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但念及他们确实是私铸恶钱、牟取暴利的始作俑者,在卢杞的劝说下,王霨最终接受如此结案。当然,素叶居追查真凶的行动并未因此而终结。金城坊中更是密布王霨的眼线,日日监测坊中各家各户是否有异常之举。
由于刺杀李林甫的刺客身手极其敏捷,从头到尾未曾暴露身形,追查起来困难重重。最终,李亨认为,应当是南诏或吐蕃不自量力,派人行刺大唐右相,妄图延缓唐军征伐的脚步。虽然李隆基也觉得这份结论可信度不高,但为了平定人心,还是选择以此结案。
从遇刺惊魂中恢复过来的李林甫,听管家李庄详细叙述了刺杀案和同罗部迁徙之事的所有细节后,他在偃月堂中静思许久,喃喃道:“有人要杀老夫,有人要借杀老夫为障眼法杀王霨,其心何其毒也。若非卫伯玉忠勇,某必死在毒箭之下。一击不中,也早早埋好了诬陷杨国忠的线索,放眼朝堂,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做呢?只是恐怕你也没有想到,对老
本章未完,请翻页)夫的恨意会被人利用。至于到底是谁如此仇恨王霨,老夫却懒得关心。倒是王霨,某之前还是小觑他了,竟然能抓住杨国忠的要害心思,布局劝服圣人更改诏书,手段不可小视。”
基本看透刺杀阴云的李林甫在思索如何反击前,将孙子李仁之找了过来:“仁之,有时间你找个理由约霨郎君来咱们家坐坐,就说某想和他谈谈。”
“祖父,找他干嘛?王霨与孙儿可不太对付。”李仁之面有难色。
“仁之某屹立朝堂几十年,平生所得唯有三条,你可知是什么。”
“孙儿不知。”李仁之拿出谦虚好学的姿态。
“无论认可或不认可,必须附和圣人的心意,绝不能公开违逆。”李林甫缓缓说道。他对朽木不可雕的长子李岫早已放弃,转而全心教导最喜欢的长孙。
“不能公开违逆,那私下?”李仁之沉吟道。
李林甫笑了笑,继续说道:“要关心、了解敌人,花费所有精力弄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弱点在何处。”
“孙儿明白了!”李仁之点了点头,脸上满是狠厉之色。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敌人和朋友是可以互相转换的,唯有自己的得失最重要。”
“转换?”李仁之还有点迷茫。
“禁绝恶钱之事,王霨为东宫出头,所作所为与杨国忠可谓势同水火。但为了同罗部,他马上就能放下过往恩怨,出面为杨家作证。如此灵活行事,方能在风云之中站稳脚跟。你和王准,都还欠点火候。”李林甫以王霨为例鞭策长孙。
“孙儿省得了。”李仁之虽有点不情不愿,却也明白祖父的话皆是金玉良言。
“说起来,王准最近在忙什么,他近日很少登门。”李林甫见孙儿有所悟,老怀甚慰,转而闲谈道。
“王焊前些日子结识了位相士,谈吐不凡,王准常跑那边,故而来得少了些。”
“胡闹!鬼神之道,皆是妄言,岂能轻信。你切勿沉溺其中。王鉷精明无比,怎么弟弟如此糊涂。”李林甫敦敦教诲,李仁之点头称是。
李林甫教孙之时,东宫内,李亨恨恨道:“该死的王霨,居然把王正见的一套学的有模有样。我正夸他在禁绝恶钱上做的漂亮,他一转身就又去帮杨国忠。”
“父王,王霨或许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想帮助同罗部。据某所知,他素叶镖局的什么“总镖头”同罗娘子是同罗部的,或许是因此缘故,王霨才不得不帮杨国忠作证,换取同罗部留在朔方。”建宁王李倓对李亨的看法不太认同。
“弟弟,王霨做的确实不地道。父王已经答应李先生出手相助,他竟然改投杨家,实在可恶。”广平王李俶斥责道。
“算了,你们下去吧。”李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待两位皇孙走出大殿后,李静忠奸笑道:“殿下,那王霨甚喜霄云县
本章未完,请翻页)主,而李仁之也有此心,我们何不……”
“嗯,是得给他点教训。不过王霨确实有几分奇才,某真想将之彻底收服,到底是谁派人去行刺的?”李亨疑惑不解。
“殿下,以某看,谁清楚刺杀李林甫的完整计划,谁的嫌疑就最大。”李静忠意有所指。
“好!你去和他谈谈,别让他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以躲在后面逍遥自在。”李亨顿时猜出是何人所为:“不过,不必杀了他,要留着。这么一头狡猾的恶犬,用来制衡王霨是再好不过了……”
“诺!”李静忠心领神会。
“还有,别让李先生察觉。他是爱惜羽毛的名士,不会喜欢这些的。”李亨叮嘱道。
“殿下放心!”李静忠领命而去。
东宫之中阴谋浓重之时,大明宫中,高力士看完张德嘉的记录后,愁眉不展。
“龙武军司阶邢縡和王焊打得火热?拉了不少禁军将佐去金城坊赴宴,高仙芝的族弟和儿子也涉足其间?”
