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尧轻声道,话语中难掩哀愁,说到此处,他哽了声音,朝四围恭恭敬敬地作揖一拜,“不知……有哪位好心人愿收留我夫妇几日,在下定有好物相酬。”
“别听他的!”
红棠忍不住叫唤起来,“他装着老实,欺骗我的感情,还跟这丑丫头一起在我家白吃白住,你们要谁收留了他们,我娘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她这番话一出,加上伏尧二人的情状,村民们倒也不都是傻子,将事情真相猜得七七八八,知道这红棠八成是看上人家相公貌美却不得手,是以放出这番狠话,逼迫对方服软。
可他们虽对这落难小俩口抱以同情,却也不敢真的出头,这村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头疼脑热犯急病之时,都亏了周氏诊病,若是惹毛了这家子,后果之严重,没人承担得起。
见得无人吭气,伏尧竟也不焦急,微微一笑又道,“在下不才,刚好会门糊口手艺,给我一块木头,便能将你想看到的人雕出来,包括——亡者。”
他最后压重的二字一出,如石坠平湖一般,在村民中激起不小反应。村民们虽算不得与世隔绝,却也甚少接触城里那些高级玩意儿,让人亲手为自己雕刻木像,根本连想都没敢想过。
可这都不算什么,方才这名双目蒙布的男子,竟说自己可以雕刻亡者……也即是,自己完全不曾见过的人?
村里人去世,一般去也就去了,连张遗像也无,可如今却有人自称能以木塑其像,立时便让无数思念亲朋的人心潮澎湃,难以克制。
“他……他一个富家公子哥,眼睛都看不见,怎么可能会这种下贱的手艺活儿!”
红棠一瞥形势不对,又急忙使坏威吓,“我可警告你们,收留他们,就是跟我娘作对!你们想清楚,到底是自己的命重要,还是一块破木头重要!人都死了,总不能再拖累活着的人!”
“你……”
兮予听得激愤,凝眉正要驳斥,不想伏尧一拉她手,摇了摇头。
而在她一呆时,他却径直在旁边拾了块一尺长的烂木头,又找人借了柴刀,席地而坐,自顾自地雕刻起来。
说来也是神奇,他明明蒙着布条,却仿佛能看见一般毫无阻碍,算不得灵活的柴刀在他手中似注了灵魂,刀刃游鱼般沿着木纹游走,不一会儿,便依稀出来个女子模样。
那女子也不知是谁,花容月貌,栩栩如生,围观者远远瞥上一眼,惊艳之余,钦佩油然而生,对方功力如何,昭然明示。
“你们都……”
红棠俏脸涨得通红,刚要找词继续放话,伏尧忽地一划柴刀,那木雕女子的头便如豆腐一般离体而去,正好咕噜噜地滚落到她脚边。
她脸刷地便白了,恶毒的话都如鱼刺般哽在喉中,因她看得清楚,那女子眉眼……竟与自己有五分相似!
“没人要的东西,毁了也罢。”
在众人惊愕目光中,伏尧落落起身,颔首一笑,“方才不过热身罢了,有哪位乡亲想借在下手艺一睹亡人,尽可道来。”
。
。
(没有赶上十二点……躺,哎,要你们潜水党冒个泡比登天还难。
多留言,下章加更。)
第十三阕欢意难辨梦里不知身是客07(砂)()
一夜余波荡漾,黑幕里春色无边,她几度错觉魂魄飞散,却又在他的怀中聚拢重生,一种诉不明的悦感充斥着整个身躯,让她无法辨别真实虚幻,那近在咫尺的温存如此真切,却又似镜月水花般隔着薄薄一道,触不可及。
终于,她累得沉沉睡去,意识如落花般片片遗落,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亦如谢幕般渐消渐散,有微凉的唇吻在她的香额,烙下一记柔软的印。
“你答应等我,莫要忘了……”
是,她记得,可是,她似乎忘了问为什么。
脑海中最后缕意念终如溺水般沉没,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再度迷迷糊糊醒来,眼前微光朦胧,一道晨曦探入屋中,淡淡于房梁一落,宛如隔岁刀痕。
头疼……
她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习惯性伸手朝旁一摸——那人不在身边,床帏空空荡荡锎。
可他向来比她早起,倒也正常。
她起初熟视无睹,然而当晕晕然在脑中理了好久的乱麻后,才想起了昨晚的春日祭礼,想起了那惊艳全场的曼舞,想起了昨夜被绑回房里,想起了自己酒后乱性,以及……
砰地一声,她脑子整个都炸糊了,人木在床上,楞了半晌,猛地一拉被子将自己整个儿裹了起来,蜷得跟毛毛虫似的,双颊烧得红得煎鸡蛋足矣,更不用说那狂跳得几乎要爆体而亡的心脏。
天……昨晚算是……把某人吃掉了么?
