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酒不说话。
“我和向厄风关系不怎么好,不过也有些来往。虽说不出‘如凰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这样的话,但她以前怎么样我是知道的。”
“很不一样?”曲酒稍稍来了些兴趣。
“虽说她一直是那种惹人嫌的态度,”炎卿予想了想; “不过; 在认识你和慕苏之前; 如凰身边一群狐朋狗友,对修炼也不甚上心。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如凰天生紫翎,向厄风对她寄予厚望。”
“她喜欢幻术。”曲酒声音温和,看上去不甚在意,“认识我和慕苏之后,她也喜欢那些。”
曲酒也许是这个世界上除了如凰自己之外最了解她的人。
“但身边不再是那群带她风流享乐的狐朋狗友,她也算稍稍走上了正途。”炎卿予说,“你们三人结伴之后,每次见面我都会为你们的进阶速度惊讶。”
至于结伴之前……炎卿予记得第一次见如凰是筑基后期,时隔十余年后再见如凰还是筑基后期,这实在是对不起她的紫翎身份。
曲酒脑海里闪过些恍恍惚惚的回忆,譬如为如凰过往的莺莺燕燕吃味,譬如为如凰被她族人看低而愤怒,譬如和如凰亲近时令人眷念的温暖,又譬如拥抱她时的——
曲酒低了头。
“嗯。”她轻轻笑起来,“那些经历让我们都成长了很多。没有我,如凰终于走在正途上了。”
玉佩附着聚灵阵,炎卿予把玉佩拎在身前,看着浅灰色的繁复阵法纹路浮在半空缓慢旋转,自己也慢腾腾走着:“你当真是这么想的?我不知道你们两人发生了什么,但看着不像一方做了错事,若是因为这个原因分开的话……我觉得这两者之间没有矛盾之处,只若不对外宣扬,也无需畏惧修真界的诋毁与非议。”
她突然想起之前如凰当众对慕苏示爱的事,本来准备说的“如凰性格靠谱”一类的话梗在嘴里没说出来。
而曲酒仍旧微笑,美丽的眼眸中仍旧是温柔荡漾的浅紫光辉:“自然不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也并不在乎旁人看法。”
“和她分开是我的原因,她却觉得是她的错。她看似轻挑,实则心思缜密,处事可靠,只此一事笨得可以……不过这样很好。”
炎卿予将玉佩别回腰间,无奈一笑,感叹道:“我身边怎的总是些有秘密的人。”
曲酒笑容浅淡,不言不语,只是跟随。
地面极其轻微的动了动,炎卿予别在腰间的玉佩极其细微地闪了一下。
“……卿予,”曲酒有些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语气略带迟疑,“阵法似乎亮了一下。”
炎卿予脚步一滞,重新把玉佩拿到手上。阵法依旧缓慢旋转,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炎卿予拧紧了眉头看着它。
“阿酒当真没有看错吗?”看了一会儿阵法仍毫无反应,炎卿予忍不住问。
曲酒敛眸,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情况,确定道:“应当没有看错。聚灵阵……旋转是否加快了?”
炎卿予定了定神。的确,阵法纹路旋转的速度加快了些,不,不只是如此,它似乎越来越快。
浅灰色纹路因旋转加快渐渐连成一片,边缘引带着灰黑残影;阵法中心一点白光格外刺眼,并在渐渐向外扩张。
从海的远方传来一声剧烈的炸响,像是狂风暴雨时雷电爆裂的巨声。有什么撕开了碧蓝天幕,露出一片漆黑,一团赤红火焰从漆黑中喷涌而出,流星一般坠落。
几乎是与此同时,聚灵阵爆发剧烈光芒,一道磅礴白光如箭般激射向那个方向。
“怎会?”炎卿予看着白光飞出的方向愣了愣,“那边分明是荒无人迹的海域。”
不仅如此,深入这片海域,最东边是连妖兽魔兽都不愿意立足的鬼哭之海。
“趁着指引仍然明显,我们先追上去。”曲酒提议,转而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说不定她转世成了深海的妖兽。”
炎卿予眼神暗了暗: “那我便把她抓回夜杀宗,直到她化作人形为止。”
————
“怎会,这海蛇……”这实在出乎容染的意料。
“这妖兽竟也学会了守株待兔。”年紫一无奈,问,“我们现下该怎么办,是战是逃?”
