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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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归期-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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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兮予默而不答,只望着他笑意从容。

    她成功地戳着了他的软肋,即便九五之尊,亦有不可忤逆之事。

    上古时代,轩辕氏先祖灵帝登天学艺,便是师从佛门之下,而在他于划世之战中为轩辕一族争得中原天下后,世人便以佛门为尊,甚至凌驾王权之上。

    凡非罪该至死之徒,皆可入佛门洗心革面,再世为人,只要那人当众立誓遁入空门,即便君王,也不可强行逆转其愿。

    除非伏尧要她死,否则,即便是他,也无计可施。

    这是那日她从花鎏书房中无意读到的,在心底藏了好久,一直不敢放上提案。

    因这是一条最安全的路,却也是一条最绝望的路。

    一入佛门,再无红尘,永世皈依,不可还俗。私自叛脱者,视作十恶不赦,张榜悬赏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没想到,终还是……走到了这步。

    她有些恍惚,还有些惆怅,为了自由,却牺牲了自由,她究竟是对他畏惧到了什么程度,才要这般不顾一切地躲开他。

    “公主……”

    她听见花鎏轻声唤她,低哑的声音里蕴了许多悔恨,似在自责懊恼将她逼到了这步。

    可她不怪他,他都是为她好,她懂的。

    凉风吹起,拂动一地草芥,事态仿佛凝结在了这一步,全场静悄悄的,没有人敢再说话。

    唯独一人除外。

    “好,你不是要出家么?”

    万籁俱静中,有一人声如寒冰,掷地有声,“寡人便在羲王宫里建一座寺院,你就在里面吃斋念佛,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他竟也是动了真怒,嗔笑道来,字字震心。

    这次,众人连呆愕也忘记了,痴楞跪着,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今羲王宫建来已有千年之久,乃是上古战迹遗留之地,内里格局暗藏玄机,是以多年来,也从未有过扩充宫阙之事,即便伏尧对王后宠爱至极,也不过在凤栖宫开辟一方温池罢了,而夕虞宫,更不过是先帝彰丕将原先的旧阙推倒新建,与祖制毫不违背。

    而如今,伏尧却要为了一名女子,何况是一名敌国公主,在这堂堂王宫里兴建一座……寺庙?

    连想也不用想便知是件多么骇人听闻的事,若此事传开,势必引得天下一片哗然,议论如潮。

    兮予也愣在那里,这样的结局,是她万万没料到的,望着眼前那清冷的赭眸,心中禁不住地……一片酸楚。

    你……就这般不肯放过我么?

    “陛下——何须如此?”

    花鎏突地哈哈大笑,“微臣与公主情分匪浅,即便要建,也自该由微臣在寒舍修建才是,又怎可劳烦陛下兴师动众?”

    说罢,便毅然朝兮予走去,可才踏出一步,喉头一凉,一股刺骨寒气便这般涌入了五脏六腑。

    “寡人所定之事,岂是你敢左右?”

    伏尧淡淡道,在众人的抽气声中,手中剑锋停在离对方喉结一厘之处。

    而后,那双玉眸便转向了一旁女子,“过来。”

    “……”

    兮予身形僵硬,那寒光耀得她有些头昏目眩,他今日脾气很不好,她真怕他一个任性便做出无可挽回之事。

    “别去……”

    花鎏以眼神制止她,她第一次见着他这般强硬的模样,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心头一沉,如坠深渊。

    “放肆!”

    几乎同时间,寒冷剑锋猛地戳破他的肌肤,“花鎏,你是要反了不成?——花家,要反了不成?!”

    “陛下!”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惊愕的众人里顿时跳起四名长者,上前重重伏跪在伏尧面前,“鎏儿年轻不懂事,一时被妖女所惑,花家对大羲绝无二心,望陛下明察!”

    说罢,便有人急扯花鎏衣袖,唤他跪下认错。

    花鎏脸色极为难看,神情扭曲出铁青之色,却僵持着不肯屈从。

    伏尧眯起眼来,周身散发狩猎般的危险气息,宝剑之上,已染一丝血色,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这雪亮的银光,会不会眨眼间便化作一片猩红。

    “大人……”

    剑拔弩张之时,又闻那道轻柔女声似清波荡起,“大人情意,千翎心领,此生无缘,来世……再续。”

    说罢,又转向伏尧,落落一笑,“陛下隆恩,岂敢不受?待千翎收拾行李,这便与陛下回宫。”

    “公主——”

    她走近时,花鎏终是忍不住唤出声来,却见她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捂上他颈上受伤处,伴着一股幽香临近,她低柔的声音也这般传了过来。

    “大人,不要做让千翎内疚终生的事……我,不值得。”

    只一句话,似什么也没有说,又什么都说尽了。他想做什么,她看出来了。

    他正想说些什么,又见她笑了一笑,粉腮染上一抹嫣红,“我真的很开心,在我几乎什么也没有的时候,还有一人能这样对我。”

    “你说的事,我认真想了,也想了很久。也许这是对我最好的安排,可是,你这般为我着想,不顾后果,我又怎么可以不为你多想一些?”

