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刻间,千军万马跃入河中,洁白的河面,黑压压的一大片,马蹄飞奔之下,冰雪四散溅开,整块冰面,都在有节奏的轻微震颤。
前方堤岸,还有二十丈的距离,石兴心急如焚,以往冬季过河,都是小心再小心,哪有如今日这般千军万马飞踏而过?他不知道冰层能不能承载的住,但每当感受到冰层那令人心悸的震动,他都紧张的连大气都不敢透。
如今唯有寄期望于能够平安过河,早一点踏上对面的河岸,才能早一点脱离险境。(。。)
第三九一章 冰河建功()
马匹的四只蹄子一收一张间,在冰面上又向前跨出了丈余,每当马蹄踩踏上冰面,那啪达声传来的时候,都会令石兴的心头一紧,随之就松了开来。
这近百丈的距离搁在平日也就几个呼吸的工夫,但如今,却遥远的令人窒息,石兴快速回头一看,自已骑兵两翼队尾的百步不到,是秦军的亲卫远远缀着射箭,再往后一里左右,则是云峰亲领的二万余秦国中军蜂拥而来。
‘哼!最好那秦军追击到一半,河面突然坍塌,或许还有机会反败为胜!’石兴的心里莫名的冒出了个奇怪的念头,这个念头就象个火种一般,瞬间充斥了他的全部心灵。
感觉到蹄下冰面愈发剧烈的颤抖,石兴越想越有可能,就看老天爷站在哪一边了,他立刻揣着满心的虔诚,向羯人的神灵作起了祈祷,突然,身后传来“喀啦!”一声脆响,这脆响并不是仅一而止,而是喀啦啦声四处蔓延!
石兴的心猛的一沉,还未沉到底,又听到轰隆隆的巨响,还伴随着水花拍岸的哗啦声!
石兴连忙回头一看,顿时惊骇欲绝!那洁白松软的积雪下,竟出现了成串的不规则裂痕,裂痕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快速传播,凡是所到之处,马匹就有如踩中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陷阱,在浮雪、与半尺厚的碎冰飞溅中,成群成群的失蹄陷入河里,冰块、马匹、战士坠入水中,又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这一片河面。立如修罗狱场。吞噬着一切它所能吞噬的事物。哭喊声、求救声、马儿嘶鸣声汇聚成了一片。
石兴预想中的秦军坠入冰河的壮观场景没有出现,反倒是自已带领着的羯人唯一一支精锐,提前品尝到这一滋味。
此时此刻,石兴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赶紧跑,跑过河从此远走高飞,什么卷土重来。报仇雪恨,所有的雄心壮志全被抛去了脑后,哪怕从此在大草原上隐姓埋名做一个牧民,也好过掉在河里生死不知啊!
“啪!”石兴狠狠一鞭抽上马股,马儿才刚刚撒起蹄子,裂缝已蔓延到了脚下,喀啦啦的碎裂声是如此的刺耳,伴着马儿惊慌的嘶鸣,连带它身上的石兴,全都重重砸入到水里。
冰冷的河水一瞬间从口鼻呛入。令石兴透彻心肺的凉,还未从水里冒出头。就被汹涌的暗流冲入到未曾断裂的冰面下方!
