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善确实一头雾水——眼前这中不中洋不洋的青年究竟要搞什么名堂?
“很简单!”李秀成耐着性子为大师做详细说明,“胡子是你的,租给我用一天,用完了我再把胡子还给你!我付你租金——一万两白银!我看你们的大雄宝殿已经破败了,正好可以拿收到的租金修缮修缮。”
租借胡须?一万两银子租金?
活了将近八十岁,妙善大师还头一次碰到如此怪异的事情!
宁波港。中国东海岸中部的一个天然深水良港。
此时的宁波港尚未正式开埠,虽说名字叫做海港,实际上也就是往来大小渔船集中停泊补给的一个沿海地点。附近的半岛围出了一大片能够避风御浪的海域,可供船舶停靠的简易码头用石条木版临时搭建了几个泊位;半月形的港湾里泊着星星点点的渔船,散乱的架势仿佛失去了巢穴到处乱窜的蝼蚁……
岸上有几排竹棚,几家专门以为渔民为生的买卖人,提供简单的茶水、打尖、进餐等服务。竹棚南边是一处鱼贩和经纪活跃的大鱼市,船上捕获的各类海产大都在这里进行交易,所以经年累月散发着浓重的腥臭气息;右侧则比较难得地矗立着一间门脸高大的二层石屋,下是酒肆,上是可供睡觉休息的客房,如果客人舍得花银子,店家还可唤来几位姿色平平的女子伺寝……此处也是港口周围唯一较为整洁干净的高档所在。
这天日过正午,宁波港的陆地上首先起了一阵纷乱!
只见尘土飞扬,旌旗飘荡,一大队马步官军迤俪而至,不一会工夫即把码头附近几箭地的方圆包围戒严。所有通向码头的大路小道均有军士把守,严禁任何不相干的闲人靠近;正面临海的方向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肃杀的气氛似乎表明就要发生什么大事。而停靠在简易码头的几艘大小船只都被驱离,不容有丝毫通融商量的余地!
这种紧张森严、如临大敌的场面在宁波港极其罕见!即便是十年前中英由于鸦片贸易而开战之时,宁波城内的守卫程度好象也不及眼下这次。
怎么回事?莫非新登基的皇帝爷也学乾隆帝下江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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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离船就岸 1()
岸上那几户买卖人家见有热闹好看,心里都充满了忐忑和期待。'万*'
负责指挥这回行动的游击将军一身甲胄,里里外外布置好警戒,就被闻讯赶来的里长让进那间唯一的两层石内小憩。掌柜的难得见码头有如此尊贵的客人光顾,连珍若拱璧的雨前茶都从箱底里面翻弄出来泡上,又唤了那几名粗脂陋粉里较有姿色的一个流莺前来伺候,却被游击手下不客气地斥退……
掌柜的忙前忙后约有袋烟的时光,突然自城里通向此地的大道上扬起阵阵疾尘,耳听得马蹄得得敲响,如一通急骤的碎鼓点越来越近!
“什么人?奉浙江守备总兵大人令,宁波港今日全天封港,如违令者格杀勿论!”外围警戒的军士抽出腰刀交叉成十字,还没等宣告完通令那快马已飞弛到近前,马背上一位当朝武将装束的人速度未缓,眼见马腹迫近寒刀手腕轻抖,一条马鞭好似游龙戏水,啪地一声缠住了两名军士的刀柄,借力使力向回一拉,两条钢刀已经脱手飞上了天空!
两位警戒军士拦阻失利立时大声惊呼,周边的官兵闻讯纷纷朝来人围拢,坐在石里悠闲抿着雨前龙井茶的游击将军也万分诧异地起身,自腰间拔出配刀大步流星走向屋外。
两匹马径直往石这里狂奔而来,接近门前石质牌坊仍不减速,直到已经冲到那游击将军身前,这才商量好似的同时紧勒缰绳,两匹马突然受制仰天长嘶,前蹄离地人立而起,硬生生猛然止住了巨大的飞驰惯性,喷着响鼻和白沫停顿下来……
游击将军一挺配刀摆了个搏击起手架势,正要张口喝骂,忽见从马背跳到地面的那两名武官身上闪动着醒目的黄颜色,不由得心中一阵凛然,已经窜到嘴边的脏话又憋了回去。
——御赐黄马褂!能配穿这种当今圣上恩赏的人要么是军功卓著的边关大将,要么是常年围绕着皇帝周边贴身服侍的京畿卫士,虽说瞧品级比自己低,可放眼整个宁波城,不,整个杭州府浙江总兵衙门,这也属于谁也不愿轻易招惹的主儿!