身后的秘境因为他们的离开而渐渐隐去,仅剩下最初那座低矮平阔的岛屿,一眼望去,海域宽广无边。
海蛇拦在他们面前,相距数十丈,虎视眈眈但并未攻击,他们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
叶寂然最后一个离开秘境,此刻已严阵以待,手中利齿剑推出鞘些许,外露的一寸剑身流转暗沉金光:“我已进阶元婴中期,此蛇应是元婴后期无误。”
“我也是元婴初期盈满,若是拼的话,胜算应该不小。”越霆鸿也道。
他们两人显然是起了战意,年紫一却不赞同:“它既然能引起秘境震动,恐怕不是我们能硬拼的,还是走为上策。”
“应当不是。”易寒已突破至金丹中期,沉声道,“我易家先祖也算一代大能,区区元婴妖兽,应该不至强到影响秘境内的我们。”
“那是为何?”年紫一愣了愣。
唐苑看着海域远方,若有所思。
越霆鸿听了易寒这话,更多了几分自信,正说着“既然如此”,容染止住他:“霆洪,不可。此处海域它占尽地利,我们却全然不方便动手,莫要莽撞,听紫一的,走为上策。”
“……”越霆鸿略作思考,知道容染说得在理,“好。还是我与寂然殿后,你们几人先走。”
他们已然培养出默契,几人互相看看便大致明白了各自的意思。
易寒往远离海蛇的方向御剑飞行,海蛇立时嘶吼一声,腾身扑向易寒,巨大的身体排开海水,卷起波浪伴身,这一刻倒真有些蛟龙出海之感。
半空中,容染结成的几道简单冰白阵法被海蛇接连撞碎,但总归减弱了海蛇来势;越霆鸿流火环身,以最大力量撞向海蛇头部。
海蛇被越霆鸿撞偏了方向,但巨大的身体落入海里激起数丈高的海浪,拦住了易寒几人去路,易寒不得不调转方向往南。
“寂然!”越霆鸿高喝一声。
叶寂然眼神冷厉,眼中有什么光一闪而逝,同时利齿出鞘,磅礴如海水倾泄的暗金光芒化形作巨大的金色猛虎,切向翻转回身的海蛇。
轰隆巨响,炸起满是白沫的水幕,也炸碎海蛇一段身体的鳞甲,露出内里血肉。海蛇激怒,翻身甩尾,几丈粗的巨尾扫向叶寂然,同时挥起两道近十丈高的水幕,刀一般离开海面追着容染几人切去。
叶寂然迅速闪身,险险躲过这一扫;越霆鸿环身流火则拉出大道火光与水幕相切,让减弱的水幕软软地落回了海里。
如此一番应对,估计易寒他们已逃出有一段距离,叶寂然与越霆鸿也不再多待,御剑便走。
他们能远远看看容染一行人的身影,越霆鸿正想招呼易寒转往西南方向,突然天边传来一声剧烈炸响,震耳欲聋的爆裂轰鸣似乎将他们所有人都裹在其中。
方才的碧海蓝天转瞬间已消失不见,漆黑天空中喷出一团火红的东西,仿佛就坠落在前方,又是一声巨响。
狂风卷带风动云变,海洋深处隐隐的震动连御剑飞行的他们都有所感觉。黑天之下,四方汇集的灰白飓风便格外明显;海水卷积成百丈水墙,咆哮一般从巨响传来的方向奔涌而来。
前面的容染几人见状立刻停下,正好让越霆鸿与叶寂然追上了他们。
那海蛇大概会穷追不舍,附近又是这种危险境况……容染沉了眉,端雅美丽的脸染上了几分凝重。
却听越霆鸿看了看来的方向,道:“……奇怪了,海蛇没有追过来。”
只是周遭环境实在算不得好。没有海蛇追逐,他们得空拔高御剑高度,却仍旧不得不躲避来袭的风浪。
“刚才那巨大的响声到底是什么?”年紫一问出了容染想问的问题,又道,“这天变得着实有些恐怖,让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易寒脸色更显凝重: “这究竟……我从未从长辈口中听说过这等事。”
“妖兽感觉敏锐,恐怕是这境况让它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没追过来,”越霆鸿少有的进行妥当的选择,“此地实在不宜久留,我们往回吧?”