虽然过程迷迷糊糊,许多事已记得不大清楚,可那些逾越亲热的部分仅记得一点……就足已令山崩地裂!
她一向矜持守矩,还常抱怨某人占她便宜,可原来她才是最深藏不露的那个,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将人连皮带肉吞下……
这下……要怎么见人呐……
她蜷缩在被子里欲哭无泪,纠结得死去活来,她向来做了便是做了,只管往前不会后悔,可绝对……不包括这种事!
“醒了?”
真所谓怕什么来什么,忽地房门被嘎吱推开,一道修长身影翩然而入,将一盆热水放下,“酒劲可是过了?”
他怎么能这般平静?!
也对……他早就阅女无数,哪里像她,黄花大闺女一个!
她好忿忿,眼泪汪汪地将头蒙在被子里,压根儿不敢出去与他对望,贝齿将衣角咬得湿哒哒的。
等等……衣角?
她低头瞧了一眼,发现自己还好好地穿着昨夜那套衣裳,楞了一下,又更加生气了——真不知这混蛋还有这种癖好,事后还有闲情替人穿衣服!
“怎么了?”
见她闷在被里不说话,伏尧皱了皱眉,走近床边,便要探手过去,“头还不舒服么?”
头是疼……可更纠结的是心。
她将被子裹得更紧了,很艰辛地做了一番挣扎,才让断断续续、细若蚊蚁的声音从缝隙里漏了出来,“昨晚……我是不是……把你……”
声音愈来愈低,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脸烫得要渗出血来。
“把我?”
伏尧怔了一怔,随即似想起什么,一笑道,“是啊,昨晚你把我吐了一身,又哭又闹还撒泼,折腾了我一晚上。你说,要怎么补偿好?”
还要怎么补偿……人都给他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这般委屈地想道,然而听得他这稀疏平常的语气,忽地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沉默了一会,才怯怯开口试探,“昨晚上……难道就没发生点什么?”
“什么?”
某人竟笑了起来,“你希望发生什么?”
尾音时,他的语调一缓,竟变得暧昧起来,似乎在隐隐暗示什么。她心弦一跳,正被撩拨得砰砰跳,竟见到被角被修长骨指掀起,伏尧蒙目而含笑的面容现在她面前,鼻息仅离她数尺,仿佛随时便要吻落一般。
“没什么!”
她吓得身子一缩,忙将棉被从他手里抢回,继续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你……你先出去!”
“娘子……可真薄情。”
伏尧哈哈大笑,似戏谑般留下娇嗔一句,却也未再逗弄她,潇洒起身朝屋外而去,并贴心地将房门也随手带上。
屋中回复清静,兮予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从被里钻出,捂着自己通红的小脸,努力平复那要破膛而出的心。
事情来得太过蹊跷……她需要,冷静地好好想一想。
她强压羞窘地感受身下——按理,她若是那时那般疼痛,此刻也该有所残留才是,又或者,也该有些腰酸腿疼才是,可她静心感受下来,却发现全身毫无异常,那些女子初夜后该有的反应,她一个也没有。
……难道她所记得的昨夜那些疯狂,都不过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春梦?
