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儿说得不错,她的确没有对玛瑙下杀手,只是人身上有些部位,施力击下不会致伤,却能让人痛得无以复加。
这玛瑙显然是太过娇生惯养,这般的疼痛竟也能径直昏死过去将一众宫女吓得魂飞魄散。
“我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个死呗!”
那女孩儿一揩脸上的灰,竟对着她笑着拍起手来,“公主殿下好厉害,刚才那一招叫什么,教给奴婢好不好?”
依照武侠的说法,算是……《防狼宝典》第六式?
听起来似乎不是很厉害的样子呀……
兮予想了想,道,“这一招,叫做——‘不想当王后的将军不是好太监’。”
女孩儿楞在那里,显是被这闻所未闻的名字给震慑了。
兮予也不说话,只这般朝着她静静微笑。
于是很快,那女孩儿便低下头尴尬地摸摸脑袋,“公主,对不起……奴婢没念过什么书,不大明白这意思。不过,虽然不是很懂,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听不懂就对了。”
兮予立起身来掸平身上的皱褶,“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肯用父母起的名字呢?”
那女孩儿面上一窘,低头捏着衣角有些局促不安。
迟疑了半晌,才答道,“……那是,那是因为奴婢以后要做人上人。”
兮予眉稍一抖,“……人上人?”
女孩儿点头道,“小时候听过一句话,要做就做人上人,要嫁就嫁帝王妻。”
“裴小绿这名字太小家子气了,可是奴婢又没有念过什么书,听人家说翡翠是宝贝很值钱,所以就……”
这是哪家说的缺德话,不是误人子弟么?前半句也就算了,还算得上是励志,后半句典型的不知死活。
兮予暗忖道,面上却不动声色,若是此刻硬生生地将一个人从小建立起的信念打破,也是件很残忍的事吧。
“当今王后的名讳是薄萃么?按照宫里规矩,你叫这‘翡翠’,的确容易招来麻烦。”
最后双手一合,粲然笑道,“不如这样,我给你起个更合适的——翡翠好则好已,却是用得太多,不免落俗。”
“你希望似翡翠那般珍贵,自个儿性子又偏冷,恰好在我的家乡,有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叫做翡冷翠,被誉为百花之城,你以后,便叫做翡冷,如何?”
“……翡冷?”
女孩儿眼睛亮了起来,小脸蛋也染上一层红粉,似是害羞,似是激动,又似是别的什么,嘴唇哆嗦着,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可她却知道女娃儿是钟意的,也不追问,只拉着对方小手笑道,“好了,翡冷。正好我缺个贴身侍女,你以后就跟着我吧,虽然让你成为帝王妻不大现实,但是人上人么,倒是并无不可能。”
说罢,又扭头看向一旁的宫女,纤长手指摇晃几下,便点中了四道人影。
“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不快将你们这小主子搬去医馆看看,是想要她继续躺这里暖地板么?”
那几名宫女霎时脸色一变,神色又是惊愕又是惶恐又是怨恨,却也不敢有别的动作。
只跌跌撞撞地上前来将玛瑙抬起,又慌慌张张地朝外边奔去,然而奔至门边,又听得一声轻喝。
“——等等。”
回头,竟见得明媚日光之下,淡黄衣女子抿唇盈盈一笑,“差点忘记说了,你们几个去了医馆,就可以不回来了。”
几人一愣,随即脸色一白,饶是如何迟钝,也知晓这乃是逐客之令。
眼前这名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正行使着宫主的权力,硬生生将他们几个从名册里除名!
“你……你等着!王后娘娘不会放过你的!”
终是有人恼羞成怒放出一句狠话,几名宫女抬着不省人事的玛瑙逃也似地离开了现场。
“公主好厉害……”
那女孩儿翡冷在旁边看得眼睛也发直了,“这几个,正好都是那玛瑙的心腹,平时对她巴结奉承,为虎作伥,公主您是怎么都找出来的?”
“想知道吗?”