“哪位是讲话管用的人?请过来说话!”那两位武官做派天大,一望可知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物,操着一口地道的官话,一听就晓得是京城脚下为天子办差的红人。
“我是!在下浙江守备府总兵官制下宁波游击陆元朗见过二位。在下正奉命封锁宁波码头,迎接京城来的关税总办崔大人,请问二位有何见教哇?”姓陆的游击言辞颇为客气,实在是碍于两人身上那刺眼的黄褂子不想多生是非。
来人用鼻孔发出一声冷哼道:“崔成鸣那个老笨蛋是大人,值得你如此招摇地迎接,难道我家怀拓布大人就不是大人?”那武官并没有直接回答姓陆游击的问话,口气中却明显带着对即将到来的崔大人的不屑一顾,以及对他们主人怠慢的极端不满。
姓陆的游击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怎么又冒出一位大人来?而且听这两名武官的话外之意,他们的主人身份地位显然比那位二品关税总办崔大人还高,并且听着好象个满人的姓氏,谁知道又是哪位惹不起的皇亲国戚?
“你这差是怎么当的?”另一名一直没讲话的武官不客气地指住游击将军的鼻子训斥道,“崔大人还在大海里边逛荡呐,可咱家大人的官轿已经快抬到码头上了,你还不沿路指派人警戒迎接,莫非想仗着谁的势头以下抗上不成?”
“岂敢岂敢,下官这就亲自带人出迎!”游击将军内心诚惶诚恐,明明自己比那两位武官品级高,但称呼已经从“在下”改作了“下官”。他心说也不知道是他妈的哪个衙门里的杂种办事疏漏,弄得我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倘若因此开罪了这位怀拓布大人,可能后半辈子的前程就此无端葬送了!
游击将军便匆匆领着一帮属下顺着大道迎了出去,行走一二里地,对面一顶八抬官轿和另外几乘小轿,簇拥着那位大人物隆重登场亮相……
姓陆的游击将军惊奇地睁大眼,见一行大大小小的轿子队伍在凶神恶煞般的侍卫环护下渐渐走近。
他退在道边上躬身朗声禀报:“宁波游击陆元朗,恭迎大人!”
那轿列闻声也不停顿,只是行进的速度稍稍减缓,有人掀开绿呢顶子的轿帘,陆游击抬眼角偷看,里面端坐着一位穿官服的老者,虽然獐头鼠目的相貌实在不敢恭维,但所表现出雍容华贵的气度却迫得人心中惴惴。
那想必是怀大人的老者仅用鼻孔轻哼了一声算是招呼,接着轿帘垂下继续行进,直到那石牌坊前才驻下。
先前的两名神气的武官此时象两只温顺的小猫,低眉顺目地掺扶大人下轿,游击将军惊异地发现这大人的服色竟然是罕见的一品!顶子补服格外考究,右手拇指戴着只大号的碧玉扳指,绿莹莹的光芒透体而出,一望可知绝非凡品,游击将军敢打赌肯定属于皇族御用之物……
大人在石大厅落座,那名店掌柜为讨好游击将军而特地找来的流莺又不知趣地上前斟茶,谁知那大人却并未斥退。
女子薄有几分姿色,虽说举止轻佻但显然斟茶倒酒已练得纯熟,烫杯洗茶过后柳腰轻摆上身微伏,亮出了一副茶道中的“前倨后恭”,跟着壶嘴连点三下,堪堪斟满了半盅香茗,却是一式表达敬意吉祥的“凤凰三点头”。
大人显然也熟悉茶道,对女子的这番演绎显得颇为受用,满意地端起茶盅一嗅二品,眉头微微皱起说:
“茶是好茶,可惜此处没有西湖的泉水冲泡,还有放置茶叶的方法也不得当,滋味稍闲酸燥。去给我加点柠檬片和冰糖来……”
忙碌完这些沏茶饮水的琐事,那大人仿佛才发现似的抬头扫了一眼游击:“你也坐吧,我是个很随和的人,在我面前不必拘礼!”