不,不……也许是她体质特别,一夜已经恢复?不然……某个混蛋怎能一夜欺压好几次呢?
想到此处她再度大窘,拼命摇头抛却杂念,又开始找第二个证据——落红。
她鼓起勇气将被子一掀,又再一次地傻了眼——素色床单上干干净净,除了被她酒后胡闹蹂躏出的皱褶外,哪怕是一朵小红花,一块小红点……没有,什么都没有。
虽说现实与故事里有所区别,并非每个女孩蜕变后都会留下痕迹,可是,她总归不会又是那特别的一类。
怎么办……枉她平素看书够多够杂,到了这个时候,连验证自己是否处子的法子都想不到,难不成,真要她充当医师自个儿用手指验证一次?
……不,光是想就觉得无法忍耐。
怎么办……怎么办?
她双手捂脸呜咽,纠结得只想要仰天而泣,若是被世人知道她居然在苦恼这个,一定要笑死她了。平素被人誉为才女,此刻却连自己是否处子都不晓得,算不是一大讽刺?
然而忽地一抹猩红刺入眼中,让她楞了一愣,原是这一仰头抬手间,衣袖滑落半臂,露出藕臂上一颗朱砂艳丽如血。
……守宫砂?
她怔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老实讲,守宫砂这玩意儿毫无科学性可言,可在古代,这便是女子贞节的象征。
如今这颗朱砂正如红豆一般耀眼地卧在她雪白的肌肤上,仿佛也在笑话她,你这个呆瓜。
她才不是呆瓜呢,哼!
她忿忿不平地想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她直接去逼供不就好了,当事人便在房外,若他真的占了她便宜……不承认就勒死他!
想到这,她以最快速度洗漱穿戴完毕,一拉房门走出去,正想理直气壮地将某人叫进房里内审,不想见到门外一屋子人,顿时愣在原地。
只见伏尧依然坐在自己惯常坐的竹椅上,手中执着小刀,正低头凝神雕着什么,而那“活神仙”周氏竟便坐在他身旁,目光温柔中又带丝复杂地望着他手里木像。
她顿时明了周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这并不算什么,她无法接受的是,竟连那多日不见的红棠,不仅跟着来了,还毫无顾忌地以观摩之名,紧挨着伏尧而立,半边身子都快倚了上去,美眸一边瞅瞅他手中木像,一边偷看那清俊侧颜,目中柔情流露,爱意难掩。
兮予原本便心乱如麻,坐立不安,见得此幕,平素的冷静也立时抛至九霄云外,只想好好给这不知廉耻的女子一个下马威。
“相公……你怎么先起来了?“
她重重咳嗽一声,盈盈一扭腰身,假作疲态地走向众人,“昨晚……可闹得人家不能好睡呢。”
红棠听得此言,顿时粉面露怒,然而一转头见得她的模样,顿时如见鬼般愣在原地,“你……”
几乎同一时间,周氏也抬了头来,见得她的容颜,亦禁不住惊得张口结舌,“你……你是……”
兮予呆了呆,忽地反应过来,暗叫糟糕。方才只顾心急审问某人,洗脸将眉上木炭洗去后却忘了补妆,眼下的她,正是原本清丽秀雅的模样。
恰巧李大叔与小黑子也端着刚蒸好的早点进来,见得她这模样,啪嗒一声,馒头全掉在了地上,小黑子当时就傻了,抽着鼻子哭起来,“姐姐……姐姐你的眉毛被谁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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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忙翻,让大家久等了。3月依然忙,不过应该可以正常更新……所谓正常就是周更吧,被揍)
第十三阕欢意难辨梦里不知身是客08(寻)()
兮予哭笑不得,尴尬万分,不知该如何解释是好。不想伏尧刷地立起,一丝不悦由紧绷唇线间流泻而出,“妆容不整,成何体统!为夫教的妇道,你是都忘记了么!郎”
