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亲随领着位陌生人匆匆而来,不由看了过去。
不多时,亲随来到前面,施礼道:“禀太妃,秦王信使求见!”
惟氏又把目光转投而去。信使从怀里掏出封书信,奉上道:“秦王命末将给惟夫人带来书信一封!”
“哦?”惟氏伸手接过,拆开看了起来,拓跋讫那不由问道:“阿母,秦王都说了什么?”
惟氏淡淡道:“秦王邀请我方合击赵军,并更改先前协议,将并州一分为二,晋阳、及其以北划给我拓跋氏定居,晋阳以南由秦国派驻官吏管理!”
“哼!”拓跋讫那冷哼一声:“既已歃血为盟,岂能随意更改。秦王根本没有诚意!”
信使不慌不忙的拱了拱手:“拓跋小郎君言重了,秦王料定贵方或有此责难。因此命末将带了句话:请问贵部可曾取下并州?”说着,看了眼脸面有些发燥的拓跋讫那,又道:“秦王更改协议,恰恰说明了其心之诚,否则,即使拒不履行,天下间也无人能说上半个不是,拓跋小郎君以为如何?”
拓跋讫那满脸的不服气之色,跟着就道:“当初你方使者曾言,石氏绝无可能入并州,可如今呢?这十万赵军从何而来?所以,你方提供虚假信息,应承担全部责任!”
信使微微笑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岂能一语概之?裴公只是提出自已的推测,但他毕竟不是石勒,因此推测有误也属寻常,而贵部坐拥八万大军以逸待劳,却节节败退,这该从何解释?秦王又言,若贵部认为条件苛刻,可领军回返,绝不强求!”
“你。。。。”拓跋讫那勃然大怒,惟氏却挥了挥手:“好了,请转告秦王,我拓跋氏应下了,秦军渡河的七日内全军开拨!”
信使也不罗嗦,深施一礼:“秦王万分期待与惟夫人的会面,末将这便告辞!”说着,转身离去。
信使刚转下城楼,拓跋讫那已忍不住的问道:“阿母,你为何要应允?”
“哎”惟氏叹道:“秦王说的不错,他修改协议,正是表示了他的诚意,并州一分为二,虽是令人遗憾,但总好什么都得不到,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秦王素有信义之名,便信他一回罢,当时若能早一日取下晋阳,就不会陷入如今这般被动境地,说到底,还是我拓跋氏实力不济啊!”
包括拓跋讫那,城头众将一点即明,心里虽有些不舒服,但也明白惟氏说的是实情,渐渐地,均是把目光投向了南方,每个人的心里都憋着口郁气,只有在并州站稳阵脚,拓跋氏才有发展壮大的可能,一时之间,一股凛冽悲壮、而又蓬勃的气息夹杂在呼啸的北风中,从城头冉冉而生。
时间很快流逝,第二天一早,也就是十二月初五,云峰领着众人来到黄河岸边,与前两日滔滔黄水中裹挟着大量浮冰不同,一夜的偏北大风,使得河床两岸堆满了大小不一的冰凌,嶙峋突耸,千奇百怪,最高处足足堆出了两到三尺的高度,河面则结上了一层厚厚的波纹状横向冰盖,有的地方透明,有的地方色泽乳白,在透明的下方,隐约可见到水流涌动,种种迹象表明,黄河距离彻底封冻已是不远了。
相应的,河对岸羯军的警戒远超于以往,由于五万骑兵的离去,由蒲坂关到蒲坂城之间的数里空地上,原先的营寨已被一条条的沟壕所取代,均是宽两丈,深一丈,将蒲坂城包裹的严严实实。
看着眼前由大自然造就的鬼斧神工,裹着厚厚皮裘的庾文君忍不住赞道:“将军,真想不到啊,昨天还是水流不止呢,仅一夜的工夫,就全冻起来了,对了,这河还能不能过了?”
云峰把手探向半空中,据估计,这时的温度应该介于零下十五至零下二十度之间,可见从昨日刮起的北风属于一次重量级寒潮,但河面虽已封冻,究竟能不能过,他心里没太大底,毕竟除了人、马匹,还有弩炮、装载粮草及武器装备的大车都要过河,每一辆车的装载量都有数万斤之多!