“高翁,某跟着高仙桂参加了几次宴饮和围猎,王焊和邢縡关系十分亲近,似乎在密议什么。”张德嘉说完后,急忙替朋友开脱道:“不过,高仙桂和高云舟并未察觉其中的异样,他们只是单纯被邢縡拉去喝酒玩乐。”
“邢縡背后可有人指使?他们都商议些什么?”
“高翁,在下无能,看不出藏在背后的人。邢縡对某并不深信,在吾面前谨言慎行。”张德嘉有点羞愧。
“德嘉,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日后也要勤加留意,过不了几年,某手下的密探既可交由你执掌。”高力士赞了一句,让张德嘉退下。
“王焊?是有人盯上王鉷了吧。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过,朝堂向来都是如此。”高力士自言自语道:“陈玄礼前脚召龙武军将佐宴饮,后脚就有邢縡接近王焊。龙武大将军,莫非你也要下场押注?有某在,太子的东宫之位必不会轻易动摇,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好在此事并不会危及圣人,某还是先静观其变。”
高力士如稳坐丝网中央的蜘蛛,密切关注长安城中的丝丝异动。王霨虽然还未建起足够庞大的蜘蛛网,却也从负责跟踪王焊的素叶镖师每日反馈的情报中发现,杨国忠正在加快收网的步伐。
“王焊还真喜欢结交三教九流,上到朝堂权贵、中到禁军士卒、下到僧道之徒。但也正因为此,李林甫与王鉷才会察觉其中的异常。只是,杨国忠的全盘计划究竟是什么?李亨为何迟迟没有行动?以他的性子,岂会坐失良机?”由于始终未曾发现东宫的异动,王霨满腹疑云,一时也猜不出各方势力的底牌。
“算了,我看不出他们的底牌,他们也不清楚我已得知阴谋的轮廓。当务之急,是如何以此为筹码,全力推进我的计划!”王霨攥紧拳头,下定决心,发起进京以来的第一次主动出击。
本章完)
。。。
第八十八章:月夜暗战归义坊 一()
圆月当空,月华如水。
天宝十一载五月十六日亥时三刻,整齐划一如棋盘的长安城在月色温柔的笼罩下渐渐陷入沉寂。
横平竖直的长街上,潮热的南风让带刀巡逻的街使和披甲持槊的金吾卫士卒浑身上下汗津津的,异常难受。本来之前他们还能隔三差五偷个懒,可自从李林甫遇刺,圣人震怒、京城骚然,逼得他们不仅得增加巡查次数,还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
高高的坊墙之内,虽偶尔还有些许喧嚣,但多数人家都已安然入睡。唯有各处坊门附近的武侯铺中,仍有值守的武侯在灯下品酒闲谈。
归义坊位于长安城西南角,远离宫禁,偏居一隅,虽算不得人迹罕至,却也难引人注目。坊中居民鱼龙混杂,各色人等均出没其中,唯独比较少见达官权贵。
“其实呢,咱们坊之前也阔过。据说前朝时,蜀王杨秀的王府就在此处。”一灯如豆,归义坊北门武侯铺中,有位年近四十、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武侯呷了口酒,对几名年纪较轻的同僚卖弄道。
“归义坊里还出过王府?也不知道王府到底座落在哪个角落,说不定明日刨一刨,还能挖出点值钱玩意。”有人心思活络,立刻联想到金银钱帛上。
“座落在哪里?”络腮胡猛喝了一口,哈哈大笑:“那时王府将整个坊都占了!”
