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真那般不乐意学下棋么?”
似被忽地推了一下,瞬眸光微烁,回过神来,望着那道淡黄色身影,眉心微蹙,有些诧异,又有些莫名的烦躁,“你问这个做什么,也想来笑话本殿么?”
“不呢。”
兮予微笑道,“实际上,千翎也觉得下棋是一件很苦闷的事,那些棋谱啊棋路什么的,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头痛了。”
“你也不喜欢么?”
瞬眼中一亮,绷劲的脸缓和了几分,可随即,又转为更深一层的警惕,“——哼,别假惺惺的,想凭借套近乎的三言两语就让本殿下放人,你这汧国贱人也未免太天真了些!你这个长了一张臭嘴的婢女,敢羞辱本殿下这般多次,本殿是教训定了!”
听得这话,菇菇暴怒再起,扑腾挣扎着便想下来,却见有人朝自己使了个眼色,一怔过后,安静了下来。
“殿下,不如来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对于瞬的羞辱,兮予不愠不恼,只淡然一笑,“假若我能设法让殿下免去学棋之苦,殿下是否可以宽恕菇菇之前的冒犯,放过她这次?”
“你会下棋?”
瞬惊愕道,随即满面狐疑地看着她,“你方才不是说你也很讨厌学下棋么?”
“的确兴趣不大。”
兮予老实坦白道,“我对围棋只知皮毛,也从未与人对过弈交过手。”
“那你能帮本殿下什么?!”
似是觉得自己被戏耍了一顿,瞬面上的神色霎时转为不耐与焦躁。
“你究竟知不知道——教本殿下的老师乃是四国第一棋士,常胜不败,难逢敌手!父王的棋艺更是深不可测,他从不轻易与人过招,即便出手,也不尽全力,可依然能够游刃有余,是连老师也要敬畏之人。”
“何况,就算你能赢得过他们又如何?父王要的是本殿学会下棋,不是有人来帮本殿下赢,就算你与本殿合作下一盘假棋又如何,父王之睿智非常人可想象,你手段再高,依然很快便会被他看穿!”
“这些都不重要。”
兮予伸手将鬓发捋至耳后,淡淡看他一眼,“我只问你,你是要信我,还是不信我呢?”
……
羲清宫
“陛下,赈灾的三十万两白银已到硕州,卑职所担忧的一些也没错,两州巡令张化果真胆大包天,不仅之前多次贪污受贿,这次竟将灾银扣下了一半私藏于自家宝库!”
“若其他赈灾官员也以他为榜样,这般层层剥削下去,恐怕最后连万两灾银也到不了难民手中!以糠充米,以麻充棉……这些以次充好中饱私囊的手段史上已有太多,臣恐怕不明真相的灾民会因此怨声载道,冤枉陛下不爱子爱民……”
御书房里,三足香炉中点着一种说不出来头的香料,香气馥郁清幽,却不过份浓烈。
淡白色的烟气袅袅弥漫,宛如仙女的纱袖般,曼妙地漂浮在垂幔之间,将这一方书房烘托得如仙似幻。
此时气氛宁静得有些诡异,上奏的官员发过言后,便垂首候在一旁,小心地等待着主子的反应。
“挺好的。”
书桌后的男子着一身白色双襟长衫,侧倚坐在龙椅之上,白皙如玉的手,缓缓地翻着一本有些发黄的古书,赭玉般的眸子里,无波无澜。
“……陛下的意思是?”
听得这答复,奏者有些难以置信,抬起头来,深深地望向自己的主子。
——云淡风轻,波澜不惊,气定神闲,风华无限。
他设想过那人无数种反应,却惟独没料到这一种,不由得,便成了愤愤不平,“——难道就让这十五万两白银被张化白白吞去?”
“不过一层白银罢了,让他吐出来便是。”
那人似是连眼皮也懒得一抬,只淡淡道,“辛夷,梁王到了哪里?”
“大概明日这时候,梁王便能到硕州了。”
身旁着青衣的男子恭谨回道。
“锦衣,现在几时了。”
似想起什么,伏尧抬起眼,将手中书轻轻合上。
“快申时了。”
回答的女童着一身橘色,肤色苍白,不带血色,瞳眸发乌,无神无采,下颌因为清瘦显得很尖,竟有些虚弱多病的感觉。
“瞬儿该去西冯那上课了吧。”
伏尧起身理了理衣服,“凉牙,林刺史便交给你了。”
“陛……陛下?”
见主子径直便朝殿外走去,毫无逗留之意,立在一旁的林刺史大惊,“这事……这事还没……”
“别大呼小叫的,没看本大爷还留在这么?”
肩膀猛地被人捉住,他扭头一看,正对上一张笑眯眯的脸。
锦袍男子看似并不壮实,手臂却宛如铜铁铸成一般,被扣住肩部的他,居然……一动也动不了。
“御……御前卫大人……”
感觉到对方传来的威压,林刺史脸上青红交加,“那这事……这事怎么解决?”
“你知道,我本是一介佣兵,自由自在,后来为什么会投靠陛下么?”
