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句话一出,王珪顿时心头一片敞亮。原来母亲大人是费尽心机给自己创造机会啊!
联想到之前母亲大人亲自去阿史那副都护家里登门贺喜,并耗费重金打造纯银鞍鞯和特制马球杆送给阿史那霄云,王珪顿时明白了母亲的一片苦心。
对于明艳大方的阿史那霄云,王珪还是挺心动的。虽然她非出身五姓七望之家,但一身兼有西突厥王室和大唐宗室的血脉,也高贵异常,非常人可以企及。
且最妙的是,因父亲大人与阿史那副都护关系融洽,来往颇多,王珪与阿史那霄云自幼便相识。
虽因年龄上差了四五岁,算不上青梅竹马,但平时里两人也是兄妹相称,熟悉得很。
元日大朝会的时候,圣人更是亲自下诏,敕封阿史那霄云为素叶县君,这让她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圣人的敕封说明阿史那副都护和李夫人都简在帝心,前途不可限量。
日后若能娶阿史那霄云为妻,既可抱美在怀,又能兼得太原王氏、河东裴家和西突厥旧部的支持,还可以和大唐皇室有所牵连,那可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难怪母亲对此事如此上心!果然还是母亲最疼爱自己啊!
不过王珪知道,庭州城内,有同样盘算的小郎君可以说是车载斗量。
远的不管,单说日日跟在自己身后的高仙桂,每次见到阿史那霄云就紧张地直流口水。据闻高仙桂的母亲松夫人最近也常和李夫人攀扯,想必是在觊觎自己的霄云妹妹!
更可笑的是,前段时间,兰香和梅香闲聊过后,居然说小野种也对阿史那霄云喜欢得不行!这个小野种,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啊,真是自不量力!这个时候,王珪恨不得小野种今日就暴毙身亡!
王珪正翻来覆去诅咒小野种之际,忽然听见车窗外传来高仙桂略微有点紧张的声音:“珪兄,来了,来了!”
听着高仙桂含糊不清、紧张颤抖的话语,王珪心里大乐。
这高仙桂,按辈分和排行算,和风头正劲的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是族兄弟关系。
但无论是上看还是下看、左看还是右看,高仙桂矮胖的身上,都找不到丝毫和姿容俊美的高节度使有一丁点类似的地方,这让人感觉特别的滑稽。
“高兄,说话要说清楚,不然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你光说‘来了,来了!’到底是谁来了啊?”王珪还没有从马车上下来,就听见有人懒洋洋地打趣道。
不用猜,这副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的腔调,肯定是北庭监军张道斌的侄子张德嘉。
张道斌身为内侍省的太监,自然没有子嗣。但人性就是这样,越没有的东西越渴望,越得不到东西越想要。自古为寺监者,或为养老、或为弥补,多热衷于收养螟蛉义子。
当然,对太监而言,最便捷最可靠的,还是收养自己的侄子或侄孙,多一层血缘关系的保障,终究比外姓人可靠得多。
张德嘉是张道斌幼弟之子,从小失怙。那时张道斌已经在内侍省崭露头角,得到高力士的赏识。于是便把张德嘉收为己出,接到长安城中来。
后来张道斌办事得力,为圣人和高翁所欣赏,权势日重,又收了不少义子。但张道斌最在意的,还是自己的亲侄子张德嘉。
因此,奉旨前来北庭担任监军的时候,张道斌送上厚礼,求得高翁的同意,给张德嘉荫了个从九品的将仕郎,以磨练的名义把他带在了身边。
张德嘉生性懒散、调皮,但和王珪、高仙桂还算处得来。三人身份相近,此刻又都在北庭州学中求学,故常在一起游猎嬉戏。
