兮予笑起,“你没有听错,我就是要你什么都不做。”
“看你这样,我让你去做卧底想必是怎么都不肯的,可你主子这么惦记我的命,我怎么也不该让她这次轻松算了,就卸她条‘胳膊’好了。”
说到此处,女子脸色一沉,竟有一丝王气由那纯澈眸里溢出,令人心窒,“就当你今日死在这里,不准再回她身边——否则,日后再有纷争,我这真主子可不定会下如何苛刻的命令。”
干戚嘴唇颤了起来,他脑子里明明听懂了她的话,可心里却完全不能明白。
“对了……似乎刚才我说的是三道首令?”
忽地眼前女子锋芒尽消,竟露出有些窘迫的模样,“怎么办好呢,这第三道……我还没有想好……”
“咳……”
这下,不仅干戚呆住,连伏尧都不禁咳嗽起来,原本严肃凝重的气氛化为灰烬,连空气里也仿佛有谁在窃窃发笑。
“啊……想到了。”
忽地兮予一拍手,又将脸绷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干戚道,“我最讨厌看你笑了,像个采。花大盗似的,现在我以主人身份命令你,给我哭一个。”
…………
干戚楞了半天,突然噗通一声,脑袋磕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他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伏尧察看后,不冷不热道,又斜眼看了某人一眼,“不过,被你气晕的可能性更大些……刑天族流血不流泪,你竟然唤他哭,可谓史上过分第一人了。”
“呼……他活该。”
兮予长出一口气,一脸释然,“晕了也好……否则我快装不下去了。”
说罢,她一脸嫌恶地疾退几步拉开距离,似乎连与干戚呼吸附近的空气也觉得难受。
“恨他,为何不让他死?”
伏尧淡色看她,即便隔着白布,那目光也锋锐如斯,仿佛要从她心里刺探出什么隐秘般。
“我也不知道……”
兮予摇头,只觉全身乏力,“只是看着他临死前的模样,心里有种难以抑制的感觉,不想让他就这么死了。”
她亦在思索,莫非就如之前写出奇怪文字一般,是那千翎公主还在这体内存着些什么意识,而这干戚是旧识之一,所以示意她救下这个人?
所幸,伏尧并未追问,只是见得她疲软的模样,将她再次横腰抱起,朝来时路折返。
“就这么放着他了?”
兮予一惊,目光跨过他肩头看向那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血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就这么放着不……呀!”
忽地身下一松,她一个轻呼,急忙勾住伏尧的颈子,后头话语自然卡在喉间发不出了。
“你……做什么呢?”
当意识到是某人故意手臂一坠捉弄她时,她竖了竖柳眉,佯作发怒,却只听伏尧冷冷道,“他若这般易死,便不配称为刑天。”
“是么……”
她若有所思,花鎏书房珍稀古籍众多,她趁机补充了不少知识,方知刑天一族乃是上古流传下的部族,虽未参与划世之战,却也是极为强悍不容小觑的存在。
忽地沉思戛然而止,她察觉到眼下气氛不对,原本该在继续前行的伏尧,竟这般杵立了好一会儿,一声不吭。
“以后,在我面前关心其他男人这种事,不准有第二次。”
一句话,便将她所有的疑虑堵住,她先是哑然,而后心底生蜜,勾紧他的颈子点点头,任他将自己带走,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乖巧模样。
只是,又禁不住暗地扁扁嘴——看不出平时冷冷淡淡的,醋意还挺大的么……
可既然这么在意她,为什么不直接承认喜欢她呢?
死闷***。
第十四阕候雨纷纷落花时节不逢君02(罚)()
二人回到村中,却再度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不仅为伏尧布衣染血地抱着佳人回来,更为那蒙目男子于众目睽睽中的淡然一笑。
“抱歉,是我们告别的时候了。”
全村大惊稔。
而实际上,连兮予自己也有些惊着了,她知道此地不会久留,却未想伏尧竟是如此急于远离,片刻都不肯多留。
李家人顿时有些控制不住,小黑子紧紧攥住父亲衣角,而李大叔则双手僵在半空,老脸上伤痛难掩,“恩人……这就要走了么?”
“抱歉……”
伏尧摇头,云淡风轻,“有仇家寻来,为免牵连各位,还是即刻离去的好。”
此话一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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