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松的期待中,云峰点点头道:“裴老先生言之有理,这一路迢迢数百里,带着大批粮草来回奔波颇为不方便,倒是孤考虑欠周,这样罢,粮草暂且收下,不过是借,两年之内,必将归还!”
裴松一怔,兴冲冲的跑来,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借粮与送粮有本质上的不同,送粮是实打实的恩惠之举,他ri有事相求也能说的上话,而借粮则是我借你还,还完之后,两不相干,是交易的关系。
裴松不是不清楚,十万石粮食,五千只羊,一千只猪,乍一看数量惊人,其实十余万大军吃起来也就几天的工夫,裴氏不会把这点粮草放在眼里,而相对拥有四个半州的秦国来说,只须把这一阵子的荒挺过去,更是九千一毛,早知道有这种结果,还不如不来呢。
裴松颇为沮丧,却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劝道:“大王,您要不考虑下?我裴氏真的仅为劳军而来啊!”
云峰不由暗暗好笑,裴松的最后一句话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思,果然是另有意图,天下间有谁会白白的给人送钱呢?平民百姓出于报国感恩的心理,或许存有这种可能xing,但对于豪强大族、大户来说,是断然没有可能!没有利益上的考量,谁会那么傻?
云峰随即面sè一沉,加重了语气:“裴老先生不必多言,若是不愿相借,孤也不勉强,总之,心意可以领,粮却不能收!”
裴松浑身泛起了一阵无力感,与他的次子相视一眼,无奈的拱了拱手:“既然大王坚持,那借与大王便是,如今诸事已了,我父子二人这就告辞。”
“裴老先生请稍待!”云峰微微一笑:“远来即是客,裴老先生又何必如此匆忙而返?不妨暂留一ri由孤尽下地主之谊,何况明ri粮草送来,清点核实之后,孤还得出示张借据给裴老先生。”
说实话,裴松原先的确打着脚底抹油的算盘,自已先走,把粮草扔下来再说后话,可这时,被云峰点破了心思,只得苦笑道:”那老夫恭敬不如从命了。”
云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突然问道:“请问裴老先生,近段时ri可有石虎派人与你裴氏接触?”
“啊?没有,没有,绝无此事!”裴松连声矢口否认。
云峰神秘的笑了笑:“没有最好,孤不过随口一问,裴老先生无须放在心上,好了,裴老先生一路赶来,车马劳顿,也该休息了,孤暂不相扰,晚间再设宴款待。”接着向外一喝:“来人,把裴老先生与裴家郎君请去后寨安置,不得怠慢!”
“遵命!”两名亲卫匆匆步入帐中。
裴松拉着裴邵施礼道:“我父子二人谢过大王!”
云峰拱了拱手:“裴老先生若有兴致的话,可于营中随意走动,也可与将士们随意交谈,请!恕孤不远送。”
“大王请留步!”裴氏父子双双回了一礼,便跟着亲卫离开了中军大帐。
外间尽管阳光明媚,可是裴松却有种发自内心的凉飕飕感觉,云峰最后那看似随意的询问实则为郑重的jing告,巧的是,他的坞堡中就有石虎派来的说客。
虽说裴松倾向于云峰占据关中,可凡事都有个说不准,万一云峰不敌石虎呢?因此也没把石虎使者杀掉或是驱逐,而是通过美人美酒变相的把此人与世隔绝开来,只推托须与族中众多耋老从长计议,请耐心等待几ri。
“父亲,他们在究竟在做什么?咱们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怎么全营都是如此?”裴邵的发问打断了裴松的寻思,不禁四处看去,满营都有军士蹲在地上,或是拿着小铲子敲敲挖挖,或是小心的把地面的浮土担入筐中,向远处运送。
裴松也很不解,不禁问向了亲卫:“请问这位将军,不知能否为我父子解惑?哦,若是不方便,也是无妨。”
亲卫随口道:“也没什么,前阵子攻克石虎营寨时,使用了大量火油弹,而火油弹毒xing较大,未充分燃烧的残留物会污染土壤与水源,因此大王亲自带头,领着全军上下把此处清理干净。
裴老先生您看,建章宫旧址景sè宜人,水网密布,实为关中不可多得之风水宝地啊,白白荒废岂不可惜?大王曾有言,即便他ri不作为良田使用,也须建上亭台楼阁,种植奇花异草,就着修整过的遗迹,供长安百姓于闲暇之余来此踏青游玩。”
“哦?”裴松动容道:“倒是老夫料错了,大王竟不是重新修整宫室?”
