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满意足的边令诚对高十分满意,放下架子与其称兄道弟,对高的询问知无不言。而当高提出安禄山有意在冬至大朝会前进献三千匹辽东骏马时,边令诚立即提笔写奏章,飞报长安,恳请圣人恩准。
边令诚离开幽州时,已是十一月上旬,幽州大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安禄山还未收到圣人准其进献战马的诏书,但他已派田乾真打着自己的旗号,带领三千名假扮成马夫的曳落河精骑,一人双马,挥师南下,直扑潼关而去;河东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安庆宗则暗中调兵遣将,悄无声息包围了歌舞升平的北都太原。河东节度使的衙署皆在太原城内,然太原乃大唐龙兴之地,定为北都,设府驻军,并不受河东节度使管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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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渔阳鼙鼓动地来(九)()
初雪满长安,四海聚惊澜。
天宝十三载(754年)十一月十一日,离冬至还有十余日光景,疲惫不堪的王正见策马穿过长安城安远门门洞时,边令诚刚离开幽州不久。
向时长安纷纷扰扰,市井中流言蜚语不断,街头巷尾皆传王元宝用霨郎君的身世中伤王正见乃太子授意;还有人讲,王东主死后如意居的财产遭虢国夫人大肆侵吞。而王正见则从流言中嗅到熟悉的味道:“抓捕王元宝,意在东宫;而今王元宝横死,圣人也不忘借题发挥……”
朝堂上,高仙芝上表揭发杨国忠掩盖剑南大败的罪行,言之凿凿;杨国忠百般狡辩,死不认罪,反诬安西进奏院心怀叵测,策划劫狱。急于去华清宫避寒游乐的圣人不胜其烦,命双方各自准备证据,待冬至大朝会时廷议而决。
而更令长安民众在意的是,圣人此次去华清宫,一反常态并未让太子留守长安监国,反命其与盛王一道随侍左右。朝野上下纷纷揣测,圣人何时会正式下诏更易储君……
王正见虽急着见王霨,但按制他必须先到华清宫陛见过圣人才能归家。而令他哭笑不得的是,裴夫人早就派王珪守候在安远门外,名为迎接,实有“监视”之嫌……
“霨儿今日在华清宫当值,倒可以一举两得。”王正见满脑子都在琢磨该如何面对王霨。
王正见候在华清宫大殿外焦急等待圣人传召时,忽见高力士手持一卷奏章,失魂落魄,踉跄而来。
“高翁,何事惊慌?”
“安禄山……献战马……三千骑兵……洛阳……”上气不接下气的高力士把奏章递给王正见。
王正见打开一看,河南尹达奚珣急报,说昨日有数千骑兵渡过黄河,进入洛阳城郊。放心不下的达奚珣派人追问,方知是范阳节度使安禄山进献骏马的队伍。达奚珣带兵出城打探,并未见到东平郡王安禄山,却发现负责送马的驭手精悍无比,各式兵刃也一应俱全。
“安禄山之前可上过奏折?能否确认他在献马队伍中?”
“边令诚奉旨宣慰幽州,前几天上过折子,说安禄山有意进献战马,某已呈给陛下,但圣人和贵妃娘子忙着在梨园编奏新曲,估摸着还没来得及看。内侍省在范阳无监军,故不清楚安禄山是否起程进京。”
“潼关!”王正见略一思索,沉声道:“关中承平日久,潼关守军不过千余人,若遭数千范阳精兵偷袭,旦夕之间潼关必破。烦请高翁尽快禀明圣人,速派禁军驰援潼关,同时正式下诏,谢绝安禄山献马!”
“多谢王都护!”