……冒充京都怀大人的人,自然是曾经的皇帝钦命神秘七使者之一、现任李家军支队参谋长的芈谷!
芈谷深通官场之道,他知道自己乔装的大人物越是礼贤下士,那游击将军就会越发感到拘束不安,他颤声谢座后只把一个屁股边搭在凳角,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把那几位洋客人也叫下轿来歇息吧,这天气热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下场雨?”芈谷用慢吞吞懒怏怏的腔调说。
一名武官领命而去,不一时从其它轿子里钻出了一名身穿燕尾洋服的汉人通译,而在通译背后响起一阵咕咕噜噜类似鸟叫的声音。
游击将军顺发声处望过去,顿时瞠目结舌傻在了那里——
他看到下轿的居然是高鼻深目的两名洋人军官、一位头戴高筒礼帽扎领结的洋绅士和一名身穿雨伞一样长裙的金发卷曲的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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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离船就岸 2()
在小小的宁波港看到洋人绝对属于稀罕之事!其时大清的国门刚刚在九年前被英人用炮舰轰开,除了广州,也就数厦门等少数通商口岸和京城时有洋人出没,怎让陆游击不惊讶?
几位洋人嘻嘻哈哈坐定,各自端起那流莺倒好的茶水,喝了几口嘴里吐出一连串发番话,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通译把洋人的语言转达给大人听,大人得意地大笑,对通译说:
“你告诉他们,我中华上国物产丰饶,象这种茶叶并非极品,等我回京复命,朝皇上讨些大内专供的好茶送给他们尝尝,那滋味管保叫他终生难忘!”
通译将大人的盛情用鸟语译给洋人们听,那头戴礼帽的洋绅士起身致谢,鞠躬时下身笔直,两只手一前一后抚胸按背,古怪的礼数让游击将军看了大觉新奇。
双方通过那名通译你来我往地又寒暄了几句,大人显是有些疲劳紧闭嘴唇不再开口。姓陆的游击将军原本还想开口询问一下大人的公干,到了这个份儿上哪还敢打搅大人的清净?听这位怀拓布大人讲话的口吻,好象面见当今皇上便如同窜门子走亲戚那么随便,不是皇族贵戚谁有这么大的面子?估计不是亲王贝勒就是旗主族胞,总之是伺候不周便有可能脑袋搬家的主子!
几个洋人不懂礼貌,也不管大人在那里闭目养神,兀自在旁边叽里哗啦地鬼叫,更可气的是那骚首弄姿的流莺,竟丝毫不顾及我堂皇大清圣朝的体面,挤眉弄眼地冲那些洋人卖弄着风情,还正儿八经地通过通译给洋人讲起了中国的茶经。那洋人看起来也不老成,听到开心处竟抓住那****子的手亲了起来……
罪孽呀,象这样失却国格的行为就该拉出去砍头!
游击将军正自暗地里痛心疾首,忽见那怀拓布大人睁开眼道:“别吵,着人去海边看看,我怎么听得好象有咱大清炮舰的声音传来了?”