    “也许我能再厚脸皮一些便好了,可我偏生是这么胆小的人,别人对我好一些,我都诚惶诚恐,不安得要死,生怕欠了人情,回报不起。”

    “正如你说,我接受你的援手,便是对你最大的回报,那么,别为我受伤,便是对我……最好的帮助。”

    “谢谢,还有……对不起。”

    她踮起脚来,从一个隐蔽的角度,吻了他的脸颊一下,“今后,让我自己来吧。”

    花鎏捂着脸呆在那里,看着她走向另一个人,伸手想挽住什么,却什么也留不住。

    “现在,你满意了?”

    她回到那人身边,朝他低声冷笑,“堂堂一国之君,跑到臣子家里恐吓,摆架子,发脾气……丢不丢人?”

    伏尧却不回话,她抬头看他的脸,发现他面上冷得似覆了层冰。

    也许……说得刻薄了些?

    她声音哽了哽,又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个人。”

    他不说话,她便当他默许了,转了身,将目光投向远处。

    这一抬眼,竟一下便对上了要找的人。

    菇菇竟一直在盯着她,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难过,心酸,恼怒……没有,什么也没有。

    她起初害怕见到菇菇难过或生气,可这样的面无表情,反而让她更害怕了。

    而当她鼓起勇气走过去,酝酿了一堆解释的话时,菇菇却先开了口。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这本该是她的台词,却被菇菇说了出来,而后,菇菇便扯着她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走进了那间木屋。

    炭火仍一无所知地熊熊燃烧,地上两堆散落的衣物却平添了几分暧昧,当对方的目光扫过衣物时,兮予的心顿时噗噗地跳了起来。

    《

    “只是……换衣服,不是……”

    她刚解释了半句,便被菇菇不客气地打断了。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什么都知道。”

    菇菇说道,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连你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兮予怔了怔,正想开口,却被菇菇一个手势将话截断。

    “小鱼,我知道我并没有你聪明,可太聪明的人,往往看不清最简单的事。因为……他们都很胆小,不敢相信世上有这般轻易的事。”

    说到这里,菇菇竟笑了起来,“所以,接下来,你听我说,一个字……也不要打断,否则我怕我没有力气再说下去……”

    。

    。

    (如无意外~乐文年会见)

第十二阕护青衫隐心悦君兮知不知03(悟)() 
这么久了,她头次见到菇菇露出这般的神情,似欣慰,又似悲伤,似解脱,又似绝望。

    她嘴唇颤了颤,没有说话郎。

    “你知道么,小鱼,我嫉妒你,从来没有这般地嫉妒你。”

    在她猛地睁大的双眸中,菇菇的倒影笑着说道,带着一分失落与自豪。

    “你没有双亲,除了溯明跟我,你连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而我,从小便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比起长相才艺,我不输你,比起性格脾气,我想我更讨喜。所以,当我第一次见着那人时,我信心十足。”

    “我一直在等着机会,哪怕犯险出宫,险些丢了性命,也固执地在等。那次你痛晕过去,他单独召见我,我想,机会终于来了。锎”

    “可是,我错了,他问了我许多事,却全是关于你,尤其问起溯明时,他表情很古怪,似一直等着的宝物,突然给人抢去了一般。那时我心里突然便有了个念头,从此,再也没法像以前那般看你。”

    兮予正要开口,菇菇却一抬手,将她的话截在唇边。

    “那之后,我便一直在想,我究竟是哪里不如你。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想,也许我是真不如你。”

    “可现在,我却是明白了……”

    一朵泪花无声盛开,菇菇便这般望着她,笑了一笑,“根本没有什么比不比,从一开始,那个人眼里……就只看得见你了。”

    她愕然在地,望着好友苦笑的脸,喉头颤着,竟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鱼,你的确很聪明,可感情上,你却笨得离谱。”

    “你担心自己水性杨花,你害怕辜负溯明,可在我看来,你从来也没有爱过他。在他身边时,你的确很开心,很幸福,可他不在时,你也并没有什么难过。他就像你的避风港,一个依靠,在他身边,你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被爱情折磨,不必为思念发愁。”

    “我起初以为,这就是你要的平平淡淡的爱情,可当你遇见那个人之后,我发现,我错了,你更错得离谱。你不是不会为爱情轰轰烈烈,不是不会为一个人茶饭不思,牵肠挂肚,你只是……还没有遇上他。”

    “我不知道你从前受过什么样的伤,才会对爱上一个人这般地绝望,明明想要,却害怕得连追求的勇气也没有。你说他是你的海鲜,碰一下便会过敏甚至窒息,可你忘了么,你根本便没有这种症状,每次吃海鲜时,你都跟我一样开心。”

    她哑然,正想说这不过是个比喻,却再次被对方制止。菇菇攥住她的手,眸光雪亮,锋锐如刃。

    “别骗自己了,小鱼。你避着他,只是因为你害怕,你患得患失,你从来没有真正想过……他要什么。”

    她呆住,她从来不敢真的望进他心,他要什么……她怎会知道?