亲卫指向前方笑道:“那里不是有未央宫么?大王多次明言,未央宫足够宽广,没必要侵占良田徒耗民力。”
建章宫之所以被废弃三百余年,一是范围宽广,工程浩大,二来后汉朝庭并没有立都长安的打算,而愍帝虽于长安登基,但危机四伏,无暇打理,刘曜更是征战不休,腾不出手,暂时的废置不代表后两者没有据建章宫为已有的心思。这一块地,的确是长安城效最好的一块地。
如今云峰竟要把建章宫拿出来供百姓使用,令裴松不由得目中讶sè一闪,由衷赞道:“大王天下为公,真乃仁君也,长安士民自当感激泣零。”
亲卫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又示意道:“裴老先生,前面是为您与郎君安排的营帐,军中简陋,请多多担待,我二人就不过去了,若有需要请尽管吩咐便是。”
裴松拱了拱手:“不敢劳烦,还得多谢两位将军领路。”
“裴老先生不须客气,告辞!”亲卫回了一礼,转身离去。(。)
第五十一章 增援海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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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一来到了营帐,裴邵便忍不住问道:“父亲,子息至今想不明白,为何秦王会拒收粮草?如今正值荒时节,莫非他寨中粮草充足?可即便如此,收下也是多多益善啊。”
裴松摇摇头道:“秦王怎会不缺粮?那百万难民每ri里的消耗岂能作假?别说秦国,就是富庶的江东也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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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究竟是为何?”裴邵一脸不解的连声追问。
“哎”裴松长叹了口气,苦笑道:“秦王乃非常之士,不图小利而高瞻远瞩,为父问你,若秦王收了咱家钱粮,ri后咱们有事相求,他该如何是好?观秦王过往所为,非是吃饱喝足便抹嘴走人之辈,既然如此,倒不如不收,为父这一路都在琢磨,料来不出于此。”
裴绍寻思片刻,又脱口问道:“距离麦收尚有月余,秦王将如何渡过荒?”
裴松冷冷一笑:“你没听秦王最后问的什么?依为父估计,秦王很可能趁石虎未能大举来攻之前,秘密探察石虎jiān细,如若查得有谁与石虎暗通款曲,立刻发兵剿灭!一来去后顾之忧,二来可抄得家财充作军资,岂不是一举两得?何须欠下为父一份人情?”
裴绍顿时面sè一变,后怕道:“咱家那人该如何处置?”
“这还用问?”裴松目中凶光一闪,单掌虚空重重一劈!“为父回去便解决此人!只须族中无人外传,秦王当不会知晓。”
“这个”裴邵略一迟疑,继续问道:“父亲,如此一来,岂不是自绝退路?”
裴松无奈道:“也只能与石虎彻底了断了,否则,时间一久,难保不会被秦王探出些什么。如今秦王全据建章宫。已有地利在手。只须挡住石虎于雨季发起的攻势,必将于秋冬时节大举反击,六成胜算还是有的,事到如今,咱们裴氏只能把注全押在秦王一方了。”
正说着,看了眼次子,裴松又不放心道:“为父再jing告你。千万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知道吗?”
“子息明白。”裴邵连忙应了声。
裴松点了点头:“好了,时ri尚早,秦王既允许咱们随意走动,你便随为父出帐看看。也好从侧面对秦军作个了解。”
“请父亲先行!”裴邵抢先一步掀开帐帘,裴松两手一背,大步迈出。裴邵紧紧跟上来。
而在另一边,裴氏父子前脚刚走,王桂立刻闪了进来,云峰不由问道:“办的如何了?”