王珪披紧黄貂裘,扶着家仆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站定之后,他遥遥朝东望去,只见在由庭州西门城楼和西大寺组成的巍峨剪影中,一行车马正逶迤而来。
队伍最前列,有一匹浑身佩戴着银色鞍鞯的小白马,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宛若天马下凡。不用猜,这自然是阿史那霄云的坐骑白练驹。白马如龙、美人如玉,沐浴在冬日晨曦之中,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车马行进的速度很快,片刻功夫,王珪就看清了白练驹上身姿矫健的阿史那霄云。
由于今日约得是打马球,所以阿史那霄云穿了一身白色的紧身窄袖马球服,外面罩着一袭银白色的貂裘,更是将她衬托得一尘不染、白衣飘飘宛若姑射仙人。
美色在前,明艳如牡丹始开、圣洁若白莲初绽,王珪也不禁看得目眩神迷。站在他身后的高仙桂更是不堪,口水已经又习惯性地流了出来。
唯有张德嘉,自知自己身为内监义子,身份尴尬、高攀不起,故从不曾对阿史那霄云有任何非分之想。此时,三个小伙伴中,也只有他还能保留一份清醒。
但即便如此,阿史那霄云的明丽也让他恍惚之间觉得似乎冬日已尽、春回大地、百花盛开。
马队越来越近,白练驹身后,忽然窜出了一匹通体赤若火燃的小红马,它调皮地轻松一跃,超过了白练驹,并回头嘶鸣不已,显然在挑衅白练驹不如自己。
看见小红马之后,王珪脸色一变。他昨天下午得到母亲的耳提面命之后,回到自己的住宅,就立刻挥毫写了封请柬,派人给阿史那霄云送去。他知道阿史那霄云酷爱马球,应该不会拒绝的。
果然,家仆很快就带回了阿史那霄云的口信,表示一定参加,且她会动员王绯、雯霞等人一并前来。至于如何分组、按照什么样的规则打,等到明天现场再定吧。
王珪听了也不曾多想,反正他在意的只是阿史那霄云,其他人谁来他并不关心。
不过出于一点小私心,他还是又给阿史那霄云回了封信,说期望明天能够和霄云妹妹并肩战斗,他觉得红色的马球服会特别适合。
片刻之后,王珪收到了阿史那霄云的口信,很简单,就三个字:“知道了。”
王珪认为这是阿史那霄云默许自己的建议了,心里美得不行,所以今天就直接穿好红色马球服过来了。
至于高仙桂和张德嘉,王珪都是通知他们准备好红白两色的马球服。
但王珪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阿史那霄云居然把小野种也叫了过来。这感觉,简直如同大快朵颐之时忽然发现碗里藏了只苍蝇一般,实在令人憋屈。
而阿史那霄云白衣胜雪的打扮,显然不会身着红色马球服的,这让王珪也特别失望。
第三十二章:嫣然一笑颜如玉 下()
那小红马可不管王珪的心中在如何翻江倒海,它的心思都在调戏白练驹之上。白练驹也自负高傲,岂容赤炎骅的挑衅,它也毫不犹豫地加快了步伐,准备超越赤炎骅。
白练驹刚发力,赤炎骅就迅速地又向前跃了一大步,继续把白练驹压在身后。白练驹不服,还要加速的时候,主人轻拉缰绳,制止了它的任性。
“赤炎骅比你速度快,它是在故意逗你呢,懂不懂!”阿史那霄云对着白练驹一阵娇呼,也不管马儿是否听得懂。
她摸了摸白练驹的鬃毛,安抚了一下气呼呼的白练驹,然后低头在它耳边低低说道:“别着急,我们一会儿教训教训赤炎骅!”
王霨只听到了阿史那霄云制止白练驹的话语,却没有听到阿史那霄云的低语,故而也轻带缰绳,止住了浑身上下精力充沛的赤炎骅:“霄云姐姐客气了,白练驹和赤炎骅不分轩轾,不过赤炎骅更顽劣些!”
王霨轻拉缰绳的功夫,白练驹已经赶了上来,两人于是联辔而行。
王霨望着阿史那霄云洁白如玉的面庞,笑着说道:“本以为昨天下午的事会吓坏姐姐,不料今日一见,姐姐的精神更胜往日啊!”