石兴猛力捶打着头顶上的冰面,身处于黑暗的水中,而且又不谙水性的他,虽然每一拳都带有千斤之力,但水中发力另有技巧,想当初在海里缠战的云峰、荀灌娘与大鹪鹩命,都是极度的不适应,又何况他一个不会游泳的人?石兴能发挥出的力量不过三成罢了。
“砰砰砰砰!”跌入河里,早失去了方向感,石兴不知道出口在哪个方向,只能发疯般的捶打冰面,然而,这半尺厚的冰面对他来说,如同一道要命的壁障,渐渐地,他感觉肺部憋闷至似要随时炸开,手腿也是越来越酸软。
‘他娘的,冰面怎会如此结实?’这是石兴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心声。
而在整段河面上,落水的羯赵禁军扑腾呼救,他们中,不通水性的占了绝大多数,几口冰水一灌,浑身便是一阵阵的僵麻传来,再加上身披的数十斤重的明光铠,只能无助的向河底沉去,反倒是马匹在奋力向着两岸游动,一时之间,场面一片混乱。
还未踏入河中的羯赵禁军连忙勒马停住,他们全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怔怔看着,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过河,显然没可能了,转身拼死一搏,可是秦军亲卫看住两头,云峰也亲领两万多中军在数百步外冷眼相视。
所谓背水一战,那也得看什么情况,秦军士气高昂、纪律严密、战术多样,又岂是韩信当年所面对的赵**队所能相比?羯赵禁军在与秦军的连续追逐中,早给磨的没了脾气。
更何况,秦军有三万多人严阵以待,而自已一方,只剩下不只一万了,泰半的同僚被卷入了冰凉的河水当中,或许到今天夜里,这一段河面会重新封冻,抹去一切痕迹。
渐渐地,河里的挣扎声越来越小,河面也趋于平静,天地间只有呼呼的西北大风吹的旗帜猎猎作响,以及侥幸逃上岸的马儿的悲鸣,秦军三万余人,没有一人开声,仿如雕塑般,立在风中一动不动,但那弥漫于河边的杀气,却是浓的连风都吹不散,给这一支残军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压力。
“当锒!”一声,一名将领突然扔下手里兵器,跳下马就向秦军奔跑,挥舞手臂大声叫喊:“不要射箭,罪将愿降!”
“跪下!”王桂猛的大喝。
这名将领立刻二话不说,老老实实的跪在了雪地里。
有人起头,又见秦军并不杀他,顿时,当锒当锒声不绝于耳,羯军纷纷扔下兵器,下马跪在了地上。
羯赵禁军出身高贵、待遇优越、又是保卫石勒的中坚力量,他们是一群高傲的人,然而,越是高傲的人,当他那份傲气给践踏至荡然无存时,心理上就会来个大转折,向践踏他们的强者屈服乞怜,说到底,这还是来源于骨子里的自卑在作祟。
近万人,跪满了雪地,没有人说话,全都低下脑袋,一幅认栽臣服的模样,云峰向后招了招手,骑兵们迅速蜂拥而上,两人招呼一个,把羯人五花大绑,又十人一串系在一起,向着襄国押返。
一个时辰之后,襄国出现在了视线中,枹罕慕容部的战斗于不久前刚刚结束,那三千多禁军,被活捉千人不到,其他人全都力战而亡,但枹罕慕容部也付出了两千人的代价。
慕容吐延领着两万骑协助云峰,如今只剩下一万三千不到,这令他欲哭无泪,然而,他根本没法生出别样心思,云峰并未亏待他与手下的族人,也没拿他们当先登使,甚至在分配作战任务时还尽量照顾,做到这个地步,已是仁至义尽,可伤亡还如此惨重,这完全是技不如人的原因啊!
慕容吐延又羞愧又心疼,与慕容皝迎上前,施礼道:“大王今次一战定鼎河北,必将天下震动,臣给大王贺喜了!”
云峰从慕容吐延的神色间发现了端倪,略一寻思,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于是摆了摆手:“归义候不必多礼,今次能全歼羯赵精锐,你部亦功不可没,战后孤当论功行赏,所有伤亡将士,一律按秦军标准妥善抚恤!”(。。)
第三九二章 讲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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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的抚恤标准之高;令慕容吐延暗暗咋舌;要知道;游牧民族生活艰苦;长期处于危险当中;往往放牧时遇上狼群、马贼;又或是一场天灾;便能夺他们的xing命。
因此;大多数人都是漠视生死;死了之后更不奢望有抚恤;这时听了云峰的许诺;而且还是天量的钱财;慕容吐延与他身周的族人均是大喜过望;甚至有人都在想;怎么战死的不是自已呢?自已以xing命换来这笔钱财;足以保得全家老小一世生活无忧。
其实;游牧民族或是迁移、或是南下侵略;都是为了生存;如今的枹罕慕容部族人对秦国的向往;从未有如眼前般的强烈;把部族合并入秦国;立时就能获得幸福生活;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当着慕容吐延的面;没人敢开这个口罢了。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心思耿直的慕容吐延没那么多想法;他只是觉得回可以向族人交待了;当即再施一礼:“臣代战死将士的家眷谢过大王!”
