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心里,都渐渐地浮起了一丝疑惑,这不合常理啊,难道是空船?
没多久,有燃烧着的船只现出了真面目,的确如众人猜测,船上虽是钉满了箭矢,但尸体就那么几条,全都不披甲,他们很明显不是准备过江的楚军战士,而很有可能是江右的渔民!
桓温心里立时升出了一丝悔愧,射死的竟然是百姓,那么,楚军为何不在船上?
一丝灵光闪现,桓温猛的色变道:“快,停下来,他们是民船,放他们离开!”
“将军,为何要停?”一名部将不解的问道。
“哼!”桓温冷哼一声:“楚军定会利用沙洲渡江,如此可以节约时间,而这些船,都是被强征的民船,是用来接收他们渡往采石,如本将所料不差,沙洲上必然有楚军等待过江!”说着,转头大喝道:“传令,各舰速速散开,包围沙洲,勿让船只接近!”
灯火急速打出,百条战舰有序散开,从外围开始,小心翼翼的调转船头,分向沙洲两侧迂回。
由于突如其来的变化,秦军改变了战术,而卫策并不清楚,他领着两万军一阵疾行,好不容易才接近了沙洲东岸。
“将军,您快看,前方有火光!”一名亲随突然向前一指!
卫策放眼一看,果然,江面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这令他生出了种不祥的预感,莫非是秦军?不仅止于他,所有人都有类似的猜测,均是两眼发直,不知说什么是好。
“走!咱们上去看看!”俗话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没亲眼见到秦军战舰,总是不甘心,卫策大呼一声,率先快步而行。
两万流民紧紧跟上,来到江边,耳朵里传来的,只有浪花拍击沙滩的声音,可是,接应的船在哪儿?按常理来说,两只船队同时开拨,接应的那支虽然有些绕远,却早该到了啊!
一股不安的气息迅速散播,又一名亲随急问道:“将军,秦军定然先来一步,咱们过不去了,这该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头顶突然有呼啸声响起,还未有人回过神,人群中已是接连几声嘭嘭闷响,几朵火花四散飞溅!
打来的,是秦军的招牌武器火油弹,如今的火油弹天下闻名,每一名与秦国为敌的人均是恨的咬牙切齿,这下亲眼见到,所有人彻底断了侥幸之心,秦军真的来了,就在不远处的江上!
卫策心急如焚,急忙唤道:“走!前路被堵,咱们速速掉头,争取能回历阳,快,大家都快,可别被秦军断了后路!”
这话一出,流民们撒开腿转身就跑,纷纷扔下背着的武器装备,十足十的溃军模样!
没办法,谁都不愿被困死在沙洲上,不仅仅四下里全是荒野,更多的是来自于人被围困在江心,看着绕身而过的滔滔江水所带来的沉重心理压力。
以比来时快了将近一倍的速度,乱哄哄一大群人跑了回去,一来一回三十多里,流民们还未缓过口气,就陆续现出了绝望之色,这一面的火光比刚刚更盛,随着风,还飘来了清晰的惨叫声,很明显,秦军正在江上围杀输送同伴过来的船只!
如果说,先前还只是怔怔的望着江面,可这时,已经有人发了狂般的跳入江里,试图泅回对岸!
二月末虽然冰雪尽消,江水却仍是寒冷刺骨,这些人中又有几个能游回去?至少卫策没有这份信心,他清楚,自已完了,手下向秦军请降或许能留条活路,而自已,前途不乐观啊!
时间缓缓流逝,江面的火光渐渐消失,喊杀声也越来越小,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放亮,由于阳光的投射,大雾很快消散,直到此时,被困于沙洲的流民们才能看清,在江面上游曳的秦军舰船,以及被冲上沙滩的碎木块与死尸!(。。)
第四三一章 挂印归隐()
苏峻的历阳军伙同淮南军,合计有十万之众,当天夜里有两万被困在沙洲出不来,而第二批两万人渡江时,被秦国赶来的战舰击沉了近三十艘,剩余的船只都趁着大雾四散奔逃,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奇迹般的逃到了远处,竟顺利的过了江,这一部分以韩潜部为主,约有万余人,但也仅此而已,苏峻的过江计划彻底宣告破产!