他声色俱厉,其严肃凝重之态堪称前所未有,众人皆被骇得一呆,兮予亦是被训得摸不着头脑,不知对方究竟吃错什么药,孰料竟又见伏尧径直走来,从袖中摸出支炭笔,将她下颌抬起,板着脸一笔一划地描上她两弯淡烟眉。
指腹的微凉透过肌肤传来,撩得她心中如水波悸动,似一瞬间悟了什么,她抿唇一笑后,乖顺地阖上了眼。
“好了。”
片刻后,伏尧才将眉笔收回,对着她面上粗蛮的一字横眉左看右看,方又勾唇一笑,“这样才好看么,之前简直不能入眼。”
“谢相公……妾身再不敢了。锎”
兮予亦是低头羞答答软绵绵地答道,伏尧闻之哈哈大笑,随手将其揽入怀中,模样甚慰。
于是亲眼目睹这一幕的众人便有些承受不住了……虽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只是眼下才真的相信,这世上真有些人的嗜好特别得……无以言喻,眼见一名清丽若兰的绝代佳人被活生生“毁容”,却只能张口结舌无能为力。
红棠更是呆若木鸡,全然没料到这清雅脱俗的男子竟有如此古怪口味,不禁默默担忧起自己若真嫁去,是否也要被迫每日挂两道奇丑无比的粗眉……
而就在她这发愣间,却见伏尧已搂着娇妻回到位上,并毫无避讳地让对方坐于自个儿腿上,双臂环纤腰而过,左执木像,右握佳人柔荑,一面借手雕刻,一面暧昧***,逗得怀中人红晕连连,嗔羞难掩,其宠溺之状,溢于言表,简直视四围人士若无物。
红棠原本呆滞,见得如此亲昵情状,原本的爱慕皆化作浓浓嫉恨,指甲抠入肉中,只觉肺里有无数岩浆冲撞,烧得空气剧烈膨胀,仿佛下个瞬间便要爆炸破膛而出!
理智燃烧殆尽,她几乎便要冲上去将那女子毫不客气地从那人膝上扯下,不想眼前人影一闪,竟是周氏板着脸拦在她面前,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时,便将她连拖带扯地拽出了屋。
“娘……”
“回去——!”
她被粗暴地押至角落,摸着生痛的手腕正要委屈抗议,却被这一吼吓得娇躯一颤。
一抬头,见周氏面上竟是史无前例的凝厚怒云,立时又愣了一愣。
她虽说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算不得出身优渥,可有这妙手回春的神医娘亲以及这副花容月貌在,却也是要风得雨受尽宠爱,自出生至今,她真的……真的从未见过娘亲对自己露出这般严重的神色。
“听到没有!——回家!现在!马上!不许再来***扰他们!”
她不甘心地想再撼动些什么,不想周氏竟是动了真怒,在她还未及开口说第二句前,便斩钉截铁地将她一切辩驳的机会都粉碎在了喉间。
“娘……”
她说不出话来,嘴唇嗫嚅着,心凉得发颤,看着眼前如此熟悉而陌生的娘亲,终于狠狠一跺脚,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算什么嘛……不就是会雕几块破木头,不就是会跳奇怪的舞么!凭什么这般忌讳那两个人!
她满眼是泪地跑回家去,将自己平素藏着的首饰盘缠统统取出——不就是看中会雕死人木像么,她去城里一定能找到更厉害的!
她平素蛮横惯了,眼下一口气憋闷不顺,竟真的夺了马车朝进城的路驰去,谁敢拦便是一鞭扫去,看也不看!
就这般横冲直撞地出了村,奔驰在阴郁丛林之中,带起一路烟尘,身后即便有人追来,也是望尘莫及。
然而林间晨风凉得很,她起初气急攻心,奋不顾身,然而终归是头次独自远行,再如何无法无天,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般驶了一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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