“若陛下恩准,某愿领兵赶赴潼关!”王正见主动请缨,此刻他也顾不上见王霨了。
“某定会转告陛下。”高力士匆匆离去。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华清宫梨园之中,梅花绽放,一片幽香,李隆基横吹玉笛、杨玉环轻弹琵琶,梨园弟子轻歌曼舞,其乐融融。杨国忠则小心翼翼服侍在侧,生怕再惹贵妃娘子不快。
待高力士将达奚珣的奏报送来时,李隆基将信将疑,杨国忠欣喜不已。高力士转述王正见的判断后,李隆基急召高仙芝、王正见和张守瑜一并来梨园商议。
两位碛西名将一致认定安禄山献马之举极为可疑,其心可诛。张守瑜虽不认为安禄山会起兵反叛,但也赞同不能放任数千如狼似虎的边镇骑兵进入京畿。杨国忠则咬定安禄山狼子野心,一再恳求李隆基下诏,免去安禄山一切官爵,并将之押送到京。
李隆基沉思半晌,才命高仙芝为主将、王正见为副,统领五千飞龙禁军疾驰潼关,同时下诏婉拒安禄山献马之举。
王正见与高仙芝飞抵潼关时,三千曳落河已行至陕州(今河南三门峡市),得知飞龙禁军增援潼关,田乾真意识到战机已失,遂撕下伪装,顺势攻打陕州。不过一个时辰,陕州就落入曳落河之手。占领陕州后,曳落河侦骑四出,截杀过往行旅,大唐的东西二都遂被隔绝。
田乾真攻打陕州之时,河北幽州城中,安禄山诈为敕书,召部下诸将示之道:“内侍少监边令诚送来圣人密旨,历数杨国忠欺君罔上、掩盖败绩等罪状,令某率兵入朝讨伐杨国忠。敢不从命者,定斩不饶!”
此时范阳军将佐多为番将,皆以安禄山马首是瞻,无人敢有异言。安禄山大喜,纠集帐下兵马及奚、契丹、室韦等部散骑共十二万,亲乘铁舆,率军南下。
叛军步骑精锐,烟尘滚滚,鼓噪震地。当时内地承平日久,百姓几代不闻兵戈,听说范阳兵起,远近震惊。叛军所过州县,望风瓦解,守令或开门迎敌,或弃城逃窜,或被叛军擒杀,无敢抗拒者。
与此同时,安庆宗以进献契丹武士、少女为名,派兵潜入太原,斩杀北都副留守杨光翔,兵不血刃轻取太原。
攻占太原后,安庆宗当即从监牢中放出高秀岩,然后派兵屠杀太原王氏数百人,一时间城中血气冲天、冤魂无数。河东一道迅疾落入叛军手中。
赴京参加冬至大朝会的平卢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史思明行至恒州(今河北石家庄)得知安禄山起兵,他当机立断率百余名牙兵急驰东南,避开叛军兵锋,从青州登船,走海路返回营州(今辽宁朝阳市),整顿兵马后作壁上观。
河西节度使安思顺听闻范阳、河东两镇起兵反叛时,他正苦口婆心劝与自己一同进京的朔方节度使李光弼娶自己的女儿。得知安禄山背叛大唐,面如死灰的安思顺自缚双手入京请罪,却劝李光弼尽快折返灵州,防范安庆宗偷袭河套、监控回纥。
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因腿疾之故,早在一个月前就来长安休养。听说安禄山叛唐,哥舒翰急令陪自己进京的王思礼返回鄯州,然后他在陇右牙兵校尉刘破虏护翼下乘车直奔华清宫,半路恰遇催马急行的封常清。
龟兹距离长安六千余里,来往耗费时日颇多,故六月献俘礼后,圣人命李嗣业和席元庆返回安西,却让封常清留在京中,除了便于其出席冬至大朝会,亦有示恩宠之意。
两人一同行至华清宫望京门,哥舒翰下车时忽遭冷风一吹,腿疾突发,瘫倒在地。被刘破虏和封常清扶起后,哥舒翰长叹一声,绝了分润军功之心,恨恨回返。封常清则进宫面圣,参赞军机。
拓枝城距离长安最为遥远,河中节度使阿史那旸惊闻巨变时才堪堪赶到庆州(今甘肃庆阳)。他驻马稍加思索,派兵马使李定邦继续东行,自己却调转马头,一路向西、绝尘而去……
消息传到剑南道大渡水时,亲自领兵与剑南军对峙的南诏王阁罗凤欢呼不已;与兴高采烈的南诏军相反,剑南军营中死气沉沉,剑南节度副使、知留后事崔圆清楚,退兵的时候到了……