听得这句,林刺史便是一愣,低头想了会,说道,“莫非是因为陛下许诺了高官厚位荣华富贵?大人高瞻远见,从那个时候便看出陛下并非池中之物……”
“哈哈哈——”
凉牙听得大笑,伸手在他头上一敲,“你果真是……没点见识。”
林刺史面上便有些尴尬,局促不安地低下头去,结结巴巴道,“卑职……卑职无能。”
“算了,估计你也没那脑子,我便直接告诉你吧。”
凉牙耸耸肩,侧脸望向那道白影消失的方向,眸中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之所以投靠陛下为他效力,只有一个原因……”
。
。
(陈词总结:斗智斗勇的第七阕终于结束,接下来迎来光辉灿烂的第八阕,知道尼们等对手戏等很久啦bsp; p。s。谢谢琉璃云漪sheng的红包包~~开心~~)
第八阕惊美人踪蓦然回首在身边01(美人心计)()
“——因为,我不想成为他的敌人。”
凉牙笑道,“当时只觉得,在如此乱世之中,若是不幸成为这个人的对手,是一件多么可怕可怜可悲可恨的事,所以,趁明君还看得起我,赶紧地投靠了吧。”
林刺史呆了半晌,愕道,“大人的言下之意是……”
“你还没听明白么?想讨好陛下,也得动动脑筋呀。锎”
凉牙咂嘴道,“你说你一个麟州仲令,跑来担硕州什么心?陛下那般英明敏锐的人,你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任由手下贪污灾银?”
林刺史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一切尽在陛下掌控之中。”
凉牙道,“这次梁王过去便是去收债,若张化补齐三十万两,便赏他三万两,若他舍不得,只能劳驾梁王将他的头带回来了。”
见对方痴痴怔怔,面上惑云重重,凉牙一笑,大手一拍,倚在林刺史肩头暧昧地轻语。
“啧啧,你这呆瓜,陛下的意思是,贪可以贪,事儿也要给办好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今乃休养生息非常时期,陛下也并非古板不变通之人,可子民乃立国之本,杀鸡取卵的事,做不得的。”
说罢,哈哈大笑扬长而去,挥手表示不必远送。
林刺史呆在原地,待他走出好远,才忽匆急大喊,“大人!大人!卑职还是不……”
“啪!”一声,竟有什么东西飞来击中了他的膝盖,他一个踉跄软倒在地,捂着膝盖呻吟不已。
“谁……谁敢暗算……”
他正要大怒发飙,眸光一转,才看清那落在附近的一颗石头。
他呆坐在地,怔忡许久,回想起那时的对话,突只觉脑中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敲,顿时全身一颤,寒意冰凉!
原来……那三十万两白银,不过是镀了层银的石头么!
……
“公主您在这房里歇息一会,奴婢给菇菇姑娘取点跌打药膏来。”
新收的小丫头说完这般一句后,便乖巧地退出房门将门掩好离开了,离去前,兮予望了她一直低着的脑袋一眼,没有说话。
菇菇换了身衣服从屏风外出来,见得她一个人在房里,诧异道,“咦,那小丫头被你支开了?”
“不。”
兮予摇头,上前替好友打理那些繁琐的系扣缎带,“她很聪明,自己找了个借口先退下了。”
药膏这种东西,随便唤个宫婢来便好,可翡冷却主动提出自己去取,也许是因为别有用心,也许是因为不放心假手他人,但瞧那神情,十有八·九是猜晓她与劫后余生的菇菇有些私密话要说,便识趣地先回避开了。
菇菇将腰带狠狠一扎,“我说,你怎么这么胆大,就这样随随便便收了个贴身丫头过来,这羲王宫里的人,真的信得过么?我们的事,给她听去了怎么办?”
“我们在这王宫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个向导也好。”
兮予一笑,不以为意,“我瞧这小丫头骨头挺倔的,性子也直得很,竟然那般直接表明要当帝王妻,要不是我出了头,现在说不定她现在连小命也没了。”
“哼,她也是活该。”
菇菇一撇嘴,“这么小个黄毛丫头,居然还想当王后,羲王陛下神仙一般的人物,是她这样的小丫头随随便便就能觊觎的么!”
兮予一怔,随即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你呀你呀,我说你怎么对她充满敌意,话里都是火药味儿,原来——是当了人家是情敌。你不是立志要当那人身边第一人么,怎么对一个小丫头的童言童语也这般计较,她是年纪还小,等她长大些了,就会明白那样的男人,并不一定适合自己的。”
“谁知道呢,我看她的性子,就是固执得跟头牛似的,不撞南墙心不死。”
菇菇嘟嘟囔囔道,“总之……我就是不喜欢她,这种聪明机灵的丫头,谁知道背后在打什么鬼主意。”
“好啦好啦,我自有分寸。”
兮予拍着她肩头笑道,“总之,好歹是我收回来的丫头,你别故意欺负排挤她就成。”
“哼——”
菇菇不应声,就这般冷哼一声后转了话题,“好吧,其实比起这个来路不明的黄毛丫头,我更好奇你到底塞给了那小屁孩啥东西,一会儿他真能按你所说,以后都不用上那下棋的课?”
