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庭军的霨郎君,年纪和公主相近,却比殿下成熟得多,根本不像十岁幼。童。”难得北庭诸人都不在,哈基姆可以和赛伊夫丁畅所欲言。
“确实很古怪!不过公主很喜欢他。”赛伊夫丁日日守护艾妮塞,对公主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霨郎君的家世也不错,放在我国,地位类似总督之子,未来或许能配得上公主。”哈基姆想得很远。
“未来会发生什么,谁又能说清楚呢?”赛伊夫丁盯着西边晚霞,轻声叹道。
大半年来,从大马士革到长安,又从长安到庭州和碎叶,种种变故,让赛伊夫丁常有恍然如梦之感。
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赛伊夫丁仔细听了听,发现是王霨一行窥阵归来,便不再和哈基姆交谈。
艾妮塞兴奋地从马车里蹦下来,飞快地跑出去迎接王霨,缠着他打听怛罗斯城外的情形。
赛伊夫丁和哈基姆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王霨简要地给艾妮塞说了两句,就带着阿伊腾格娜,来到赛伊夫丁面前,施礼商议道:“赛伊夫丁将军,怛罗斯城外的敌军甚多。我军需等到夜深人静,才方便发动攻击。在此之前,所有士卒,都需隐藏在树林中休息。还请贵部协助北庭骑兵,担任巡逻警戒的任务,以避免我军行踪被叛军发现。”
听了阿伊腾格娜的翻译后,赛伊夫丁点头道:“理应如此,霨郎君不必客气!”
哈基姆和马璘各带三百骑兵,混编成三十个小队,从林中四散而出,前去侦查周围敌情。
马璘外出巡逻后,苏十三娘和同罗蒲丽一跃而上,潜伏在树林边缘的树冠上,警惕留意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树林中的士卒则在王勇的指挥下,按照王霨的要求,以五匹为一组,紧张忙碌地将两千匹战马分成四百组,每组战马都用缰绳连在一起。
其中一千匹战马的马鞍两侧的牛皮袋里,更是倒满了猛油火和油脂。就连马尾上,也系上了易燃之物。
另外一千匹战马,则没有携带猛油火,仍然可以骑乘使用。
忙碌完毕后,除了负责值守的明岗暗哨,其余士卒都静悄悄地靠着大树或躺在地上休憩,静待大战来临。
王霨本想回到马车上,趁着大战前的最后一丝空闲,和阿伊腾格娜将踏阵的步骤再仔细推演一遍。可艾妮塞却缠着王霨不放,非要和他闲聊战况。
王霨很想直接拒绝,但他在穿越前养成的尊重女生的良好习惯,却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史那霄云见王霨如此狼狈,嫣然而笑,却不上前帮忙;阿伊腾格娜咬了咬嘴唇,开始在心里琢磨小郎君的筹谋是否还有漏洞。
阿史那雯霞面若冰霜,犹豫了半天,最终忍耐不住,气呼呼地上前,焦急地指着树林深处喊道:“霨弟,那边好像有点麻烦,你的连环马弄不成了。”
“什么?”王霨大惊,顾不上和艾妮塞告别,连忙向阿史那雯霞所指的方向跑去。
“我这徒弟,恐怕一生都无法摆脱情丝的缠绕了!”树冠之中的苏十三娘,借助天地之间的最后一丝霞光,再一次阿史那雯霞如何为情所困为爱痴狂。
苏十三娘还来不及感慨太多,忽见西方有二十余骑策马而来。
“马校尉!”暮色中,马璘的银甲尤其显眼,苏十三娘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王别将,西边三四里外有一千余敌军游弋,此刻敌军已向西,但仍需加强警戒!”飞霜还未踏入树林,马璘就急吼道。
“明白!”王勇沉声回道,旋即下令:“各处岗哨,小心戒备!”