高原逻些城,刚从内斗中恢复过来的吐蕃君臣铺开地图,将手指向安西四镇和九曲之地;漠北黑虎城,叶斛太子和弟弟移地健在父王牙帐中争执许久,最终葛勒可汗决定,调动一万骑兵逼近朔方,窥探大唐内战走向;极北之地,剑水(今叶尼塞河)河畔,黠戛斯阿热李昆侦知大唐内乱、回纥异动后,忧心忡忡。
朔方党项、同罗、仆固,北庭沙陀,河中葛罗禄、昭武九姓等大唐藩属或早或迟听到安禄山叛唐的消息后,各怀心事、各有打算;而碛西诸部最早得知安禄山起兵反叛的,则是在怛罗斯城繁衍生息六年的突骑施,特勤忽都鲁解读出妹妹从长安发来的加密信件后,旋即召集兵马、筹备粮秣,但他并未急于出兵素叶河谷,而是四下打探、潜心观望。他坚信,源自范阳、河东的内乱终将波及碛西,那时才是收复碎叶城、重建突骑施汗国的千载良机……
一个多月后,远在木鹿城的呼罗珊总督艾布?穆斯里姆才收到大唐内战的消息,欣喜若狂的他奋笔疾书,建议定都巴格达的哈里发阿拔斯加紧对倭马亚家族的攻势,而他则会尽快征集兵马,前去助阵。
黑衣大食磨刀霍霍之际,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艾妮塞公主正在赛伊夫丁的护卫下,前往大马士革城郊探视她一手打造的阿萨辛。纵马如风奔驰时,她忽而无端想起如梦如幻的大唐……
风云突变、石破天惊。
天宝十三载(754年)十一月十四日,北庭水磨沟,正怡然自得泡温泉的李泌收到北庭牙兵送来的纸条后,胡乱披好裘袍就匆忙返回庭州。
“霨郎君,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信誓旦旦能够削弱安禄山吗?”对朝堂积弊了若指掌的李泌清楚,繁花似锦的太平日子已被安禄山的铁蹄击碎,潜伏许久的地火行将冲天而出,谁也不知道大唐需要流多少血才能将之扑灭。而在剿灭叛乱之前,他再也不能逍遥自在地寻山问水、清心修道。毕竟,炼气结丹不过个人修行之小道,拯救百万苍生才是天地大道。
李泌催马飞奔之时,华清宫外别院,苦闷不已的王霨将自己关入内书房、闭门谢客。他苦思冥想许久,却依然不明白,为何自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尽远超时代的眼界和知识,却仍未阻止大唐陷入内乱。
书房外,心急火燎阿史那雯霞恨不得破门而入,但她对如何劝解王霨茫然无措;明艳无双的阿史那霄云愁云惨淡,几次曲指欲轻叩门扉,又生生停住,因为她实在拿捏不准进去后怎么安抚情郎;缓步走来的阿伊腾格娜见阿史那姐妹束手无策,她咬唇思忖片刻,推门而入……
(第三卷终)
第一百零五章:长河冰封暮色昏(一)()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五十余名白袍骑兵一人三马,风驰电挚撕破咆哮的朔风,狂奔于一望无际的雪野上。雪原向北延绵百余里,横亘着巍巍太行向南数十里,片片雪花悄无声息落到薄透的冰面上,将蜿蜒曲折的大河装裹成银色巨龙。
“驾!”柳萧菲猛踢坐骑腹部,恨不得战马肋生双翼,立即飞到师父和师祖身边。
“柳小娘子,某知你心急如焚。可既然曳落河的斥候就在附近出没,吾等随时会与之遭遇,故切不可在行军时将任何一匹坐骑的力气榨干,以免接战之际发生不测。”河东素叶军校尉南霁云见柳萧菲心浮气躁,善意提醒道。
“诺!”柳萧菲竭力平静紊乱的心绪,轻身而起,跳到一匹白色备用战马上。她在素叶义学跟随北庭老兵系统学过骑术,明白南霁云所言不差。
“萧菲妹子的身姿若行云流水,不亏是雯霞师父的亲传弟子。”紧紧护在柳萧菲身后的素叶军斥候黄磬轻笑着点评道。
“黄磬!行军之际,若无军情禀报,不得随意出声!”南霁云厉声斥道:“念汝初犯,不予惩罚,若再犯某绝不留情。虞候团的五色军棍上打军使、下打士卒,不偏不倚,汝难道比霨军使的面子还大,可以凌驾军纪之上?”