“什么?”一众年轻武侯张大的嘴足以塞个鸡蛋进去。长安城中虽有不少占地数百亩的豪宅,但足足占据一个坊的宅邸并不多。
“那位与杨家关系匪浅的鲜于使君据说是蜀中世家,出手阔绰,前一阵子也不过在坊里买了半条街。”有位年轻武侯叹道。
“蜀中世家?嘿,你们还是太年轻,没怎么见过世面。长安城中权贵如云,鲜于向当年只是益州一豪商,还不是靠攀附杨家任了一年多剑南节度使。他算什么世家名门,不过杨家门下的一条狗……”酒劲上来,络腮胡正要胡吹,却听坊门外传来叮叮咣咣的拍门声。拍门的人似乎很焦躁,声音越来越大。
“什么人?”络腮胡抽出横刀,晃晃悠悠走近坊门,竭力壮着胆子喝问。
“京兆府,有要案,快开门!”门外的人十分不客气。
“京兆府!?”络腮胡一惊,急忙收回横刀,取下门闩。
坊门打开后,一彪人马手持长刀利刃,如潮涌进归义坊中。
“你们?你们有令牌吗?”映射着月光的闪闪霜刃如刺目的烈焰,灼疼了络腮胡的眼睛,使他十分紧张。络腮胡想再次拔出横刀,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双手颤抖,连刀柄都握不紧。在铺中饮酒的年轻武侯更是被片片寒光吓得站不起身来。
“还不算蠢。”领头的一位青年郎君冷哼一声,从腰间摸出令牌抛给络腮胡。
确认无误后,络腮胡心思稍定,拱手寒暄道:“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别废话,快说任海川住在何处。”骑在马上的青年郎君十分不耐烦,毫无下马寒暄的打算。
本章未完,请翻页)“任海川?”络腮胡在归义坊当武侯也有年头了,可他一时想不起“任海川”是谁。
“三十多岁,中等个子,爱穿道袍,说自己会看相。”青年郎君身后,一名身披重铠、腰间两侧分别悬着刀剑的冷面骑士飞速报出任海川的特征。
“哦,你们要找任相士啊!他刚搬来没多久,我说怎么不记得这个名字。他的家在东南角,顺着这条路往南走,到坊中心左拐,然后下一个街口右拐,走到底,左拐,临街的那一户就是……”
络腮胡絮絮叨叨还未说完,急躁的青年郎君已带着人马就向任海川家冲去。
“多谢!”冷峻的骑士在马上回了个礼,心念一动,又追问一句:“敢问仁兄如何称呼?”