“他跟他父王一样通透得很,看到那东西自会明白的。”
兮予点头道,念及某人,脑海中掠过一片雪白,心叶竟莫名地颤了几下。
——不知道,那个人是否会看破她的计谋呢?
那般敏锐睿智,恐怕,稍微拖延几分便会看出破绽,如此,只能赌一赌了……
“那个小屁孩,真有那般厉害么?”
菇菇挑眉表示不信,“我听你说了那般一堆赞扬的话,把他夸得跟什么似的,他若真是那般了不起,又怎会被那小郡主折腾成那样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
兮予笑笑,“他性子狠辣蛮横,宫中地位又高,若真讨厌那珈禾郡主,早就施手段整治对方了,可尽管口中骂着却下不了重手,反而一见到小郡主哭就心软,分明心里是喜欢人家的。只是小孩子么,感情都是越打闹越要好的,吵过闹过厮打过,第二天又勾肩搭背一起出门玩去了。”
“至于我夸他那些么……”
说到这时,又略为抱歉地咳嗽了一声,“其实当时是为了救你胡乱说了一堆好听的,他不过不到十岁的小孩儿,又是养尊处优,深沉得到哪里去?”
“不过人么,总是喜欢听些好听的,哪怕知道对方说的言过其实,心里也是舒服的。人性如此,越是不安迷惑的时候,越是希望得到肯定,一句简简单单的赞美,也可能让自己一整天都开心明媚。我瞧那小娃儿在听到提起父母时,脸色有些异样,便猜想他平时被管得比较严厉,说些好话兴许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收了话音,却又再一次想起那道飘渺的白影。
倒真是想象不出那人管教子嗣的模样,平素总是淡淡的,轻轻的,从一方面说是冷静沉稳,从另一方面却也可以说是缺乏生气,若是天上真有仙尊上神什么的,大概便是这样吧,不食人间烟火,不持七情六欲,不见大喜大悲,大嗔大怒。
方才她哄瞬的那套,用在他身上,恐怕连定点收效也不会有。内心真正强大,不动摇不迷惑的人,他人的言语评论,无论赞美吹捧也好,谩骂侮辱也好,不过如风吹铁石一般,吹过便是过了,带不起一丝波纹。
何况,那个人心思根本不依寻常的规律,捉不着,摸不透,飘忽不定,每次揣测,总是要竭尽脑汁百般推论,实在……让她头疼得很。
菇菇又听得呆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你知道么,每次到你这种时候,我就会想,为什么你不是男人呢?”
兮予不由得一怔,“……为什么?”
菇菇嘻嘻笑道,“这样,我还找什么别人,直接嫁给你这油菜花,什么事都有你撑着,一辈子无忧无虑呀。”
兮予扑哧一声笑出,“好啊,你是在借机讥讽我没有女人味么?”
“哪敢呀,我家小鱼儿这么聪明漂亮,身材还……这么好!”
最后几个字时,菇菇突然伸出手在她胸前一抓,惊得她花颜失色,正又惊又羞又恼,菇菇却已脚底抹油朝门外逃窜而去。
“喂——你还没擦药呢!”
兮予又好气又好笑地唤道,却见那人影边嚷边跑兔子一般窜得好远,“——不用了!我房里上次还剩下好些呢!”
她便也只能无奈一叹——这小妮子,就这般不愿意跟翡冷摊上交情么?
情敌什么的,真是微妙而又神奇的关系呀……
……
“陛下,您终于来啦!”
白影刚刚靠近那湖心亭,便有一身丁香色的倩影迎了出来,长长的睫羽扑腾扑腾,白皙的面上被阳光染上一片粉色,端的是娇俏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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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搬家的事让大家久等啦,非常抱歉&g)嘻嘻……)
第八阕惊美人踪蓦然回首在身边02(密信)()
“这般快便发现寡人来了,你这盘棋下得肯定不认真。”
伏尧微微一笑,迈入亭中,目光一扫那石桌中心黑白密布的棋盘,唇角勾起清浅笑容,“还真是被寡人说中了,白子败局已定,想要挽回,可难咯。”
羽瑾吐了吐舌头,“没法子,师父他老人家可是四国第一棋士,岂是阿瑾这种笨丫头能够望其项背的,也只有陛下您亲自来,才能挫挫师父的锐气。”
“臣——西冯恭迎陛下。锎”
棋桌对面正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起身行礼后,便是哈哈大笑,“陛下您莫要听阿瑾胡夸,这小妮子今日显然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念着什么,压根儿没施展出全力。”
“师父您真是讨厌,尽喜欢戳穿人家。”
羽瑾嘻嘻笑道,“阿瑾只是在想,待会小瞬来了,陛下跟师父要亲自考察他的棋艺,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呢。”
“还能有什么结果呢?”
西冯捋着长长的白须,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聪慧过人,只可惜……”
话至一半,竟是神色驳杂,欲言又止。
伏尧一笑,“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形同再生父母也,老先生无需顾忌寡人,但说无妨。”
“一些话老臣并不该讲,只是殿下情况确实太过特殊,思来想去,还是对陛下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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