王桂施了一礼:“请大王放心,弟兄们化妆成不同身份分批潜入后方。三天之内全部出发。”说着,又不解道:“末将刚得到个消息。鲜卑慕容廆领步骑各两万攻打广陵。”
“慕容廆在这个时候攻打广陵?呵呵倒是令人意外啊。”云峰喃喃自语,不自觉的眉心一拧。
王桂凑头问道:“大王。如今石虎已倾举国之力与我军作战,末将以为。在这当头,慕容廆不敢私自出兵,必为石勒授意,只是,石勒为何要两面作战?他不可能如此不智啊。”
云峰寻思片刻,随即冷哼一声:“好一招驱狼吞虎,石勒果然好算计!”
见王桂直直望着自已,云峰又解释道:“慕容氏是依附于羯赵的部族,严格来说,应算是仆从军的地位,而慕容氏人口众多,自永嘉之乱以来,便不断有逃往辽东的豪强大族依附,慕容廆任用大批汉人贤才处理政事并引为爪牙,同时推行儒教,劝课农桑,以至迅速壮大,后击破宇文部与平州刺史崔毖,一跃而为辽东霸主,却于势力最盛之时出乎意料的降了石勒,如果你是石勒,会否心存猜忌?
石勒令慕容廆攻打广陵,朝庭无法坐视,定然发兵来援,可有效消耗慕容部与朝庭的有生力量,何况慕容廆粮草器械自筹,不花石勒一粒粮米,无论谁胜谁败,都与石勒无损,另有一点,石勒先发制人,将充分调动起朝庭的兵力聚往广陵,以防范腹地空虚被趁虚而入。”
王桂现出了一副恍然大悟sè,眼睛瞪的眼珠子似要掉了出来,嘴张的都能吞下五只鸡蛋,表情夸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好一会儿,才竖指赞道:“还是大王分析的透彻,末将一听就明。”
“你他娘的少来这套!”云峰笑骂一声,却猛然间面sè一变:“不好,海门危险了!”
“呃?”王桂又伸头过来:“大王,请恕末将不明白,慕容廆攻打广陵,海门却在广陵以南,如何会有危险?”
云峰如倒豆子般的一口气吐出:“孤曾交待过逸少,让他一旦广陵有难,尽力去救,如此一来,海门必然兵力空虚,若是韩雍从海路来袭又该如何?仅凭谢尚于江中作战,难以是韩雍对手,很可能一个不慎就交待在江里,而韩雍的情形类似于慕容廆,也不须石勒提供粮饷,石勒既能命慕容廆攻打广陵,亦极有可能命韩雍再度南下。当然,这只是推测,但孤希望推测出错。”说完就凝眉不语,苦苦思索着,很明显,在云峰的眼里,韩雍来袭的可能xing极大。
“这该如何是好?”王桂也是面sè大变,他清楚海门与谢尚的人身安全对于云峰的重要xing,连忙绞尽脑汁跟着思索起了应对之策。
一时之间,帐内无声,云峰负手来回兜着圈子,王桂却嚼着自已的手指。
突然,王桂狠狠一咬,迟疑道:“大王,末将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哦?快讲!”云峰催促道。
王桂连忙说道:“末将听李刚提过,梁州水军的战船无比犀利,只一撞便可摧毁一艘敌船,去年大王经过江州,梁州水军已建成大小战舰三十余艘,如今大半年过去,怎么也得有百来艘了罢?虽说床弩还未安装上船,可是于两军鏖战正酣,隐于后部的梁州水军猛然冲出对韩雍施以突击,凭着超卓的xing能,很可能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若时机把握得当,甚至扭转战局也不是没可能!”