马璘和哈基姆回到树林后,下马稍稍休整一番。他们正要翻身上马,继续出林巡查时,忽然感到脚下的土地在轻微颤动。
树干颤颤树枝摇晃。机警的苏十三娘向西一望,发现大队骑兵正朝树林奔来。
只扫了数眼,苏十三娘就从人数从判断出,来者是敌非友。
“王别将,敌袭!西边有敌袭!”苏十三娘焦急地喊道。
树林之中,本在休息的北庭士卒一跃而起,翻身上马,列队待敌。
回纥骑兵的速度稍慢了点,但在北庭骑兵列队完毕之时,他们也都手脚麻利地骑上战马了。
赛伊夫丁急忙将艾妮塞抱起,将她送入遮掩严实的马车内。
王霨和阿史那雯霞抽出刀剑,奔向阿史那霄云和阿伊腾格娜,护卫两人的安全。
马璘和哈基姆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突然有大队骑兵杀来。
王勇骑在乌骊马上,仰头喊道:“十三娘,敌军打得是什么旗帜?”
霞光消褪暮色已深。苏十三娘吃力地望了半天,才人的旗帜上似乎画着一头狼。
“狼!旗帜上画着狼!”苏十三娘扭头向王勇喊道。
“十三娘,无数突厥部落都崇尚狼,沙陀葛逻禄突骑施等部落的旗帜上都有狼。你要仔细分辨狼的颜色,才可能弄清对方的身份。”王勇苦笑道。
“有本事你自己上来站着说话不腰疼!”苏十三娘一边生气,一边凝目盯着飘扬的旗帜。
潜伏在树林另一头的同罗蒲丽闻声赶来,跃到同一棵树上,和苏十三娘一起辨认。
“狼旗?”阿伊腾格娜隐约听到了苏十三娘和王勇的对话,心中一紧:“会不会是金狼旗?”
不待苏十三娘分清,大队骑兵已在树林外一箭多远处停住,纷纷弯弓搭箭,对准树林。
一名十夫长服饰的少年武士从阵列中驱马而出,用突厥语对树林中吼道:“躲在林中的懦夫,你们投降吧!”
“金狼!”少年武士喊话之时,同罗蒲丽利用天地之间残存的微弱光芒,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金狼旗!突骑施部?!”王霨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还不算太糟!”
“外面可是忽都鲁特勤?”王勇高声喊道。他知道忽都鲁精通汉话,因此并未用突厥语。
阿伊腾格娜站在王霨身后,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期待林外的回答。
“巴库特,你下去吧!”忽都鲁辨认出了王勇的声音,他在苏鲁克的护翼下,又惊又喜地来到阵前:“果然是北庭军!突骑施勇士,准备放箭!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白日佯攻怛罗斯城之时,统率所有留守军队的大食叛军千夫长哈米德故意刁难突骑施部,下令让他们承担夜间巡逻的苦差事。
忽都鲁很气恼,本欲申辩,却被苏鲁克劝阻了。
“特勤,哈米德对我军有偏见,我们无论如何争辩也没有用。此刻他大权在握,我们只能暂时低头,待艾布?穆斯里姆归来后,我们再做计较。”苏鲁克的话合情合理,忽都鲁也明白“人在屋檐下岂能不低头”,只好压下心中的郁愤,领了任务。
一天的佯攻依然是劳而无功,所幸突骑施部只需装装样子,并无任何伤亡。
突骑施部的晚饭刚要做好,哈米德就又派人催促忽都鲁派兵去巡逻。
忽都鲁强忍住抽刀杀人的愤怒,命令附离亲卫通知帐下勇士抓紧时间吃两口热饭,然后带好干粮和清水,外出巡逻。
艾布?穆斯里姆安插在突骑施部的一百名呼罗珊骑兵,则躲在营帐里装睡,根本没有一起夜巡的意思。
第七十三章:百密一疏遇金狼(四)()
忽都鲁本可以不去巡逻,但他心里发闷,饭也没有吃,就披挂好铠甲,骑上金狼驹,带队离开营盘。
按常理讲,夜间巡逻,应当将五千多突骑施骑兵分成数队甚至数十队,分散在大军营盘的四面八方,监视周遭的一举一动。
对哈米德极其不满的忽都鲁虽选择了暂时隐忍,却故意将五千多骑兵召集在一起,摆好阵势,一股脑离开营地。
“你让我巡逻,我就带着所有突骑施勇士,围绕着怛罗斯城大摇大摆转一大圈。”忽都鲁心中残存不多的少年心性,让他选择用一种恶作剧的方式发泄不满。
苏鲁克明白特勤是在和哈米德怄气,他笑了笑,却并未阻拦。
草原之上,千百年来,永远都是崇拜强者鄙视弱者。身为部落或汗国的首领,若逆来顺受不敢奋勇抗争,则绝对无法赢得子民的爱戴和敌人的尊重。
因此,对于忽都鲁玩笑似的反抗,苏鲁克并不反对。年少气盛的巴库特则兴奋地嗷嗷怪叫,为特勤叫好。
“好一个忽都鲁,竟然故意和我作对!”哈米德发现了忽都鲁的小花招,十分恼怒:“看我明日怎么折磨你!”