于是,云峰示意道:“来,庾小娘子,你来试一下。”说着,一指不远处一块约百来斤重的大石,又道:“你举起来向河里扔,有多大力就使多大力,有多远就扔多远!”
“嗯!”庾文君连忙跑上前,双手抓住巨石的梭角,奋力一托,顿时,巨石被稳稳举过头顶,又得意的看了看四周,使力掷出!
“嗨!”的一声清叱,约十丈远的冰面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冰屑四散飞溅!
紧接着,却是“喀啦啦”的脆响传来,以巨石为中心,冰面现出了放射状裂痕,以极快的迅速向周围扩展,不多时,一阵水花溅出,石块落入了河中!(。。)
第三六八章 震撼()
“哎呀!这冰面也太不结实了吧!”庾文君不自觉的惊呼出声,俏面现出了浓浓的失望之色,不仅止于她,周围的人也均是连连摇头叹着气,还有人的眼里,竟现出了一丝焦急。
众人不甘心的纷纷拾捡石块朝河面投掷,有的直接砸出个窟窿,这引来了一阵失望的嘘声,还有的仅砸出了一道白白的浅痕,立刻又变成欢呼大作,一时之间,砰砰声不绝于耳。
“好了,不要扔了!”云峰挥手制止住,又道:“由广武至上党三关,如果直走线,即沿着太行西侧约有一千五百里,但山路崎岖,羯军最快也要十日才能撤回,假如由九原、晋阳一带迂回,虽路途平坦,但总行程将加大至两千里,也要十天左右,而由蒲坂至上党三关不超过一千三百里,且多为平原。
咱们尽管不清楚羯军主力会于何时撤退,不过,这一次冷锋不伴有雨雪,来的太过突然,因此羯军必然措手不及,若所料不差,他最早不会快于昨日,也就是说,他还需九日才能撤回上党。
由以往来看,一般冷锋过境的时间约为两到三天,之后气温才会缓慢回升,这降温才刚刚开始,今夜还会更冷,黄河也会彻底冻住,咱们明日一早便能攻打蒲坂,取下之后,孤领轻骑奔袭上党郡治潞县,五六日必能到达,因此,相对而言,我军多出了两天时间,当能早一步拦住羯军主力,断他归路!所以诸位不必心焦。咱们按步就班做好准备。急的该是对面才是!”
这么一分析。众人想想也是,陆续松了口气,只有慕容吐延现出了不解之色,蒲坂虽然只剩下了三万守军,可那一圈圈的沟壕按着顺序攻打,十天也不一定能攻下来啊!
不过,所有人全都一幅自信满满的模样,他也不方便询问。只得把这份疑惑吞入了肚子里。
云峰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解释,伸手一指河边堆积的冰层,招呼道:“来!趁着刚吃过早饭有力气,咱们都把这冰给敲掉,明天好方便车马过河,大伙儿也顺带着暧暧身子!”
四下里轰然应诺,将士们纷纷跟着云峰跳上冰面,有人拿刀割,有人拿斧头砍。还有人拿枪戳,总之。都是笨法子,云峰也不理会,本来就是闲的无事活动活动筋骨,不多时,河边冰屑四飞,乒乒乓乓的敲击声络绎不绝。
一日很快过去,果然不出云峰所料,当第二天清晨全军上下来到黄河边时,河面已全部冻成了乳白色,再不见半分透明,显然,黄河已彻底封冻,于是,云峰立刻下达了进军的命令。
“咚咚咚!”
在沉闷的战鼓声中,六万骑兵护着两翼,左侧是羌军一万加两万秦军骑兵,右侧是枹罕慕容部两万与一万秦军骑兵,这两列骑兵稍稍有点突前,中间以两千辆混编的弩炮打头,总体是弩箭式弩炮在前,投掷式弩炮在后,云峰领着亲卫紧紧缀着弩炮军阵,最后面才是步卒与各种车辆。
这一次攻打蒲坂,云峰把所有家当全带上了,根本就不考虑失败的可能。
冰面上,巨大的方阵缓缓而行,十二万人,给对面的羯军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投石机、床弩被陆续推到阵前,作着最后的调试,一队队军士鱼贯攀上箭楼哨塔,每个人的脸面都现出了紧张之色,紧紧攥住手里的兵器,根本感觉不到那彻骨的冰寒!