云峰微微一笑:“战士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国家岂能对他们的身后事不管不顾?这是应尽的义务;归义候快快请起。”
慕容吐延称谢起身;慕容皝却是神sè复杂的看了看云峰;在他的眼里;秦军有强大的军事力量;又采怀柔段施恩笼络;恐怕这一支慕容部支族完全归化于秦国;只是个时间早晚的区别。
‘从兄本就力量弱小;并入秦国倒也不错;至少秦王不会亏待他与他的族人!’一瞬间。慕容皝竟产生了种留下不走;也带领辽东慕容做一个秦人的打算;但立刻就把这个念头排除了出;这倒不是他担心云峰会暗下毒;只要把族人打散分入秦国各地即可得保平安。而是慕容皝有野心;他也有称王称霸的梦想。
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慕容皝向云峰拱了拱:“今观秦王排兵布阵;灵活多变而又进退自如;充分发挥出了骑兵的机动xing;于运动中生生拖垮了赵国jing骑。竟以伤亡万人不到的代价全歼赵国中禁军;这不得不称为一个奇迹;皝今ri才知;当年石虎败的不冤啊;可笑皝之前一直以为;石虎是败在他自已的轻敌骄狂之上!”
云峰摆摆道:“三郎君不必客气。石虎之败;实由他踏入关中之时便已注定;三郎君是明白人;料来不必孤多。”
慕容皝并未接口;脸面浮出了一缕深思之sè;云峰也不解释;把目光投向了襄国城头。
石勒依然高高站在城上。身周有上百人侍奉在左右;不过;他的面孔再也不能保持平静;那一双鹰隼般的锐目中;透出一丝绝望;也带着滔天恨意;不敢置信的看着被五花大绑的那近万俘虏。
这些人;曾是羯族得以延续的希望;如今却被绑了回来;这充分明另一半人已经战死了。但无论如何;石勒都不会猜到;他们并不是战死;而是非常蹩屈的掉入冰河活活溺死;包括他的嫡长子石兴。
云峰只一看便收回目光。单掌向后;虚空重重一劈!又向慕容吐延吩咐道:“请归义候把俘囚押来!”
这话虽是没头没尾;慕容吐延与慕容皝却双双倒吸了口凉气;不由交换了个骇然的眼神;这是要把所有的俘虏就地处决啊!一万多人齐刷刷砍头;该是个如何壮观的场面?
他俩虽然都是满血腥;这样的经历则从未有过;一时之间;心里又充满了期待。
慕容吐延连忙呼喝下;把那两千名战俘押向城前;与秦军的俘虏混在一起;分列数排跪好。
这旋虏也意识到了即将面临的命运;挣扎咒骂不绝;早知道迟早一死;就不该投降啊;然而;世上没有后悔疑吃;他们全都被粗大的绳索五花大绑;根本挣不脱;只能被强行按倒在地!
襄国北城;一万多人跪在雪地里;每人被两名战士按住;还有一人提马刀就等着下令呢!
云峰基本放弃了以羯人为奴的打算;据他回忆;魏晋时期的高句丽与朝鲜半岛;总人口约为十八万户;再加上倭岛的倭人、辽东的其他蛮族、南洋诸岛的黑猴子;秦国有足够的人力进行基础设施建设;最关键还在于;羯人心里有恨;看管羯人的成本太高;没有周边的顺民使的顺;这也是云峰斩杀拓跋部的原因。
云峰又看向城头;伸一指:“石勒;孤给你十息时间出降;若多过一息;你的族人;定斩不饶!”
如今的石勒困守孤城;仅拥兵一万;是支弱的不能再弱的力量;云峰也不与他多;只这么一句话;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你!”石勒一瞬间怒极;脸面涨的通红;当着自已的面;斩杀自已的族人;这是**裸的劈脸呼啊!