“某姓何,人称何九郎……”
络腮胡的话未落地,刀剑悬腰的重甲骑士也催马而过。
“那青年郎君谱真大,既不回礼、也不道谢,京兆府这帮狗屁玩意,把某喝酒的心情都搞没了。”人马走后,络腮胡低声骂了两句,然后皱眉道:“这个任相士怎么会得罪京兆府?还有,他搬来也有半年了,好像从没告诉过我他的名字……”
马蹄起落,蹄铁击打在厚实的街道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在距离任海川家宅还有数十丈远的时候,卫伯玉驱马向前,长臂一伸,拦住了欲加速冲锋的王准:“王少卿,可以下马了,不然会惊动院子里的人。”
“好,听卫别将的!”王准从马鞍上一跃而下,顺势抽出横刀。
“王少卿,你带人在后督战即可,某上前抓他。”卫伯玉虽厌恶这趟差事,却也担心王准有什么闪失。他留下两名安西牙兵守卫在王准身旁,自己弓腰带着三十名衙役,如捕猎的狸猫悄然潜行。
近一个月前,右相李林甫在平康坊府邸前遇刺,若非卫伯玉临危不惧,用身体挡住毒矢,令无数人望而生畏的右相恐怕早已横死街头。
卫伯玉左肩挨了一箭,所幸他穿了两层铠甲,中毒不深,昏迷过去不久就被李府的医师抢救过来。李林甫感念卫伯玉的忠勇,大笔一挥,就将卫伯玉的官职提升为安西都护府别将。
其实李林甫原本打算将卫伯玉调入北衙禁军,可他执意不肯,非要留在安西。李林甫以为他是念旧,难得纵容别人悖逆自己一次。
提前升任别将,卫伯玉心中乐开了花,可他急于回到安西上阵杀敌的愿望却愈发遥远。
得知卫伯玉救护李相有功,高仙芝和封常清都写信赞扬。封常清更是明确表示,既然有人欲图对李相不利,卫伯玉就得在长安多待些时日,直至李相愿意放他回去为止。可看目前的形势,李林甫对他极其倚重,一时半刻是肯定不会让他离开。
无奈之下,卫伯玉不得不继续干着“看家护院”的无聊勾当。遭遇刺杀后,李林甫对自身安危更加看重,叮嘱卫伯玉须臾不离其左右,使他连个拜亲访友的空隙都挤不出来。
不过,今日中午,卫伯玉倒是在李相府中遇见
本章未完,请翻页)了一位故人。也不知何故,北庭王都护家的幼子王霨忽然被李仁之引到李府外书房,与李相谈了许久。守在门外的卫伯玉虽听不到两人说了些什么,却莫名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霨郎君进入外书房前,就微笑着跟卫伯玉打了个招呼。怛罗斯大战时,霨郎君曾随同王都护救援安西军。击败大食叛军后,卫伯玉在安西军营中见过霨郎君一面,霨郎君对他的双手刀剑术特别好奇,还询问过几句。
霨郎君临别前,特意请示李相,让卫伯玉送他出门。路上霨郎君问了问卫伯玉伤势恢复的情况,并详细询问刺杀时的种种细节。
卫伯玉虽不明白霨郎君意欲何为,但他还是毫无保留地描述了刺杀发生时的情形。得知卫伯玉始终没有看清刺客的身形,霨郎君面有憾色。
霨郎君刚走,李相就派人召王御史大夫前来,并与其在内书房密议了片刻。王御史大夫离开时,又急又躁,面色凶狠、眼珠子瞪得吓人,如条被激怒的野狼。
一晃就到了晚上,王御史大夫忽而又急匆匆带着儿子王准赶到李府。他们不顾擦拭脸上的汗水,就钻到李相的内书房中。
待王家父子从内书房出来后,李相在门口想了想,交待卫伯玉带两名安西牙兵,跟随王御史大人去办件差事。
卫伯玉正欲开口询问,李相挥了挥手,吩咐道:“速去!速去!一切听王御史大夫安排。”
离开平康坊的路上,王鉷告诉卫伯玉,长安城中来了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巨寇,京兆府数次抓捕,都让他逃脱了。今日终于侦知他的老巢在归义坊,因怕巨寇再次逃走,故请卫别将出手帮忙。
抓巨寇虽比不得上阵杀敌,但比护卫李相还是有趣得多。兴致高昂的卫伯玉问清巨寇的长相后,跟着王准向归义坊奔去。王鉷则分道扬镳,说要去调动更多人手。
卫伯玉瞄了眼王准率领的数十名京兆府衙役,战意高涨。既然数十名衙役都可能拦不住巨寇,想来巨寇的身手相当了得。不过,无论对方多强,卫伯玉都无所畏惧,自信能将之擒住。
蹑手蹑脚靠近巨寇任海川的家门后,卫伯玉收敛心神,抽出长剑。他正欲敲门,一瞬间却心生异样,觉得似乎有人在窥视自己。可扭头查看之时,如芒在背的异样感却消失不见。谨慎的卫伯玉又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并未察觉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