越霆鸿话说得迟了。百丈高的海啸巨浪还在逐渐靠近,四面八方的飓风早已迫不及待的裹着灰白碎冰卷向他们每一个人。
“小心。”唐苑反应最快,但只来得及拍黑匣射出机关击碎临近的较大冰块。
强大的压迫感让容染不得不高度集中注意力,但在她勉强躲避飓风席卷的时间里,灵识已经无法感知朋友们的位置。
容染只恍惚看见,狂风暴雨掩映之中有什么尖细的黑影在往上缓缓移动。
似乎是一座塔。
150。奇点()
繁华闹市; 茶铺不起眼的角落,鹤纹白衣的佳人在一众顾客中格外惹眼。
慕苏面色平静; 指尖摩挲茶盏边沿; 略为冷硬的眉眼线条因情绪毫无起伏而越显淡漠,默默看着杯盏中的水面,散发着强烈的生人勿近气场。
她平素淡然惯了; 总给旁人遥不可及之感,但也总是温和的; 少有这般冷着脸。
在这之前,她偶遇了周命前辈——慕莜的一位朋友。成功渡劫的大能寥寥无几,渡劫进入天人之境后,他们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周命就是这样一位天一境界的大能。
“炎宗主坦荡之人; 也许是瑾羽担心太过。天下事无奇不有; 炎宗主也许真能心想事成也说不定,我可见过比这奇怪得多的事。”
“想来周前辈只是安慰我罢了。”
“非也非也。”周命形如不惑之年,慈眉善目; 停下把玩手中玉石的动作,开怀大笑,“远的不说,就说我这位爱剑成痴的朋友; 你的师父; 自散修为后却能与我将将打个平手; 瑾羽觉得这是否算得上怪异?”
……怎会?
慕苏前世没再见过周命; 现下与周命自然只是偶遇。他们聊了些有关寂剑和慕莜的话,统共也未说多少,但其中简短几句已经让慕苏近日一直处于困扰之中。
如凰这边请她做的事算是暂且告一段落,若还有需要如凰自会再与她联系,所以眼下她最关心的是正在寻找慕莜转世的炎卿予,也因此才多问了周命两句。
慕莜为感悟寂剑自散修为,这件事几乎整个修真界都知道;慕莜自散修为后坐化离世,这件事也是几乎整个修真界都知道——所有人,包括慕苏在内,都默认慕莜悟剑失败了。
但从周前辈所言,师尊非但不是失败,反而是已悟得寂剑真意?
慕苏眉头紧了紧。
重生一世,她自以为解决了许多矛盾、扭转了命途走向,然而问题不见得变少,困惑却反倒更多了。
即便抛去慕莜留下的那些疑点——慕莜离世多年仍风平浪静,这些问题应该可以暂且放到一边——眼下还有阿染和辞致的问题。
她们显然在历练过程中慢慢揭露着有关远古三神的什么事。
阿染为人处事周全稳妥,但终究年幼,不是前世那个势力强大、实力超凡的修真者领袖,只是小孩子罢了,慕苏担心她当真发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引来杀身之祸。
逆羽从唐苑处得知阿染拥有阴阳鱼,那是否还有别人也注意到了阴阳鱼并且知道阴阳鱼咒印的意义?