不仅止于石勒;城头的羯军将士全体现出了悲愤之sè;如果不是城里的局势不乐观;很可能都有人会冲出城与秦军拼命!他们清楚;石勒绝不可能开城献降;因为这事关他自已;也事关羯人的脸面;羯人可以死;却不可以乞怜;所以;他们看向城下万余俘虏的目光中;均是带上了浓浓的鄙夷。
而城下的羯人;既然已选择投降;明他们已经放下了尊严;只求一条活路;守军没有他们的经历;不了解他们的心路转变倒也正常;听了云峰这话;俘虏们纷纷重燃起生的希望;全都目光灼灼的向着石勒看。
城上城下;安静无比;石勒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冷冷盯着云峰;一声不吭。
云峰暗暗数着呼吸;不多时;十息已至。淡淡道:“杀!”
话才脱口;秦军将士们刚刚把大刀提起;俘虏们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城头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喝止:“刀下留人!”
“呃?”云峰挥制止住将士们;再次抬眼看向城头。一行和尚十余人出现在了视线当中;其中一人他认识;正是当年被逼出建康的龟兹妖僧帛尸梨密多罗;此人jing通言咒;最盛时门徒上千;建康上千人同念咒语。一派污烟障气。
这十多个和尚在城跺后止住步伐;其中一人上前;合什为礼:“当ri匆匆一别;未曾料秦王竟已呈席卷天下之势;着实令人感慨;贫道见过秦王。”
云峰眉头一皱。这个和尚;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苏绮贞不由提醒道:“大王;他是竺法雅!”
“哦”云峰顿时恍然大悟;当年刚入南郑;竺法雅为他在凉州抑佛上门拜访。却被三言两句诈了回;从此引为佛教界的笑谈;也由此使得云峰与竺道潜不骂不相识;从瓦官寺开始;引发了一系列的是是非非。
实话;竺法雅虽然效命于羯赵;云峰对他却没有恶感;竺法雅老实;是个真正礼佛的高僧;于是微微笑道:“原来是竺法雅道人。孤倒是失礼了;请道人莫怪。”
“无量寿佛;秦王客气了!”竺法雅宣了声佛号;继续道:“与乐曰慈;拔苦曰悲。四无量心中之二无量也;智度论二十七曰: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一切声闻、缘觉、菩萨、诸佛如来;所有善根;慈为根本;佛心者;大慈悲是;以无缘慈摄诸众生;又;慈悲为万善之基本、众德之伏藏!
贫道观秦王虽不入我释门;却颇多jing研;且施仁政、轻徭赋;实乃持哀愍之念以怜物之谓;既如此;秦王何必斩杀俘囚?”
云峰暂不回答;反而放声吟道:“心中鸟兽追;梦里yu魂飞;岁月ri往复;风**来回;错误谁都犯;感情人莫违;道德天天讲;无暇念慈悲!”
“这”城上的光头们均是面面相觎;云峰这首诗虽是粗俗;意境却透的很清楚;摆明了不会下留情。
竺法雅又道:“慈悲之要;全身为重;上天有好生之德;秦王何必造下无边杀孽?”
“哈哈哈哈”云峰仰天大笑道:“如今你倒与孤来讲慈悲了;那么孤来问你;石勒其人;生啖人肉;滥杀无辜;可存有半分慈悲?你等既为大德道人;为何不与他讲慈悲;反而受其奉养、锦衣玉食、助纣为虐?”
云峰的最后三句声sè俱厉;竺法雅一时哑口无言;现出了一丝羞愧之sè。
云峰暗暗点了点头;知道羞耻;明还是有人xing的;不禁声音放缓了些;又道:“石氏佞佛;对你等大德道人礼遇有加;有利于佛门在中原、河北的传播;而你等亦投桃报李;对石氏苛政歌功颂德;可谓互取所需;不过;当年释迦弃王位而深入民间体味疾苦;最终证得大道;莫非竺法雅道人竟忘了释迦立佛门之初衷?自绝于百姓;攀交权贵又岂能往生极乐?
今ri;孤不与你辩佛法;也没这个兴趣;但念在你我早年的一面之缘;城破之ri;孤也不难为你;只望你往江东一行;竺道潜正于瓦官寺潜修;或能有些体会。”
“无量寿佛!”竺法雅再宣佛号;退到了后面。
竺法雅刚刚退下;又一名僧人上前两步;施礼道:“所谓有因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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