“属下不敢!”黄磬想到凶神恶煞、铁面无私的虞候团,吓得连连点头。与他并驾齐驱的同乡好友吴羿则闷头赶路,毫不在意同伴被上司呵斥。
“南校尉,以汝所言,似乎霨郎君可以逾越军纪。可吾在霨郎君身边服侍许久,却常听他讲,无人能超越律法之威。”柳萧菲生性活泼,虽因忧心师父和师祖烦躁不已,但她还是忍不住质疑南霁云。
“这”南霁云一时语塞,他此时才回味过来,自己方才的话有疏漏。
“禀告南校尉,属下请求发言!”黄磬高声道。
“可!”
“柳萧菲未经校尉许可擅自开口,违反素叶军军纪!”黄磬嘿嘿一笑。
“黄磬胡乱攀诬,记五军棍!”南霁云面若冰霜。
“禀校尉,属下不服!”黄磬故意装出气鼓鼓的样子,仿佛不知罪从何来。
“萧菲妹子何时编入素叶军了?她是雯霞师父派来照顾霨军使的。”吴羿一句低低嘟囔让黄磬恍然大悟。
“吴羿未经许可随意出声,暂记五军棍!”南霁云冷冷道:“念尔提醒袍泽有功,战后可以军功抵罚。”
“诺!”吴羿浑不将五军棍当回事。
“害人反害己,活该!”柳萧菲开心不已。
黄磬见柳萧菲不再焦灼,心中暗暗高兴。而他并未发现,南霁云瞥了眼他和吴羿,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驾!”柳萧菲挥鞭催马,不过经过一番插科打诨后,她心澜渐平,思绪也回到平叛战事上来。
夏日跟随霨郎君骊山祈雨后,自认
本章未完,请翻页为经历过大阵仗的柳萧菲就不太能忍受素叶义学枯燥而平淡的日子,可之后除了夜战曳落河、盯梢闻喜堂外,再无其他惊险刺激的任务,令初出茅庐的她颇感无聊。
柳萧菲在义学的至交好友薛雅歌对她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性又气又笑。孰料盯梢闻喜堂之后不多久,前东平郡王、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忽然竖起“奉旨除奸”的旗号,率领麾下大军滚滚南下。其先锋田乾真更是借献马之名,带三千曳落河直奔潼关而来。若非王都护及时识破阴谋,战火或许已经烧到京畿。
前来怀州路上,柳萧菲从师父和师祖的只言片语中听出,长安朝堂在如何应对叛乱上一度十分混乱,圣人、杨国忠、太子莫衷一是,争吵半日才定下平叛方略。
义学中开有课程讲授大唐中枢机制、各地节镇兵力、四方藩属风貌,可痴迷剑技的柳萧菲对天下大局并不留心,她既不清楚叛军的进军路线,也不明白朝廷的平叛战略,只是懵懵懂懂、满腔激情地跟着师父、师祖,尾随北庭都护兼河东节度使王正见的兵马从蒲津渡进入河东道,北上绛州今山西侯马市一带。
抵达绛州后,王都护不再北上,而是扎营宣旨、开府建牙,凭借太原王氏的名望招兵买马,防御盘踞太原的叛军南下。
河东裴氏的郡望闻喜即在绛州,裴家上下对王都护领兵平叛格外重视,不仅无偿提供数万石军粮和几百名部曲,还挑选不少裴家才俊进入王都护幕中任职。
王都护对裴家的善意一并笑纳,可转任河东素叶军使的霨郎君却对裴家敬而远之,不允许任何一名裴家子弟和武士混入自领的素叶军。
柳萧菲在长安时就清楚素叶居与闻喜堂有过节,但她没想到平日里和颜悦色的霨郎君严肃起来竟凛若寒霜、毫不退让。连师父都私下抱怨,自从安禄山反叛以来,乐观开朗的霨郎君日益阴沉,脾气也大了不少。不过埋怨归埋怨,师父依然悉心照顾霨郎君。
师父对霨郎君的一片痴心,义学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柳萧菲在霨郎君身边久了,不必刻意留心也能察觉霨郎君对素叶郡主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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