兮予笑了笑,见对方连连点头,伸手在她头顶一摸,“莫急,以后我都教给你。”
翡冷眸光一亮,泛白的脸颊顿时有了几分血色,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忽地听见一声毫不客气的冷嘲从外面传来。
“好啊——你这汧国妖女!大难不死捡回条性命还不安分,竟然还敢在宫中行凶!”
那声音清脆悦耳,透着一丝未脱的稚气,偏又是在这稚嫩青涩间,夹杂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让人心生怜爱想要亲近之时,又禁不住有些畏忌退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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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玩又好掐的人终于粗来了(*__*)~)
第七阕斗惊才现飞凤在天孰可欺07(瞬)()
兮予只觉得心叶微微一颤,这声音听在耳中,竟挠得心窝儿酥酥的,痒痒的,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扭头看去,不远处那算不得上是宽阔的廊门里,竟刷刷地走出两列人来郎。
衣着鲜亮的宫婢,锦衣玉带的护卫,似一尾尾灵活的锦鲤般鱼贯而出,在廊门两侧排列齐整,留出中心一条宽道,一颗颗脑袋,仿佛是丰收的麦穗般,恭敬地垂得老低。
她正愕然,又闻一人高声道,“——太子殿下驾到!”
仿佛有人一声令下,院里那些原本痴立着的宫婢霎时面上一白,齐刷刷伏跪在地,大气也不敢出锎。
甚至,连那胆大倔傲的翡冷也变了脸色,同其他人一起矮下身去,显是对这即将到来的人物畏忌十分。
“公主切记小心,这瞬太子……可与那玛瑙不同。”
她只觉衣袖微动,竟是翡冷暗地扯动她的衣角,悄声将宫里形势转告于她。
“他可是当今陛下与王后的独苗苗心尖尖,大羲未来的国君,性子胆大妄为,不是个好惹的主……公主方才那套,可千万不能用在他身上,不然,恐怕连花太傅也无法为公主撑起这个腰……”
听得这话,她心叶竟又微妙地颤了几下。
自进宫以来,这羲王宫的事多少听说了些。
这名唤作“瞬”的太子,年纪尚幼,未满十岁,乃是当今羲王后薄萃嫡出,也是羲王伏尧唯一的子嗣,未来国君的不二人选。
只是不知,究竟是刮了什么风,将这尊贵的太子殿下也吹来了夕虞宫?
“是了,公主殿下切记要注意,这太子殿下有个最大的忌讳,便是……”
翡冷似记起什么,又补充道,然而最关键的部分尚在喉间,那被议论的人物已转瞬间登场亮相。
一名衣着光鲜华美的男孩儿从墙后一步跃出,挺胸立于门槛之前,下颌微抬,以目光为刃,飞扬跋扈地将院中所有人都剐上了一遍。
最后,触及那唯一立着的淡黄色身影,锋利的视线便定定地再也不移开。
“你——就是那汧国妖女么?”
傲慢一句甩出,等了半晌,竟也不见回应。
“——嗯?”
男孩儿凝了两道英挺的眉,露出一种被冒犯后的不悦,“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见了本殿下,竟敢不下跪!”
殊不知,此时有人早已失了魂儿,他说了什么,不曾入耳半分。
——这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儿便是……那人的儿子?
兮予怔怔地立在那里,对面前所目睹的这一切,依然有些难以接受。
不是听说这未来王储已年近十岁,怎地还如此……袖珍?
瞧这小巧的身形,短小的身板,不像十岁,倒像只有四岁,若与她并肩而立,恐怕连她腰部也不及。
一点不似那人的颀长挺拔,一点不似那人的温文尔雅,也一点都不似那人的慑人心魂。
唯有那清秀的脸,尖·挺的颌,单薄的唇,能觅出几分他的影子,虽是年纪尚幼,轮廓并未长开,但已可预见未来的绝世风华。
只遗憾的是,男孩儿那一双瞳眸晶亮莹澈,却是漆黑如墨,与那人的赭玉眼眸全然扯不上关系。
想来,是遗传母亲那方吧。
能给予子嗣这般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眸,那羲王后薄萃……想必,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
忽然间,竟有些惆怅起来,忆起昨夜那人的哀色,竟连着一颗芳心也被揪紧,憋闷不畅。
眼前这活蹦乱跳的小娃儿,又是否知道自己的母亲将不日离世?恐怕……都还瞒着他的罢。
“喂——你是聋了么?”
