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四层石垒已被攻克,但秦军将士依然按步就班,没有一个人现出慌乱,慕容吐延忍不住赞道:“老子从记事起就随着父亲上马作战,有马贼、有拓跋部、还有叫不上名字的部族。迁来枹罕又与羌人相互攻伐。足足二十多年没有停过。却从没打过这样的仗,闭着眼睛都能射死人,真他娘的舒服啊!”
周围的枹罕慕容部族人一开始被云峰派来守垒,还有些紧张,但随着战事的持继,心情越来越放松,听了这话之后,均是现出了大有同感之色。
慕容皝则是满心的钦佩。这一路行来,他从云峰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行军途中如何节省体力、排兵布阵的灵活、对地形地势的运用,等等诸如此类。
这完全超脱了兵书所述,令他获益良多,尤其是云峰的名将之道更是引起了他的共鸣,而某些很简单的物件,比如睡袋,实为冬季骑兵在无后勤保障下,长途奔袭的必不可少利器。
睡袋轻便、易携、制做简单。把羊皮带毛的一面朝内缝合即可,但睡起来非常暖和。慕容皝一睡觉到天亮,身上还出汗呢,半点都不差于帐篷!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了云峰之所以能战无不胜,与注重细节有着很大关系,深入细致的准备,是获取胜利的重要原因!
而在山谷外部,桃豹的面色愈发阴沉,自已的骑兵,全然没有刚开始那种来去如风的气势,过了这么久,只深入到第一层石垒后方三四十丈的距离,他所看到的,仅是已方战士挨个坠马,与骑兵队形的持续缩小,这令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搞不清楚,后面究竟是什么,为何前进会如此艰难?
石聪的目中也是现出了忧色,转头劝道:“将军你看,将士们的气势已大不如前,依末将猜测,秦军必然在谷中另有布置,仓促之下,只怕伤亡难以承受啊,不如鸣金收兵,待退回来问个清楚,再做下一步的应对也不为迟。”
桃豹的挣扎之色略一闪现,便向后大喝:“鸣金!”
“咣咣咣”铜锣敲的震天响,几能把人耳膜震破,但听在羯军将士们的耳里,却是世间最为美妙的仙乐,每个人均是如蒙大赦般掉头后撤,场面杂乱无章,有的人甚至都被自已的同伴践踏而死,来时的滔天士气已被这磨洋工般的战斗消灭殆尽,如今的他们,只想趁早离开这鬼地方,根本放不开手脚,就两个字:窝囊!
秦军也没趁胜追赶,只是趁着羯军后退时照背一通猛射,待羯军退走之后,就开始三三两两的清理起了战场。
桃豹与将领们却是两眼发直,面目呆滞,他们都明白,既然这一次攻不下,往后想凭同样的方法进攻,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每个人都怔怔看着溃退回来的已军,目中充满了阴霾,桃豹指着一名将领问道:“你快说,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成这般模样?”
这名将领一脸的心有余悸,后怕般的回头看了看,这才道:“回将军,秦军堆砌的石垒内藏玄机,末将尚是首是得见。。。。”
将领结结巴巴的把整个攻打过程如数道出,所有人均是倒抽了口凉气,一丝绝望渐渐萦绕上了心头,这山谷根本没法冲破!
营寨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深深吸了口气,桃豹满脸悲愤的问道:“我大赵兵力,在河洛被牵住十五万大军,大王尚有禁军数万守卫襄国,换句话说,不可能再有援军来了,难道咱们这近十万人马就白白被因死于此?你我本死不足惜,可大赵少了咱们,恐怕离亡国也不远了啊!诸位,都来想想,都有何法可以突破秦军封锁?事关生死存亡,请诸位勿要保留!”