哈米德心中恨意满满,但他甚是畏惧艾布穆斯里姆,并不敢对突骑施部做的太过火。
哈米德清楚,半日之内丢了怛罗斯城,已让他在总督的心里分量大减。他之所以能够获得统率留守兵马的重责,只不过是总督念及他长期驻扎在附近,熟悉地形。
总督为了确保能够一举战胜安西军,将呼罗珊骑兵的精锐基本全部带走,只留给哈米德五千呼罗珊骑兵,以震慑突骑施部和其余仆从军。
哈米德深知,艾布穆斯里姆总督自兴兵反抗倭马亚家族以来,依靠麾下四万呼罗珊骑兵,屡战屡胜威名赫赫。故而吐火罗和粟特仆从军对总督和呼罗珊骑兵甚是敬畏,不敢有丝毫不敬。
总督之下,自然是万夫长齐雅德。作为总督的左右手,齐雅德的勇猛,也令敌胆寒。
而哈米德本人,不过区区一千夫长。若非手下有五千呼罗珊骑兵,他根本镇不住数万仆从军。
因此,色厉内荏的哈米德咕哝着念叨了几句狠话,却未出营和忽都鲁理论。
哈米德清楚,艾布穆斯里姆总督十分在意忽都鲁和突骑施部。不过,他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所在。但这足以让他不敢对忽都鲁逼迫太狠,而只是暗中琢磨明日攻城时如何做手脚阴突骑施一道。
突骑施部的营地在怛罗斯城南。忽都鲁带着手下离开营地后,在晚霞的照耀下,直接向南奔跑了二十余里。
见四周再无呼罗珊骑兵的耳目,忽都鲁找了块平坦的草地,下令全军下马休息,把肚子填饱再说。
一时之间,除了负责警戒的斥候,数千突骑施骑兵都在抓紧时间啃干粮。
忽都鲁与士卒同甘共苦,刚掏出自己那份干粮,就听斥候来报:“特勤,东面隐隐约约有二十余名骑兵,看衣甲像是大食人的呼罗珊骑兵。”
“哈米德,欺人太甚,竟然派人跟踪!”忽都鲁怒不可遏:“苏鲁克,备战!生擒这队呼罗珊骑兵,让哈米德明白,我军也不是好欺负的!”
苏鲁克也未料到哈米德竟然如此没有分寸,无明业火猛然窜起:“附离军,列阵!”
哈基姆和马璘率领三百大食骑兵和三百北庭骑兵从王霨等人藏身的树林出来后,就将六百名骑兵分成三十个小队,四散撒开,警戒周边。
每个小队,都有十名大食骑兵和十名北庭骑兵。如此搭配,既可以迷惑大食叛军的斥候和巡哨,又能保证足够的战力。
哈基姆和马璘两人亲自带了一个二十人的小队,
(本章未完,请翻页)警惕地向西边行去,探查周边是否有敌军经过。
一路行了三四里,并未见任何大食叛军的斥候和巡哨,令马璘啧啧称奇:“也不知是谁统率围城的大食叛军,竟然如此粗心和马虎,实在是天佑大唐!”