见她依然没有反应,那一身华服的男孩儿将眉心一拧,粉嫩嫩的面上便染上了几分火色。
手一挥,竟然是要直接用强——“来人啊!将这汧国妖女给本殿下拿下!”
“不可!”
忽有脆生生一声响起,竟是那翡冷挺身而出护在兮予身前,“啪”地一声又跪了下去,黑葡萄般的眼珠里满是祈求,“殿下,公主她身子不爽,还望殿下不要计较……”
“——不爽?”
男孩儿冷哼一声,目露寒光,伸手唤来几名虎背熊腰的侍卫,“那正好,你们几个上去扒了她衣服全身检查一遍,看看到底是哪里不爽!”
“殿下!”
翡冷脸色一变,嘶声呼道,“您不可以这样……”
“那又怎么了?”
男孩儿拉长了脸蔑笑,“花叔叔平时最疼的便是本殿下,难不成,还会为了区区一个汧国贱人跟本殿下反目?何况,若不是这妖女的王兄当年刺杀珑华姑姑,气死祖爷爷,我大羲国又怎会经历七年动·乱?!”
“说得是——殿下!这汧国妖女可恶至极,不仅勾·引花太傅,对陛下也是心怀不轨,甚至口出狂言,连王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就是刚刚在这小院里,她不仅殴打娘娘的表亲,还说要扶植这叫小绿的丫头做王后!”
这风口浪尖时分,竟还有人煽风点火,翡冷抬头一看,望见那躲在男孩儿背后的宫婢,霎时气白了小脸,“萍叶,你这是含血喷人!公主的确并不畏惧王后娘娘,可也从未说过要助我当帝王妻!”
然而男孩儿闻言却愈发大怒,勃然几步踏上前来,目光狠狠剜着翡冷的眼珠,“好啊,母后不过体弱患病,你们就敢轻视欺负她,一个个贱人都想上位当王后不成!”
“——来人啊!将这不知羞耻的贱人拖到牢里去,毁她容貌,凌迟处死!”
闻得这声怒吼,几名侍卫气势汹汹地蹿出,如狼似虎般朝地上跪着的小丫头扑来。
翡冷惊得小脸发白,只紧咬嘴唇身子微颤,一时间,目光涣散无光,竟似万念俱灰。
却是这千钧一发之刻,耳畔忽地传来柔柔一声,“——教你第一课,言多,必失。”
脑中轰地一声,一片空白,只觉有飘渺人影从身侧惊鸿般步出,只于天地间这般淡泊一站,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刹那便似冻结了般,凝固不动。
“谁敢过来,我便戳了他一双眼。”
一根银光闪闪的钗子横在众人面前,尖端上那森森的白光似寒毒般,在众人身旁心底弥漫散开,竟慑得心湖深处也凝成了冰。
“其实,我手法很差的,万一对不准眼珠子,戳着子孙根什么的请不要见怪。”
执着钗的五指晶莹剔透,莹润如玉,似玉簪花般静谧开放,倾国倾城的美人一边握着那锋利的银钗,一边笑意盈盈地这般说道。
于是侍卫们的神色便微妙了起来。
男孩儿的神色也很微妙,望着眼前那巧笑倩兮的美人,那双墨黑的眸子似他的父亲一般,看着清浅,却如被碎冰覆盖的海水般,深不见底。
“太子殿下今日来得不巧,千翎什么也没准备,不如殿下先行回宫,改日千翎再来邀您一坐如何。”
兮予笑笑道,眸光微瞬,清和温雅的声音再度响起,矛头却指向另一个方向。
“层寂大人,您在旁边藏着猫着不腰酸么,不如出来替千翎送送客,活动一下筋骨吧。”
“咳——”
墙角顿有尴尬的咳嗽声响起,显是有人一口气不顺呛着了。
不消片刻,一道高大结实的身影便出现在男孩儿身后,身着锦服的男子神色肃然,一张脸铺得平平的,仿佛那被逮到现行的偷窥者于己无关一般。