    “你看,就是这种傻样。”

    菇菇笑了起来,“我怎会输给你这样的人,真是丢脸。”

    “直到现在,你也一直将他当做对手,不敢松懈,可我呢,却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有你,我不敢说那有多少,但一定比你想的要多得多。”

    “方才你跟花大人说话的时候,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像结了冰似的,我不知道他究竟看见了什么,可我知道……那一定与你有关。”

    “小鱼,去吧。”

    菇菇将她身子翻转朝外,直直对向门口,“我做不到的事,若是你能替我办到,也好……我只是想有一个人能陪他走完剩下的路,即便……那不是我。”

    “他这样好,即使不属于我,能遇见,就已很好了……”

    “阿尧是很固执的人,他若爱上一个人,便会爱一辈子。”——耳中回响起这一句,带着一丝催眠,却如此揪心,“莫姑娘,你见过他这么久了,你真的认为,那个人是你?”

    在那双凤眸的逼视下,她终于泪如雨下,许多事,她都清楚,只是不肯认输。

    “帮我留下她——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

    那人抚着她肩头,声色温柔,如今想来,却字字如刀割。

    不可能的啊……她,做不到。

    她将好友推至门边,眼前已一片水气氤氲,“当然,我的确很难过……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所以难过得……再也不想见到你……”

    一拉门,她将对方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门砰地关上,将二人的牵绊生生截断,只剩下嘶哑一句,在风中撕裂成伤。

    “小鱼……保重。”

    ·

    ·

    ·

    ……

    马车轰隆,带起一路轻尘,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不一会,便连影子也见不着了。

    弱水湖边,一道锦绣身影伫立好久,动也不动,宛如雕塑。

    无人敢劝,也无人能劝,几名长老愠色满面,拂袖而去,花府上下,气氛一片凝重。

    直到,一道女声低低响起,“人都走了,这样呆着,做什么用?”

    “侬儿……”

    花鎏转过身来,凤眸之上,竟蒙了层淡淡雾气,“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说过,再也不会让她回去,哪怕拼上所有……”

    他捂上脸颊,仿佛还能感受到残余的温热,“可是,她就那样笑着看着我,一开口,我便连反驳的底气也没有了……”

    “不,那不是你的错。”

    着面纱的女子摇了摇头,“有些人,天生便是另一人的克星,在那个人面前,多么高傲的人,也会爱得像尘埃一样卑微……”

    “说起来,我倒是感激她制止了你。”

    花侬叹道,“若不是她出了面,真不知你会做出什么事来……花家,还没有到能与那人碰硬的时候啊。”

    “道理我都明白,可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花鎏捂着眼,神色扭曲,“若是在那之前她便……那我所做的一切,等的这十年,又有什么意义?!”

    “有一个问题,不知你有没有想过?”

    花侬不急不躁,只望着他微微一笑,“今日的他,你是见到了,放肆不羁,却又暗藏心机。”

    “哼,他倒使得好手段!”

    花鎏冷笑,“丢下护卫,孤身一人深入花府已是狂妄至极,那个时候,竟也还能沉住气,用整个花家来压我。”

    那时,那人想必是察觉到他的杀气,是以他还未发难,便先以刀剑制住了他。

    如此嗅觉,何其敏锐,而更狠辣之处,是竟径直喝出花家谋逆之罪,在他什么还没来得及做的时候,便用花家那群腐朽的老古董将他缚住,让他寸步难行。

    “所以,你便该换着想一想。”

    花侬轻道,“如果十年前,他便露出这副性子,那她不会死,我更不会站在这里。而如今她回来,却又忘记一切,与他回归原点,甚至更糟。”

    花鎏扭头,却见她抚着面纱,诡秘地笑了一笑。

    “所以,这——便是天意。”

    花侬道,“十年前,便有一人横在他们之间,到了现在,他们之间的,已成无底深渊。命中注定他们之间重重磨难,不得相守,命中注定你花鎏将再拾机会,将她夺回。”

    “这次被他带走又如何?他是重情信诺之人,心里藏着太多,因而变得畏缩。如果当初薄萃对他不过相守,如今却已恩如再生,他不会负她,至少,在她死前,断不会做出让她难过之事。他当初不敢爱,如今,更加不能。”

    “而便是这徘徊犹豫间,定会让那女子伤透无数次心,这,便是你的机会。”

    她低下眉,摇了摇头,“人便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便越宽容,越是在身边的,便越苛刻。何妨便让她在他身边多一些,看他如何惯着别人,让她绝望心死,你便再无后顾之忧。”

    花鎏怔在那里,最后,终是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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