“停!”前阵指挥官突发一声暴喝,由两匹马拉着,载着弩炮的车辆陆续止住,距离蒲坂关头约有八百步。
将士们连忙打起精神,每辆车攀上两人,调校起了角度距离,另有人把成筐的火油弹与一捆捆的三尺巨箭运送过来,配合熟练,显得有条不紊。
慕容皝却是感慨万分,直到此时,他才窥得了火油弹的真面目,这么个与婴孩头颅差不多大小、且又黑糊糊的小家伙,竟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他永远也忘不了,石虎首次吃亏便是秦军阵中掷出了火油弹,逼使他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近万骑葬身于火海当中,而自已的中伏,也与这火油弹脱不开干系。
慕容皝就感觉到,当年长安城下的大战,犹如昨日才刚刚发生,清晰而又难以忘记,这一战,改变了赵国的命运,也改变了自已的人生轨迹,更为秦国的崛起奠定了基础。
暗暗叹了口气,慕容皝又把目光投向了弩炮,他对弩炮既陌生又好奇,当初的秦军用的还是投石机与床弩,现如今,秦军中已不见它们的踪影,全都为弩炮替代,只不过,弩炮这么小的身板,能把火油弹掷到八百步远的蒲坂关上吗?慕容皝的目中现出一丝疑惑,持有类似想法的还有羯军,他们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而慕容吐延与两万枹罕慕容部骑兵的想法又有些不同,他们与秦军几乎没有接触,在他们看来,秦军攻打关隘,既不准备云梯,也没有木驴之类的遮蔽物,只在队尾缀着不多的冲车,草率的准备令他们颇为费解,反观对面关城,已于昨夜泼水淋了个通透,由城头至城壁,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在清晨那稀薄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这样的城池,别说攀爬,即使石弹打上去都不会有任何伤害,这也是北方地区,一到严冬便止戈休战的重要原因。
“放!”猛然间,一阵爆喝传来!
“嗡嗡嗡”千枚火球腾空而出,天空就象蝗群飞过,顿时暗了下来,这一大片黑影,曳着长长的尾烟,被抛射到天空的最高处,又以难明、却暗合某种天道轨迹的弧线疾速砸落!
前一阵火油弹还没落地,后一阵跟着飞起,天空中片片黑云,一时蔚为壮观!
“嘭嘭嘭”密集如炒豆子般的轰鸣声接连炸响,朵朵火花绽放开来,火油弹的打击范围并不止于关城,还包括周围的沟壕,眨眼间,蒲坂关城与最外的两圈沟壕已陷入了火海当中!
尽管羯军为防着秦军的火油弹,早准备了大量的泥沙包,却架不住火油弹数量惊人,俗话说,蚁多咬死象,何况火油弹根本不是蚂蚁,仅一颗就足以要了大象的命!
往往羯军将士才冒死填灭一处火头,身周又有无数火头腾起,令他们逃无可逃,而隆冬时节,铠甲外面都裹着层皮裘,只要沾着一丁点火星,立刻就会全面燃烧,那化成的油粘在身上,脱都没法脱!
没过上多久,关上关下的哭喊声与嘶嚎声汇聚一片,而秦军一般发射个三到五轮,便继续向前推进,显得不慌不忙,慢条斯理。
看着眼着那熟悉有如地狱般的惨象,慕容皝真正被惊呆了,直到这个时候,他终于断去了某些不该有的念头,彻底的生出了远走高飞的心思,毕竟鲜卑族来自于白山黑水之间,举族迁往万里之外的西方,总是有些不舍,也有些不甘,而此时,他只希望带着部族远离秦国,走的越远越好。
“咔咔咔”身边竟传来了牙关打颤声,慕容皝转头一看,几名枹罕慕容部的骑士脸青唇白,呆呆望着前方,一脸的骇然,就连握缰绳的手臂都变的又僵又直!