兮予瞄了他一眼,心底暗笑,这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既然敢将祸害放进来,就得做好被她拉下浑水的准备,看了这么久的戏,怎么也该好好行使一下守卫长的职责。
只是不知经历此事之后,这心高气傲的男人还敢不敢随意给她制造麻烦。
“殿下,这夕虞宫的确不是您该久留的地方,卑职这便送您回去,若是让陛下知晓,恐怕……”
层寂面无表情,对着男孩儿劝道,在最后一句,有意地留了半截不说。
男孩儿却是心领神会,脸色霎时沉了几分,扭头斜瞥兮予一眼,瞳色渐深。
忽然间,竟是扬唇邪肆一笑。
“好啊,本殿下本是送个人来的,既然你赶本殿下走,这人也不还给你了。”
第七阕斗惊才现飞凤在天孰可欺08(想不到标题)()
兮予身形一僵,刹那间,一片阴云汹涌蹿出,层层压上心空。
心中隐隐猜晓答案,惟只盼千万不要,千万不可,千万不是,然而当目光触及那被从门后揪出来的人时,顿时全身一凛,心尖又是滚烫,又是冰凉,活生生的,冰火两重天。
“唔唔……郎”
那人被绳子五花大绑,头发凌乱不堪,口中破布一团,脸上血痕几道,身上遍是泥土,显是先前遭过一番非人对待,一见到她的面容,晶亮的大眼睛里顿时流下委屈而滚烫的泪水。
于是兮予的手便紧攥了起来锎。
她一言不发,连惊呼或同情声也不曾有,脚尖却暗中蓄力,瞳色层层加深。
然而在她即将一步冲上前去时,那些原本被她金钗摄住的侍卫们刷地拔出刀来,以雪亮的刀尖指着她的心口,再也没了方才的忌惮神色。
“陛下曾下过命令,敢有对瞬殿下动武者,无论皇亲国戚,可……立斩不赦……”
翡冷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摇头苦涩劝道,“公主……请一定不要冲动……”
“这汧国小贱人不在宫里好好躲着跑出来也就算了,竟还敢出言侮辱本殿下!正巧本殿下今日心情不错,闲来无事打算练习一下箭术,就拿这个小贱人当靶子好了。”
瞧得兮予略略苍白的花容,男孩儿勾了勾好看的唇,甚是得意。
“老娘哪有侮辱你,你分明就是个矮冬瓜!我说错了么!”
突有嘶哑却高亢的女声响起,竟是菇菇按捺不住,拼命一口将嘴里的破布吐出,对上男孩儿便是一阵破口大骂!
“啧啧——还说什么年近十岁,我见过的五岁小孩儿都比你高!我看你这小屁孩根本便是先天畸形发育不良导致心理严重变态,竟然还强迫本小姐喝你那恶心吧唧***气十足的尿!你这顽劣蛮横的性子跟幼稚低俗的怪癖,跟你那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父王一点都不像!你不会是私生子吧?是了,你看你,你父王那么漂亮那么特别的赭色眼眸你没遗传上半分,整个人连他万分之一的风姿也比不上,你根本是你老娘从哪里偷来的野种吧!……”
全场鸦雀无声,时光静止,空气凝结,在场所有宫婢侍卫都瞪大了一双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骂声连连的女子,面上露出濒临末日般惊恐慌乱的神情。
大事……不好。
兮予伸手扶额不忍再看,心中哭不出,笑不得,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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