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桑祁疑惑,阿达此时也是愣住,呐呐道:“聂芷,你在说什么啊?”
聂芷一捂唇,啊,好像露馅了,果然当久了孩子人都变傻了。
当杨桑祁提溜着聂芷回到聂芷家,家里正是一派和谐景象。杜璟桓坐在木椅中间,旁边围了一大群的人,听着他讲一些不知所云的故事。
“…最后他死了。”
聂芷只赶上这最后一句,于是聂芷最后吃了两个爆炒栗子。聂父对杨桑祁是握了手还握,“欢迎你下次再来跟我告状。”
聂芷苦不堪言,豆大的泪珠滚滚不绝。老爹,这是个坏蛋啊……
聂父没听到聂芷的腹诽,倒是一方手帕递到了聂芷眼前。聂芷拒绝,对方很快收了回去要揣进怀里,聂芷看清人后刹那又抢回来。
第十章 终年过往(1)()
s城。四月天。
温软的阳光懒洋洋照在身上,春意气息中夹杂青草芬芳和泥土清新,远处山色朦胧,连绵起伏隐约在薄雾里。
聂芷以前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漂亮的地方。原本被消毒水充斥让人心生抗拒的医院,在美景中倒别有一番景象。她抬手将额前散落的发丝挽到脑后,小小伸了伸懒腰,侧眼望向一旁坐在轮椅上的白服病号。
“爸爸,感觉怎么样?”
聂父轻笑,双手搭在黑色毛毯上抖了抖,面色温暖,“很好。”
聂芷并非没有看到,她反而觉得,父亲能在一场浩大的七车追尾事故中幸存下来,已是最好的事情。十一岁的女孩,已初具对生活的认识。
“那我们等会就回去吧,医生说您不能吹太久的风,护士找不到我们也会着急的。”聂芷蹲到聂父面前,小心理了理父亲腿上搭的毛毯。
聂父伤到腿部神经,医生说只能静养,等着日复一日的恢复,也或许,以后都恢复不了。毕竟,神经方面,国内还没有好的治疗方案。
聂芷心中一叹,为了给父亲治疗,家里几乎耗尽了积蓄,上个月爷爷去世,葬礼都没有举办,而族里的亲人也不愿资助父亲治病,反倒趁火打劫要了家里的地契,这才凑了差不多的钱来大城市给父亲治疗。
危急关头,才能见得人心。父母这样瞒着她不叫麻烦事打扰自己学习,到最后自己还是知道了人情薄凉。那些亲戚,包括母亲的娘家人,都不愿暂时接管自己,所以自己也跟着父母来了s城,家中便又多了项读书的开支。母亲要每天做好几样事,才能供其花销,自己自然除了上学,就得赶着照顾父亲。
原本她和母亲是没有地方住的,在大城市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所幸父亲往日好友提供了两间房间和日常生活用品,才勉强生活得住。自尊心强的父母和自己坚持要给那人家酬谢金,于是负担又重了些。而自己也不大愿意回去那家人家里住,虽然他们人很好,儿子寄宿在学校,但她总有种自卑,那是在上流社会的人面前无法躲藏的寒碜。
聂父摸摸聂芷的脑袋,笑容和蔼,细长白皙的指节握住聂芷的手。聂芷恍惚了一瞬。父亲是为当官的亲戚开车的,走南闯北,见识颇广,只可惜只有高中学历,才一直没能转正。
今天父亲那朋友又来看父亲了,当时父亲在睡觉,自己也没能叫醒。那好看的男人同她说不用叫醒父亲,病人应该多休息。
聂芷点头,男人却欢喜着拍拍她的肩,很励志的模样。
聂芷一想起这件事便告诉了父亲,父亲有些出神,好久才满怀惆怅道:“那是个很好的人,没有他找的关系,我不可能当夜入院就得到了个床位,咱们现在过得不差多亏了他,以后你要记得这份恩情。”
聂芷坚定应好,父债子还,何况她能入学也是那位大伯帮的忙。
回病房的时候,门口等了俩人,聂芷视力那时还不错,一眼就看出是父亲的朋友和一位少年。
隔着穿堂风,聂芷顿了顿脚步,眼神中有着惊艳,刹那又被压下,换做淡然的样子。
那是个特别好看的人。
聂芷没学过什么生动的形容词,她所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好看,程度再深她也只会加上特别这两字。而生活,却教会了她隐藏情绪。
聂父老远也看到了,他招招手示意,面上的笑容顿时生动许多。聂父催促着聂芷快些将他推过去,聂芷浅笑,也不敢将速度放快,稳稳推着轮椅穿越人群,走到他们面前。
聂父看着对方笑,声音爽朗,“早上不是来过一次吗又来?杜大教授的时间那样宝贵也这么浪费?”