“好!”云峰大声叫好:“的确只能如此。”接着就吩咐道:“王桂,即刻传信给上邽,请蒋公尽快赶往海门暂驻,待孤击溃石虎再回返江州。”
军中携带的信鸽只能飞上邽,而不认识往江州的路,必须通过上邽中转。
王桂随即施了一礼:“末将这就去办!”说完,匆匆离开。(。)
第五十二章 陆营见闻()
虽说有蒋炎支援海门,不过,云峰的心里仍有些不安,一来对荆州水军的战斗力不了解,二来韩雍是海寇,海船对江船天生占有优势,可是目前的云峰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的就是希望谢尚不要太锉,如果能从这一战中成长起来,那更是再好不过。
之前云峰怎么也料不到,与石虎的关中之战,竟波及到了江东,又分为三个战场,其中长安是主战场,海门与广陵是副战场,前两处绝不容有失,广陵相对而言则次要一些,当然,能保住自是最好。云峰并不担心长安,尽管兵力处于劣势,但有地利在手,只须熬过荒,便可立于不败之地,他真正担心的是还是海门。;
‘这一战来的太早了啊!’云峰发了一小会愣之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便离开了中军大帐。
第二天,裴氏的粮草如约送来,云峰清点过数目后,当场给裴松打了欠条,这个老家伙虽然再次推辞,却拗不过云峰,只得不情不愿的收了下来,于第三天向云峰告辞回返。
接下来的一段ri子,长安城下再度恢复了平静,而荀灌娘与王羲之领着五千骑及一百名女罗刹从海门出发之后,经两ri疾驰,于三月二十九ri抵达江都,又过一天,郗鉴率一万步卒渡江而来,两军立刻向着广陵进发,四百五十里路,以ri行八十里的速度,于四月五ri正午赶到了广陵。
广陵南濒破釜塘(洪泽湖),东倚涟水,地处淮水南岸,周边河湖密布,堪称为鱼米之乡,所谓地形都要,水陆交通,易以观衅,沃野有开殖之利。方舟运漕。指的就是此地。
然而,荀灌娘眼中的广陵却城池破旧,城壁上石弹的凹坑、烟熏火燎痕迹、与那一块块的不规则黑红sè图案历历在目,城下的空地还散落着断折的箭矢兵器,以及各种攻城器械的残骸,而破釜塘中的芦苇密密麻麻望不到边,湖中更是不见只船片帆。就连水鸟都失去了踪影,给人的感觉极为衰败,不自觉的心头生起了一丝黯然。
荀灌娘暗暗叹了口气,转头道:“世伯,咱们应是来迟了。城下已有营寨扎了起来。”
背倚着广陵东城,已扎下两座大营,以随风飘舞的旌旗来看。规模稍小的一座为吴郡营寨,规模稍大的一座为苏峻大营,而城东十里,则是慕容廆大营,虽有哨卫于箭楼观察着这支队伍的一举一动。却并未驰出骑兵突击这支新来的队伍。
郗鉴快速收回目光,捋须道:“还好。不算太迟,祖约还未来。陶侃更得有个十天半月时间,来。咱们都快点!”
王羲之却拱了拱手,问道:“外舅,城东为苏峻与陆纳占据,已无空余之处,咱们这营寨扎在哪?”
“哦?”郗鉴反问道:“若由你逸少做主,你立于何处?”
王羲之一怔,转头打量起了周边环境,好半天,才不自信道:“广陵地势平坦,除了多些水道湖泊,无险可守,依羲之看,不如扎于破釜塘边,取水较为方便,外舅以为如何?”
郗鉴微微一笑,问道:“既有如此好处,陆纳与苏峻为何不移营至此?陆纳倒也罢了,只比你年长几岁,苏峻却久历战阵,他岂会看不出来?”
“这个”王羲之不知该从何作答。
荀灌娘摇了摇头,提醒道:“破釜塘与白荡湖不一样,秦王下寨于白荡湖,可依托树林布置防御,尽占地利立于不败。而破釜塘你仔细观察一下,芦苇丛无边无际,请问逸少,若是扎营于破釜塘,慕容廆趁着风势把芦苇点燃,那该如何是好?”
刷的一下,王羲之臊的脸颊通红!
荀灌娘继续道:“逸少不