“昨天下午的事是挺吓人的!”想起昨日的灭门惨案,阿史那霄云依然心有余悸:“不过既然被吓得不行,就得打打马球,给自己压压惊啊。霨弟,你说是不是这样啊?”
“姐姐说的是!”王霨忽然想起了一句诗,便随口说了出来:“姐姐的精神,真是‘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啊!”
“不料霨弟心中还有锦绣文章啊?!”两人身后的马车里传来了幽幽的讽刺声,不用问,这肯定是阿史那雯霞。
面对阿史那雯霞的冷嘲热讽,王霨感觉既无辜又无奈。他经常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或说错了什么的时候,就忽然被她劈头盖脸嘲讽一番。
但21世纪教育出来的绅士风度,让他面对女士的时候,总是尽力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
“某只是随便想了两句,不敢说胸有锦绣啊!”王霨谦虚之后,转而夸奖阿史那雯霞:“雯霞姐姐昨天面对骇人之事,居然还能够保持冷静,才是真得了不起啊!”
阿史那雯霞听后本来脱口就想说王霨是在拍马屁,但透过车窗纱帘的缝隙看见王霨腰间随身带着的青绿色小匕首后,她心中一动,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昨天下午,阿史那霄云的小丫鬟琉璃来到都护府,说阿史那霄云想约大家一起打马球。
女神有约,王霨自然不会推辞。即便知道王珪也会参加的时候,王霨依然毫不犹豫地决定参加。
得知王霨会参加之后,小丫鬟琉璃调皮地说道:“我家小娘子有吩咐,若小郎君有意参加的话,明天就身着白色马球服吧。”
王霨对此要求有点迷茫,不知道阿史那霄云的安排是何意。但想来她不会坑害自己,就点头答应了。
在请示了王正见、崔夫人和王勇并得到肯定答复之后,王霨今天起了个大早,赶紧锻炼完毕之后,草草吃了早饭,就急着拉上阿伊腾格娜,陪着王绯一起出门了。
王勇虽然这几日都在床上休养,但对城中发生的诸事都了如指掌。他知道闻喜堂周掌柜家里发生的灭门惨案,王霨本以为他会劝阻自己的行动。
但王勇认真思量了片刻之后,大概是看穿了王霨对此事的高度热枕,还是笑着答应了他出去打马球的想法。
当然,王勇依然叮嘱了王霨两件事,一是多带护卫,提高警惕。二是随身带上横刀、弓箭等防身武器,避免出现意外的时候措手不及。
如果换是别人,可能会觉得王勇过于小心了。但对一直奉行乌龟流的王霨而言,在经历了前世旅游遇劫、碎叶军营被挟持、庭州南市大火等突发事件之后,他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并不是那么安全,因此谨慎一点并没有错。
王霨知道自己的出现肯定会让王珪不爽,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反正都已经撕破脸了,又何必在意别人的想法呢!
更可况,这可是来自阿史那霄云的邀约啊!王霨怎么舍得拒绝呢!
当然,王霨也在心里告诉自己,只要王珪不无事生非,他并不会主动挑衅生事。
车马即将抵达马球场的时候,本来和王霨并驾齐驱的阿史那霄云突然轻轻一踢白练驹,纵马一跃,然后急拉缰绳,自己飞快地从白练驹上翻身而下。
下马之后,她也不顾和王珪等人见礼,而是先转身调皮地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王霨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霨弟,我先抵达马球场了,你的赤炎骅可是输了白练驹一场啊!”