事态的严重性,将领们不是不知,然而,并州虽然有表里山河的美称,却也可以理解为一个牢笼,东有太行、西有吕梁、北有雁门、南有黄河、秦军恰恰堵着南下与东退的道路。
向北退却,北面有拓跋部追来,显然不可行,向西须翻越八百里吕梁,在隆冬时节,尤其还是只有两三天余粮的情况下翻越,又有几人能活下来?更何况秦军也是纯骑兵,自已退走了,莫非他不会追击?三两天一过,口粮吃光了,饿着肚子如何作战?
“都是徐光老贼!唆使大王命咱们入并州作战,使得如今这近十万人马陷入了绝境当中!”一名将领恨恨道!
“哎”石聪叹了口气,无奈道:“也不能全怪尚书令,关键还在于咱们没有及时拿下广武,如果早破广武,再取雁门,把拓跋氏驱赶出去,形势将大有不同,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如今只有继续强攻,却不能再驱使骑兵上前,而应打造木驴、挡箭车等攻城器械,全军出动,或有一线生机!”
有了器械就能攻破重重叠叠的石垒吗?桃豹看了看众将,没有一个人再开声,他明白,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于是,勉强唤道:“全军听令,就近砍伐树木,打造攻城器械!”(。。)
第三七四章 围困()
打造攻城器械,不是短时间内就可以完成的,其实,器械本身的制作不难,都是些粗笨家伙,把木板堆叠钉在一起,符合坚固结实的要求即可使用,难就难在轮子的制做上。
轮子需要带辐条,与地面接触的边缘要装有坚固的箍,并且车轮还要用锲子紧紧钉在轴上,最关键的一点,要尽量圆!
因此,体形较为轻便的挡箭车事实上已被放弃了,要求这么高的轮子可不是三五日能打造出来,正常情况下,出征都要带上备用轮子,这使得羯军只能打造木驴。
木驴对轮子尽管没那么大要求,只需把两个厚实的圆墩套在结实的树干上,但说起来容易,制造起来依然是个麻烦事,因为北方地区干旱少雨,并州一带又经历了数十年的战乱,要在几天之内寻到足够粗大的乔木,的确挺难为人的,树不够粗,轮子就不够大,体形巨大的木驴在崎岖不行的谷地中推行,很容易磕在地上而前进不得。
还有一点,前面倒是有山,却被秦军扼住谷口呢,要想伐木,只能往更远的地方跑,无形中也拖慢了进度。
结果,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羯军只打造出不到二十辆的木驴,以每辆木驴可以遮掩一百人、后面尾随五十人来计算,也只能发动一次三千人的进攻,这显然给秦军塞牙缝都不够啊!
懒洋洋的阳光投射在地面上,军士们东一堆,西一滩。有气无力的叮叮咚咚敲打着木板。个个都是面色麻木。一幅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模样,营寨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气。
自从三天前,攻打山谷不成,反折损了万余人开始,绝望的气氛已经在军中四散传播开来,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混过去,攻城器械却还在那一堆堆的木板当中呢。这又使他们意识到,恐怕再没有回返河北的机会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曾浮现过:在劫难逃这四个大字!
桃豹从今早起床到如今,心头始终异常烦燥,他不时扭头向北方望去,据他估计,拓跋部也该来了,更要命的是,从今天开始。军中将正式断粮,晚餐不得不杀马充饥!
杀马。是一支骑兵部队的噩梦!对于相当一部分的战士来说,马匹不但是最重要的装备,也是他们的亲人、战友!杀掉亲人来充饥,只能说明形势已险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无以沉重,而且马匹吃完之后,还能吃什么?吃尸体?吃同伴?
在这三天里,桃豹不是没想过逃跑,如果有可能,他会不顾大赵的气运,带着部下逃往漠北做流寇、做马贼!但囚笼般的并州,使他断了这份奢望,关键在于粮草不足,耗不起。
秦军只需要远远缀后数十里,拖也能把他拖垮,另外还有一致命之处,他的马料也快吃完了,干草虽然遍地都是,但马儿不能光吃草,必须吃豆子等谷物,要不然没力气奔跑。
在逃跑无望下,桃豹虽然也下过战书邀战,可换来的只是原封不动的退还回来。
将领们跟着他怔怔的看着北方,谁都不知道该如何走出困境。
呼啸的北风迎面刮过,但这风中,竟带有一丝喧杂,所有人都是把心猛的一提,竖起耳朵听去,不多时,北方的大地传来了些许轻微的颤动,原本坐在地上、或是有气无力靠着树根的军士们,全都爬起来向着北方望去!