杜离捶了捶聂父的肩,道:“还能笑成这傻样说明你病的不轻。来,这是我儿子,杜璟桓,你前两年见过的,长得帅吧?”
聂父抑扬顿挫的切了声,“哪有我帅?”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聂芷默默摸了把冷汗,偶一抬眼看见杜璟桓水光潋滟的丹凤眼里笑意微露。对方也一怔,眸里带了询问。
聂芷敛下眉眼,心中热浪翻滚。这就是杜大伯的儿子,那个天才,的确配得上“天之骄子”这个称号。
杜璟桓淡淡咳嗽一声,声线也淡淡,“爸,房间说话。”
杜离恍悟这是在公共场所,忙接过聂芷的担子将聂父送进病房,一时间消毒药水的味道更浓。
房间里还有三张病床,病人都出去散步去了,倒显空旷。
杜家父子二人携手将聂父移到床上,期间出了薄汗,杜离笑道:“聂云,以前看你那么瘦,没想到你这么重呢。”
聂父不屑:“是你没力气好伐?我这是标准身材,谁让你平时不锻炼。”
聂芷倒了热水给二人,闻言手一颤,险些泼了一杯水。“爸爸,你牛皮吹大了点。”
杜家父子愣了愣,转而大笑。聂父痛心疾首,啧啧叹道:“枉我将你拉扯大,你这样拆我台,我要告诉你母亲去。”
聂芷抿着唇笑,她的父亲,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从来都不大声斥责过她,总是将她温柔疼爱。
等到后来发生了那些事,聂芷难过自己不能陪他慢慢老去。
因为是周末的缘故,聂芷母亲很晚才回到医院,检查了聂父是否有不适后微松口气,小心叫醒趴在病床边的聂芷,“小芷,明天你还要上课,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守着你爸。”
聂芷揉揉眼,含糊不清道:“没事,我和妈妈一块守着,书包我也带来了,明天直接去学校就可以了。”
聂母欣慰笑了笑,摸摸自家乖孩子的脑袋,“小芷真懂事。”
聂芷浅笑,好看的杏眸眯起来,“妈妈做了一天事也累了,先睡会吧,到时候再跟你换着守夜。”
聂母应声,将医院出租的铁床和被子摊开,一米的床铺只容得下一人,轻轻洗漱过后才安然躺下,很快入睡。聂芷看着母亲的睡颜,心中颇有些无奈。
她转念想到今天见的杜璟桓,少年如玉,清俊娟秀,沉默却不木讷,安静坐在一旁也是优雅贵气的样子。也许,这就是气质,她所无法拥有的从容淡定。
第十一章 终年过往(2)()
聂芷小心推开门,轻手轻脚准备出门上学,踏着极慢极慢的步伐走过客厅时,听见少年含着水的声音:“这么早去上课?”
聂芷瞪瞪杏眸,直起腰板,略微不好意思道:“是啊。早上好。”
她可不能说是昨天下了课便去医院了,作业一点没做,现在她正要去学校补,在别人面前,尤其是美少年面前,形象是多少要的。
杜璟桓翘起一边的唇角,温温然道:“刚好我也要去,同路的话不介意一起走吧?”