慕容皝可以肯定,他们不是冻出来的,北方牧民向来不怕冷,而是被活生生吓出来的,他们长期生活在北方恶劣的环境下,个个都是心志坚毅,悍不畏死,眼前如地狱般的场景或许会让人震撼,却不可能把人吓成这幅模样,关键还在于秦军的恐怖攻击力,令人彻骨生寒,这已经超脱人力的范畴了!
“丢人现眼,还不赶快坐好!”慕容吐延的喝斥突然爆出,他看到有秦军将士在往这边看呢,令他一阵阵的面皮发臊,心里连喊丢人!不过,他虽然在喝斥手下的族人,声音却有些僵硬,表情也很不自然,很明显,他也被吓住了!
这几人连忙挺直腰板,作出一幅丝毫不惧的模样,慕容吐延这才转回头,向慕容皝心有余悸的叹道:“元真,还亏得你劝说为兄降了秦国啊,否则,他日若是秦王一纸诏书,召为兄入长安,只要稍有迟疑,立刻便是族灭身死之祸啊!”
一瞬间,慕容皝产生了种召呼慕容吐延随自已远走西方的念头,但随之便驱出了脑际,关键在于虽然同姓慕容,同根同源,实质上却是两个部族。
凭着慕容吐延的援手之恩,慕容皝拉不下脸把较弱的枹罕慕容部一口吞掉,那么,究竟谁主谁从?战利品如何分配?日久天长之下,很可能会引发争端与矛盾。
暗暗摇了摇头,慕容皝正色道:“从兄,秦王虽杀伐果断,却御下宽厚,弟敢保证,只要从兄乃至子孙后代不生异念,秦国必不会亏待于你,弟离去之后,还望从兄莫要意气用事啊!”
慕容吐延苦笑道:“为兄非是不知好歹,岂敢惹来秦王不快?”说着,叹了口气,一脸的唏嘘之色。
“呜呜呜”慕容吐延的话音刚落下,苍凉的号角已由秦军中阵吹响。
从兄弟二人运足目力向前一看,羯军纷纷从阵地中探出身形,拨腿向后狂奔,就连蒲坂关的后部,也能隐约听到马蹄轰鸣,显然,守军也弃关出逃了!
慕容吐延赶紧招呼道:“快,秦王令咱们追击,都给老子上!别丢了我慕容氏的脸!”
蹄声骤然大作,枹罕慕容部两万骑,随同两翼另四万骑兵,绕过火海掩杀而去!(。。)
第三六九章 过路平阳()
亲卫没有出动,六万骑兵,共掩杀了三十里才徐徐退回,云峰下达的指令是不留活口,因此,回来的马匹上都或多或少的挂着些头颅,经过清点,连同被烧死的羯军在内,合计斩首近两万级,缴获马匹三万余匹,另有万余羯军逃散入了并州深处。
尽管已收兵回返,枹罕慕容部的战士仍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之色,按他们之前的想法,攻打蒲坂关,必然是一场艰苦的血战,却不料,清晨发起的进攻,正午时分战斗便结束了!
只不过,没过上多久,又个个老脸臊的通红,原来,他们这一支带回的头颅最少,连仅有一万人的羌军都不如,更雪上加霜的是,追击溃敌竟然还伤亡了近五百人!
这可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羞愧之余,也令他们意识到了与友军的巨大差距,秦军和羌军追击时,一般以十人为作战单位,有人射箭,有人扔套马索,有人冲刺劈砍,互相配合,分工明确,无论如何奔跑,十人的基本小队形不散,而他们则是蜂拥而上,毫无章法可言。
若论起护甲,他们与秦军完全一样,披的都是在胸前、后背镶以竹片的铁甲,既轻便,防护力又强,而跨下的马匹,名为骢,种马来自于波斯,力大善跑,据说能日行千里,号称龙种!比之秦凉马要稍稍胜上一筹,所以,枹罕慕容部根本没法从客观上找借口,只能归结于技不如人。
慕容皝与他们不同,一边追杀。一边留意着秦军的战术与队形。再与辽东慕容部相互印证。倒也是获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