北方地平线,一道黑线正由模糊变得精晰,以极快的速度布满了整片原野,来的正是拓跋部骑兵,合计近六万人,在距离羯寨二十里左右勒马停下,当头一员女将,便是拓跋氏之主,惟氏!
“扑通!扑通!”
桃豹转头一看,有的军士竟然面如土色,站都站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桃豹不由怒喝道:“丢人现眼,都他娘的给老子站起来,手下败将有何惧之?”
这几名士卒连忙爬起,但小腿肚子还在打着颤!
“呼”桃豹重重吐了口浊气,气息中满含着不甘,他也失去了处罚这几名士卒的心情,拓跋氏虽然与他的骑兵相比不堪一击,他有信心可以单对单全歼拓跋氏,抢夺他们的粮草物资,不过,在他的背后还有秦军,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说起来很令人费解,秦军骑兵的作战次数极其有限,包括死鬼石虎在内,羯赵上上下下竟没人见识过秦军骑兵的实力,却任何人都不敢掉以轻心,仿佛秦军就该是天生强大!
石聪面上狞狰之色一闪,转头劝道:“将军,横竖是个死,不如趁着拓跋氏立足未稳挥军强攻,或能制造混乱,抢夺他一部分粮草,趁乱循走也非为不可能!”
桃豹运足目力,看向了拓跋氏军阵,面色忽阴忽晴,好半天,才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们仔细看,拓跋氏所有人都没下马,却又不摆出一幅作战态势,反而给人一种会随时循走的感觉。
惟氏这个女人,能杀掉拓跋郁律改立她的亲子拓跋贺傉,可见非为一寻常之辈,若所料不差,我军一旦倾巢而出,她定会引军循走,不与我军正面交战,秦军则会趁机从后追赶,待我军人困马乏之时,两相夹击,咱们只怕死的更快!”
一时之间,再无人说话,桃豹的分析有很大的可能,天底下没有人是傻子,既然能拖死,干嘛非要强攻硬打?
“呜呜呜”山谷中突然传来了号角声,一队队秦军骑兵由山谷中开出,列队以待,这使得所有人都去了侥幸之心,显然,秦军正防着这一手呢!
桃豹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如此为难过,强攻,虽有一线生机,但后果明显是速死,固守等待时机,可以多撑一阵子,不过,最终将会被活活困死。总之,横竖都是死,只是早晚的区别罢了。
“传令,全军稳守营寨,莫给敌人可趁之机!”桃豹实在没有勇气作殊死一搏,他选择了听天由命。
云峰也出了谷,观察着羯军的动静,在见着对方作出了稳守的姿态之后,不由呵呵笑道:“桃豹果然还是怂了点,难怪与祖将军在淮北纠缠时屡遭败绩,如此也好,咱们与他慢慢耗下去,他外无援军,内无粮草,不出数日必不战自溃!”
众人均是连连点着头,云峰虽是呵呵笑,却莫名其妙的想到了淮海战役,当时的黄维、杜聿明军团便是分别被华东野战军以优势兵力活活困死,这也说明,历史总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将军,那边有人来了!多半是惟氏派来的!”庾文君突然指向了山谷一侧,一行近百骑远远绕过羯军营寨,向着山谷飞奔而来。
云峰点了点头,把目光转了过去。
不多时,那近百骑在谷口勒马止住,陆续翻身下马行来,当先一人施礼道:“臣拓跋讫那见过秦王!”