聂芷揉揉脸,微一点头,“那就麻烦哥哥了。”
这是聂芷从上次见面开始第一次在家里见到杜璟桓,母亲曾切切叮嘱她要有礼貌,喊人哥哥。
少年将外套披上,撩起一旁的书包,身姿挺拔,格子衬衫内里随着动作微微褶皱,他清朗的声音穿过聂芷头顶:“没事,我理当照顾妹妹。”
聂芷一时无言,便低了头走在前面。走过老式别墅建筑的小院,聂芷的书包带子猛地被人一拉,聂芷疑惑转身。
杜璟桓淡淡道:“骑自行车去。”
说着他已动手推出自己的宝蓝色自行车。
聂芷抬高了眉,“哥哥,我不会骑自行车啊。”
她虽说是自小在乡下长大,自行车也接触过,但在学习过程中跌了几回,便死活不肯再学了,以至于她到现在还对自行车怀着一种畏惧的心情。
杜璟桓抬眼看她,微微一笑,“我会就好了。”
聂芷心中波涛翻滚,重点不是这个啊。
能骑好自行车的人,多半都会一些帅气的动作,起码上车的架势是十足利落。聂芷偏不会这个,以前阿达载她时总骂她不争气,连蹦上车后座都不会。她很苦恼,交好的阿达都嫌弃载她麻烦,倒不知杜璟桓会不会鄙视她。
聂芷这个想法实在多余。杜璟桓早就被父亲教导过了,妹妹是要好好呵护的,而且这个妹妹看起来人不错,刚好对了他口味。于是乎,杜璟桓内心是接纳了聂芷的,全身心不带一点偏见。
聂芷嗫嚅:“可是,可是我不会骑啊。”
杜璟桓轻轻一叹,旋身上车,刻意倾斜了一定角度给聂芷,“妹妹不用介意,我的车技也不大好。”
聂芷恍悟杜璟桓这是知道自己不好意思呢,她有些感动,“谢谢哥哥。”
杜璟桓无奈道:“上车吧,再晚就完不成作业了,我是不会帮你写的,好孩子应该自己做作业。”
聂芷身子歪了歪,黑了小脸。这个哥哥,有点腹黑。
在两侧景物迅速倒退中,聂芷捏紧了少年衣角,长发扬起,目光久久凝视一点不散。少年挺直的背脊挡在身前,温柔恣意的姿态顺着青色藤蔓蔓延上右肩,外套图案柔和明润。
“璟桓哥哥。”聂芷几近呢喃。
少年无意识地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并不转头,“怎么了?”
聂芷在这一瞬间,突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风吹万物生,唯一刻静止。
车身突然急转弯,聂芷不受控制向前倾身,惊吓地直接抱住少年细腰,绒绒毛衣外套触感像是搔在心上柔软的地方。
少年啊了一声,抱歉道:“路上有石子,你当心点,别走神。”
聂芷也不敢松手了,就着怀抱的姿势,面颊慢慢贴在少年背上,支吾了声。
s市第一小学很快到了,聂芷整整衣服,一脸郑重同杜璟桓道谢。杜璟桓扬起笑,丹凤眼流光溢彩,“放学我来接你。”
聂芷瞪大杏眸,“哥哥不要上学么?”
杜璟桓淡淡言语:“我是特招生,今年学业并不重。放学不要乱走,回家阿姨会等着咱们的。”
聂芷不知道,今年杜璟桓会参加b大自主招生,压力非比寻常的大,尽管杜璟桓自己云淡风轻,来自心底深处的对未来的渴望却叫嚣着要压倒他,聂芷只是微笑,声线柔柔:“哥哥再见。”
等到少年骑着单车远去,聂芷仍旧微笑,站了好一会儿瞬间想起自己那一堆作业,撒了腿往教学楼跑,内心泪流满面。
六年级的课程不算繁重,聂芷很快完成了作业,她伸个懒腰,瞅着全班人貌似都到齐了,戳戳前桌的肩,见对方回过头来露齿一笑,温声道:“还有多久上课?”