游击将军侧耳细听,果然海面上隐约响起了火轮船的轰鸣声……
靠岸的是当时大清为数不多的几艘火轮炮舰“抚远号”以及两艘双桅双帆护卫快船。由后两艘船当先开道,边敲着铜锣示警边横冲直撞地驱散那些已经泊在锚地的众多渔船,犹如虎豹驱赶羊群,一时间大小渔船纷纷拔锚避让,使得港口外的海域陷入一片混乱。
“贱避贵,少避老,民避官……”从唐王朝开始盛行中国一千多年的古老交通法则,无论在陆地还是海洋都得到了充分的诠释与体现。
游击将军陆元朗发号施令,岸边的警卫人人凝神戒备,专等船上的一干文武官员弃船就岸。
于是来船减速泊船抛锚系揽,忙乎了好半天这才把跳板搭好,一名身着五品服色的武将在戎甲外罩着官袍,扶持着一位面色惨白的年老官吏走下船来。
游击将军陆元朗照例大声通报自己的姓名职衔,那武将微微点头算是致意,至于那年老官吏则只顾着呻吟气喘,对陆元朗连正眼瞧都没瞧一下,这让在宁波也算风云人物的游击心里很不好受!
怎么这些朝廷大员们接人待物全象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概显得那样傲慢而冷漠?不明真相的还以为谁无意间得罪了他!好,你端架子拿大是吧?你这不过是个奉旨出京办差的二品总办,那头可有一位更摆谱的一品满族贵戚等着你呢,我看你们两边谁能傲过谁去!
陆游击愤愤不平而幸灾乐祸地想着,就躬腰向那老官吏朗声报告:“秉崔大人,朝廷一品要员怀拓布大人正在那边酒肆相候,请崔大人移步前去相见!”
果然!那老官吏似乎对于在小小的宁波码头出现一品大员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愣了一愣开口追问道:“谁?你是说一品大员?是闽浙总督甘大人来了吗?”
“回崔大人,并非咱们甘总督,而是京城里的怀拓布怀大人!他已经等你多时了!”陆游击按照那贵戚的指令如实做了通报。
“怀塔布?那会是谁呀?”老官吏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似乎没有头绪,正欲叫人以要务在身婉辞,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脸色骤变,“等等,难道是他?他如何到宁波来啦?人在哪儿,快,快带我去见他!”
老官吏正了正有些歪斜的顶子,一扫方才因为长期海上航行、晕船颠簸而造成的疲惫萎靡,瞬间就精神抖擞起来!
于是陆游击领悟了这帮大官也不是见谁都冷漠轻慢,对自己耍态度那是由于自己的官位过于卑微而已。
关税总办崔大人在那名武将的陪同之下快步走到石前,假扮作皇亲贵戚怀拓布的李家军参谋长芈谷早以肃身恭迎,一见面就微笑着拱手见礼说:“哎呀崔大人呀,海上颠沛劳顿,辛苦辛苦!”
崔总办急忙还礼道:“为圣上朝廷效命,理所应当!下官不知怀大人在此公干,多有冲撞,恕罪恕罪!”
就听那怀大人十分爽朗地大笑道:“甭说你不知道我在此地,就连皇上恐怕也想不到我会从上海赶到了宁波!若不是咱老怀腿脚快,岂不连累崔大人白跑一趟广州?”
崔总办为人谨慎,听得满怀疑窦,犹疑不定地问:“莫非怀大人的公干还和崔某办的这趟差事有关系?我怎么事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啊?”
怀大人一拍巴掌道:“咳,还不是皇上和军机处那老哥几位临时抓我的差?此事一言难尽!这位是抚远号管带小丁子吧?年轻有为啊!来来来,崔大人里边请,咱老怀略备几盅薄酒为崔大人接风洗尘!我们边喝我边告诉你事情的原委——”
哪知那崔总办不加迟疑便一口回绝道:“对不起怀大人!崔某大任要责在身,怕有负当今圣上所托,不敢有丝毫怠慢松懈,喝酒破戒之事只好敬谢不敏了!丁管带,你告知各船严加防范,给养补充快快装船,所有船上官兵没有命令一概不许下船走动,违令者严加治罪!”
丁管带领命而去。
姓崔的总办这番表演不但婉拒了怀大人的盛情美意,还棉里藏针给这位只是闻名但从未谋面的皇亲吃了一颗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这姓崔的家伙果然如传来的情报所说,不那么容易对付啊!假扮怀大人的芈谷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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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离船就岸 3()
子。'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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