王霨先是一愣,然后无奈苦笑一声。他没有料想到阿史那霄云居然欲擒故纵,方才故意拉住白练驹不和赤炎骅比速度,然后在马上达到马球场的时候,趁王霨忘记此事的空隙,快马加鞭冲刺一步,让白练驹领先了赤炎骅一个身位。
“霄云姐姐的七窍玲珑心,可能较比干还要多上一窍吧。某心眼实诚,实在是不如姐姐啊!”面对女神的调皮,王霨除了拱手认输之外别无选择。
但他只承认是自己不如阿史那霄云,并不比较赤炎骅与白练驹的优劣。
“算你识相!”阿史那霄云横波流彩,对王霨嫣然一笑,转身和王珪等人见礼去了。
那一笑的风情,大概也只有紫霞仙子给至尊宝打上烙印那一瞬间可以媲美吧。
这集天地造化灵秀而成的美妙,让王霨呆呆地骑在赤炎骅上,浑然忘记了世间万物的存在。他此刻的心里,满满都是小雨的笑脸和阿史那霄云的身影,两者的身姿日益重合在一起,牢牢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刚从马车上下来的王绯看到王霨的呆样又惊又忧;正在下马车的阿史那雯霞则恨恨地甩开了小丫鬟玛瑙的手,自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尚在马车里的阿伊腾格娜虽然没有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阿史那雯霞的表现中,大概猜测到了一二,面有忧色;唯有骑着果下马刚从后面赶到的阿史那霁昂,丝毫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霨还在痴痴怀念往昔、品味当下的时候,赤炎骅忽然斜斜向前一窜,把沉思中的王霨狠狠晃了一下。王霨连忙夹。紧马腹、抓紧缰绳,才避免了再次发生惊马事件。
王霨回头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阿史那雯霞已经气呼呼地牵着一匹有青黑色纹理的黑骐马驹,从赤炎骅的右侧走了过去。刚才赤炎骅的窜跳,显然是她的杰作。
王霨无奈耸了耸肩,对阿史那雯霞各种稀奇古怪的举动,他在无可奈何的同时,也有点见怪不怪了。
其实若王霨稍微多花点心思想想的话,就应该明白,阿史那雯霞一系列的言语举措其实就两个字:“吃醋!”
可惜的是,我们的小宅男前世完全是靠狗屎运捡了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缺乏三角恋、暗恋、异地恋等诸多情感波折的锻炼,也不曾被琼瑶奶奶的各种歇斯底里的爱情电视剧所熏陶,故而在感情问题上神经比较大条、心思也不够细腻。
而在当下呢,他的注意力又完全聚焦在宛若小雨重生的阿史那霄云身上,双目都被那水莲花的洁白明亮所吸引,完全无暇顾及那朵在无人角落里独自绽放的黑郁金香。
并且,即使他现在能够对阿史那雯霞的微妙情绪有所察觉,王霨的心意也很难从阿史那霄云身上移开吧!
孤独阴郁的黑郁金香,在含苞待放的时刻,就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最为崎岖的情感之路。
但问题在于,在少年人的心中,“我爱”、“我喜欢”或者“我愿意”才是最重要的,其余都只不过是浮云罢了。
等到浮云蔽日之时,少年人才会明白现实的铜墙铁壁是如何的壁垒森严,生活的挑战和压力是如何的艰难和痛苦,少年时代的那点青涩暧昧是多么地幼稚和难能可贵。
当然,等到阿史那姐妹以及王霨等人明白这些道理的时候,已经是白云苍狗、沧海桑田的多年以后了。
与此同时,庭州城南市,如意居后房内。刘掌柜正在下达指令、准备动用资源反击闻喜堂时,他忽然听到前面店铺一阵喧嚣。
他正惊讶间,忽然有伙计惊慌来报,自家的店铺被一众捕快包围了。
刘掌柜赶忙来到前店,他还不明白发生什么的时候,只见北庭都护府法曹参军带领十几个衙役走了进来,高声喝道:“刘掌柜,我们怀疑如意居里藏有杀害闻喜堂周掌柜一家的凶手,麻烦让弟兄们搜寻一下吧!”
刘掌柜闻言大惊,他这两日一直专注于调配资源,用经济手段打击闻喜堂,故而没有留意其他事,并不知道闻喜堂的周掌柜一家遇害了。
难道是苏十三娘心怀不忿,直接动手报复了吗?但她昨日不是说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吗?
刘掌柜心中虽然满是狐疑,但他反应并不慢:“这肯定是误会啊!如意居一贯依法守规,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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