暮色深深余晖消散。正感慨间,马璘忽见前方有数道人影闪动。
马璘向哈基姆比了比手势,示意前方有敌。哈基姆则整了整衣甲,准备故技重施,诱杀敌军。
哈基姆刚摆好“艾布穆斯里姆亲卫”的架势,却见前方的人影并不靠近,反而拍马就跑。
“怎么回事?”之前遇到的叛军斥候,见了哈基姆等人的衣甲和旗帜后,都会主动靠拢上了搭话。首次遇见拔腿就跑的叛军斥候,让哈基姆十分迷惑。
马璘忽然感觉有些不安,但还没琢磨明白哪里不对,就听前方传来密集的马蹄声。
“一千多骑!怎么会有如此规模的斥候!”马璘从飞霜背上跳下了,伏地听了片刻,吃惊地说道。
哈基姆虽听不明白马璘说的是什么,却也从日益逼近的马蹄声中感觉到一些异常。
哈基姆犹豫了一下是否调头就跑,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冒险赌一把。毕竟自己和十名手下是货真价实的大食人,普通叛军应当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忠于倭马亚家族还是支持逆贼阿拔斯。
马璘并未发问,却也大致猜出了哈基姆的打算,就带着北庭牙兵,躲在大食骑兵身后。幸好大食马身量甚高哈基姆等人也比较高大魁梧,足以遮掩骑着突厥马的北庭牙兵。唯有骑着飞霜的马璘在身高上不输于大食骑兵,他只好猫着腰,躲在队伍最后。
“来者何人?”哈基姆久为倭马亚家族的宫廷卫士,气势十足。
“哈米德的走狗,纳命来!”对方有人用大食语比较流利地回道。
哈基姆听懂了对方说的每一个字,甚至能从一些发音习惯听出说话之人并非大食人,但他却搞不明白这句没头没脑话的意思。
“我们是艾布穆斯里姆总督的亲卫,你们是什么人!”虽弄不清对方的身份,哈基姆下意识中还是觉得,“艾布穆斯里姆亲卫”这个名头应该会起作用。
“总督的亲卫?”气呼呼的忽都鲁急忙勒住马缰,并下令附离军止步。
哈基姆见自己赌对了,得意洋洋地吼道:“你们眼瞎了吗?竟然敢冲撞我们!耽误了总督交代的任务,你们谁来负责?”
躲在队伍最后的马璘,虽听不懂大食语,却也从哈基姆的语气中判断出,他正娴熟地扮演趾高气扬的总督亲卫。
马璘暗暗叹道:“倭马亚家族的宫廷卫士,估计日常也没少干恃强凌弱的坏事,难怪大食会发生内战。不过,长安城中的龙武军等北衙禁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倒是北庭牙兵,在都护治下,恪守军纪。”
“不知是总督亲卫,实在抱歉!”忽都鲁一边拱手道歉,一边驱马向前,借助西天最后的一点亮光,仔细打量眼前的十名骑兵。
“马是大食马衣甲也对弯刀的纹饰也不错,大食语也格外流利,只是为什么总觉得有点比较别扭呢?”忽都鲁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们在干什么呢?赶快让路!别耽误我们回营!总督的紧急军令,耽误不得!”哈基姆见对方服软,打蛇随棍上,大声呵斥道。可他并不知对方的身份,因而只能装模作样地吆喝。
“敢问亲卫怎么称呼?”忽都鲁见哈基姆面生,决定还是谨慎些好。
“哼!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质问我!”哈基姆抽出弯刀,指着忽都鲁。
苏鲁克立刻紧紧攥紧手中的短矛,随时准备射杀哈基姆。怒目而视的巴库特更是悄悄拿出
(本章未完,请翻页)了弓箭。
“岂敢岂敢?”忽都鲁并不气恼,而是用大食语谦卑地赔笑道:“我和总督身边的穆台阿百夫长甚是相熟,不知他此刻是否安好?”
哈基姆见忽都鲁姿态甚低,也不好继续发怒。他并不知穆台阿是谁,但想着大食叛军占据上风,应当不会折损几名百夫长,就故作不耐地回道:“穆台阿百夫长毫发无伤,不必忧心!”
“多谢!如此我就放心了!”忽都鲁神情放松,然后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追问了句:“那拉哈曼百夫长呢?”
哈基姆眼骨碌碌一转,为了编的更逼真点,就故作伤心地叹道:“安西军的抵抗十分顽强,拉哈曼百夫长被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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