云峰微笑着抬手道:“拓跋三郎君不须多礼,这一路奔波,可曾辛苦?”
拓跋讫那在施礼的同时,暗中抬眼观察着云峰,云峰面带着和旭的笑容,真诚而又友善,既不过份亲热,也不倨傲令人难以接近,瞧不出有半点虚伪、或是阴险狡诈的意味,这使他大为松了口气。
如惟氏这类精于宫庭斗争的女人,猜疑心重,精通权谋诡计,如今千里迢迢远奔并州,她不可能没有提防之心,因此让拓跋讫那暗暗留意着云峰的神色变化,回头汇报给她。
拓跋讫那依言起身,称谢道:“臣代家母、及我拓跋部诸将士谢过秦王关心,我拓跋氏久历苦寒,这点奔波倒也不算什么,因家母须防备赵军突袭,所以暂不能前来拜见秦王,请秦王见谅,不过,家母托臣请示,请问秦王准备何时进剿赵军?”
云峰摆摆手道:“羯军如笼中之鸟,已无路可走,但困兽尤斗,为避免无谓的伤亡,因此暂不着急,你我两军先困他一阵子,待他士气尽丧,两相夹击亦不为迟!
另请转告惟夫人,孤既许晋阳以北与你,自是不会食言,请她不必担心,这段日子只须稳守营寒,最多十来日,便可大破羯军,孤期待着与她的会面!”
拓跋讫那再施一礼:“臣会把秦王的好意转告家母,那么,臣这便告退!”
云峰伸手示意:“拓跋三郎君请小心!”
拓跋讫那深深一躬,领着随从向回行去。
待拓跋讫那上马离开,庾文君忍不住道:“将军,您拖延时间恐怕不是为了羯军吧?羯军的士气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过十来天攻打,与立刻攻打区别不大。”
说着,就掰起手指计算起来:“羯军虽然粮尽了,却可以吃马,他军中有二十万匹战马,每匹马就算一千五百斤吧,那就是三万万斤!按每人每天吃五斤肉,他的军中应该还有八万人,每天也只能消耗四十万斤肉,天哪!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他的马匹竟能吃。。。。吃七百五十天!
这个数字很可能不准确,但羯军至少支撑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所以,想把他困死根本不可能,文君猜您还是打算等后续部队到来,全歼拓跋氏才会更有把握,文君可有猜错?”
云峰连忙带上了一脸的谀笑,竖起大拇指赞道:“知孤者,庾小娘子也!”
“哼!”庾文君得意的闷哼一声,把小脑袋拧了过去。(。。)
第三七五章 岁暮决战()
ps: 多谢渔舟唱晚的两张月票与惘然问天的打赏,谢谢
人的心理很奇怪,往往穷凶极恶的人,陷入到必死的境地时,只要狂戾气势一泄,多半会选择认命,而某些懦弱的人,则很可能小宇宙爆发,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拼一把。
自从拓跋氏抵达,与已方把羯军前后围堵之后,近几日里,云峰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羯军除了有零散的趁夜逃窜行为,另还有一些局部因心理紧绷而造成的自相残杀,就再没太大的举动了,着实令人很不理解。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第十天,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五日,云峰照例领着众人登上土丘眺望羯军大营,五里之外的诺大营寒,死气沉沉,除了巡逻放哨的极少数羯军士卒,几乎看不到一个活人。
庾文君忍不住问道:“将军,他们怎么回事啊?虽然突围是没办法了,但杀马还能坚持个一年半呢,桃豹怎么一点准备都不做?难道真的在等死?”
这也是所有人都为之疑惑不解,说实话,在场的每一位都能用身经百战来形容,即便是草香幡梭姬,在倭岛上还领过军呢,然而,眼前如此士气低落的军队,当真是头一回见着,一时之间,均把求解的目光投向了云峰。
“这个。。。。”云峰眉头一皱,不确定道:“很可能是羯人以前杀人太多,他们觉得杀够本了,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