苏峻虽然急的食不知味,却毫无办法,逃走的船不可能回来,即使再征到船只,也是没法离岸了,另择他处渡江仍然不可行,秦军战舰整天在江里游曳着呢,何况雾天都没法过江,更别提不起雾的天气了,因此,苏峻与剩下的六万多军只能困在历阳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包括刘琨在内,没人能救得了他,苏峻仿如大祸即将临头般惶惶不可终日。
而被围困在沙洲上的卫策部,向秦军请降者络绎不绝,没办法,谁都想趁早离开这里,沙洲除了野草与小树,什么都没有,携带的粮草也支持不了几天,留下来只能被活活饿死,倒不如赌一下自已的命运究竟如何。
桓温让流民淌入江里,他派小船来接,按云峰的吩咐,凡是统有部曲的流民帅,不论大小,与其所属部众分开,单独关押,等云峰过江再做处理。
至于历阳城中,弥漫着一股颓丧的气息,即便回返寿春,但秦军迟早还是会来,只是徒劳无益,往江南去不了。江北又无容身之处。没有人能看到出路在哪。因此,每天都有人缒城出逃,期望着以后能够老老实实作个农夫算了。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熬,十天一晃而过,随着天气越来越暧,黄河凌汛终于结束,三月十日。云峰亲率步骑十万开始渡黄河,由于冰雪消融,河水湍急,渡河的速度并不快,十万大军连同装备,最乐观的估计,也要三天的时间才能全部渡完。
而在这一天,江陵城中,陶侃刚刚收到了刘琨命他进军,同时也加官进爵的诏令!
在中规中矩的接了旨。把使者安排去暂歇之后,陶侃面容一变。现出了明显的挣扎之色。
毛宝不由问道:“师尊,如今陛下处境其极不妙,您是否在为此而犹豫不决?”
陶侃把目光望向了屋外,捋须叹道:“并不仅止于此,我荆州北有雍、司,东临司、豫,西接梁州,大江以南,则是江梁二州,江州温太真,也就是为师那师弟,早已秘密降了秦国,恐怕陛下还对其抱有几分期望。
呵呵荆州历来为四战之地,如今真成了四面受敌啊,自顾尚且不暇,何来余力攘助陛下?
更何况,陛下为人阴险,手段狠毒,可与之共患难而不可与之共富贵,局势艰难之下,许下高官厚禄不计一切,他日若侥幸退去秦军,必会把为师宣往建康,去除兵权。”
“这。。。。”毛宝咬了咬牙道:“当今天下,大势渐明,陛下却仗着那十来万鲜卑精骑,困兽犹斗不肯缚手请降,孰不知,上至公卿,下至庶民,已悉数背弃于他,败亡只是早晚间事,师尊,咱们不如。。。。也向秦王请降罢?”
陶侃略一迟疑,便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为师当年由你甘师叔中伏身亡而与秦王及师妹结怨,如没这档子事,降了秦王即便不如温太真,入长安为一闲职亦是唾手可得,可如今,算了,不提也罢!”边说着,边连连摇着头。
毛宝寻思道:“弟子认为,秦王素来有心胸开阔的美称,而且那时也是他理亏,无缘无故出骑兵伏击甘师叔,致使甘师叔含冤身亡,应不会揪住往事不放罢?何况那时韩勇袭取上庸,您也未有太多反应,这不是已经摆明态度了吗?”
陶侃没有答话,脸面的挣扎之色更加明显,没办法,当年为图一时之快,与云峰和荀灌娘对骂,言辞及尽恶毒。
毛宝还要再劝,突然,殿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师徒二人连忙看了过去。
一名亲随快步迈入殿内,向上施了一礼:“禀使君,有秦王使信求见!”