虽然可以暂时认为逆羽是友非敌,但逆羽的举动提醒了慕苏这个严峻事实:阿染拥有阴阳鱼的同时也算是惹上了了不得的麻烦,也许已经有人盯上了阿染。
阿染拥有华帝遗物,辞致显然是与远古三神密切相关的翎角兽血脉。阿染因某种机缘救了被囚禁的辞致,但在那之前,为何堂堂神兽血脉竟会被囚禁起来?辞致身上有着太多谜团,揭开身世的路也许同时是走近危险的路。
前世的容染与辞致遇到这些问题了么?她们是如何解决这些问题的?慕苏垂眸,尝试回忆。
容染重回元华宗之初,大多数时候她们都心照不宣的避开对方;堕入魔道后她修为受损,被容染领人追杀,被容染截击,甚至不慎当真被容染伙同辞致成功伏击,幸而没有大碍。
随后她避入炎卿予羽翼之下,容染对她无可奈何,算是一时安宁;再之后便是妖兽作乱,容染作为领袖之一带领修仙者对抗妖兽。那时修仙者修魔者暂时合作,容染虽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但也不能动手,此事告毕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们再度狭路相逢,终于同归于尽。
前世她与容染的关系糟到这个地步,怎么可能知道。
慕苏不免有些后悔。
她本可以了解得更深入一些,至少知道阿染有没有遇上同样的与华帝遗物、辞致身世相关的问题——不过,她若是有这个了解容染的机会,根本就不会有现在重生的她。
慕苏轻轻勾了唇,含了几分苦涩和无奈,看着茶盏中水面泛起细微的波纹。
波纹?她目光凝了凝,从纷飞思绪中回神。
似乎是从远方传来的震动,大概是有什么异象现世了。
慕苏沉心感知,只觉一切如常,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她放下心来,正准备继续喝茶,突然地动山摇引得桌椅晃动不停,与此同时,从东方的天边传来巨大炸裂声响。
茶铺简陋,里外一览无余,不知是不是错觉,碧蓝天空的色调似乎暗了几分。慕苏抬头,正看见遥远的天边有一团火球从天而降,迅速消失不见。
那是阿染他们所去的方向,那个方向到深处是被称为鬼哭之海的危险海域。
又一个冲突点么?这等异象,前世是绝对没有出现过的。
莫非是阿染他们……?慕苏一惊。
这世间有的是四处历练的修真者,但慕苏不知为何就是有预感这与容染有关。
她隐隐有些不安,将小块儿碎银搁到桌上,起身:“小哥,结账。”
————
照理说,这儿离鬼哭之海还有一段距离,仅仅靠近鬼哭之海就有这样的狂暴天气,实在过于反常。
容染猜测主要还是因为方才的异象。
雄伟飓风在天地之间凶猛呼啸,容染难以控制自如,只能用多重阵法尽量保护自己。阴阳鱼咒印生成的防御阵法可以减弱临近风雨的撕扯,但不断运转阴阳鱼咒印让容染觉得有些吃力。
也幸好容染是修真者,若是一般凡人,恐怕早就被这样恐怖的风暴撕碎了。
容染并不是没有极限运转过灵力,但不知为何这一次特别吃力。大概是因为被卷入飓风中?容染感觉无法从环境中补充灵力,有些艰难。
强风卷动雨水,偶尔夹杂冰雪,耳边满是呼啸声响。容染不得不强自镇定,忍着窒息感思考:强自突破飓风是否可行?但外面并无落脚之处,也许海面之下的水体会稍微平静一些?
容染想到便做,收回冰裂剑,任自己往海中坠落。飓风的力量让容染随风而动,容染不得不掐了几道阵法加速下坠,阵法逐渐结成冰蓝护阵,护着容染落进海里。
落水的同时容染掐了避水诀,然而她并不能像预料的那般歇口气。虽然不如海上危险,但海面下同样是暗潮汹涌,磅礴的力量将容染连带着避水诀一起卷走。
容染不敢放松。高度紧张和长时间运转咒印让她有些困倦,但她仍保持着清醒和戒备随波逐流。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染感觉海水似乎静了下来。她稍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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