对方拨拨手表,抬起头来顶了顶眼镜框,“十分钟。”
“谢谢。”
聂芷来到班上已有一月,她不大能融入这个群体,好在她待人平和,同学们也就不温不淡的。
上课认真听讲,时间也过得快。中午下课铃响的时候,少男少女都集成群往外走。聂芷悠悠收拾了课本,背着有些陈旧的包晃出门。
杜璟桓撑着单车,等在楼下。
聂芷一眼看见他,温暖日光里,少年逆光而立,整张脸沉在光晕中,美好清净。她欢快跑过去,像献宝似的站在他面前,微微昂起头,清脆喊了句:“哥哥。”
聂芷敢说,这是她最动心的一刻。
半年流荡,从父母那里不曾缺失的温暖,生活的孤独,内心的彷徨,好像都被温情填满,都是涨涨的,要溢出来的温柔。
艳阳高照中,少年载着聂芷,奔向远方的家中。
他们只陪伴了对方五个月,感情却比亲兄妹更好。
接着杜璟桓于八月底离去,聂芷与母亲也搬出杜家,接了父亲出院在长巷中寻了生活场所。
聂芷永远记得那天下午,少年疼惜拥她在怀,细嫩指尖轻触她的发旋,柔柔和和地说着,“小芷,我的路在远方,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与我一起走下去。”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她好像在笑,说,“哥哥,我想我跟不上你的,你是最优秀的天才,我大概就是个普通人吧。”
杜璟桓叹了口气。
后来聂芷方才知道,他还有个青梅竹马,一年前出了国,所以才一年多的光景,少年急不可耐地出国,一家人移居国外,过得潇洒自在。
他和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回忆完过去,聂芷抚着木桌棱角,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悲伤来。
第十二章 哥哥你好()
杜璟桓睡在聂芷家多余的房间里。
入夜时分,聂芷偷偷钻进这个露出门缝的房间,小心听了听,发现床上人并没惊醒后一步一步往里挪。
近了。
聂芷唇角攒笑,容颜得意。
黑暗里一双黑曜水眸闪闪如星。
摸到床沿,发出一声轻响,聂芷赶忙收手,凝神静气,等了许久不见声响,聂芷小手摸索上去。
饱满的指节被人握住。
聂芷险些惊叫,还是自己捂住了唇,湿漉漉的眼神里惊慌失措。
杜璟桓看着这个小人儿,眸色深沉,他淡淡开口:“来我房间做什么?”
聂芷不做声,许久试探着问:“哥哥,你看到我的小年了么?”
杜璟桓手一抖,施施然将聂芷放开,冷清道:“小年是谁?”
聂芷睁着委屈的杏眸,嘟了嘟唇,孩子般置气道:“小年是爸爸给我买的娃娃,我可喜欢它了,但是它今天不见了。”
杜璟桓只觉好笑,他坐直身子,扬了扬唇角微笑,“我没有看到。”
“不过,”他顿了顿,接着抚抚聂芷的发,“我可以帮你找到它。”
聂芷眼中惊喜,声音雀跃道:“真的么?哥哥能帮我找到小年?”
杜璟桓点头,幸亏是在黑暗里,聂芷才没能看到他额上逐渐沁出的汗珠。他动动心绪,倏忽间便知道了那被称为小年的娃娃丢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顺手一捞,将娃娃安好递到聂芷手上,“不要再弄丢了呐。”
聂芷将小年紧紧抱在怀里,笑道:“哥哥真好,谢谢哥哥。”
杜璟桓打发了聂芷回房间后,自个儿捂着心脏位置,慢慢蜷缩在一块。手指攥着衣服,握成青白,他深吸口气,疼痛感即刻淡去。
却说聂芷一路抱着小年若有所思,她不禁懊恼,这回真是失策啊失策。她深夜潜进杜璟桓房里,不过是想看看他,重温下当年的感觉,谁料杜璟桓年少便这般精明。
屋外月明星稀,透过从小窗打进来的月光,聂芷望见天上一轮圆月,虫鸣声四起,她握了握拳,难得做了个大决定。
翌日清晨洗漱,聂芷穿着小睡衣,顶着蓬蓬头,目光迷离蹲在井边刷牙。她咕咚两口水抬起头,在口腔里过了遍凉水,正要吐出来,眼见少年俯身看着她,眸里探究色彩渐浓。
聂芷一下没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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