“哦?”陶侃不由与毛宝对视一眼,急声招呼道:“快!快请他进来!”
“遵命!”亲随施礼离去。
毛宝忍不住猜测道:“师尊,秦王为何派信使前来?莫非是。。。。招降于您?”
陶侃虽然有也这个猜测,却不能肯定,心里七上八下忐忑的很,然而,他强行保持住面容不变,无所谓道:“待他前来,一问便是,无须胡乱猜测。”说完,不急不徐的回到殿首,整了整冠服,这才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
毛宝看的直摇头,师尊的心思,他当然明白,都这个地步了,还装什么呢?只是身为弟子,也不好点破抹了师尊的脸面,于是跟着侍立在了陶侃身边。
片刻之后,信使迈入殿内,拱了拱手:“末将奉秦王之命,特来给陶使君送上书信一封!”接着从怀里取出信件,递了上前。
毛宝步下接过,转呈给陶侃。
陶侃缓缓打开,细细看去,神色不见任何动容。
毛宝暗暗心焦,禁不住的斜眼看向几案,他想看信上写的什么,陶侃却已经点点头道:“请转告秦王,老夫依言照做便是,江陵暂由毛宝坐镇,待秦国派人前来,自当双手奉上!”
“师尊。。。。”毛宝面色一变,话才脱口,已被陶侃挥手打断,示意过会儿再说。
信使施礼道:“既然如此,末将会如实转告大王,告辞!”随即转身离去。
陶侃怔怔的看着信使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把信件递过去,摇头叹道:“秦王允诺即往不究,但为师须挂印归隐,这荆州你暂时看着罢,勿要生出乱子,最多一年半载,秦王会派人前来。”
毛宝愕然道:“师尊,这。。。。怎么会是这样?不就是口角之争,秦王气量怎会如此狭小?依您之才能,坐镇一方绰绰有余,何况秦国已呈席卷天下之势,盛世可期,如此形势之下,谁人敢生出异心?莫非秦王还担心您会心怀不愤?”
陶侃目中现出了一缕深思,接着就苦笑道:“或许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或许是由于为师曾引俚僚洗劫武昌,又或许是对为师刺广州时对百越所采的绥靖安抚手段颇为不满,算了,想那么多做甚?为师今年六十有九,常言说的好,人到七十古来稀,也该歇歇了。”(。。)
第四三二章 开门请降()
“师尊!”毛宝连忙劝道:“您虽年近七旬,但身体康健,如何能轻言归隐?依弟子之见,秦王或许是想给您个下马威,让您主动出言请求,不如由弟子给秦王上书,且试上一试,如何?”
陶侃摆了摆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为师出身贫寒,初为县吏,一生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cāo劳大半生,早就累了,好了,此事不必再提,为师归心已定!
倒是你,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兵法韬略样样jing通,文能定国,武能安邦,而秦王用人不唯出身,又锐意进取,他ri国力丰厚,必会开疆拓土,你若尽心竭力,或有一展鸿图的机会,你万不可负此生所学,切不可以为师为念,知道吗?”
说到最后,陶侃的语气骤然加厉,目中也是绽出神光,炯炯望了过去!
毛宝顿时寒毛倒坚,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问道:“弟子便依师尊吩咐,永不敢忘,只是,不知师尊您yu往何处,弟子受您教导,无以为报,唯愿送您一程。”
其实,毛宝不是不明白,归隐田园,尽享山水之乐,对于年近七旬的陶侃来说,也是个挺不错的结局,但同时,他心里又充满了豪情,封候拜将,光大门楣,如遇上明君,毛宝相信自已的实力!
陶侃满意的点了点头,缓缓道:“为师yu往南阳,寻一山明水秀之处结庐而居,你的七个师兄弟中,为师把年幼的两个带走教管,另五人暂留荆州,就拜托你多加照料,至于相送,那倒不必,你必须留在江陵坐镇,万万不能生出乱子。免得秦王把你当作一无能之辈,何况南阳之大,何处不可容身?你的好意,为师心领了。”
这么一说,毛宝全明白了,南阳距江陵七百余里,是当年诸葛孔明的躬耕之处。要说山明水秀,荆江一带比比皆是,又何必跑那么远?这分明是在向秦王表示,尽管应命选择了归隐,但心有不甘,同时也在表明。自已如诸葛孔明般,胸怀兼济天下之志!
而留下的那五子,均已成年,虽然师尊的政治生命走到了尽头,然而,师尊对大晋居功甚伟,却不能挤身于士族是他的最大遗憾。他希望自已能够提携他的子嗣,承担起振兴门楣的重任。
毛宝心里暗暗苦笑,自已能不能被云峰重用还是个未知数呢,只不过,古人事师如父,陶侃对毛宝有教养之恩,毛宝又如何能对陶侃的子嗣弃之不顾?推托之辞万万出不了口。
毛宝硬着头皮施礼道:“请师尊放心,若是弟子稍有小成。必不敢忘今ri师尊之嘱托!”
陶侃随意的抬了抬手:“若他们不成器,也不须勉强,行了,起来罢,为师三ri后就走,这些天得准备一下,来。你随为师往大殿召集众将,当面将荆州军政转授于你!”说完,起身往外走去。
毛宝赶紧起来,跟在了陶侃身后。
很快的。一众文武将官被召来大殿,当听说投降秦国,倒没人有太大的意外,甚至还纷纷暗中松了口气,说实话,破了赵国之后,秦军的声威一时无俩,天下间再没人愿意与秦军交手,更何况,荆州军与秦军作战半点意义都没,能被收编,自然好过死战到底。
只不过,对于陶侃的辞官归隐,又多多少少有些不舍,可那又能如何呢?陶侃在乱世中,实则相当于敌对方的诸候,每当天下一统,这类人往往会成为君王猜忌的对象,陶侃能平平安安的渡过余生,已经算是云峰手下留情了。
就这样,会议很快散去,江陵上下都在为陶侃的启行做着准备,也算是聊表一份心意,毕竟陶侃为官还算清廉,在他治下的荆州有路不拾遗的美称,百姓们颇为感念恩德。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第三天,陶侃带着妻妾、两名幼子、少量的仆役,与好几车代表着江陵百姓心意的礼物,谢绝了众人相送,缓缓行向了南阳。
而秦军也于当天渡过了黄河,在浚仪休整一ri之后,次ri起程,花了六天时间,于三月十九ri进驻谯城,由于寿的淮南军已撤退到了历阳,没必要再兴兵攻打,所以全军上下又休整了一天,于三月二十一ri向着千里以南的历阳进发,至于原先答应过荀灌娘验查祖逖的骸骨,只能留待取下建康之后的回程途中了。
这一路所经过的郡县,实际上早于前不久陆续降了秦国,历阳虽然还有六万多驻军,不过,苏峻已经失去了领军夺回的兴趣,这么做,毫无意义。
苏峻也曾想过弃军队出逃,只是,如果真逃走了,非但不能再以真面目示人,还将终生处于躲躲藏藏当中,承受极大的jing神压力,他虽然有些功夫,但个人力量与国家机器相比,显然是微不足道的。
当年破了石头城,连王敦那么高的身手都被活活磨死了呢,苏峻自认为不如王敦,同时他的宗族子嗣,也将如数十年前高平陵之变,勉强逃过一劫的曹魏忠臣后裔,几代之内都没有出仕的可能,这份代价实在太大了些。
经再三斟酌与回忆往事,苏峻认为与云峰并没有太大的仇怨,毕竟在建康的时候,云峰虽然一再的盛气凌人,但自已始终以礼相让,从没有口齿上的交恶,更何况劫掠建康的是刘遐部,而不是他苏峻部,所以觉得还是留在历阳为好。
如果秦军来攻,索xing献城出降!
云峰要除的是流民帅,苏氏却是长广郡望,士族出身!降了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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